我去见了娘,在连敖的照顾下,娘胖了一些,脸也有了粉色,只是那刀痕依然是触目惊心。
她听到声音,忙转过身子,当看到是我时,那美眸满是喜悦,虽然知道我听不到她说的话,但激动地张着嘴巴说。
“娘——”我轻轻唤了一声,喊得心酸而甜蜜,她听到我的呼喊,身体猛地抖了一下,连敖找到了一个懂得唇语的宫女,我终于可以知道她说什么了,虽然听不到她的声音。
虽然连敖已经告诉我,但如今再听娘亲口说,那又是另一番感受,娘告诉我,麒天峰叛变攻入皇宫之后,将她擒拿并囚于寝室,但那时她已经怀了我,只是还来不及告诉父皇,为了怀中的我能活下来,她才屈身于他。
但她做梦都想不到卫荷竟然这样待她,她才活得到今日,就是为了告诉我真相,那时她以为连敖已死,而我就是连家的唯一血脉。
原来我父皇到死那一刻都不知道我的存在,想想心里难过。
关于这二十年受的苦,娘虽然只是轻描淡写,但却能体会当中的屈辱与艰辛,关于娘我想知道得更多,但看到娘提起以往的事,情绪波动太大,我不敢再问下去。
就在这时有一女子进来,轻抚琴弦,当袅袅清音在这个烦杂的午后响起之时,娘的情绪也慢慢平复,脸上再次出现安详的笑,她含笑看着我,她是透过我想着父皇吗?
连敖轻轻抚摩着她的发丝,是那样自然而温柔,似乎她如今倒成了一个孩子,我虽然知道她是我娘,虽然我心疼她,但在她清醒的时候,我却做不出如此举动,我羡慕他与娘有曾经快乐的回忆,而我什么都没有,我羡慕他与娘有如此亲昵自然的举动,而我始终生硬。
卫荷那女人我交给了连敖,而我去敲小睡的门,已经傍晚了,宫人还说她还在睡觉,我敲一下心就跳一下。
“是皇上吗?”她的声音依然很懒,我能想象她睡眼惺忪的样子,我能想象斜靠在床前的慵懒,连敖他平时也在她睡意朦胧的时候敲门进来吗?她心中是不是真的没有我了?
无尽的惆怅在胸腔蔓延,胸口闷闷的,我再次敲了敲门。
“谁呀?怎么不出声?”我听到了里面有穿衣服的声音,我能想象她嘟起小嘴的样子,心猛地抽了一下。
“小睡,是我——”我的声音涩涩的,只讲了一半,就再说不下去,听到我的声音响起,里面顿时了无声息,变得死一样寂静,她不肯见我?
“小睡,我只是想看看你。”
“小睡,我想你了。”如此话语,换以前我绝对说不出口,但如今却脱口而去。
“小睡,你说过要带我去飘着桂花的山路走一遭,我一直记得。”
“小睡,其实我想对你说你的刺绣也不是很丑,如果你肯再绣给我,我一定珍藏。”
“你说三个月赌约,你还差三天,你说你的赌品很好,如果真是这样,跟我回去履行完这三天才回来。”
“小睡,其实这个赌约我认输了,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我在她门外站了三天三夜,我对她说了三天三夜的话,但无论我怎样哀求,她始终不肯见我一面,她的心不肯再为我软上半分,就连宫人送饭她也不肯开门,她就是宁愿饿死,宁愿吃果子充饥也不肯见我一面,可见恨之深,厌我之极。
有好几次我真恨不得撞门进去,但一想到她怨恨的眼神,一想到她冷漠的脸庞,我就没了勇气,她已经恨我至此,何必再惹她烦心?
在我站在门外苦苦守候的三天内,听到娘与卫荷见了一面,那阴狠毒辣的女人跪地向娘叩头,求娘饶她一命,头颅都叩得流血了。
“如果你当初害我如此,念在父母的份上,也许我会向敖儿开口留你一命,但你不该害连祺如此,你更不该如此待我傲儿,还要想方设法让他们兄弟相残,你无谓再求,他们兄弟怎样处置你,我绝不同情。”
娘的话音落了之后,她疯狂地朝娘扑去,但连敖又岂会让她靠近分毫,我听说她凄厉而疯狂地说她不甘心,她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娘。
她说连祺是她的,她说她与他从小有婚约,小时候的祺哥哥对她可温柔,她说小时候的祺哥哥总会让着她,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先给她,她说连祺该死,因为他悔婚,她说娘该死,因为她横刀夺爱。
我想不到上一代竟然也有这样的爱恨情仇,爱让人温暖,也可以让人疯狂,父皇也许不曾想有一个女人爱他到如此偏执的地步,我爱小睡,但我却可以给她致命一箭,她爱父皇,却可以命人将父皇的头颅悬挂在城门一个月,任由风吹雨打,日晒雨淋,爱有多深,恨有多浓。
她是一个魔鬼,是娘和父皇的噩梦,但我在想我是不是小睡的噩梦,我是不是也应该放手了,但心底始终是不愿。
她我交给了连敖,对她我恨入骨,但我们却相处了二十年,这二十年虽然一直彼此算计,但却一直当她是娘,所以感情较之连敖要复杂些许。
“你打算怎么处置她。”
“鬼煞门有万蛇窟,有万毒潭,军营有无数男人,梁州有几十家妓院,她样样都适合去。”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阴狠,让人毛骨悚然。
“但别告诉小夜。”
“为什么?”
“我不想她怕我。”说过小夜,他的声音变得柔和,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
“虚伪。”我无法不鄙视他,敢做不敢认。
“你有力气在这里讽刺我,倒不如花点精力将自己的女人哄回家。”他的声音带着揶揄,但我听着总有几分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意味。
“还有不许再叫她晴儿。”他离开时,突然回眸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都娶了我的女人为皇后,就容不下我叫一声晴儿?实在霸道得不行,傻子才搭理他,下次见着晴儿,我在他面前叫得响亮,他黑脸了很久。
我离开之前,再次走到小睡寝宫门前,夜已深,她寝宫的灯依然亮着,又忘了熄灯就睡着了,我静静地站着,一直站到第二天天这,孤独而神伤,我离开之时,她也许睡意正浓,也许正想着洛枫,想起他们曾经的甜蜜,但唯独是没有我。
爱一个人太痛,但等一个人太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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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休想洞房
稳定了卫国的局面之后,我开始向翼宇坦白我和连敖是兄弟的关系,知道我不会再对付连敖,知道复国无望,翼宇愤怒而绝望,心中不甘而怨恨,虽然我已经努力去安抚他,他始终是终日手不离酒,郁悒寡欢。
如今他没了目标,没了斗志,那信念就像一座大山轰然倒塌,整个人变得颓废不堪。
这么多年风风雨雨走过,这么多年肩并肩携手同行,当初我受伤昏迷,如果不是他守护在寝室前,拼死挡住那恶毒女人的多次进犯,我已经早赴黄泉,更不会有母子相认的一天,同是帝王的时候,虽然守望相助,但我依然处处防范他,如今一路走过多了一份相知。
虽然我知道要连敖将吞进去的肉吐出来,是没有什么可能,但我还是试着跟他商量,希望他能将曾经的翼国交给我,即使被他割去几个富饶的州郡也可以,但他一口回绝了我,根本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翼宇,即使我与连敖过去仇大于天,但他如今是我哥,我无法再帮你,如今的卫国不比当年的濯国差,虽你现在只是一个将军,但在卫国依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如果你不想留于此地,幅员广阔的青云十洲我可以划给你,你带领你当初的翼国兵马离去,自立为王,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
他懒懒倒在地上,手里依然拿着酒壶,但听到我的话勾唇笑了笑。
“你真的舍得?那里可是最富饶,听说美人也最多。”
“你敢要我就肯给,美人我要还能少?这江山不是我一个人的江山,是这些年你出生入死打回来的,虽然也少不了我的运筹帷幄。”
“此国非彼国,即使幅员再大,依然不是我的翼国,不是我翼宇曾经的子民,再要又有何意义?”他脸上的笑容敛去,刚刚闪了一下的眸子变得黯淡。
“如今的卫国虽然不断合并强壮,但翼国的将士还是占了五分之一,不在少数,你翼国岂会无人?只是你走了,我就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了。”想想心中落寞。
“走了多回来喝酒。”我也倒在草地上,春日的太阳照得整个人暖暖的,如果小睡在这里,搂着她晒太阳似乎也不错。
“满脸春色,想女人了?”被他看穿脸有点挂不住。
“我像是想女人的男人吗?哪天我想了,你从青云十洲挑几个过来,但贵精不贵多,你知道对女人我挑剔。”我夺过他手中的酒,喝了起来,这酒够醇香。
“你不是不爱喝酒吗?”
“现在爱喝了,反正醉了也没人杀得了我,以前是太小心翼翼了。”
“如果不小心翼翼,你也活不到今天。”是呀,想起这些年在刀尖浪口的日子,还是会后怕。
醉酒当歌,人生几何?我现在不但有锦绣山河,万里江山,还有我哥我娘,应该很满足,心应该洋溢着快乐,但心总是有遗憾,觉得缺少了什么。
“翼宇,不要再想报仇,弱肉强食就是这般,当初你我亡国,是我们技不如人,也怨不了谁,如果换你是连敖,也会这样做,他既然是我哥哥,如果你对他不利,我岂能坐视不管?但他如果敢再动你的青云十洲,也等同不认我这弟弟了,这一点我自会对他明言。”
“以往一切都忘了吧,从头来过,青云那边会再崛起一个强大的翼国,卫、翼两国依然是最巩固的同盟,别让我为难。”他沉默了很久,最后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那天我在晚霞的余晖下目送他带领大军远离,心有淡淡的惆怅,但却轻松无比,走远了,他突然回眸,虽然离得远,但我依然能感受他的笑意。
“记得备好美酒,我回来陪你。”说完腿一蹬,猛一拉缰绳,绝尘而去。
翼宇带领旧部到了青云十洲后,以连州为都,自立为王,国号为翼,但想不到他即位的第一个月,竟然真的给我送来两位美人,并且完全按照我的吩咐,贵精不贵多,这两位美人都可谓是一代尤物,可惜美人如花,我却不是惜花、赏花之人,我要赏的花,再不会向我盛放。
接下来的半年,四海升平,国中无事,我又跑去濯国一次,这次停留的时间较长,娘知道我来很高兴,但连敖却眼有忧色,说娘这些日子精神不是很好,睡的时间太长,平时很少出寝室,除非连敖将她抱出去晒晒太阳,她还请人画了父皇的画像,每每看到深夜。
第一次看到父皇的画像,我愣神了很久,画中男子长身玉立,站在那合欢树下回眸一笑,眸如繁星,眉如远山,笑容淡淡而温暖融融,一缕发丝扬起,俊朗无双又飘逸出尘,没有女儿家的脂粉之气,但却又温润如水。
那眉眼、轮廓与我七分相像,我呆呆看着,心潮起伏,这就是我的父皇,我轻轻抚摸了一下画中那俊朗的脸庞,如果父皇还活着多好?如果父皇还活着娘会多幸福?我又会多快乐?
轻轻将画像放下,心绞痛,下辈子希望有缘做父子,下辈子希望他还是娘的夫君。
“娘,我抱你出去转转。”将娘抱在怀中,我才发现娘是那样轻,那样瘦,看着那空荡荡的袖子,我就酸涩难过,娘在我怀中乖得如一个孩子,脸漾起淡淡的红晕,如一个娇羞的女孩,以前父皇是不是也这样抱过她?
我抱着娘在御花园转了一圈,御花园繁花斗艳,彩蝶翩翩,一派春光明媚,在我怀中娘的眉眼弯弯的,笑意几乎从眸子里溢出来,娘的眼睛真的很美,她看我的眼神真的很温柔,能有人一直这样慈爱地看着,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经过南面那块小草坡的时候,娘示意我将她放下,这里景色清幽,小草坡的下面有一条小河流,流水一直流入荷花池,坐在这里能听到哗哗的流水声,后背是假山亭台,很小的时候我也喜欢来这里玩,这里也留下我童年快乐的足迹,只是宝儿死后,我就不爱来了。
娘静静地看着四周的景物,美眸笼上了烟雾,带着哀思,她是睹景思人吗?这块地方一定留下了她与父皇很多美好的回忆,我怎样才能让娘变得更快乐一些呢?
背后响起了脚步声,我知道是连敖来了。
“娘,风大,别冷着。”连敖轻轻为娘披上,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是那样的温暖,他倒细心,他叫人送了一些食物过来,一点点喂着娘,娘的脸上漾着幸福的笑,抬头看我们的目光是那样的慈爱。
在阳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暖融融的,有家的感觉真好,相处日长,发现连敖也不那么可憎。
“父皇--”说话间蹦蹦跳跳跑来了一个小孩,直扑连敖的怀中,额头上还挂着汗,笑脸红扑扑的,连敖虽然呵斥着他,但却用袖子轻轻擦去他额头的汗,疼爱之情溢于言表。
有了孩子顿时欢声四起,这小连藕倒是可爱得紧,我妒忌得想将这孩子偷偷抓到卫国去陪我。
晚上有时与连敖月下喝酒,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倒也舒心。
我们一家人,过了一段平静而幸福的生活,美中不足就是小睡依然不肯原谅我,知道我过来,她甚至借故去皇家寺庙祈福去了,看来她对我憎恨真是到了极点,心中黯然。
连敖要我多给点时间给她,我心中苦涩,时间我有,等多久我都愿意,怕只怕她心中早已经没有我,再等也是枉然,只是徒增她的困扰罢了。
我离开皇宫的时候,娘与连敖出门相送,看着他们,我竟然有点不愿意走了,我开始依恋这段时间的温暖,依赖这陌生而幸福的感觉,回去又是孤零零一个人,这日子过得有什么意思?
但娘的身体还是一天比一天差下去,连敖说她开始出现幻觉,经常将他当做父皇了,无人的时候偷偷喊着父皇的名字,泪湿枕巾。
太医说有衰竭的迹象,收到连敖的信,我夜以继日地赶路,我真害怕娘会--
当我赶到的时候,娘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但看到我进来那黯淡的眸子顿时亮了起来,我看得出她很想用手抚摸一下我的脸庞与发丝,我看得出她很想叫我一声傲儿,看到她失望的眼神,我心中难过。
“娘,我这次过来不走了,好好陪着你好不好?”娘摇了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