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她给你施加了什么魅惑之术,所以你的行事才如此异样?”厉霄突然指着黎凰,向孙夕容喝问道。
“哈,我劝你还是留点力气,剑意的抽去似乎很不好受呢,你要是力竭了,很可能真的就一命呜呼了。”黎凰笑着接口道,“不过,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不介意让你死得稍微明白些。”
“她的第一个问题,你应该回答,你喜欢她的聪慧,喜欢她的认真,喜欢她一心向道的坚持,你想呵护她,更想陪着她一起看遍天下风景,甚至可以豁出一切只为护送着她直上九天,所以现在就算真的为她死了也无所谓……”黎凰捧着孙夕容的手,拉着她握刀的手缓缓往厉霄身前走来,“你忘了,她可是被清瑶宠出来的小公主,可惜你从来都不知道她所骄傲自持的所在,却妄想她的乖巧顺从,难怪你当年那么辛苦的追求,装着谦谦君子,说着千般承诺,结果只能让人勉强感动于你的锲而不舍,而根本不曾为你动过凡心。”
“至于第二个问题,你应该毫不犹豫地回答——皮囊可弃,真心不灭。”
第二百五十四回 交易(下)
厉霄目瞪口呆,而孙夕容看向黎凰之时眼里闪动着的光芒更是明明白白地在告诉他,黎凰所说的那些才是真正正确的答案。
——难道自己那错误的回答,才是真正将自己推上了死路的原因吗?
而孙夕容握刀的手已经悬到了他头顶上,碧玉刀与那扳指之间丝丝缕缕的光芒连缀在一起,继而向着厉霄洒落下来,厉霄立即便对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甚至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了。
“我曾经也被别人的看法影响,觉得我该与你天生一对。”在那些青绿光芒往厉霄的身体里渗透的时候,孙夕容开口说道,“我曾经也觉得你至少是个好人,或许有行差踏错的地方,但总也可以期待一二,毕竟我还无法做到像师尊那样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个人的修真之路,想起来的确也有些可怕。”
“我曾经认真想过什么时候接受你的,可惜……”孙夕容轻声地叹了一口气,“也是啊,修真这条路这么漫长,这么艰难,我根本都无法想象以后还会遇到什么样的痛苦,我现在遇到的人十年百年后都会变成陌路,或者生死相隔,可是眼下却连你的存在都能困缚住我的心境,这条路,我还能怎么走下去呢?”
“倒不如趁这个机会,用你的前途,来换我的前途,这样至少百年之后我回忆起你来,还能记得这一份好处。”孙夕容的嘴角勾起了有些快意到残忍的笑容,“这样对你来说也不错,不是么?我可以记住你一辈子了。”
孙夕容手里的刀缓缓落下,切在了厉霄的额头上,仿佛在他的眉心劈开了一只竖眼,继而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在厉霄的身体里挤压,推耸,强烈的痛楚让厉霄双眼翻白,汗出如浆,甚至呼吸都有些断断续续,而在厉霄的胸腔位置,居于肺部的灵池同样也开始发光,震颤,随时可能会爆炸的模样。
黎凰出手,一条青绿的丝巾覆盖在了厉霄的身体上,硬生生地将他已经有些膨胀的胸腔给压了回去,而在此时,厉霄被孙夕容切开的创口处,那些青绿的光芒伸出了无数的小手,仿佛在热烈地迎接着创口之中即将要出现的东西。
厉霄只觉得自己的脊椎骨似乎在被硬生生地抽离,整个脑袋就要被凭空拔起,甚至连魂魄都要在这样的痛楚之中寸寸碎裂,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厉霄的眉心之处被那些小手缓缓地拽出了一根有些虚幻的剑柄,这剑柄瞬间便与孙夕容手中的碧玉小刀以及扳指结合在了一起,于是变成了孙夕容伸手握剑的模样,而厉霄此刻全身瘫软,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孙夕容的身前。
那一柄剑哪怕就是剑柄似乎都满是凌厉到能够削金断玉的气息,如果没有那碧玉小刀以及扳指作为缓冲,孙夕容的这只手根本就别想保住,然而就算如此,孙夕容的那一条袖子也已经寸寸破碎,化为了四周盘旋飞舞的蝴蝶,露出了一条白玉般的胳膊来,继而覆盖了一层纵横交错的血痕。
黎凰此刻已经退开在了一旁,而孙夕容咬着下唇,手握剑柄,缓缓地将那柄虚幻的长剑从厉霄的脑袋上抽了出来,而厉霄此刻仿佛人形的剑鞘一般,几乎已经感受不到生命的气息了。
那柄长剑终于从厉霄的头顶抽出,厉霄立即整个人瘫软躺倒在了地面,而孙夕容将那柄剑在自己手里挽了一个剑花之后,反手以剑柄朝向文先生投掷了出去,文先生手中的七星龙渊剑微微一抬,刚好就迎上了那团剑影,两者霎时合二为一,七星龙渊亦仿佛苏醒过来一般,上面镶嵌的明珠竟如眼睛一般睁开了刹那,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得几近完美无缺。
文先生的手中,一枚早已准备好的符文直接贴在了那柄七星龙渊之上,让那些睁开的眼睛重新陷入了沉眠,而孙夕容的手臂之上回转了一条水龙,转眼便抹平了那一条条的血痕。
厉霄身上裹着的那层青绿色的丝巾也化成了点点荧光,渗进了厉霄的躯壳,将他的灵力以及肉身都稳定了下来。
“文先生所托,我已做到,还请文先生履行承诺了。”孙夕容对文先生行了一礼,干脆利落地说道。
“那是自然。”文先生点了点头,收起了那七星龙渊,伸出一只手,一道灵光从他的指尖弹出,没入了孙夕容的眉心之处,“我这里有两种选择,你可权衡一番。”
“其中一种,是由我直接引导你跨过仙凡之界,那样很稳妥,也很快捷,不过那样一来,你就算跨过了那条线也依然还是眼下这种不甚突出的水属资质,想要再进一步,或许就有些困难了,而另外一种方法,就是利用这片大海。”文先生说着,一挥手便将那青山绿水的小世界收了回去,蓝天白云茫茫大海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孙夕容微微踉跄了一下,被黎凰从旁扶住,总算没有直接坠落,而瘫软的厉霄身下也出现了一片绿叶,托着他微微晃荡。
“你修炼的是水属功法,而这个世界上,没有比海洋拥有跟多水属灵力的地方了。”文先生指了指脚下,“当然,也没有比海洋更危险的地方。”
“你是说,我如果按照你给我的这套功法,于这海水之中修炼,甚至可以让我在跨越仙凡之界的时候,脱胎换骨般拥有葵阴之体?”孙夕容此时已经消化了文先生送过来的讯息,眼睛就亮了起来。
葵阴之体虽然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体质,但是比孙夕容眼下的资质,可是有前途太多了。
“原来先天的资质也可以改变?”孙夕容又问了一句。
“那是自然。”文先生点头,“我给你的这套功法,直到元婴,每一个大关口都有一次让你的资质得到提升的机会,当然,这些机会,也都伴随着可能会让你万劫不复的危险。”
“这万劫不复可不是随意说说而已,一个运气不好,你很有可能就成为了这海面上的泡沫,啪地一声就消散了,肉身化水,魂魄不存。”
“而且这万劫不复的可能性,甚至远远高过了平安跨越关口的可能性,所以很多修炼此功法的人,在第一次侥幸过关之后,便会直接更换功法,再也不肯赌那第二次了……”
“……所以,你想怎么选呢?”文先生又问了一句。
“我如果还会害怕,就该继续蜷缩于厉霄的羽翼之下了,所以,不会有第二种选择的。”孙夕容躬身对文先生真心实意地行了一礼。
……
孙夕容的身遭环绕着一层水属的灵力,仿佛一滴极为普通的水滴一样,扑通一声落进了下方的茫茫大海,转眼消失不见,甚至连浪花都没溅起多少。
“文先生居然给了她直至元婴的功法。”黎凰目送孙夕容的消失,轻叹了一句,“而我手中的,却仍是残本。”
“你那天魔魅舞,如果真的能够重现人世,只怕连为那片陆地定下规矩的高人,都会出面向你讨教一二了。”文先生笑道,“你若只是普通的火属修士,我这有一打的功法可以随便你选呢。”
“当初选择功法我又做不了主……”黎凰摇着头说道,“可是单乌似乎并未从文先生这里得到过任何功法?”
“他?我曾经传授过他一次,可惜那一次的机会被他自己亲手打碎了。”文先生摇头道,在单乌当日折回荒草地的时候,他传出的那枚辟邪符箓中便已经包含了一部分的功法,如果单乌真的与之融合了,自然便有一条康庄大道出现在单乌眼前——当然,这条道路的另一头,便是文先生手里牵着的绳子。
“这功法传授之中莫非还有些别的?”黎凰一惊,很快便反应了过来。
“放心,你拿到手的只是残卷。”文先生笑道,“不过那位孙夕容,我倒是的确留了点印记,因为我总觉得以后还会再遇到她。”
“……只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文先生喃喃着,本能地就抬起了手掐住了手指,才掐算了一半,突然醒悟了过来,甩了甩手后,直接将手背在了身后。
“不算了?”文先生的举动落在了黎凰的眼里,于是她掩着嘴角,轻声地笑了起来——文先生对她的自来熟并无不悦的表示,于是她也不介意顺杆子爬,有的时候不那么小心翼翼,反而能让这些前辈高人感到有趣。
“也的确没必要事事都算上一通。”文先生有些自嘲地笑着。
“孙夕容没要他的命,他怎么办?”黎凰当然也不敢太过放肆,只伸手指了仍被树叶托着的厉霄,开口问道。
“既然他这么向往外海修真界,不如就遂了他的意愿吧。”文先生沉吟了片刻之后下了决断,轻轻地说了一声“去”,于是那片绿叶立即托着奄奄一息的厉霄转了个方向,往下方的海面上落去,一道洋流刚好就在不远处经过,于是推动着这片漂浮在水面的绿叶,缓缓的往天边漂荡而去。
……
紫晟躬身站在紫玄现身的水镜之前,满脸的不解与愧疚之色。
“山河社稷图不见了?”紫玄确认地问道,“而你并不知道它是何时不见的?”
“是的。”紫晟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它就是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所有的警戒,都没有发生作用。”
第二百五十五回 先兆(上)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紫晟补充道,“留在厉霄那柄七星龙渊之上的印记,前些日子突然一路转向了外海的方向,并且就在方才,消失不见了。”
“消失了?”紫玄有些意外。
“凭空消失的,之前没有任何迹象,我怀疑……”紫晟的眉头越皱越紧。
“你怀疑是他带走了山河社稷图,并且连同七星龙渊剑一起,背弃了中桓山,前往外海而去?”紫玄问道,随即笑了起来,“他有没有这个想法还是两说之事,但是他肯定没有这个实力——这种事情,就毋需想太多了。”
“可是,如果有某一位高人在背后出手呢?”紫晟反问,“我总疑心,我们长久地留在中桓山,所有得到的消息都是经过了他人的加工,事实上早已成了别人眼中可以随意拨弄的棋子,偏偏我们自己还觉得这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
“恕我多嘴,宗主,你有没有注意到,每一个中桓山派出去的弟子或者上师,虽然各有各的机缘巧合各有各的不幸,却都几乎难以回转?”紫晟斟酌着语句说道,“我不认为那凡俗人世会有多么麻烦的事情来束缚住他们的手脚,就像我也不认为黄天岭紫霞山甚至清凉山的覆灭,都只是单纯源于铜山关的那一场意外的纷争,以及其所结下的恩怨与因果……我有种感觉——似乎并不需要等到外海那些执法之人出现,源生于这片陆地上的力量,便会将我们这些意图挑衅那条禁令的修真之人一网打尽,而中桓山,同样也已经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
“你是不是还想说——如果事态还是我们能够掌控的话,那么当初的三星山之会便不会无疾而终?”紫玄接了口,“并且你希望能以此劝服我多着眼于这中桓山的命途?”
“正是,宗主明鉴。”紫晟躬身,做出了一副恳求的姿态。
“你是我的心腹,也算陪着我一路走来,所以我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其实中桓山的命途,从很早之前,清昙清莲清蝠那几个人开始暗地里弄些手脚,以压制名下弟子的修为进步的时候,便已注定了衰败。”紫玄长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看不惯他们,所以自己收了一名弟子并希望能将他培养成为上师,以打破这种很可能就僵化下去的局面,可惜,这种事情注定不会有什么结果。”
“因为我们这些人当中,或许就只有你一个人还将中桓山当一回事,其他人,哪怕是我,对中桓山的态度都是——已经注定衰败的东西,便没必要去救,只要在它彻底衰败灭亡之前,将最后的好处掌握在手里即可……所以,对我来说,这中桓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能苟延残喘也罢灭门之危迫在眉睫也罢,我在意的,从来都只是升仙道一件事而已。”
“就算是你,如果会妨碍到升仙道的开启,我也会毫不留情地将你抹灭。”紫玄的声音渐渐冷漠了起来,“并且,升仙道一旦开启,这片陆地都有可能崩溃,而这中桓山,自当不复存焉。”
“不过,有一个好消息我可以告诉你——升仙道的开启,不出意外的话,就在这几日了。”
……
“……眼下事情就是这样……”同舟跪在地上,几乎是抱着那蓬莱之人的大腿哀求着,“还请前辈大发慈悲,哪怕前辈是看在我这义子的份上,也望前辈能够指点我们父子俩一条生路。”
“昊天帝,文先生,这两人的争斗居然还没有终结。”那蓬莱之人感叹道,似乎根本没将同舟放在眼里,随时可能抽腿就走。
“升仙道……”那蓬莱之人将这个词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突然低头向清昙问道,“你是说,你那中桓山的宗主,心心念念的,也是开启升仙道,并且说升仙道的关键之地就是中桓山么?”
“是……是的……”清昙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也好,我就去你那中桓山走上一趟。”那蓬莱之人摸着下巴嘀咕道,眼见清昙眉目舒展似乎想要松一口气,却又不怀好意地补充了一句,“顺便看看你这中桓山这些年来都做了些什么违犯禁令之事,该算的账,也还是要算的。”
“啊……”清昙手一松,跌坐在了地上,冷汗嗖地就下来了,好在单乌在他的身后扶了一把,才没有真的跌出个四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