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种陌生的随时会有危机产生的地方,还是稍微谨慎一些的好。”黎凰微笑回应,“我们已经失去了一个人,总不能这么快就又折了第二个吧。”
“是啊是啊,小心点好。”白甸盘膝坐在船尾,此时高声应和了两声,引得众人侧目,而他自己则是呵呵傻笑,似乎能和黎凰同舟一路,也是造化。
黎凰亦回首对着白甸颔首微笑,笑得白甸一时之间竟是心花怒放,甚至想要挪动身体挤到这一叶扁舟的前头,和“梦华”一起在那船头并肩而立。
“糟糕,我这是不是又上了她的道儿了”白甸只是屁股微微动了一下,感受到了翠山郭绝等人猛然犀利了的眼神,立即醒悟了过来,脸上神色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心里却骤然警惕了不少。
而就在这个时候,白甸突然觉得身下的这片绿叶突然被卷进了一个漩涡,猛地打了个转儿,他还来不及尖叫,便突然发现自己的眼前居然整个儿空了下来,郭绝翠山飞珖似乎都被这个转儿掀到了那大河之中,整片叶子上,就只剩下了他和“梦华”两个人。
“咦”白甸一愣神,便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不是你希望的么”站在船头的那名女子缓缓地回过身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嘿嘿嘿”白甸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视线往左右一看,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滚烫的冒着火苗的宽阔的看不到河岸的大河,居然变成了一条清浅平稳的小小河道,河岸上桃花垂柳,绿草茵茵,河水之中甚至还有食指长短的小鱼在游来游去,而此刻他与“梦华”居然真的就面对面地坐在一艘小小的游船之中,相对而望。
“诶怎么突然就到这儿了”没有了那些融化的铁水,白甸觉得自己的所在似乎安全了不少,但是想到了其中的怪异之处,白甸勉强扯了下嘴角,开口问道,“我们已经过了那大河的一关了么”
“没有,我们现在仍在关内。”“梦华”摇头叹道,“只是方才一阵大乱,我们都四下里分散了开来,需要重新汇合之后,才能继续前行。”
“莫非还要我们前去寻找他们不成”白甸的眉头微微皱起。
“不用,我们只需在心里回忆他们的模样,他们自然就会出现在这艘船上。”“梦华”解释道,然后她的身影突然就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现在,你应该先回忆起我的容貌才是。”“梦华”最后留下了这句话,然后就整个儿消失在了白甸的面前。
“咦”白甸一惊,一跃而起,做出了想要扑上去拽住“梦华”的姿势,但是脚下船板的晃动让他瞬间想到此刻自己可能仍在那融化的铁水大河之上,霎时间心惊肉跳,不敢妄动,继而是小心翼翼地再次蹲回船上,甚至以手扶住了船舷,想要稳住自己的身形。
“回想起他们的容貌这似乎也没什么难度。”稍稍冷静了一些之后,白甸开始试图依照“梦华”最后留下的那句话尝试一番。
“那么,那位梦华女的模样”白甸思考着,开始在脑海里勾勒起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形,而他的眼前,亦再度出现了那么一个穿着霓裳羽衣的美貌女子。
鞋面上镶嵌的明珠,衣摆上的刺绣花纹,层叠的渐变的色彩,盈盈一握的小腰,水滴一样的胸,修长的脖颈
然后,白甸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梦华”的容貌了。
第五百五十五回 扁舟一叶(下)
“咦”白甸微微有些心惊,“她那种漂亮得如此招摇的女人,我怎么会想不起她的模样”
白甸稍稍定了定神,再度开始回忆,却发现自己的记忆里,似乎只记得“梦华”是个又美貌又会勾引人的女子,只记得五官线条色泽无一处不美,但是想要回忆出来,却又觉得每一个地方似乎都不那么确定了。
“我只记得了她的美貌让人难以抗拒的那种感觉,却没有记住成就那容貌的细节。”白甸心里越回忆越慌,“我一直担心自己会被她的魅术迷惑,以至于头脑发昏,所以其实都没有敢认真去看她的容貌,每次对望都将视线的落点落在了空出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而在白甸的面前,那个女子的容貌亦不断地变化着,时不时地眼睛大一些小一些,鼻梁翘一些平一些,每一个看起来似乎都是差不多程度的美女,但是每一个都不是那让白甸不敢直视美艳。
“不,我或许应该换个角度思考。”白甸渐渐冷静了下来,“毕竟同行的还有其他人,如果我能够与其他人联系到一起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蹭着一起回忆出黎凰的容貌”
“这个困境并没有说一定要回忆出她才能离开啊。”白甸觉得自己似乎是抓住了规则的漏洞,于是下一刻,他的面前接二连三的出现了三个人,而这三个人就那样抬头望着远处,双眼放空,似乎眼里从来就没有白甸出现过一样。
飞珖同样也站在了这样的一艘小船上,“梦华”提示的声音不过刚刚消失,他的嘴角便勾起了一丝冷笑。
“呵,这个女人,装模作样地以破阵为幌子,控着这小船在同一个地方转了七圈,显然是动了不小的手脚。”飞珖轻嗤了一声,“身为一个阵道高手,一个普通的迷踪阵也要耗费十八个时辰,说出来也没人信啊。”
“如今看来,她是借着此地的空间,直接又布置了一处幻阵吧。”飞珖的视线左右回转着,打量着这几乎凝滞不动的河水垂柳之类风景,“其他人难道都没有发现她在动手脚是被美色所迷,还是因为形势不明心有顾忌,所以不便跳出来质疑”
“不过,回忆起其他人的容貌,这又是什么奇怪的要求”飞珖的眉毛自从挑起来后就没有再放下过,“她难道觉得这会是很难的一个挑战么”
“罢了,姑且按照她的指示做上一做,且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来。”飞珖想着,闭上了眼睛,而后他的身边,其余的四个人几乎是同时出现衣袂飘飘立于船头的黎凰,一脸随时会为黎凰上刀山下火海的神色的翠山,面上看着对黎凰殷勤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郭绝,以及坐在船尾一直扣扣索索攀着船沿似乎害怕从船上被人扔下去的白甸。
对飞珖来说,回忆起这些人的容貌,根本就不算什么难事,哪怕是“梦华”,在心存戒备的情况之下,他早已将这个女人的每一根毫毛都仔细研究了一遍,就是为了寻找出她身上的任何可疑之处。
“咦”飞珖突然发现了一丝不太对劲的地方。
“白甸这个人是长这副模样么”飞珖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地盯着船尾的那个身影。
他这才发现,和一直处在他视线重点之中的“梦华”相比,白甸此人虽然在此前的草原之上依着“梦华”的吩咐露过几手,但是他的注意力,却从来没有放在这个人的身上过。
“回想起来,他一直声称自己修为普通,便理所当然地毫不起眼,而他的行动,亦更像是梦华手里的工具,小心谨慎,看不出什么自我意识。”飞珖心里暗暗盘算,而在他的眼中,船尾的那个身影,居然渐渐地就模糊了起来。
翠山痴痴地看着自己眼前的“梦华”,以及拦在自己与“梦华”之间的飞珖,一边想要向那个女子伸出手去,一边又忍不住对着飞珖咬牙切齿,与他有过并肩战斗之谊的郭绝站在他的身旁,捏着朱笔,似乎正迟疑着要不要替他落几道符文,至于船尾,空无一人。
郭绝亦在小船的中央稳稳地坐着,“梦华”在船头如仙女一般对着自己颔首微笑,飞珖冷着眼撇着嘴,似乎在说“黎凰这女人不怀好意谁真死心塌地相信她了谁就死路一条”,而翠山则完全是一副对着“梦华”死心塌地的模样,并用他的全身上下告诉郭绝,为这样的一个女人去死,是多么荣幸多么值得的一件事。
然后,下一刻,船体猛地一震,仿佛撞到了岸边,左右摇摆了一番之后,重新稳固了下来。
船上诸人猛地抬头,这才发现周遭的景物居然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自己等人依然在那片小小的绿色叶片上,不过这叶片似乎是漂浮在一个花园之中蓄水养莲的骨瓷花盆的边沿,周围的水清澄通透,一眼便可以看到水底的卵石,以及水中游来游去吐着泡泡的体积比众人所在这叶片还大上一圈的金鱼,而抬起头来,可见那些亭亭玉立的梗子上撑起的圆形叶片,以及叶片之中白中带粉的巨大的莲花。
“呃”众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而后就看到黎凰轻轻一跳,跃上了那骨瓷花盆的边缘,而后再度跃起,轻轻地从那花盆边缘跳了出去。
“是我们变小了”郭绝忍不住问了一句,话音未落,就看到那张美艳的女子面容猛地大了无数倍,就那样出现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人面映着荷花,竟是越发娇嫩了起来。
“跳出来就正常了。”黎凰开口说了一句,而后向后退开。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番,毕竟谁也没有见识过这么奇妙的法阵,只能依着黎凰的吩咐行事,于是下一刻,几个人接二连三地跳了出去。
很难说出这是什么感觉从这花盆边缘跳出去的时候,自己还是仿佛小蚂蚁一样的存在,但是脚尖落地的那一刻,却已是完全回复成了正常人的大小,甚至周围的花盆,草木,都变得正常了起来,而这个变换之间的过渡,不知道该说是自身的体积发生了改变,还是该认为其实是这个世界自发地调整到了让自己舒适的大小。
“我们又少了一个人”黎凰环顾了一圈,故作惊讶地叫唤了一声。
“咦”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才发现白甸不知何时居然消失了。
“难道方才,大家都没有想起来白甸道友的模样么”黎凰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顿时换来了一阵尴尬的沉默。
飞珖的瞳孔稍稍收缩了一下。
“难道方才那幻阵里头的题目真的是通过那迷踪阵的关键”飞珖的眉头微微皱起,“罢了,这种事情没有答案,或许她就是因为知道了此处隐秘,所以才将计就计地设计了一番就是不知道场中这些人想不起白甸,是因为真的记不住他的模样,还是刻意地将他遗忘了。”
飞珖其实是刻意地遗忘了白甸的存在的。
一方面,飞珖觉得白甸似乎会成为黎凰的手中傀儡,在日后给他带来妨碍,另一方面,他也是好奇那幻阵之中如果刻意遗忘一个人会有什么后果,所以在权衡了几个人的修为立场之后,他选择了用白甸来试上一试。
却没想到,无巧不成书,场中的几个人,居然真的就没有一个记起白甸来这固然与白甸刻意的低调有关,但是多少也与“梦华”的过于耀眼有关。
翠山和郭绝,就是以“梦华”为中心来记忆那些人和事的,以至于那个总像个影子一样只有“梦华”吩咐之后才会出现的人物,便也就像个影子一样,消失在他们的记忆之中了。
于是,在确定白甸居然被众人集体遗忘了之后,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种有些尴尬的表情。
“那条河其实有个别名,叫做忘川。”黎凰见气氛几乎凝滞,轻咳了一声,再度开口,却是试图宽慰诸人,“如果是记忆里本就不够深刻的人或事,本就很容易被其吞没,所以,大家萍水相逢这种事情或许难以避免。”
“罢了,就如你之前所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谁也不知道消失在那迷踪阵之后会去往何方,也许他现在正在外头的海水里打转呢。”郭绝干笑了两声,他没好意思说,其实他现在就算刻意去想,其实都不怎么能记得起白甸的外貌了。
众人也只能顺势尴尬地笑笑,便将白甸消失这件事带了过去,而后重新将注意力投注到了众人如今所在的这处花园之中。
方才众人出现的那骨瓷花盆正放在一个半人高的红骨木花架上,里头是开得婷婷袅袅的碗口大小的袖珍莲花,花架安放在一处敞轩之中,周围亦是一片经过悉心打理的花圃,面积不大,却是处处用心。
一条青石板路穿过花圃,通往了不远处的一扇半开半掩的月亮小门。
众人对视了一眼,举步便往那月亮小门的方向走去。
白甸几乎是瘫软地跪在那小船之上,对着眼前那没有脸的女子身影连连叩首,心里头绝望兹生。
第五百五十六回 记得忘记
那没有脸的女子突然弯下了腰,伸手勾起了白甸的下巴,并将那张空无一物的面孔凑到了白甸的眼前。
虽然这张面孔来自于白甸的想象,但是突然凑这么近,亦让白甸心生恐惧。
“可怜的人儿,你居然被所有人都遗忘了呢。”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但是白甸却觉得是眼前这无脸女子正在对自己说话。
“什么意思”白甸声音颤抖着问道。
“其实离开这里的关键不是你能不能记得起别人,而是别人能不能记得起你。”那女人继续说道,语气里似乎透着些好笑的意味,“一个无法在别人记忆里留下痕迹的人,是没有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必要的。”
那女人话语里的似是而非的杀意让白甸悚然心惊,而他亦清楚地感受到了从自己的脖子上传来的尖锐之意,似乎有一根长针正从那女子的指尖上长出,或许下一刻就是从白甸下颌上的软肉处刺入,继而直接刺穿白甸的脑袋,来一个一了百了。
白甸一仰头,往后方翻滚而去,堪堪落在船尾,并唤出了自己的法宝,对那无脸女子做出了防御的动作。
白甸的法宝是一柄月牙铲,粗长沉重,上面萦绕着土黄色的灵光,甫一出现,就压得这艘小船往下一沉,让白甸心头一惊,连接念了好几句口诀,待到那月牙铲上灵光跳动,拽着他的身形向上一拔之后,才总算是稳住了身形。
这小船的晃动让白甸有些不安,觉得自己简直处在完全的劣势,好在那无脸女鬼不知为何也没有趁势追击,让白甸得到了一线喘息的机会,于是下一个刹那他的心里便有了计较。
在白甸的脚下,一团绿色的灵光就这样蔓延了开来,这艘原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木船,居然就重新在那些木纹节疤处长出了嫩芽抽出了枝条来这些枝条迅生长,不但牢牢地稳住了船身,更是蔓延到了两侧的河岸,与两岸的垂柳连缀了起来。
白甸的心头突然一喜,因为他已经通过那些生长的枝条察觉到河岸和垂柳这些东西都是切实地存在着的,并且他的灵力在触及到这些东西之后,有了如鱼得水之感。
“嘿,我未必就会输给这么个无脸的女鬼。”白甸的心里暗自想到,而后举起了禅杖对着那无脸女鬼狠狠一挥。
一团弯月状的土黄色光芒旋转着从那月牙铲上飞出,冲着那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