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卡其实都是勉力强撑才算维持住了一个形体完整,一回到营地就差点涣散成了一团灵气,只能匆匆忙忙前去闭关,甚至都顾不上替桑刚检视一下身体。
而看到西卡如此狼狈的模样,桑刚自然也不好将自己心的那些忐忑之事说出来让西卡分心,只能先试着自己解决。
“难道我被黑泥侵入这种事情也是幻觉么”桑刚对自己的感知和记忆都产生了怀疑,但是没有任何发现这种事情依然让他安心了不少。
“的确,就如他自己声称的,他根本就没有凭虚御风的本事,换句话说,自他在我眼前出现的时候开始,我经历的一切便都只是幻觉。”桑刚盯着自己那干干净净的手掌心,喃喃地念叨着,“也是,我之前也曾经受过他那些幻阵的迷惑”
桑刚长叹了一口气,越发觉得自己被单乌那三言两语的装腔作势就吓得引动了替身玉佩实在是说出去都丢脸的事情,于是垂下了手掌,正打算将此事抛在脑后,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肚子里传来了一阵咕噜噜的声音。
就好像自己在珍荟楼里吃过那琼花冻之后的反应一样。
“明明没有吃那琼花冻,为什么会突然饿了”桑刚摸着自己的肚子,有些疑惑,但还是起身出了静室,想要找一些东西让自己的肚子舒服一些。
珍荟楼仍旧隐没在那防御阵法之,没人能将它怎么样,也不会有人将他怎么样,毕竟吃遍天的面子还是要顾忌一二的更何况吃遍天此刻选择远离隧邺城不蹚这趟浑水,甚至通过一些渠道辗转告知了田冲他绝不插手的立场。
桑刚失望地发现自己没法往珍荟楼满足自己那饥肠辘辘,只能回头来吩咐自己的下属们,让他们想办法找些食物来。
这些粗略烹饪的食物当然无法满足桑刚的舌头,甚至也无法满足桑刚的肚子,于是他吃得越多,竟是觉得越饿,到了半夜的时候,竟是饿得有些头昏眼花了。
随队的那位天师觉得自家这王子的食欲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便想上前检视一二,没想到手刚伸到桑刚的眼前,便被桑刚一把抓住,而后无比自然地送到口嚼了起来,就好像那些送到他面前的烤肉一样。
那天师的手直接就消失在了桑刚的嘴里,而后那天师惨叫了一声,挣了下没挣脱,便又短了一截胳膊。
天师当机立断,抬手斩断了自己的手臂,并在踉跄着后退的时候,被身后围上来的同伴们伸手扶住。
桑刚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这些动静,依旧大口吞咽着那天师留在他手的胳膊,甚至发出了满足的呜呜声。
天师的胳膊完好地长了出来,然后她和众人一起,俱是满脸惊恐地盯住了桑刚。
桑刚在啃完自己手里那条胳膊,又仔仔细细地舔干净了手上的鲜血之后,方才有了那么一刹那的意识清明。
于是桑刚抬起了头来,看着那些挤在门口,满脸惊恐之色的天师以及其他下属们,有些疑惑地开了口:“你们为什么还不上菜”
“刚才你们送上来的那块肉很好吃,而且也稍稍缓解了一下我的饥饿感那种肉还有么”
桑刚的表情看起来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惊悚的场面。
而他的那些下属们一时之间也不敢开口,只能默默地将视线转向了正被众人护在间的那位脸色苍白梨花带雨全身颤抖的天师。
第六百一十六回 退步为向前(中)
这是桑刚的下属们第二次看到桑刚吃人,一时之间,每个人心里头都是翻江倒海。
那天师其实也知道桑刚曾经咬过珍荟楼一个侍女身上的肉,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被吃的人居然会是自己,于是惊惧之下,全身颤抖着对着桑刚直接跪了下来,口中反反复复地哭喊着:“殿下饶命,殿下不要吃我,求殿下放我一条生路”
桑刚看到眼前这场景,微微一愣,继而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手心之处,一条仿佛泥鳅一样的黑色瘢痕颇为嚣张地打了个转,继而消失在了桑刚的身体之中。
桑刚惨叫了一声,一甩手,便将自己的手臂往一边的墙壁上砸了过去。
那墙壁都经过术法加固,而桑刚也没有使用灵力护体,于是这甩手一击,桑刚的这只手掌竟直接被甩成了粉碎,在那墙壁之上溅出了一个巨大的血巴掌。
那天师见到眼前这般景象,终于尖叫了一声,一歪头昏了过去。
桑刚这边的动静不小,惊动了阿鲁巴,同样也惊动了西卡。
这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来到了桑刚的面前,此时桑刚的手掌已经恢复,那位昏迷的天师也在他的吩咐之下被下属们抬了出去。
西卡抬手,落下了这间仿佛之中的屏蔽法阵,而后神色凝重地看向桑刚:“又是单乌那个小子留下的暗手”
“多半如此。”桑刚点了点头,“早间经历的那些幻境,似乎是勾起了我当初在琉京里头被他种下的那些心魔。”
“具体情况如何了”阿鲁巴上前一步,在桑刚的面前单膝跪下,脸上露出了关切的神色。
“饿,非常饿。”桑刚用手扶着自己的肚子,“只有在吃到人肉的时候,才有那一刹那的满足。”
“我来看一看。”西卡走到了桑刚的身后,抬手按上了桑刚的脑袋,正打算以自己的神识来替桑刚抹去他所见过的那些幻境,却突然觉得自己的脑袋被一座山狠狠地砸了一下,砸得自己的识海似乎都要就此涣散,而这影响同样波及到了西卡的肉身。
阿鲁巴眼睁睁地看着西卡在自己的眼前化成了一团虚幻的影子,惊得开口叫了一声:“国师”
桑刚同样也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去,连声说着:“国师切莫勉强”
西卡当然知道可不可以勉强,于是他及时收回了手,静心凝神,好不容易才重新收拢了身体,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桑刚等人的面前。
“白天一战,我的损耗太大了。”西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长叹了一口气。
事实上,白天那一场争斗虽然艰难,但其实本不至于让西卡的神识状况糟糕到如此地步的这一切其实应该归因于前段时间里困扰西卡的那些幻觉。
“幻阵这东西,正是那单乌的特长我早就知道这一点,却为何会去怀疑皇甫真一”西卡回想起自己之前的那些推断,依稀觉得自己的思维被人有意无意地引导了。
“国师状态这么糟糕那么王子殿下”阿鲁巴担忧地看向了桑刚,而桑刚的神智在稍稍清醒了这么一下之后,竟隐隐又有陷入狂乱的迹象。
“我没事,我还能忍呵呵,不过就是饥饿感而已嘛,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桑刚龇牙咧嘴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却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肚子他已经开始错觉自己的肚子变成了一个拥有血盆大口的怪物,正开始大肆吞噬起他自己的内脏了。
“更何况,等那田冲将军问完皇帝,回头来召集我们与那皇甫城主的时候,我们还需要国师大人来撑场面呢。”桑刚死死地按着自己的肚子,脸色苍白,甚至冒出了久违的冷汗来了,“事关我朱紫国的国体,可不能露怯。”
“但是殿下乃是我朱紫国的核心,如此状态,同样也无法出面”西卡的眉头皱了起来,单膝跪下,伸手扶住了桑刚的胳膊,似乎在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拿命拼上一拼。
“我有主意。”阿鲁巴在此时开了口,成功吸引了桑刚和西卡的注意力。
“殿下不是吃了人肉就能缓解这饥饿感么”阿鲁巴一脸豁出去了的表情,“那么我们就让殿下吃点人肉好了。”
“这怎么可以”阿鲁巴脸色大变,想要摆手否决,却被西卡一把按住了胳膊。
西卡的表情也极为凝重:“如今的形势之下为了朱紫国的国体,或许也只有这个暂时的解决方法了,我或许还需要个两三天才能恢复到能够动用神识的地步,这段时间里不能让殿下就这样死扛着。”
“何况我等修真之人,就算真切一条胳膊一条腿下来,也不至于就影响生命,只要灵力充足,这些断肢随时可以再生”阿鲁巴继续劝说道。
“生而为人,怎能同类相食”桑刚仍想拒绝,但是他的身体却变得越发诚实了起来一边说着话,一边一大坨口水就这样滴在了阿鲁巴的身上,以至于他的这句话都有些含混不清。
“不过,王子殿下食人之事,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西卡皱着眉头看着阿鲁巴,欲言又止。
“我知道。”阿鲁巴笑了起来,“我既然提出这个建议,就已经有觉悟了。”
“我这么大的块头,身上的肉可比外头那些小鸡崽子们要多得多了。”阿鲁巴拍了拍自己的肩膀,“殿下要吃人吃我便好,如此一来,此事便仅有我们三人知晓,殿下的名声当可无虞。”
“阿鲁巴你不愧是我朱紫国第一勇士。”西卡定定地看了阿鲁巴半晌,深深地点了点头,同时以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前,对阿鲁巴行了一个表示敬佩的礼。
阿鲁巴嘿嘿傻笑了两声,看到眼前桑刚那饿地已经眼底发红了的模样,长叹了一口气,将自己的手送到了桑刚的嘴边。
桑刚似乎是稍微清醒了一下,迟疑地缩了下脑袋,但是下一刻,强烈饥饿感仍旧推动着他一口咬在了阿鲁巴的手掌之上,而后便传来了稀里哗啦的咀嚼之声。
单乌带着那些被拐骗出来的士卒,低空掠过沼泽地,同时他的手里把玩着一团小小的黑泥,那黑泥时而汇聚成团,时而开出一朵玫瑰,除了没有器灵的存在之外,其随心所欲的顺手程度,甚至可以媲美当初的如意金。
“真不好意思,还是骗了你。”单乌反手将那团黑泥捏在了手里,想到了桑刚如今的境况,忍不住闷声笑了起来。
单乌当然是能够控制黑泥的,虽然他能控制的其实也就手里这么一小团,但这已经足够他以此来干些坏事了,譬如说,让桑刚从此以后“每到三更饿断肠”。
而这黑泥其实是一种极为卓越的神识载体,所以才能自主地配合行动,衍生出来那些能够自如行动的蛮物,并且仿佛活物一样生活在那沼泽地中。
相应的,要控制住这些黑泥,需要无比强大的神识,否则很容易被那些黑泥以数量的优势压倒,将控制与被控制的关系掉一个个儿。
而单乌在发现这一点后,便也生出了以数量取胜的主意。
他训练廿一营的人构建的那神识串通的阵势,完全可以产生出强大到足以控制一大团黑泥的神识,引动蛮物冲城;而他在隧邺城外带领那五万余人组合起来的火龙卷,在烧毁那些蛮物同时,也利用了那串通汇聚而成的强大神识,对那些烧剩下来的黑泥们发出了“回沼泽去”的指令,如此配合之下,才有那退敌之举。
“不知道那皇帝到底想要做些什么,或者说不知道那老不死的到底有多贪。”单乌抬手摸着自己的下巴,“罢了,凡事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才行。”
千鹤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人,而后连忙跪下:“见过父皇。”
“你的手里是什么”九龙上下打量了一番千鹤之后,出手扶起了自己这女儿。
“我”千鹤有些羞赧地将手里的卷轴往袖子里藏去,又怎么抵得过自己父皇的命令,于是那副卷轴最终还是展开在了九龙的手中。
“东山崔巍不可登,绝顶高天明月升。红颜又惹相思苦,此心独忆是卿卿”九龙一字一句地将这卷轴上的字念了出来,而后轻笑了一声,“就这样一首歪诗,就哄得你死心塌地了”
“不光是这首诗”千鹤想要争辩,但是又觉得自己似乎说什么都不合适。
“来吧,跟我说说看,你到底看上他哪里了。”九龙缓缓地将那卷轴卷了起来,却并没有还给千鹤,而是依然拿捏在自己的手里。
千鹤想要要回那卷轴却又不敢,只能迟疑着开了口,说起了自己与单乌相识过程中的种种:“我第一次见他,他和吃遍天一起醉倒在海边,吃遍天察觉到了动静就醒了,他却一直昏睡着,那个时候我在想,这个人一定是个坦荡荡的人,所以才能醉得如此肆无忌惮”
九龙的嘴角微微牵了起来,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
第六百一十七回 退步为向前(下)
“你觉得他是天人吗”在千鹤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时候,九龙开口问道。
“呃”千鹤稍稍迟疑了一下,虽然她觉得单乌应该就是天人,但是她也没向单乌确定过,而单乌看起来对自己的来历也是一无所知。
“看起来你心里已经认定了。”九龙当然了解自己的女儿,也知道这人一旦认定了什么之后,就会各种牵强附会地找证据。
“女儿只是觉得他能够理解女儿心中所想,和他在一起,甚至不需言语”千鹤低下了头,却是连耳朵都通红了。
“哈。”九龙哑然失笑,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那可是个专门给人种心魔的小子啊。”
“父皇问我这么多,是不是真的打算认可他了”千鹤低头摆弄着自己的衣角,半晌之后,方才怯怯地问了一句。
“呼,他能不能成为我琉国的驸马还不知道,你与那桑刚王子的婚约,大约是有所变数了。”九龙笑着抬手,拍了拍千鹤的脑袋。
一夜过去,每个人都是各有心思,不得安宁。
天刚刚亮的时候,皇甫真一便已经来到了城头,检视着昨日战事的遗迹,而他的几名下属则紧跟在他的身后,为他计算着昨日那一战带来的损失。
这个时候,皇甫真一的一名亲信,麻阳,急冲冲地向皇甫真一迎了过来。
“我已经清点完损失的人数了。”麻阳沉着脸说道,“昨日战损正如城主估算,没有偏差多少,但是今天我重新清点的时候,发现有一些人丢下了令牌,擅自离开了其中多是囚营的那些人。”
“丢下了令牌”皇甫真一微微一愣,然后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那城墙上头的一条巨大的缝隙上,那些砖石断口上有一些擦碰的痕迹,显然之前有人曾经从那断口穿越而过。
“往沼泽地去了是去投奔单乌”皇甫真一微微一愣,连忙回首下令,“立即将所有人都叫出来,重新清点一遍,并且,查一些这隧邺城东南西北的方向,看看那些人都往哪里去了。”
“是。”麻阳领命,立即掉头回去安排,而皇甫真一在城墙上转悠了半晌,然后在满怀的不安中,看到了带兵巡视而来的田冲。
“这一大早,皇甫城主是发现了什么异常么”田冲向皇甫迎了过来,看到皇甫脸上神情,便一脸关切地问道。
“只是损失太大,看着心疼而已。”皇甫摇了摇头,同时视线转向了隧邺城那校场上空,那些士卒们已经在听到号角声之后开始汇集,不过盏茶功夫,便已经重新列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