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老人停了一下,徐徐说道:“当时是寒冬腊月,我身上只有单衣单鞋,几乎就要被冻死在街头!”
“那你不能回家么?”少年问道。
老人摇头道:“当时为了给我爹下葬,已经把房屋变卖。更何况我也不能回去。”
“为什么?”
“我嫁进单家,在邻里街坊眼中,已经是一步登天。如果这样子回去,不用别人说,自己羞也要羞死了。”
“后来呢?”少年听老人说起这个故事,已经被深深吸引住了。他眼中仿佛就出现了一个身着单衣的年轻女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孤苦无依的样子。
“我从傍晚转到天黑,就在宝带桥边。寻思着不如一头扎进水中,死了干净。结果偏偏又碰上一群地痞。他们强拉硬拽,把我拖到小巷中,要行非礼。”
“岂有此理!这些流氓行径,难道就没人管么?”蒋天羽听她讲到此处,顿时义愤填膺,仿佛这件事就发生在眼前一般。
老夫人冷笑一声,道:“城里那些人,只是躲这些地痞还来不及,哪有人敢管?我当时被这些人拖着,大喊大叫,拼命挣扎。他们就任由我被人掳去,连个屁都不敢放!就在我眼见反抗无望的时候,却忽然听到有一个少女的声音说:‘一群大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不知羞耻!’然后就听到一连串的耳光,那群流氓就一个个捂着脸,‘哎呦’起来啦。”
蒋天羽眼睛一亮,“那人就是我的母亲么?”
老人笑道:“要不还能是谁?”
少年听到终于有母亲出场,顿时精神大振!“后来怎样?我娘她把坏蛋都打跑了?”
老夫人笑着摇头道:“没有,后来是我把坏蛋打跑的。”
“您?您刚才还说被人欺负,怎么又把坏人打跑?”
老人道:“当时那几个地痞一见又来了一个年轻姑娘,也顾不上脸疼,说什么‘今天运气不错,一下来了一对大美人。’他们就朝你母亲扑去。可说来也怪,你母亲就站在我身边,那些人不管怎么扑,都没有碰到你母亲的一片衣角。”
顿了一下,又道:“你母亲在我身边,一边随意挪动脚步,一边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等她见我平静下来,就对我说道:‘谁欺负你,你自己就去打回来。’然后就在我背上这么轻轻一拍。”
少年听老夫人说得精彩,他也听得入迷。就好像身在其中,而母亲那一下,就拍在自己后背一样!他一挺腰杆,问道:“您这就上去把这些坏人全打趴下了么?”
老人见蒋天羽挺胸的意思,禁不住笑道:“对对对!我当时被你母亲这一掌拍在后背,就觉得全身上下都是劲儿,身上也不冷了,看东西也清楚。对了!当时就像你现在这样子,一点也不差!”
老人回想起往事,仿佛又变成那个受到鼓励的女子,两眼炯炯有神,开心说道:“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就这么‘呼’地一拳,把那个领头的坏小子打到了墙角!那个家伙连吭都没吭一声,就堆在那了。剩下的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我又是两拳……其实我哪里练过拳呢?完全就是恨极了这些人,凭着一股怒气挥拳罢了。”
“凭着一股怒气挥拳?”蒋天羽喃喃自语,心里暗思:“人被欺负,愤起自卫,闻者莫不称快!看来这愤怒的力量也可以是正义的。”他想到这里,胸中豪情贲发,感到丹田黑洞又转动起来。
老人继续说道:“我一连三拳,打倒三个坏蛋,剩下两个,转身就跑。我也是气急了,不知怎么就追了上去,又是两脚,把这两个人的腿骨踢折!这俩家伙就躺在地上,杀猪一样地嚎叫。我听到这两人惨叫,这才清醒过来。转头一看墙角那个家伙,还是一动不动。我当时就害怕起来,一边发抖,一边问你母亲,‘这可怎么办?我是不是打死人了?’”
“我母亲怎么说的?”蒋天羽一脸好奇地问道。
还没等老人回答,就听到阿呜在外面大声说道:“这种人渣,打死一个少一个,有什么稀奇的?”
阿呜说完这句,挑帘子进来,对老夫人谄笑道:“奶奶,俺们都在外面站半天了,也想听呢。好不好嘛?”他也不怕害臊,就捉着老夫人的手摇晃起来,眼睛中全是小星星。
蒋天羽被缠不过,只好让外面的人进屋。结果一数,除了端木羽,所有人都进来听故事。阿呜一拍脑袋,对老夫人道:“奶奶,您先不要说,俺去把师姑也叫来。”
见阿呜风风火火地闯出去,把端木羽连林放,都被阿呜搀着,来到老人房间。这一大屋子,十多个人,或坐或站,都围在老人身旁,听她说蒋天羽母亲的故事。
老夫人看了看围着她的这一群人。笑道:“我讲到哪了?都有点糊涂了。”
阿呜道:“奶奶您刚才讲到打死了人,该怎么办?”
“嗯,对了!”老人拍拍阿呜的头,笑道:“这孩子嘴真甜。”
然后说道:“听我问她,恩人小姐就说,‘这个人已经死了,剩下那两个人也是重伤。’我一听这话,当时就懵了。不过你母亲她对我说:‘他们侮辱你,你反抗之余把他们打死,没有做错,怕什么?’然后她又问我家在哪里,要送我回家。一提起‘家’字,我可就终于忍不住了,当时大哭起来。”
“恩人小姐问我为什么哭?我就把我的遭遇说给她听。小姐听后,也是伤感。然后她问我,‘你现在有地方去么?’我说,这苏杭城已经没有我立足之地了,更何况现在还杀了人。恐怕长老们也不能饶过我。”
“那后来呢?您是不是就跟着我师奶奶走了?”阿呜着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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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村口石碑
“差不多吧,恩人小姐对我说,她自己闲云野鹤,不能带着我。但是可以给我安排个去处。”
“什么去处?”阿呜都不等老太太喘气,便发言问道。他刚才在门外偷听半天,憋了一肚子的话,现在终于进屋,再也忍不住嘴巴。
“你慢慢听着啊。”老人笑道:“我当时还想什么去处的时候,恩人姑娘拉住我的手,也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来到城外。然后我就坐在一把蒲扇上,飞起来了。我当时还以为恩人姑娘是神仙呢!后来才知道这叫‘原能修炼’!”
“原能”这两字出口,蒋天羽和端木羽对视一眼,脸上都是无比兴奋!
地球上的修士,都把自身的“原能”称作“灵力”。对于人与宇宙能量波动的联系,还处于探索阶段,认为这是两种东西。
而能够清晰说出“原能”二字的人,恐怕和白沙岛大有渊源!如此推断,师父任行空的女儿任南风,只怕真的就是蒋天羽的生身母亲?
老夫人继续说道:“恩人姑娘带着我一边飞,一边和我说:‘你不要害怕!前面不远有座鸡鸣山,那里有个叫蒋家集的小村子。前两天我路过那里,碰到一头老虎,捉住了一个年轻人,那人被我救了。我看他和你岁数差不多,还没有结婚。你看看要是中意,就和他结成夫妻,怎么样?’”
“您答应了么?”阿呜问道。
“那还能不答应?”
“我当时在心里说,‘我这条命都是神仙小姐救的,哪怕那个人就是瞎子、瘸子,我也答应!总比在苏杭好上一万倍!’结果,我就见到蒋良他爹了。我一见这个小伙子啊……不但没瞎没瘸,还挺俊俏的呢!”她说到这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老人一边笑着,一边点着蒋良说道:“你们家啊,当时就是穷点。不过我心里说,穷点不怕,只要这个人不打我,勤快肯干活,日子总能好起来的!”
蒋良道:“小时候听我奶奶说,我娘特别巧,那个竹编手艺,没有几天就学会了。她老人家不但会竹编手艺,后来还教我父亲练武,我父亲就成了附近有名的猎人了。”
老夫人对蒋良笑道:“不要提了,我这点功夫,那是当年恩人姑娘教了我七天,这才传下的。她对我说,要是以后你爹敢欺负我,教他吃不了兜着走!”
众人一听这话,又是一阵大笑!
“那后来,这只竹篮又是怎么回事?”蒋天羽等众人笑过,这才问道。
提起这话,老夫人有些沉默。她抚了一会竹篮,这才慢慢说道:“后来过了十几年,蒋良都是半大小伙子了。那天是六一年五月十三日凌晨,我正在睡觉。忽然就感到脑子里有声音叫我起床。我也不知怎么,就觉得是恩人小姐,一下子就起来了!我推了老头子几把,却怎么也叫不醒他!然后耳朵里就听到恩人小姐说:‘我不方便进去,你出来,我有话说。’”
阿呜听到这里,只觉得有点后背冒凉气,他仗着胆子问道:“您当时就出去了么?”
老夫人道:“我一听恩人小姐这么说,就觉得什么也不怕,她叫我自己出去,我就连鞋也没穿,赶紧跑到外屋。一看,可了不得了!”
“啥!?”阿呜一边大睁着眼睛听故事,却一把抓住舒江的胳膊!任由舒江疼得龇牙咧嘴,也不松开。
老人的思绪回到了那一晚,她大睁着眼睛,仿佛恩人小姐就在眼前似的。她调整了几下呼吸,这才说道:“那晚,听到小姐叫我,我就来到堂屋。当晚月亮很足,我一眼就看到了恩人小姐!她这么多年过去,一点也没有变老。只是,她当时的情况很不好……”
蒋天羽听到这里,不禁惊呼道:“不好?她怎么了?”
老人道:“我当时见到恩人小姐,虽然还是那么年轻美丽。但她头发都散开了,脸色惨白惨白的,衣服上面都是血迹。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说到这里,老人大睁着眼睛,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时屋子里就算有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听到响声。
过了半晌,老人这才说道:“我正要问她,恩人小姐却不让我说话,让我取一个篮子来,铺上布头。”
“就是这只么?”阿呜一指老人手中的竹篮。
“嗯,就是这只。我当天晚上刚编了一只竹篮,用朱砂笔写了‘蒋’字记号。我就赶紧找了些布头,垫在篮子里,给恩人小姐把孩子放进去。然后恩人小姐就让我先退下,我就退到房间中了。只过了一小会,她又叫我出来,并对我说:‘如果这个孩子带着竹篮找来这里,你就可以把我的事讲给他听……这大概要三十年以后了。’”
蒋天羽听老人说到这里,暗道:“或许是我娘觉得我要到三十岁以后,才能看到竹篮上的灵符文字吧?”
老人道:“我当时一口答应,恩人姑娘对我说,‘那时候你再见到这把篮子,一定要仔细地看。’我也记下。见我都答应,恩人姑娘就亲了亲竹篮里的儿子……然后,就哭了……”
蒋天羽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终于哭了起来!他开始还是小声啜泣,哭到后来,简直连呼吸都困难!众人见到,无不恻然。钱媛眼睛红红的,跟着落下泪来,就连端木羽和阿呜,也是眼中含泪,紧咬嘴唇。
老人拍着少年的后背,说道:“孩子,你娘不是狠心不要你。她必定是情况紧急,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你不要怨恨你娘。”
蒋天羽抹了一把眼泪,抽泣说道:“大娘,我不怨恨我娘。我只是想到当时的情景,必定是我娘为我受了天大的磨难,我身为人子,却不能伸手援助!”
“不要说傻话了。你那时还只是个婴儿,怎么援助?”老人继续说道:“你娘让我先在屋中等候,她自己先走到院子里。然后她才叫我出来。这时我看到竹篮和婴儿就都不见了。”
“不见了?”阿呜惊道。
“对,我和她前后脚的功夫,竹篮就不见了。恩人姑娘对我说,‘我不让你看见竹篮去了哪里,是为了保护你。记住,等我儿子带着竹篮找到你的时候,要看看那把篮子。如果我儿子以后不来找你,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说。’我就只说了一句:‘就算把我杀了,外人也休想从我这里听到一个字!’恩人姑娘听我这话,对我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就从我面前消失了。”
“消,消失了?”阿呜瞪着眼睛问道。
“是的,就那么凭空消失了。然后我就不知怎么的回房间睡觉了。等醒了之后,还以为做了一场梦!可等到我早上去找那把新编的竹篮子,还有那些布头的时候,这才发现,那不是梦,那是真的!从此以后,我就把那天晚上的情景,恩人小姐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牢牢记在心里。直到今天。”
这番话说完,老人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桩二十年的信约,她终于履行完毕了!
老人静静说道:“这些年来,我日夜祈祷恩人姑娘和她的孩子能够平安。总盼着能有一天再次见到恩人小姐。盼着有一天,她带着孩子来对我说‘你不用替我保守秘密啦,我们已经没事了。’但我盼来盼去,还是没有盼到那一天。”老人说着,眼角一湿,哭了起来。
她哭过一阵,又看看蒋天羽,欣慰笑道:“不过我也总算没有白等,等来了这么一个大小伙子!我现在把恩人小姐的事都说给了你听,也总算是能向她交差了。”
大伙听老人说话,不知不觉,阳光已经越过山顶,照进屋子。从窗户中透射进来缕缕阳光,形成条条光柱。一粒半粒的浮尘在光柱中来往穿梭,轻盈起舞。整间屋子一片光明,阳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一幅勃勃的生机。
老人借着亮光细细抚摸竹篮,忽然停了手,对众人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再和他说几句话。”
大家一听,赶紧退出房间。此时屋中就只剩下蒋天羽和老夫人两个。
蒋天羽知道老人还有话说,正要问时,老人示意他不要说话,只是起身在柜子上拿起另外一把竹篮,和少年的篮子放在一起摆好。然后她指着竹篮一处骨架上的篾丝,道:“这两把篮子,都是出自我手,你比一下。”
蒋天羽按照老人的指点,仔细比对之下,果然发现异样!
少年的竹篮有一条骨架上的几根蔑丝,与原来的编织方向不同!这一点上,若非编织者本人,旁人就算再细心,也很难看出端倪。
蒋天羽心头一跳!问道:“应该怎么做?”
老人盯了竹篮片刻,从工具箱中拿出蔑刀,递给了少年。“还记得我说当时你母亲拿过篮子让我回屋片刻么?”
“记得。”
“她一定在篮子上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