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修炼?”解元山生性诙谐,这时捏着嗓子学那陶仲文说话,其声尖细愤激,听得任笑云浑身发麻。
解元山又说:“咱二人早气炸了肝胆。沈先生恼他所行丧尽天良,更是睚眦尽裂。这时却有一个黑衣羽士进阁奏道,真人炼法所需的千年奇蛇‘五色神龙’已经寻到。说着还献上一个锦盒。那陶真君打开锦盒,就见一只五彩斑斓的毒蛇扭着身子钻了出来。陶真君才平了怒气,就将那锦盒揣入怀中。嘿,这真君竟弄一条毒蛇随身带着,瞧上去让人浑身发麻。
“随后又有一个道士将一只金光闪闪的小盒子献过去,道,启禀真人,‘金真饼子’业已寻到,真人所需的九鼎三元真丹已于昨夜炼成!那陶仲文接过金盒,脸上才有了一点笑意。嘿,也是我一时好奇,就低声问沈先生什么是‘金真饼子’?沈先生咬牙切齿的说,便是初生婴儿口中之血!”
任笑云眼大如玲:“这、这哪里是什么国师,简直就是妖道!后来如何?”解元山苦笑道:“后来?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沈先生的答话用的是传音之术,可我那一问却给那老妖道听到了,立时惹来一群小妖道追出。嘿,这时沈先生给那些人请去,也不知是凶是吉?”
话音刚落,却听窗外响起一声冷笑:“曾公子,陶真人有请!”那屋门霍然自开,外面明灯闪烁,几个青衣道士直闯了进来。
任笑云见几个人面色不善,心下微虚,干笑道:“这个、适才陶真君不是刚请了沈先生……移步么,陶真君他老人家素来不怎么见外人,我还是等沈先生回来……和他一同移步去……也无妨!”那为首的道士蓦地探爪向他抓来,喝道:“真人有召,休得罗嗦!”
解元山低喝一声:“且慢动手!”左掌一振,和那道士对了一掌。解元山身子一幌,那道士却一退至墙。那道士一惊停手,沉声问:“阁下何人?”解元山笑嘻嘻的道:“在下解元山,咱们好歹也是府上的客,大家有话好说,何必拉拉扯扯?”
那道士嘿嘿一笑:“原来是刀神弟子,‘聚合五岳’名满天下,今天小道奎金牛可算三生有幸了!”他身后数人也跟着拱手而笑。解元山也笑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真人府二十八宿,早闻大名啦。”那道士奎金牛神色一端,道:“解三爷,适才不知,多有冒犯,那一掌小道已经用上了‘紫银硝’,还请解三爷速敷解药。”解元山一惊,虽不知“紫银硝”为何物,还是抬起手来看,却见左掌上并无异样。
却在此时,那数个道士陡然一拥而上,掌指齐施。任笑云叫道:“喂,喂,大家住手,咱们有话好说!喂喂,咱们这就和你们一同移步如何?”话音刚落,却见那几个道士已经一齐收手,解元山已经气喘吁吁的倒在了地上。
任笑云皱眉道:“解三哥,你……你也未免太过不济了吧?”
奎金牛冷笑一声:“一起带走了!”两名道士架起解元山,几个道士便转身向任笑云逼了过来,任笑云口中连叫:“喂,君子动口不动手,我跟你们走就是!”
“他奶奶的,事到如此,除了乖乖的任他们摆布还有什么办法,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任笑云心里愤愤不平,身子却乖乖的随几个道士出了屋子,口中还笑嘻嘻的问:“这个……沈先生现在何处,是不是他老人家和陶真人吵了起来?我就知道沈先生脾气不好,准是一时想不通和陶真君争执起来,小弟去劝一劝也就好了!”
奎金牛忽然止步,冷冷道:“真君何等样人,岂会当真见你几个亡命乱匪?沈炼石此时只怕已经困死在‘六合神煞阵’中了!”
委顿不已的解元山忽然双目一张,冷哼道:“那也未毕!”霍地双臂一振,架着他的两个道士给他震得远远跌了出去,他却已一跃而起,飞鸟一般跃起,几个起落,便隐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喂喂——”任笑云高声叫道,“解三哥,解三爷,您老别丢下小弟啊,你、你这是不是又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呀!”
飞云惊澜录 第六章 霜刃披云贯青虹(2)
第六章 霜刃披云贯青虹(2)
沈炼石果然陷入阵中。
他原是识得真人府的路径,瞧见端木弘步履匆匆,却转了一个弯子,眼前地势霍然开朗,四野林木潇潇,不禁问道:“端木,三省阁改了地方了么?”端木弘忽然一笑:“沈先生好眼力!这里是断续坡。真君请先生在此稍候,他要在此奉还先生一件旧物。”
沈炼石负手凝立,只觉明月当空,四野却有一团萧杀之气渐渐升腾而来,他长长吸了一口气:“什么旧物?”端木弘给他一双冷电精芒的眼睛逼得心内一寒,干笑一声:“全真传世至宝、先生的称手家伙——披云刀!”
沈炼石昂然不动,四周的一草一木却全拢入他的眼内,点头道:“若断若续,煞气侵人,这断续坡果然是还刀的好地方!”端木弘忽然诡异的一笑:“先生果然高人,早瞧出来了!”笑声未决,他却如大雁一般掠起,直扑向坡后那片野林。
沈炼石一喝:“止!” 左掌疾抓,脚下已经使上了“平步青云”的功夫,如影随形的欺了过去。眼见端木弘便要落入他手中,端木弘忽急喝了一声:“先生,神刀就在身后!”
沈炼石虽知端木弘这话七分是诈,但还是忍不住回头一望。那片凄暗的林子内却有一处孤亭。
月下有林,林中有亭,亭内耸立的一处石桌上明晃晃的插着一把刀。伴着亭子四角挑起的四竿纱灯,那刀闪着一抹寂寞的红光,那光如诉如叹。刀一入眼,沈炼石心就一痛,恍如乍见失散多年的知己。
那正是自己的披云刀。
沈炼石的脚下一滑,身子已经折向跃起,疾向那孤亭扑去。他明知这一跃之下必然有千惊万险——陶仲文岂能这么轻易的将神刀送他,但他却不得不跃,亭中就是有刀山火海他也要握一握披云刀那光滑的刀把。
他的手指几乎就挨上披云刀了,他几乎能感觉到那刀把的温润了。
这时脚下的土地忽然似是旋转了起来,四周萧疏的林木在风中一晃,竟风声鹤唳一般的惊人魂魄。四个玄衣道士陡然出现在他身周,似乎从地下涌出来一般将他围在当心,四道闪电般的剑光,分从四路刺来。
沈炼石的五指一旋,五道真气盘旋而出,将那四把长剑阻了一阻,四个道士的身形一转,四剑仍是呼啸而来。沈炼石只有退,但听嗤嗤几响,他右臂的衣袖给割成了几片,左肩上更是给一股阴寒的掌力一撞,只觉痛入骨髓。沈炼石心下一惊,只觉这四个老道刺出的每一剑都不算如何精妙,但四剑齐出,竟是威力奇大。
一念未毕,忽觉头上一黑,上面也扑下来一人,剑气森寒,劈面刺到。同时脚下云起风生,一道剑光直卷向双腿。沈炼石大喝一声:“来得好!”双掌疾飞,左掌凌空拍中了头上刺来那剑的剑身,右掌顺势一引,准拟将下盘攻来的一剑引得刺入土中,却闻嗡然一响,上面那剑却弹回一股大力,竟然也雄浑之极,而腿下攻来的剑却在他的长裤上挑了好大一个口子。
几个人影霍然错开,沈炼石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六道虽只攻出一招,却如电击雷动,若非自己倾力应付,身上早已经穿了五六个透明窟窿。那六个道士一人身形不动,另五人却不停游走,借着丈外孤亭中凄凄惶惶的灯光,沈炼石才看清那为首道士的一张干瘪的脸,皱纹堆垒,犹如桔皮,他认得是真人府六羽士中的东园望。
东园望脸上的皱纹有如波浪一般层层叠叠的展开,厉声道:“刀圣之称,果然不虚!普天之下,能避过六合一击的人,也只先生一人而已!”
沈炼石心中一沉:“果然是陶真君的得意之作——六合神煞阵,当日略一施展就让阎东来捉襟见肘的六合神煞!看来这老东西是对自己图穷匕现了!”
耳中忽然响起一道笑声:“秋岩老弟,老夫这阵法如何?”正是陶真君的笑声。这老东西必是以一种玩鹰观猎的闲适远远看着!沈炼石哼了一声:“陶真君,沈秋岩若是破了此阵,可否请真君答应在下一事!”陶真君依然在笑:“西崖可是为了曾铣之事?”
沈炼石昂然道:“不错!曾铣为收复河套鞠躬尽瘁,所作所为尽是为国为民,却遭严嵩构陷致死。真人贵为国师,若能为大帅之冤在天子面前进一言,老夫就为天下百姓多谢真人了!”他虽知这一求多半无用,却仍是出乎真心,动乎真情,说得甚是恳切。
果然只听陶真君叹道:“大帅之事,天下皆知!可老道为清修之人,从不干政,先生难道忘了?”沈炼石的声音陡然拔高:“大帅沉冤虽为他一人之祸,但朝廷如此颠倒功过,只怕从此谋勇之士不敢为大明谋一策,忠义之人不敢为天下进一言,遗祸之大,莫此为甚。”陶真君又叹:“秋岩弟出于道家,怎地忘了‘和光同尘’的道理,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天下大势所趋,原非人力所能为!”
那六个持剑的道士听了这话,一起收剑行礼,同声道:“真人高论,我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沈炼石的声音又拔高几分:“那大帅呕心沥血所得的《定边七策》,不知真君是否已经呈与圣上?”陶真君笑道:“道家倡清静无为,这东西满纸杀气,我怎能呈给皇上?”沈炼石怒道:“你将七策毁了?”陶真君又笑:“怎能毁之?曾铣被诛,我就知道他的死党必会来寻这东西!便是因它,我才算准你沈炼石脱困之后,定来山中寻我!”
沈炼石怒不可遏:“假仁假义,这就动手吧!”四周的六个道士齐声呼啸,身形交错,有如六只怪鸟翩然而飞,剑光如雨,只向沈炼石卷来。六人这一动,立时牵出一阵恶风咆哮,林惊草哭,断续坡前就有一股天昏地暗之感。
沈炼石身形一错,陡然向东园望欺了过去,他已看出这东园望必是此阵之主,擒贼先擒王,沈炼石的左掌化掌为刀,震开四周的剑雨,当胸直劈了过来。
东园望凝立不动,眼见沈炼石的掌到,整个人却陡然间像是给什么大力一拉,忽然倒纵如矢,这势在必中的一掌竟然一空。沈炼石的双眼慢慢收缩,才觉出东园望这一纵竟是如此诡异,那姿势像是极慢,整个人却在一瞬间在他的眼内陡然消逝了,象给什么东西吸到了地下。
所谓“蕴六合之妙,夺天地之奇”,六合神煞阵法之奇才见一端!
六人霍分霍和,错落之间,竟似蕴涵着极大的奥妙,更奇的是六人既便是轮番上阵,也会在片刻之间败于沈炼石之手,但这时阵法展开,竟似使每人的功力陡增数倍,每一剑挥动之间,竟隐含风雷之声。
沈炼石左突右冲,兀自尽落下风。可怕的是他的左肩,上面挨的那无异于偷袭的一击,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他一回首,望向那座孤亭,自己给六道急攻数招,已经离那孤亭有数丈之遥了,若是有披云刀在手,自己又何惧这六合神煞!
他一咬牙,疾向孤亭冲去,他一定要拿到披云刀!但对手剑闪掌飞,掣起滚滚风雷,沈炼石只觉自己每向那孤亭近了一步,身上的压力就大了一分。
披——云——刀,原来只是陶真君遗给自己的诱饵?
陶真君的声音又笑了:“秋岩,可惜你这一去,观澜绝技便从此决矣,怎不使人顿生嵇康之叹!”他说的话似是感叹,但这笑声却欢畅无比。
这一笑还未止歇,黑沉沉的林子中忽然跃出一道身影,怒鹰疾隼般的扑向孤亭。六道士正全力疾攻沈炼石,待得发觉那道人影时,要待阻击,已经晚了。那人的手臂一长,已经掣刀在手,大喝了一声:“沈先生,接刀!”
披云刀直化作一道青虹,自那人手中疾飞而起。
孤亭四角的纱灯飘摇,映得那人须眉尽赤,却是解元山!
沈炼石一声长啸,冲天跃起,半空中已经接刀在手,披云刀旋即卷起一蓬红云。当先攻来的两剑撞在刀上,应手而折。沈炼石一招得手,手下丝毫不缓,披云刀顺水推舟,只闻数声痛哼,登时有两个道士伤在刀下。
陶真君的声音忽然变得如同鬼哭狼嚎:“元山竖子,竟敢坏我大事!”一旁观战的端木弘也骂了一声,一跃而起,双手一招,也不知他打的什么暗器,那孤亭的四个角竟同时坍塌。塌下来的亭子如同一个四臂收合的怪物,忽然将解元山紧紧“包”了起来。
孤亭内的四盏纱灯同时熄了,天地间就是一阵让人揪心的暗。
等着自己的该是夹棍还是铁针,想到自己在锦衣卫大牢中看惯了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刑具,任笑云就觉得一阵子的毛骨悚然。
好在这里是真人府,任笑云给关进了一间厢房。这房子里有桌有椅,还有一张床。惊魂稍定的任笑云才想起来自己这时可是大帅之子曾淳,看来这群杂毛确实在打那些军饷的主意。
自己该怎么办,任笑云懒得去想得太多,自己倒霉,就认了吧,也不知沈老头和解三哥他们怎样了,若真是失手被擒,只怕还不如我了吧!至少任大侠现在还有床可躺。任笑云躺在床上优哉游哉的想,或许,还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呢。那些酒楼茶肆里说书的先生常说的一句话这时给了他莫大的力量。
他想哼哼几句小曲,只出口半句,就停住了,曾淳那呆子是不会哼小曲的。他这时只知道自己至少该做一件事——一定要冒充曾淳到底,否则唤晴他们的行踪就会泄漏,任大侠答应了旁人的话从来都是一诺千金。想到这,他倒后悔自己适才见到几个凶巴巴的道士时太软弱,说得话太多,那个呆子曾淳肯定不会说那么多话。
屋门一启,推门而入的竟是端木弘,他的一双小眼象刀子一样盯着任笑云:“曾公子,这时你还躺得下睡得着,也真是有将门之风!”任笑云冷笑道:“笑里藏刀,翻脸无情。真人府就是这么待客么?”见到端木弘那一张恶心的脸,他的心里窜起了怒火,也就横下了一条心。
端木弘扳起了脸:“真君对大帅素来钦佩,这时你若能说出军饷所在,念在大帅面上,真君定然不为难于你!”任笑云哼了一声,将脸转了过去,不再搭理他。
端木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