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决突然抓住他的手。
席停云下意识地想睁开,却听他倒抽一口凉气,这才注意到他抓着自己的竟然是受伤的手。
霍决见他不再挣扎,才心满意足地吩咐杨雨稀,“让庞小大和颜初一依计划行事。”
杨雨稀讶异道:“计划?”
霍决道:“他们懂。”
杨雨稀知道霍决年纪虽轻,做事却十分有分寸,也不多问,立刻快步赶去。
看到霍决对杨雨稀也不是事事知会,席停云心中稍感安慰。
“等仗打完,我就跟你去平顶山。”霍决道。
席停云怔住。这句话明明是他期盼已久的,可是真正听到时,却一点意料中的喜悦都没有。
霍决探头亲了他一下,笑道:“你不是一直很想?”
席停云不动声色地问道:“若是……我拒绝了玉扳指呢?”
霍决笑容立马没了。
席停云暗暗叹气,垂眸道:“我会慎重考虑。”
他转身要走,却被霍决一把抓住。“你在想什么?”霍决沉下脸道,“我出战,的确是因为你,却不是以此要挟你!”
席停云沉默半晌才道:“出战阿裘,你有几分把握?”
霍决皱眉道:“我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武功深浅。”
“出神入化。”席停云只能想出这四个字。
霍决扬眉道:“比我更高?”
席停云认真地回答道:“我不知道。”
霍决道:“武功再高的人也会有破绽。”
席停云道:“是,可长生子输了,谢非是也输了。”
“我既不是长生子,也不是谢非是。”霍决抓着他的手腕微微一紧,“你不是来说服我出战的么?为何突然没了信心?”
“是啊,我……”席停云闭了闭眼睛,“也许我太累了。”
霍决从身后抱住他,高兴地一下又一下地亲着他的脖子,“你不是太累,你是担心我。”
席停云张了张嘴,竟然反驳不出来。
他说的没错。来南疆之前,他根本不在乎战后霍决和贺孤峰的生死,他在乎的只是他们能否赢,可如今,他发现自己已经不能不在乎。
杨雨稀突然又跑回来,“王爷。大事不妙!”
这次霍决没有猜原因,皱眉道:“望南府?”
“不,是羽然!羽然兵临边境,向南疆宣战!”
羽然和望南府同时开战?
席停云担忧地看着霍决。
霍决面不改色,“该来的,都来吧。”
南疆的局势从未像现在这样明朗过。
霍决、庞小大、颜初一和赦僙联合成军,况照、望南府和羽然连成一线,平主明面上还在观望中,暗地里却偷偷陈兵边境,仿佛羽然一旦越境,就立刻出兵讨伐。
这样的状况对霍决来说其实是大好。
一来可以将况照和那飞龙这两个野心勃勃的毒瘤从南疆拔出,二来羽然和望南府这两支外敌的加入,反倒令南疆各部空前团结,也让霍决这个南疆王更坐稳了位置。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胜!
这场胜利,霍决势在必得。
席停云一打开门,就看到霍决提着酒壶坐在门口。
“王爷?”
“王爷?”
第一声是席停云喊的,第二声是霍决反问的。
席停云似乎想到了什么,慢慢蹲□,柔声道:“阿决。”
霍决眼睛一亮,如明珠如明星如明月。他搂过席停云,吻住他的唇。
席停云抱住他的脖子。
两人吻得深入。
许久,方停。
霍决笑吟吟道:“这是不是说明,你的答案已经肯定了?”
“不是。”
霍决皱眉,却发现席停云正笑看自己,不由撇嘴角道:“那待如何?”
席停云道:“你出征在即,还有心思想这些事?”
“正因为出征在即,才想尽快定下来,以免战场分心。”他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你不跟我走?”
席停云摇头。
“因为方横斜?”霍决面色一沉。他不会忘记席停云曾说过多少关于方横斜的好话。
席停云道:“我不想参与南疆纷争。”
霍决依旧黑着脸。他是南疆王,可他的心上人却说不愿意参与南疆纷争,分明是将他们两人的世界分隔开来。
席停云抓着他的手,慢慢地将脸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角,“给我点时间。”
霍决道:“只是这样?”
“嗯。”
“我是问……”霍决指着嘴角,“只是这样?”
席停云还是点了点头。
霍决突然拿起酒壶喝了一大口,然后抓着席停云就往他的嘴里灌去。
席停云被呛了一下,随即被他压在地上亲了个够。
看着腻在自己身上不肯下来的霍决,席停云无奈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地上凉。”
霍决含着他的耳垂笑道:“那去床上。”
席停云身体僵了僵。
霍决想起他对床的排斥,忙道:“其实,地上也挺好,你要是冷,就让我在下面。”他翻了个身,将席停云抱在自己身上。
席停云低着头,发丝从脸颊两边垂落下来,挡住了光,也挡住他脸上细微得几不可见的哀伤。
“床上……可以的。”
席停云声音刚落,霍决已经抱着他,单脚踢上门,快步蹦上床。
床对席停云来说依旧能激发心底的恐惧。那是他最无助也最孤寂的时候,面对手掌生杀大权的九五之尊,他连一点点反抗的情绪都不敢表露,只能将自己当做一只待宰的羔羊,默默地忍受着即将发生的事。
可眼前这个人并不是皇帝。
他是霍决。
和他有了最深的羁绊,最亲密的关系的人。
他全神贯注地望着霍决的眼眸,只有这样,恐惧才会一点点地消逝。就像山洞那次,真正让他放开一切的并不是黑暗,而是那个抱着自己的人是自己想要的人。
霍决注意到他的情绪,不断地亲吻着他,直到他身体完全放松下来。
“我会很努力。”他轻轻地咬着席停云的嘴唇,“让你哪儿都不能去。”
席停云抱着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就像将洪水开了闸,极力克制的霍决再也忍不住,满腔的热情和对身|下之人的渴望顿时将他所有的理智淹没。
58、鸟伏兽穷(七)
望南府与羽然同时发兵;南北夹击,南疆腹背受敌,再加上况照居中策应;庞小大、颜初一和平主各自为战,形势不容乐观。
这些事霍决虽然不提,却不等于席停云不知。
次日,霍决大清早就起身整装。
席停云赖在床上装睡。
临走前,霍决忍不住将他抓起来,狠狠地吻了个够。
席停云半眯着眼睛看他。
“等我回来。”霍决道。
席停云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不梳冲天辫了?”
霍决神情得意又傲慢,“我已成家,是一家之主;天下还有何人可小觑我?”
席停云的手顺着他的额头滑到面颊上,轻轻地抚摸了下,“天下本就无人敢小觑你。”
霍决看着他慵懒的神色,恨不得将他再按倒一次,可惜杨雨稀非常准时地出现在了门口。“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平顶山,再一起回南疆。”
席停云抿着唇,半晌没说话。
杨雨稀开始在门口小声呼唤。
霍决见席停云不说话,心里顿时有点急,抓住他的手掌微微缩紧,面色阴沉下来,“你不愿意?”他突然席停云那身被他昨夜扔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塞给他。
席停云疑惑地望着他。
“我们一起走。”霍决道。
席停云叹气道:“多有不便。”
霍决越发不高兴,“哪里不便?”
“你要打望南府,我却是大内总管。我若出现在军营中,难免落人口实。”
霍决眯起眼睛,“你不信我?”
“我答应你。”席停云低头握住他的手,“等你回来。”
霍决并不好糊弄,追问道:“然后呢?”
“一起去平顶山,再一起回来……”席停云抬起头,脸上充满了对他规划的前景的向往,“然后留在南疆王府。”
霍决补充道:“永远。”
“嗯。”
“嗯什么?”霍决对每个字都很执着。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昨晚缠绵得太厉害,席停云疲倦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竟然对霍决言听计从,他如此问,他便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永远。”
霍决满意了,从怀里掏出玉扳指套在席停云的拇指上。
席停云手微微一僵。
“这玉扳指世上只此一对。我和你也是。”霍决手指在扳指上轻轻摩挲了两下,似乎要将自己对他的无穷依恋丢留下,直到杨雨稀忍不住再三催促才起身往外走。
“阿决。”席停云突然唤道。
霍决回头。
“预祝旗开得胜。”
霍决自信一笑道:“这是必然。”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席停云突然觉得自己见证了一个王者的成长。犹记得初见时,霍决一身少年傲气,锐芒四射,目中无人,而如今,他已经学会开始藏锋。
他想起南疆王府世代相传的那把剑。
哑声。
默默无闻之后,一鸣惊人。
霍决出征,赦僙随行,杨雨稀被留在后方支援。
席停云照常起床洗漱。
杨雨稀命人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直到他吃完早膳,才跑来问道:“席大人打算几时启程回王府?”
席停云微笑道:“杨总管做主便可。”
杨雨稀心里早就有了主意,问一问不过是显示尊重而已。果然,他听他如此回答,立刻道:“若是席大人无事,我们明日辰时出发如何?”
席停云道:“甚好。”
杨雨稀满意离去。
席停云关上门,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子,又拿来脸盆,开始对着脸涂涂抹抹。
离开南疆,离开王府,离开霍决。
那日他在冷水中冷静许久,心里便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那时候的决定,是带着怨悔。那时候的离开,是负伤。
可如今……
席停云摸了摸拇指上的玉扳指,心中掠过一丝酸涩。
无论霍决说的是真是假,他这一生都无遗憾。其实假的也好,这样他离开之后,霍决才能安安心心地做南疆王,心无挂碍。若是真的……那自己所做的一切更是值得。
“军爷打哪儿来啊?”
身后两桌子突然亲热地攀谈起来。
席停云回头。
一桌是行脚商,一桌是形容狼狈的士兵。
士兵大口大口地喝着酒,“哪儿?还能哪儿?不就是左林城呗!”
他的同伴踢了踢他的脚,不欲他多说。可士兵全然没眼色,狠狠一脚跺了回去,“说说怎么了,庞小大都战死啦,谁管我们?”
茶棚哗然。
行脚商焦急道:“你说庞小大首领怎么了?”
士兵大叫道:“死啦死啦,都给望南府打死了。”
席停云心中也是一惊,不由打量起几个士兵来。只见他们灰头土脸,风尘仆仆,像是泥土上一路滚过来的。脸上有些细小的伤口,却不深。
士兵见有了听众,谈性更高,嚷嚷道:“怎么打啊,望南府个个神兵,我们根本近身不得,刚靠近,身体就被弹开了。手想举起刀子,身体却一下子被定住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像割麦子一样地收割人头。那情景,恐怖着哩!”
行脚商质疑道:“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士兵的同伴戏谑道:“装死呗。”
茶棚里却没人笑得出来。
庞小大战败,南疆屏障就被彻底打开,届时,整个南疆都会成为任望南府鱼肉。
行脚商喝完茶,匆匆离开,方向正是来路,想来是要回家去另作安排。
士兵们也很快告辞,那个喝酒喝得最多的被同伴搀扶着,有些跌跌撞撞。茶棚其他客人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中流露不屑。
席停云掏出铜板放在桌上,施施然地走出茶棚,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
走了大约数十丈,那个喝醉的士兵突然拔刀砍来。
此人刀锋凌厉,绝非普通庸手。席停云身体微侧,一招空手夺白刃将刀从他手上抢来,反手架在他的脖子上,淡然道:“你们到底是谁?”
其他几个士兵纷纷围上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你们不是南疆人。”
被架住的士兵哈哈大笑道:“我们当然不是南疆人,再过不久,我们都要做望南府的狗啦。”
席停云颔首道:“原来你是望南府的人。”
士兵愣了下道:“胡说八道!”
“你刚刚还承认得这么痛快,怎得一转眼又反悔?”
“我虽然是逃兵,却没有被俘虏,当然不能算是望南府的人!”士兵顿了顿,用南疆土话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席停云也无所谓,等他骂痛快了才收起刀,道:“你的反应虽然不错,可是太沉不住气了。既然做了逃兵,便该贪生怕死,又怎么会这样勇敢无畏地顶撞持刀要杀你的人?”
士兵怔住。
席停云收起刀,猛然拎起他,几个起落跃入道旁的树丛里,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对着惊惶的士兵掏出一面令牌。
士兵茫然地看着他。
席停云道:“我来自皇宫大内。”
士兵一脸震惊。南疆王住的地方叫王府,在庄朝,能称为皇宫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大庄皇帝的住处。
席停云道:“这么多年来,邢大人碌碌无为,坐视南疆王壮大,令皇上十分不满。要不是有方大人为邢大人作保,哼,邢大人此时只怕已经在押解进京的途中了。”
士兵局促道:“你对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刚从望南府过来,邢大人说他已派出精兵在南疆散布谣言,撼动后方,拿下南疆指日可待。因此我过来查看查看,不想遇到了你们。”席停云指了指他被割了两条细痕的下巴道,“以后装逃兵,不要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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