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六十八章 才情绝(二)
众所周知,出上联容易,对下联难。绝对之所以能成为绝对,很大程度上与出联之人故意刁难之意密不可分。
“唐伯虎啊唐伯虎,今日我对子王若不能对倒你,我把名字倒过来写!”对子王见唐伯虎如此轻易的对出了自己赖以成名的绝对,不禁有些恼羞成怒。
“王兄,你的名字倒过来写,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啊!”对子王身边的一个年轻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话声虽小,但因两人斗对子已经静至针落可闻,这番话人人皆听了个一清二楚,不由得哄堂大笑,气的对子王面成了猪肝色,恶狠狠的瞪了身旁的损友一眼。
“唐伯虎,对出此联,我对子王也甘拜下风。”对子王悻悻的道。
唐伯虎潇洒一笑,挥了挥手,没有答话,示意对子王出对。
“四水江第一,四时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对子王得意洋洋的念叨出心中的绝对。
“四水乃是江河湖泊,四时乃是春夏秋冬,双四同行,的确寓意深刻,有些麻烦。”唐伯虎闻对后,也不禁沉吟起来。
一旁的祝枝山等三大才子,虽也是对子好手,但比起才思敏捷,略不及唐伯虎,如今唐伯虎都在苦苦思索,他们三人虽然冥思苦想了一番,仍旧毫无所获。
就在对子王趾高气昂,四大才子愁眉不展之际,一声惊天的马鸣声从远方传来,同时传来一声清啸,犹如九天雷霆,轰隆不绝,声势沛大无匹。
众才子佳人倚栏远眺,借着朗朗月光,隐约看见一人一马从不远处的小山丘上驰骋而来,眨眼工夫已然冲至摘星楼下方的菊花台前。
马背上一少年,剑眉星目,面如冠玉,英姿勃发,俊俏异常,别说那群小姐们美目流盼视其不放,就连眼界极高的风流才子唐伯虎也不禁暗叹一声:“好一个混世中的翩翩公子!”
众人微微错愕间,少年胯下的白马又发出一声嘶鸣,竟然载着主人冲向菊花台,踏楼梯如履平地。
金灿灿的无数盆菊花被马蹄踏坏,无数菊花被碾成纷飞的花瓣,被劲风卷向高空,月色银光下突起金黄色的云彩,说不出的瑰丽动人。
同时花香扑鼻,令人心旷神怡,如坠美梦之中。
少年一夹马腹,已然登上菊花台顶,与摘星楼遥相呼应,却未停歇。
马蹄声依旧急促,犹如狂风骤雨。众人定神一看,发现那神骏无比的白马在主人的授意下,竟似要飞跃十几丈的空间,跃入摘星楼内。
见此状,一些胆小之人慌忙退入后堂,以免被白马踢伤,但更多的才子们则嗤之以鼻,暗笑此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哪里听闻过有一跃十数丈的神马。
眼见这一幕,唐伯虎也有些愕然,忍不住吟了一句:“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雷弦惊!”
金黄色的花瓣云彩之中,腾空而起的白马似可以借力,虽看似四蹄踢空,却跃得更高,已然遮住了那一轮银色的巨月。
马蹄边,金色的花瓣环绕飞舞,美不胜收;马背上,少年傲望银月,似要与天公比高。
见此百年难得一见的异景,唐伯虎又忍不住高声吟了一句:“踏月归来马蹄香!”
啪啪……白马落地,摘星楼顶楼一片狼藉,一些才子落荒而逃,唯恐遭受那池鱼之灾。
少年一个飞身,从马背上跃下,快步走至唐伯虎的面前,与其对视了半晌。
唐伯虎只感觉面前这少年眼神清澈如山涧的溪流,纯净无暇,但偏偏又流露出万丈红尘的俗世之意,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矛盾,心中有些骇然。
“好才情,好傲骨!”少年赞了一句。
说完话后,少年竟然流露出无比落寞之意,口中喃喃念道:“可惜……”
“前辈可是仙家中人?”唐伯虎一改往日的狂放不羁,竟然朝少年微鞠一躬,轻声问道。
“仙家?非也,不过一虚幻迷途中的竖子罢了。”少年自嘲道。
不消说,这少年便是坠入古画虚境之中的熊淼。
“不是仙家中人,却有如此身手,真是难以想象,难道这俗世的武功也有这般威势吗?”唐伯虎喃喃低语,有些迷惑。
“哪里来的黄毛小子,竟然骑马闯入诗会,简直是荒唐可谬到了极点,再不滚,小心我报官!”对子王本已大出风头,却被这飞马而来的无名少年搞成了一团糟,自然心中怒极。
熊淼对着这唐伯虎还略带笑意,但望向这对子王的眼神则冷漠不带丝毫感情,一股可怖的寒流无声无息的袭向对子王。
对子王还在那里手舞足蹈,对着少年评头论足,茫然不知威胁就在眼前。
“啊,现在不过初秋,怎么突然这么冷!”对子王打了一个喷嚏,冻的全身发抖。
唐伯虎何等精明,一看少年的眼神,森森可怖,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意,心中顿时知道这对子王大祸临头,却懵懂未知。
“啊,我有了,下联想出来了。”唐伯虎急声说道。
被唐伯虎这么一岔,熊淼面上的杀气隐没而去,恢复常态,淡定如水。
“什么对联,让四大才子之首的伯虎也如此兴奋?”
“这对联说难不难,但要一时间对出下联,的确有些难度。”唐伯虎微笑答道。
“愿闻其详。”熊淼微一颔首。
“上联是‘四水江第一,四时夏第二,老夫居江夏,谁是第一,谁是第二’”唐伯虎说道。
“不用枉费心机了,唐伯虎,我的对子,无人可解。”对子王仍旧不知自己刚才已是死里逃生,仍旧在那里夜郎自大。
熊淼冷冷的看了对子王一眼,这自大之人不知为何心底冒出一股寒气,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战。
对于熊淼而言,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幻境,幻境中的人,无不可杀,只要能破局而出,神魂回归肉身,便必然这番精神穿越大功告成,所以对子王这等小丑,想杀,便可以杀了。
“这少年好生邪门,眼神如此阴森可怖。”对子王心头一阵乱跳,惶恐不已。
“对子王,听好了,我的下联是‘三教儒在前,三才人在后,小子本儒人,岂敢在前,岂敢在后’。”唐伯虎笑吟吟的道。
“好对,三教分为儒教、道教及佛教,三才则为天、地、人,比之上联,蕴意深了不知几许。”熊淼眼中一亮,赞道。
对子王面如土色,哪里想到弹指一挥间,这江南才子唐伯虎便对了出来,只能心中暗叹‘盛名之下,果无虚士’,无法厚颜继续留在摘星楼,仓皇而出。
北方才子见对子王败走,也不敢做多逗留,唯恐被四大才子刁难,加上心中不知为何有一股莫名恐惧,纷纷离去,眨眼工夫,不但北方才子结伴离去,甚至江南才子离去也不在少数,剩下的才子们聚在一块,远远的看着四大才子与那奇异少年,不敢靠近。
四大才子皆是人中之龙凤,见此异状,知悉这少年不喜太过喧哗,散发出阴森寒气,逼得心意不坚之人惶恐离去。
随后,四才子与少年坐下,吟诗作赋,言谈甚欢,相见恨晚,而那匹神骏至极的白马则肆无忌惮的吞食着地面上那狼藉菜肴,好不欢快。若不是被少年唤住,恐怕已然与远处角落的其他才子一起上席,狼吞虎咽起来。
“兄台谈吐不俗,特立独行,敢问何方人氏?”见少年在四大才子的围攻下仍旧安然稳坐,字字珠玑,祝枝山终于按捺不住,出声询问道。
熊淼淡淡一笑,答道:“四海为家,无名无姓,斩断一切尘缘,你们可以唤我为斩空。”
但是熊淼知道,自己虽然号称斩空,但却没有斩了自己一刀,否则传说中有一句话叫做斩三尸,那必然可以轻易脱离这一幻境,圆满完成这一历练。
“消遥自在,不为世俗所束,羡煞我等被俗务缠身之人啊!”文征明叹道。
“俗务不俗,是为入世。飘然红尘之外,出世又何见逍遥!斩一切可斩,但依旧有更多未斩,正如抽刀断水水更流,一个道理,斩空斩空,如何斩,都不空。”熊淼似乎也满怀感触,接口说道。
“斩空兄,见你实在不是少年心性,是否久在山中居住,已然遁破世情?”徐祯卿问道。
熊淼笑了笑,道:“交友不以年长为兄,徒然虚度了数个甲子,仍未得道。再入山之先,素闻四大才子之名,特来与四位人中龙凤切磋应证一番,长些见识,也算不虚此行。”
“数个甲子!”四大才子心中暗暗咋舌,方知面前这一少年称之为前辈,乃实至名归。
一甲子,六十年,数个甲子后,少年青春依旧,可见已然悟出些许天道循环之术,容颜不老,驻颜有方,让人又惊又佩。
“道兄,敢问您这匹神骏至极之马,是何名?”知悉少年修炼已久,唐伯虎也不敢直呼其名,不在称少年为斩空兄,改称为道兄。
“行天莫如龙,行地莫如马。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道兄此马,有飞天遁地之能,绝非凡种。”祝枝山也附和了一句。
少年心中暗叹了一声,知悉虽然面前这四人狂放不羁,但骨子里却对仙家的尊敬根深蒂固,稍微懂些法术的异人,也不敢轻易得罪,况乎自己这等修炼有成之人。
第两百六十九章 才情绝(三)
仙家点石成金,洒豆成兵的神话流传已久,别说这些仕子大夫,就连历朝九五之尊都尊崇无比,也难怪四大才子有些诚惶诚恐。
少年指了指身边不远处的白马,道:“你们自己看。”
先前还一身银白鬃毛的白马,此刻竟然隐隐透露出淡淡的红色,尤其马肩处,嫣红如血。
“汗血宝马!”四大才子齐声惊道。
少年微笑着点了点头。
据《汉书》记载,大宛国贰师城附近有一座高山,山上生有野马,奔跃如飞,无法捕捉。大宛国人春天晚上把五色母马放在山下。野马与母马交配了,生下来就是汗血宝马,肩上出汗时殷红如血,胁如插翅,日行千里。“汗血马”这种活在史书上的传奇之马,在消失了一千年后,〃奇迹〃般地出现在四大才子的面前,怎么不让他们欣喜若狂。
平日沉静异常的四大才子,此刻犹如四个抢玩具的小孩,争先恐后的奔到白马身旁,纷纷发出了一阵长吁短叹。
“此马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力量大、速度快、耐力强,难怪速度快似闪电,能一跃十数丈,从菊花台飞至摘星楼。”文征明长叹了一句。
“遥想当年汉武帝欲以纯金之马换汗血宝马而不得,可见此马之珍贵。”唐伯虎看着面前这神骏异常之马,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敢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汉武帝终究还是得到了汗血宝马,只是不知为何,几代之后,宝马却又消失不见,怪哉。”徐祯卿面有迷惑的自言自语着。
四大才子在汗血宝马面前指点交流,根本没有注意到熊淼兴致大发,已然在一旁的书桌边泼墨作画。
不多时,熊淼也出现在四大才子身周,笑道:“不要以为每匹汗血宝马都有如此神骏,实际上宝马也分为数等,我这匹小龙,起初不过是宝马中的中等资质。”
四才子皆惊,这普通的中等资质已然如此神骏,换作了上等宝马,那岂非真可以飞天遁地了。
突然,唐伯虎似乎想到了什么,哈哈笑道:“道兄,我看这上等的汗血宝马也没有你这小龙神骏。”
熊淼没有答话,一旁的祝枝山却接话问道:“伯虎,这是为何?”
“一人得道,仙及鸡犬。”唐伯虎轻摇纸扇,笑眯眯的说道。
“还是伯虎兄的高见合情合理。”其余三才子纷纷点头附和。
熊淼突然说道:“大木森森,松柏梧桐杨柳。”
唐伯虎微微一愣,接口道:“细水淼淼,江河溪流湖海。”
听到这个自己的名,淼字,熊淼浑身微微一震,感觉到自己只怕距离离开这个虚幻的世界为期不远了,而此番与幻境中的四大才子相遇,便是一大契机,文会之后,便是武斗,武斗之后,文武合璧,必然可破碎虚空,回归现实。
见熊淼与唐伯虎对上了,一旁的祝枝山也耐不住寂寞,高声嚷道:“新月如弓残月如弓上弦弓下弦弓。”
熊淼不急不忙的对道:“朝霞似锦晚霞似锦东川锦西川锦。”
“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文征明也出了一个对子。
“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熊淼应对如流。
……
五人一番狂侃激对,正在酣畅之际,突被远方传来锣鼓声和喧闹声打断,皆有些意兴阑珊。
“今日与四君一见,实在快意。吾本无字,今日自赐字为江南,谨记心中。本想长聚,达旦而侃,但宵小已然前来,江南不愿多生事端,只好远遁他方,来日若有缘,自会再见。”熊淼说完话,已然跃身上马。
四才子知道这前来的官府之人,十之**是受那对子王及一众北方才子指使,要以‘莫须有’的罪名捉拿少年斩空,虽心中怒极,但知民不与官斗,只能扼腕叹息,与熊淼挥手道别。
熊淼一策缰绳,小龙犹如离弦之箭,再度冲出摘星楼,向那菊花台跃去。
几个呼吸间,一人一马已然消失在浓黑的夜幕之中,但江南的语声却突然在四人耳边响起。
“得遇四位才子,心情酣畅,特趁闲暇之际,作画一卷,留待四位。珍重!”
四才子赶忙回到先前靠窗的书桌前,却见案上已然多了一画。
画中,一白马高高的跃起,遮住了半边圆月。马背上一白衣少年,摇晃着脑袋,似乎在轻吟浅唱,好不消遥自在。原本应该出现在画卷中的那金灿灿的菊花云彩却未登场,只有四五只彩蝶围绕着马蹄,翩翩飞舞,不肯离去。
画卷卷首处七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踏月归来马蹄香。
……
华山,南接秦岭,北瞰黄渭,扼大西北中原进出之门户,其山石壁立千仞,猿猴难攀,被誉为‘奇险天下第一山’。
华山有东、西、南、北、中五峰,主峰有南峰“落雁”、东峰“朝阳”、西峰“莲花”,三峰鼎峙,人称“天外三峰”。还有云台、玉女二峰相辅于侧,三十六小峰罗列于前,虎踞龙盘,气象森森。
熊淼,此刻就在华山主峰之巅,牵着汗血宝马小龙,凝视着东方,等待着日出时霞光照云海的盛景。
华山看似无主,其实不然。对于武林中人而言,几乎个个知晓这华山有一个华山剑派,个个都是剑法高手,等闲人甚至不敢在华山高声言语,唯恐招灾。
华山常年白云绕山腰,峰顶更是云雾缭绕,三面刀削绝壁,自古一路,山路崎岖陡峭难行,险要异常。正南面千仞绝壁镂空,竟修有一宏伟庄严之庄观,名曰华山剑观,悬空踏云,几为神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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