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阑的意思是,只要她开口,但凡男人,必定手到擒来,哪怕不开口,也会有男人自动送上门。
可实践告诉她,她在这行还没到呼风唤雨的地步,最起码,某个人例外。
虽然她每周待在酒店的时间不多,但来去的地方就这几处,录影也好,上课也罢,又或是用餐,有时总难免在路上遇到。
以前就算他身边还有同伴,半途遇见她也会微笑着上前和她打招呼。
因为是白天,有时他们身边会有随拍摄影师跟着,镜头之前她不能装看不见,有时也会丢两句凌磨两可的鼓励之词。
他总是笑意诚挚,随后说出感激的话,偶尔也会开些观众喜欢的无伤大雅的玩笑。
这些片段,大多都会被剪入播出录音。往往在播出之后,楚明涉的微薄粉丝留言就会暴涨。无论是他正色问候的认真模样,还是淡淡玩笑的随意表情,总是被描述的无一处不帅。
而那晚之后,偶遇的次数明显下降,就连那为数不多的几次,他的脚步也总是会不着痕迹的落后同伴几步,等待其他参赛者都与她问安笑闹之后,才不咸不淡的朝她问候一句。
这种转变很微小,那么多同伴,几乎没有人发现。
因为在镜头之前,他的笑容始终完美真挚,他凝视她的眼神从未少过分毫的感动专注。他只是,再没主动表现过任何事,以及说过任何会引发关注的措辞。
第六次淘汰赛录制即将开始的前一天,左子倾在酒店通往露天咖啡厅的走廊与楚明涉迎面遇上。
当时已经很晚了,她睡不着想找个地方打发时间,他似乎正准备离开,身边也没有任何同伴。
多日来的第一次单独遇见,他看见她,朝她点点头,喊了声子倾姐,便要与她擦身而过。
“楚明涉。”她眉梢微挑,出声唤住他。
他定步,眉宇间有尚未完全来得及散开的褶皱。
“有事吗?子倾姐?”男人的唇边带上微微笑意,深邃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明明谦逊有礼的模样,她却似乎从中感觉到了某种急于离开的不耐。
他该不会,这阵子一直惦记着那晚的事,整天避着她吧?
她不免觉得有些好笑。
说到底,她不过是想用这种方式提醒他,这一行从来没有理所当然的事,也不可能会有免费的午餐。为人处事,要记得收敛,记得分寸。
想要利用她达成某些目的,这点能耐还远远不够。
不过可惜,她这样深沉的提点,别说楚明涉,哪怕换了任何一人也不可能看得懂背后的真意。
左子倾随性惯了,明知对方误解已深却半点解释的意思也没有,目光略带着审视上上下下打量他。
被她这样无声盯视,被他掩起的一些情绪终于慢慢自眼底浮起。
除了不耐,还有厌恶。仍旧被克制着,转瞬即逝。
“最近有健身?”
“什么?”男人脸上显出一丝迷惑。
“身材似乎愈发好了。”她戏谑。
他似是没想到她会大庭广众对他说这些,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抱歉,我明天还要录影,先回去休息了。”说罢,仍旧没等她回答便旋身大步离开。
左子倾收回视线,终是忍不住笑了。
她再一次用事实证明,安阑的话不可信。
第六次淘汰赛录制终于开始了。
参赛者还剩下十五人,今天又有五个人会被迫离开比赛。
这十五个人里,歌手身份的参赛者占去了一半。
虽然同样是淘汰,但今天这场竞赛对歌手身份的参赛者来说势必更加激烈。比赛终究是讲究平衡的,各个领域的艺人都会留下几个,取一个平衡的数字,整台节目才会好看。
所以今天这八个歌手参赛者里,也许过半人都会被淘汰。
只是比赛到了今日,层层赛选,哪个都算不上是弱者。
“不出意外的话,凯凯和明涉应该会安全入选。”录制开始前几分钟,安阑凑到她耳旁低语。
“凯凯?”她略有诧异。
“就是陈泽洋。”安阑白她一眼,“凯凯是大家对他的昵称,都这么多期了,你也稍微状况内一点好不好?”
他其实多少明白的,最近一默找她找的很频繁,她再怎么漠然也不可能一丝影响都没有。
左子倾只是不知道昵称,听安阑这一说当然就明白过来。
陈泽洋是这批参赛者里的另一个实力唱匠,和外形俊美帅气的楚明涉不同,他从一开始就很低调,就连她也是在第二次淘汰赛之后才开始留意起他的。
所以一开始,他并没被左子倾加入仅有的两个保送名单。
“编导之前就打过招呼了,今天打分悠着点,剩下的十个不能再这么一面倒,各领域都要挑几个出来。”安阑见她不出声,只能继续往下说。
“不如直接给我几个名字,我照着打分得了?”她很清楚电视台会有电视台自己的考量,收视率话题点劲爆点,但这种事她素来是最烦的。
见她不悦,安阑很识趣的收口。
这晚的比赛,楚明涉发挥不及前几次好,倒是陈泽洋继续他惯有的低调稳定,以天籁般完美清澈的嗓音博得了其他四位评审的一致高分。
可最后报出排名时,陈泽洋的表演总分仍旧比楚明涉低两分。
给了他低分的人,是左子倾。
【你之砒霜,他之甘露】
六
陈泽洋是个安静的男生,还在读大学,长相清秀,个性沉静。
当时她给出分数时,其他评审和参赛者都有些诧异。因为他今天唱得真的很好,音色干净清透,音域宽广,声音层次很丰富,明显比楚明涉要好太多。
然而左子倾却给了那么低的分数,部分人都在背后悄声议论,说左子倾这举偏心的实在太明显了。
台下,等待分数的几个新人都不约而同看向矗立一旁的俊美男人。
录制了这么多期,表面是友爱互助的同伴,但私下谁没个心眼。虽然早就知道左子倾偏爱楚明涉,可这一刻妒忌议论总是难免。
就在所有人认定左子倾偏帮时,评审点评这一环节,左子倾却给予陈泽洋的表演以高度赞美。
“你的音色很棒,你今天的表演也很完美,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这个分数吗?”聚光灯下,她神态静然。
台上,男生安静回视她,摇了摇头。
“你,不像一个艺人。”她拿起桌上的笔,边说边轻轻扣着桌面,“你很低调,很安静,不浮夸,我知道这是你的性格,也是你的优点。可是这些,放在这里却错了。
你是参赛者,你身处娱乐圈,总有一天你会变成明星。当然,我不是说这种安静和低调不好。可在你真正成功能随心所欲的做自己之前,有些事你必须去学会适应。
这已经是第六次淘汰赛了,节目组的造型师和你有仇吗?为什么我看不见你在外貌和气质上的丝毫改变?别去相信那些所谓只要有实力就足够之类的话,那是外貌出色可能力不行的人用来麻痹你的谎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行会比这行更重视你的外貌和气质!
实力歌手也会红,但如果那个人又有实力,又有令人赏心悦目甚至疯狂不已的外貌呢?陈泽洋,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是么?你唱的很好,其实你长得也很好看,所以下一次,我希望看到一个全新的你。”
这一番话,令先前对左子倾诸多议论的人全数闭嘴。
自比赛以来,这应该是她所有点评里最长也是最真诚的一番话。
他们这才明白,其实左子倾对陈泽洋的期待和欣赏并不低于楚明涉。那一刻,台上男孩素来静默的表面终是崩落。
他不是个外向的人,他不如楚明涉星光围绕,他很慢热,他只是低调的坚持唱自己。他也从来没奢望过,左子倾会真正留意到自己。
他甚至同今天台上台下每个人一样,以为她偏帮。
可是没有。
她说他唱得很好,很完美。只是,他可以更好。
还有,她希望看到全新的他。
“子倾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清秀的男生握紧双手,重重点头。
她没再说话,只是冲他笑了笑。
这天节目录制结束后,陈泽洋的房间被一众人挤爆了。他原本就低调,人缘也不错,现在被他左子倾重视,妒忌他的人反倒少,基本都是来打趣的。
“凯凯,现在你可成左子倾新欢了,一步登天啊!”
“就是,我们都羡慕嫉妒恨啊!能被亚洲歌后这么称赞,这次的冠军非你莫属!”
“切,你昨天还和我说,这次的冠军非明涉莫属呢!”
“情况不同,左子倾虽然也赞过楚明涉,可比起赞美凯凯的力度,相差太远了!”
一群年轻人笑闹了阵,也是因为楚明涉不在场才敢议论的这么大胆。不过议论归议论,这晚众人说的话陈泽洋一句都没当真。
所有人都离开后,他安静了一晚上的室友神秘兮兮的凑了过去,“喂,你说左子倾是不是看上你了?”
陈泽洋一怔,随即皱眉,“你胡说什么!”
“你可别说你不知道钟婉婉和王森达那点破事,私下都传了一阵了……”对方不怀好意的笑,“你可真走运,能被左子倾潜可是这里所有男性的心愿啊!努力一下,前途无量!”
“子倾姐是我老师,你别胡说!”
那室友盯着他看了片刻,笑道,“你把她当老师?那你脸红成这样干什么?”
闻言,陈泽洋脸上愈发灼烫,他推开对方起身,正色道,“总之,我现在只想把歌唱好,你也努力吧,能进十强都不容易,别把心思浪费在其他事情上。”
很多时候,人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契机,一个触动。
与其说陈泽洋低调安静,不如说他执着。
因为原本就拥有天籁般清透的嗓音,所以他自信,他也不屑,只希望凭借嗓音赢得瞩目和掌声。
可左子倾这番真诚的话,完全改变了他的想法。接下来的两天,他除了练歌和上课,去的最多的就是造型师和形体训练师那里。
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接受能力很强,不过一周的时间,当左子倾再次入住酒店准备进行第七次淘汰赛录制时,她颇有些意外的发现那个原本总是默默无名的清秀男生飞速成长了。
诚如她所说,他五官原本就长得好,经过发型和衣着的修饰,更显俊秀。
他没有楚明涉那么高,但是他骨架小,身形纤长,搭配纯白色高领薄毛衣和咖啡色长外套,愈发清俊秀美,透着一股浓浓的英伦风。
对他的改变,连安阑也有些意外,“倒是个潜力股!这么看起来,这种偏英伦范的时尚清丽感,有几分丛非的意思。”
丛非?左子倾眼前闪过那张过分妖艳的美丽脸孔,对安阑的评价不置可否。
“子倾姐。”焕然一新的陈泽洋见到她,微有些腼腆的向她问好。
“不错,继续努力。”她刚下飞机,很是疲倦,赞了一句,便匆匆进了电梯。在电梯门即将关上前,戴着墨镜的女人似乎想起什么,朝外面仍旧注视着她的年轻男生道,“对了,晚上过来一下,我房间知道吧?”
他怔怔点头。
“OK。”她颔首,电梯门关上了,陈泽洋愣在那里,半天没回神。
房门被敲响时,左子倾妆还未卸,身上裹着件白色浴衣,手里还拿着刚换下的衣服。
门外,陈泽洋静立在那,见到她,低低打了声招呼。不知是否是她错觉,那低唤她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丝颤抖。
“进来关门。”她随口一句,转身进了房间。他来的有些早,她东西还在包里,只怕一时半会找不到。
所幸她行李不多,还是很快找了出来。
客厅里,那男孩仍旧站着,纤瘦的身形挺得笔直,身上那股紧张感似乎比之前更重了。
听见她出来的脚步声,他匆匆忙回头,那张白皙清秀的脸孔竟带着可疑的红晕,“子、子倾姐……我应该做什么?……”
他神情和话语着实有些奇怪,她停了脚步,原本淡漠的眉眼间透出一丝不解。
她用食指轻轻敲打手里的东西,看了他片刻。觉察到她停留的视线,他的脸更是红的快滴出血来。
左子倾这下明白过来,不禁有些愕然。因为楚明涉,她还以为这些年轻人不会对她有兴趣。
所以,他现在过来她房间,一副如临大敌又偏偏欲拒还迎的模样,是以为她要对他做什么吗?
左子倾很想忍,但到底没忍住,终于笑起来。
两日里因不得不赶回这个湿冷城市录影的不爽心情被面前这个男孩的举动一扫而空。
“陈泽洋。”她叫他。
“是!”他几步走到她面前。二十出头的男孩,身量已经很高了,这样近距离站在脱下高跟鞋的她面前,反倒显得她娇小玲珑。
只可惜,围绕在她周身的那股气场实在太过灼目耀眼。他只这么怔怔看了她两眼,就再也没办法与她对视。
她太漂亮了,眸光妩媚,嘴唇丰满弧度性感,微微凌乱的茶色长卷发柔软的披泻在肩头,发丝遮挡着她小半侧脸颊,令她妖娆艳丽的脸庞多了抹冷清漠色。
这种漠色,令她看起来愈发不可接近。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这个永远都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真的会对他——
女人的手轻轻伸来,用捏在手里的东西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他这才发现她手里还捏着一张CD。
左子倾低咳一声,笑道,“回去听听,虽然是法国人,但声音条件和你差不多。”
这晚,陈泽洋以一种落荒而逃的姿态从她房间离开。
大概是脚步太过仓惶,电梯门一开他就和抱着个大纸箱从里面出来的工作人员撞了个正着。
他帮对方草草理了理东西,语气慌乱的说了句抱歉,匆匆忙进电梯下了楼。
他没有多想,可能在这里出入的工作人员又有哪个是迟钝的。
这层楼只住着几位评审,吴佩佩因为总统套房的事闹过,所以住在另一所酒店,所以这里唯一剩下的女性便只有左子倾了。
左子倾在上一期节目录制时,异常高调的赞美了陈泽洋,众人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今天见到这一出,那工作人员顿时觉得自己抓到了重点。
流言,以某种被压制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