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住的小球,手指缩回时,小球已经落在了自己手里,五指活动间可以把小球转移到任意位置,等到揭另一个碗时,再悄悄放入。
其次是嘴,一般变小戏法的都会有“三分手七分嘴”这样一说,表演时与观众说话互动,便能转移他们的注意力,然后表演者在暗地里移花接木或者偷梁换柱。不过这上不了大台面,行家一看便能瞧出其中的玄机。鬼手一门稍微有些不同,说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只要你手上功夫过硬,只靠三分嘴,也能表演出来,比如刘镇江就是三分嘴七分手。
刘富贵认真地听叔叔讲完其中的诀窍,这些听起来简单,但全是考手上的硬功夫,不下苦功绝对成不了气候,心中虽然有别的心思,却没有表露出来。接着,刘镇江拿出三颗小铜球递给富贵,要他用这东西练习,富贵见那铜球有指甲盖般大小,表面光滑铮亮,摸起来滑不留手,虽然无形中增加了练习的难度,但只要练得纯熟便能出真功夫。
于是,刘富贵试着用小铜球练习起来,刘镇江在一旁照看着,不时指出他手法上的问题,叔侄俩一个练得起劲,一个教得用心,不知不觉间只听到外面传来一慢四快五声更响,这才发现已到了五更天了。
刘富贵正练到妙处却被叔叔用手一挡制止住,他疑惑地看向叔叔,见刘镇江郑重地摇着头说道:“我们这门有个规矩,这门手艺只能在日落后练习,最多到五更天便不能再练。手艺未纯熟前,更不能在人前演练,如果被人瞧破了其中玄机,便会有大祸降临!”
刘富贵见叔叔一脸正色,有些犯琢磨,小声地说道:“表演这种事,一时失手总会有吧,难道演砸了被人瞧破也会出祸事?”
他声音虽小,却还是被刘镇江听见了,便很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回了一句:“只要你能练到入门,到时想失手恐怕也难了……”
刘富贵奇道:“表演者故意失手总不难吧。入门,那要练多久?”
“失不失手,以后你就明白了,”话说到一半,刘镇江岔开了话题:“能达到七分靠嘴三分靠手的境界便是入门,以你小子的滑头,这七分嘴就不用练了,倒是三分手还要多下苦功。”说到这里,刘镇江嘴角浮出些笑意,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指刘富贵以前好吃懒做,出入的都是三教九流的地方,耳闻目染之下口才自然不错。
刘富贵倒是不以为意,“叔叔,那您现在是什么品级?”
“自然是三分嘴七分手的小成境界,不过要练到大成的话……”刘镇江抬起头,似乎进入了一种遐思的状态,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拍打着富贵的脑袋笑道:“先把入门学好吧,那些事对你来说还遥远得很。夜深了,睡吧。”
刘富贵回味着叔叔的话,把他搀扶进了卧房。当刘富贵回房睡觉时,路过那间上锁的屋前,见幽幽的烛光从门缝里泻了出来,愈发觉得这屋里古怪,而那红布盖着的木架子,里面到底是什么?叔叔既然用布盖着,肯定是不想让他知道。富贵越琢磨就越想知道红布下到底是什么东西,当下决定趁着今晚这个机会进去看看。
于是,刘富贵又悄悄地回到了叔叔的房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屋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只听里面传来轻微的打鼾声,富贵知道叔叔已经睡着了,这才放下心来。他悄悄跑到自己屋里,从枕头下掏出几块小铜片,然后回到那间上锁的屋外。
以前刘富贵干过不少偷鸡摸狗的事,开这把旧锁自然是手到擒来,没捣鼓多久锁就开了。他轻轻地把门推开一半就侧身进了屋里,然后快速合上门,整个过程没发出一点声音。进了屋,刘富贵四下打量起来,屋中的陈设如刚才离开时一样,只是神台上那对白蜡烛的长度并未削减,还幽幽地闪烁着,好像永远烧不完似的。
刘富贵没想那么多,径直走到神台前,抓住红布的角往上一掀。眼前好似闪过了漫天红霞,在摇曳的灯光中,他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然后不由倒吸了口凉气——那红布下盖着的居然是一双手!
那是一双黑黝黝的手,大小和一般人的手差不多,干枯得如老树皮般的表皮包裹着骨头,在烛光的照耀下还能清楚地看到血管和手筋。这双手齐肘而断,断口平整,应该是被某种利器一刀砍下的。
刘富贵虽然害怕,但眼睛却盯着那双手怎么也挪不开,当他从手掌看到手指,再看到指尖时,心中一惊,那指尖上居然长着野兽一般的爪子!呈弯钩型的爪子黑亮亮的,而那爪尖还沾满了黏糊的血块,这让刘富贵联想起那只被叔叔放进红布里的公鸡,然后回忆起那一声惨叫,或许那只鸡并不是叔叔杀掉的,而是……想到这里,刘富贵心底浮现出两个字——鬼手。
刘富贵吓坏了,却又害怕吵醒叔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这种恐惧的情绪得不到舒缓,压抑得他整个人都快发疯了。他胆战心惊地拉起红布盖住那双手,检查无误后连忙出门,重新上好锁,便逃一般地奔回自己的卧房,用被子盖住头,瑟瑟发抖。
这一夜,刘富贵被吓得无法安睡,因为他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那双骇人的鬼手,整个人又猛地清醒了过来,或许是害怕那双手跑出来便又到后院查看一番,见那扇门还是关着的,这才稍微安心。回房,等他再次闭上眼,又会想到那双鬼手,就又跑去查看。如此反复,直到天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他累得再也走不动了,这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违誓】
第二天,刘富贵病了。可能是被那双鬼手吓的,也可能是昨夜起来多次着了凉,反正脑袋昏沉沉的,全身也使不出什么力气,只能躺在床上干哼哼。而刘镇江似乎预感到了侄子的病,煎了一大碗黑乎乎的药叫富贵喝下,那碗药又苦又辣不知道什么东西熬的。然后他又为富贵绑好了手掌上的伤口——那是昨夜拜师时他用匕首划的。并叮嘱富贵这两天别出门,很快就会好。
说来也怪,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到了第四天早上刘富贵便全好了。更奇怪的是,他揭开手上的布条一看,却发现手上那条疤也被布条带着脱落了,除了伤疤位置略显白嫩以外,并没留下任何痕迹。
接下来的时间里,刘富贵每天午时起床,用过午饭后便出外活动一下,或是去凤凰集转悠,或是去茶馆听一下午书,一直等到日落后便回家,关上门一直练习到五更。刚开始的几天刘镇江还守在旁边指导,见侄子如此发奋心中满是欣慰,等到富贵练得纯熟后,他便不用再守着,而刘富贵也从不懈怠。就这样,三个多月过去了,那三颗小铜球被刘富贵玩得愈发灵便,除了偶尔一滑手会溜掉以外,三仙归洞这门手艺算是有了几分模样,当然这离刘镇江口中的入门还差一段功夫。
这一日下午,刘富贵在茶馆里喝茶听书,门外走进来一个二十来岁的瘌痢头小子,看见刘富贵以后直接坐到他旁边,招呼也不打就拿起他的茶碗喝了个底朝天。
“唉,你他妈的给我留点啊。”刘富贵骂着,把花生壳朝他脑袋上扔。
瘌头小子一抹嘴巴笑骂道:“富贵,你小子最近着魔了?也不和兄弟们见见面,你真的死心塌地跟着你叔叔学那门手艺了?”这瘌头小子名叫瘌头三,也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儿。他,刘富贵和城南一群臭味相投的家伙聚在一起,整天游手好闲地在凤凰集晃悠,专做些狗皮倒灶的事。
刘富贵瞪他一眼道:“有什么不好,小子看清楚了……”说着随便捡了三颗花生放在桌面,然后拿起三个茶杯倒扣在上面,然后指着其中一个杯子问:“里面有没有?”
瘌头三噗嗤一笑,“自然是有啊。”
“我说没有。”说完,刘富贵揭开杯子,在揭开的一瞬间,小指和无名指轻轻一夹,然后在茶杯的遮挡之下便挪到了别的地方。
“咦……”瘌头三瞪大了双眼,一把抢过刘富贵的杯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却没有发现什么,刘富贵指着另一个杯子说,“在这里面。”说完揭开杯子,小指轻轻一弹,等瘌头三看清时,杯子下面已经安安稳稳地躺了两颗花生,然后刘富贵又把杯子盖上,指着最后一个倒扣的杯子说:“你把它压着我一样能变没。”
瘌头三有些不信,双手死死地压着最后那杯子,刘富贵说了声“走!”然后揭开中间那茶杯,变成里面三颗花生。瘌头三目瞪口呆地揭开自己手里的杯子,里面空无一物,当下竖起大拇指叹道:“兄弟,你他妈太神了!”他哪里知道,刘富贵早在扣杯子的时候就把里面的花生勾了去,他压住的本就是空杯子,然后刘富贵用相同的手法把藏在手中的最后一颗放了进去,便应了三仙归洞。
刘富贵露了这一手,不止让瘌头三惊叹,在一旁听书的客人也看得痴了,就连说书先生也停了下来。大家都围着刘富贵要他再表演一次,有几个熟人知道他是刘先生的侄子,更是掏出铜钱放在刘富贵的桌上。年轻人总会被一时的激动冲昏了头脑,见还有钱拿,刘富贵早把叔叔说的话抛在了脑后,又表演起来,却没想到这次居然出了岔。
可能是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表演,也可能是那颗花生的形状问题,当时,刘富贵刚好夹住杯中的花生,然后揭开茶杯,而就在这时,小指和无名指突然一颤一滑,花生便掉了下来。刘富贵心中大叫“糟糕!”想要合上,而杯口已经离开了桌面,再也不能回头了,他红着脸思索着该说些什么,只听人群中有人鼓掌道:“好!”紧接着大家都叫起好来。
刘富贵的心顿时沉了下来,咒骂着这不给人下台的混账小子,可是当他看向桌面时,却愣住了,那桌面上居然空空如也,那落掉的花生呢?跑哪里去了?
见刘富贵不说话,瘌头三不耐烦了,却又不敢自己去揭中间的杯子,猛拍了刘富贵的胳膊骂道:“你小子开不开啊,不开我帮你开了!”
这时刘富贵还没反应过来,他看向瘌头三木然地点了点头,瘌头三还以为他想显摆,于是直接把手伸向了中间的杯子。这时刘富贵终于清醒了,刚想说不要,那小子已经揭开了杯子,而当刘富贵看见杯子下居然有三颗花生的时候,脑子里轰的一声,再也无法思考了。
围观的看客当然不知道刘富贵的心思,见他的手连杯子都没碰,只道是他故作姿态,当人们看清楚杯子下的三颗花生时,人群里立刻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和赞叹声。紧接着无数铜钱抛在了桌面上,瘌头三看得心花怒放,不用刘富贵指示就殷勤地还礼收钱,当然其中不免顺手牵羊。
过了好久刘富贵才从震惊中转醒过来,见围观的看客都散去了,而桌上留下了一大堆铜板,瘌头三正一五一十地码着,看样子高兴得很,耳边还不时传来邻桌的人小声议论,“富贵可是得了老刘先生的真传啊。”“我看富贵比老刘先生还厉害,你没见他刚才碰都没碰,花生就自个儿进去了?”“就是就是,太精彩了。”
听到这些话,刘富贵又恢复了情绪,一脸神气地把面前码好的铜板一股脑全推给了瘌头三,没好气地说道:“都拿去,瞧你那出息。”
“嘿嘿,刘哥教训得对。”瘌头三满脸堆着笑,一把把抓着铜板往怀里揣。
刘富贵一脸嘲讽地看着瘌头三把铜板收拾好,向他招了招手,后者连忙把耳朵附了过来,刘富贵在他耳边小声地说道:“这点钱都是小场面,你以为学这手艺就为了混口饭吃?告诉你,用在那上面,还不发大财?”说着刘富贵做了个掷骰子的动作。
两人臭味相投,瘌头三对赌这东西自然是门儿清,顺着刘富贵的思路往下一想,立马明白他其中的涵义,再回想刘富贵惊艳的一手,心中有了八九分把握,连忙谄媚地说道:“兄弟,你发达了可别忘了哥们我啊。”
刘富贵笑道,“咱好兄弟有财肯定一起发,不然我还告诉你干吗?怎样,今天就去做一票?”
瘌头三嘿嘿地笑道,“正好,西城月儿巷新开了间赌坊,看场子的有几分货,不过自然不是您刘哥的对手,咱这就走吧。”说完往桌上扔了几个铜板,便拉着刘富贵出了茶馆。
两人一路赶到西城月儿巷,瘌头三轻车熟路地把他带到一家万贵赌坊,刘富贵看着那名字不由赞叹道:“万贵,富贵,这彩头好,合该今天赚大钱。”说完他一掀门帘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他前腿刚迈进赌坊,就听到一阵呼幺喝六的声音,全身说不出的舒坦,连手都痒了起来。这几个月规规矩矩地待在家中早就素得慌了,也顾不上在后面换赌签的瘌头三,他径直冲向其中一桌,光看上一眼就精神百倍。
刘富贵看的这一桌是赌骰子,这掷骰子也分好几种赌法,最常见的就是庄家掷,其余的人压大小或者点数,这种赌法只有庄家掷骰子,而且庄家基本上是赌场的人,骰子落不到闲家手里刘富贵自然作不了弊。还有种赌法就是轮庄,这和前一种相反,每人都可以做庄,而庄闲家都可以掷骰子,纯以点数辨输赢。只要骰子到了刘富贵手里,赢不赢钱当然是他说了算。幸好,这桌就是后一种赌法。
等了两把,瘌头三挤了过来塞给刘富贵一把竹签,竹签上都写着数字,对应着等值的钱币,这便是赌博时用的筹码。大家押好了筹码便赌了起来,轮到刘富贵掷骰子,他双手捧着骰盅晃了几晃便放在台上,揭盅时,瞥见自家点数比庄家少了些,小指一勾一夹,便把其中一枚小点骰子变为大点,就这么赢下了一局。
这一下午,刘富贵便在这万贵赌坊中度过,赌到太阳落山才散去。刘富贵的手法相当高明,居然没有一个人看破,再加上其间进多出少,虽然赢下不少钱却没有人怀疑,只道他运气比较好,最后和瘌头三一合计除去零头足有七个银元。
两人从未见过这么多钱,而他俩都是留不住钱的人,于是在梧城最大的酒楼摆上一桌酒席,叫来往日的狐群狗党,一群人胡吃海喝起来,这一顿一直吃到三更天,刘富贵才哼着小曲晃晃悠悠地回到家里。
到了家,却看见外屋灯光还亮着,叔叔刘镇江正坐在桌边,看着油灯出神,刘富贵的酒顿时醒了大半,他颤颤巍巍地走过去,轻声问道:“叔叔,还没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