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脑中清晰,就仿佛听见了阴间为自己敞开的大门正嘎吱、嘎吱的响着。大门里那些曾消失在自己刀下的亡魂,正恶毒的笑着朝自己挥手,狰笑,欢迎他去做客。
他早已不记得自己一生杀过多少人。可是今日,他却恍然在意自己手上曾沾满了鲜血,而自己竟开始回忆起了刚杀第一人时的愧疚,开始变得多愁善感。
这一切,只因为他看见了那个老乞丐的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老乞丐的声音平淡如水。
拿刀鬼面苦涩地一笑,道:“我看见了一具被遗弃在荒野中的老骷髅。”
“哈哈……”,老乞丐突然大笑而出。
他道:“你看见那个老骷髅身上有多少伤痕?”
拿刀鬼面毫无感情地道:“一道都没有。”
“你是怎么知道的?”老乞丐的眼睛突然放出了利光,迷离的目光开始变得集中,这似乎是要出手杀人的征兆。
拿刀鬼面苦声道:“因为天下还没有人能伤到他。”
“那你来干什么?”老乞丐对着拿刀鬼面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拿刀鬼面头上猛然渗出了汗液。他小声地道:“我是为了那本绝顶的武功秘籍来的。”
“哦。”老乞丐又拿起了酒葫芦,又牛饮了一口。忽然,他大叫道:“啊,糟了,没酒了……该怎么办呢,没酒了啊……没酒我怎么活啊?”
听言,拿刀鬼面眼中闪过什么。
他看着老乞丐的样子,忽然就明白了过来。
【八】
酒是个好东西。
酒可以一醉解千愁。
酒更可以一醉不醒人世。
浪子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唯独酒却不能少,太多孤单需要倾诉,长久的痛苦、压抑需要酒来排遣。浪子的酒量剧增,他的孤单与痛苦也剧增。
酒在浪子眼中是慢性毒药,浪子在放纵的喝酒时,就已经给自己找了个自杀而死的方式,醉生梦死,浪子也不愿意放下这手中的毒药。
即使是喝毒药,也远比悲伤更痛快。
酒更大的作用是消磨时间,当看见你不喜欢的人的时候,只想喝酒。
【九】
记得有人说过,只要会喝酒的人都能聊几句。
如今,这两个人似乎成了聊友。
拿刀鬼面和老乞丐把酒相论,与之前的冷目相对迥然不同。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就那么默默无声的在瓦房的屋檐下喝着酒。
老乞丐问他:“你学武多久了?”
拿刀鬼面答:“不记得了。”
老乞丐微微一笑,又问:“你的这把鬼大刀用多久了?”
拿刀鬼面又答“还是不记得。”
老乞丐白眼道:“那你记得什么?”
拿刀鬼面嘴角略微抽动。他道:“我只记得如何用这把鬼大刀。还有,如何去讨取姑娘的欢心。”
说起女人,老乞丐立马眼中放光。他调侃道:“你还记得你讨好过的那些个姑娘吗?老夫好久没有听见女人的故事。”
“不记得了。”拿刀鬼面表情冷淡地说道,“当然,也不需要记得。”
“哈哈……”老乞丐莫名的大笑,他道:“你比老夫还要聪明些,至少老夫比你多记得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拿刀鬼面眼中泛光地道。
老乞丐笑道:“等我百年之后,是否真的会是一具被弃在荒野的老骷髅,连座坟都没有,连个墓碑都没有?”
“当然,人都会死。”拿刀鬼面面无表情,好像恨不得某人也死掉。他喝了好几口酒才平静地道:“人老了都怕死,就像我刚入江湖一样,被追杀到时时刻刻都惧怕死亡,真是不愿回忆起那段往事。”
“我并不是怕死。”老乞丐眼中无光地说道,“可,我还有好多遗憾。”
拿刀鬼面道:“这世间没有谁不会有遗憾,若是当真有,我情愿不知道有这号人。”
“可我就知道世间有这么一号人。”老乞丐微微,而又惆怅的一叹,“我欠这人很多酒,经常在别人诽谤他的时候帮他说两句好话。”
拿刀鬼面脸色差异,道:“谁?”
老乞丐沉声道:“龙家三少!”
拿刀鬼面听见这个名字后,表情肃然起敬。
能让一个鬼面刀客都如此表情的人,想必一定是一个让人期待,而又敬佩的人物。
【十】
龙家不止三个少爷,龙三少也不是排名老三,他喜欢叁字,可太多人不愿叁字与他本人一起出现。
与他的名字一样,龙三少太独孤,我行我素到令人憎恨,可是没人愿意与他为敌,他带来的利益太多。
当年龙家遇难,龙三少只出了一剑便化解事端,听江湖人传言,他那一剑已经突破了前人修为,侠气直冲云霄,像是霄云之龙,惊住了异域
刀客,待众人从震惊中反应,才发现西域刀客已经是一具尸体,而龙三少又一次消失。
江湖中人都已见到龙三少为豪,向他讨论侠气,讨论他那一剑,甚至与他谈论饮食,煮酒话美人。
龙三少不需要带钱就能走遍江湖,吃遍美食,喝遍好酒,模仿龙三少的人也越来越多,只要模仿龙三少的人没有给龙三少丢人,江湖人也是大方招待。
龙三少的名声流传的越久,流传的越多,越成为一种信仰,江湖新人都以龙三少勉励自己,期待有他那样的名声,他那样的侠气,他那样恐怖的剑法。###第叁章 海上飞鸿
【一】
天已将暗淡。
淡淡的火彩云下,泛着淡淡的夜色。
阑珊之光已经亮起,日出而作的人们顺着日的最后光辉回家休息。
红墙下的白花依旧貌美。
白花下的绿叶依旧茂盛。
露珠却不知映衬何种颜色。
不知是何颜色的露珠却映着一片烛红。
那片红烛是徐夫人数年如一日点亮的阑珊之光。
【二】
满月高挂。
落日还未沉入海下。
海岸尽头的落日余晖撒尽一片黄金鸿。
海边的渔船早已停靠岸边。
船的依靠是海港,而疲倦的人又拿什么来依靠?
月光下,那艘渔船上缓步走下一个人。
那个孤独身影在淡淡的落日余晖下看得出是个男人。他的眼睛,在淡淡夜色与落日余晖中显得无比疲倦。
他的疲倦深入骨髓,就如他的皮肤保护血脉一样保护着他的眼瞳深处,棕色的眼瞳让他看起来很高贵。
蹒跚的步伐、摇摇晃晃的身影,在夜中——走向那个小竹屋。
此时,竹屋内一片黑暗,与先前的那栋红楼形成了鲜明对比。
带渔帽的男人轻轻打开了竹门,轻轻地走了进去。
如果有人看见了他现在的动作,一定会以为他是一个即将潜入别人家中的笨贼。
这如果是他的家,那他为什么又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动作?
【三】
带渔帽的男人对着半掩开的竹门,轻声道,“你是谁?”
竹门内,此时一片黑暗,就如一间阴暗的鬼屋。
没有回声,带渔帽的男人也同样没有走进门。他以平常动作的将渔帽摘下,头也不回的将渔帽向身后扔去——渔帽准确无误地落在了竹屋外的木栅栏上。
正在此刻,那个黑暗的屋子里突然传来了声音:“好手法!”
“雕虫小技。”那个男人的声音很淡,从他的话语中,听不出一丝不悦。
可,他的屋子里明明来了不速之客,他为何也不在乎?
【四】
灯光,突然亮起。
就如黎明的曙光突然将黑暗刺破一样耀眼。
淡淡的灯光下,一不小心就映出了那个男人的面容。这张脸很俊俏,可是左额头却有一道不深的疤痕,他眼中的疲倦就像是清水中的一滩污泥。
相对的,与这张脸正对着的脸却与他迥然不同:油光粉面的玉脸上没有一道细痕,两缕发丝后分向耳,拿着玉扇的纤纤细手却又是个男人的手,此人衣服太干净,白玉儒袍在污秽不堪的渔村太耀眼。
见到站在自己家里的人是个男人,他的脸上展现出略微失望表情,道:“兄台,何干?”
“徐鸿飞?”白玉袍男子笑着反问。
那个男人道;“不是。”
白玉袍笑着,讥讽道:“六岁习武,十二岁加入义军,十六岁斩杀红城都尉,十七岁当上校守,十九岁进入禁卫军担当内卫总领,二十二岁时因为得罪英妃而弃绒从武,二十四岁当上武林盟主,二十六岁迎娶医圣之女,二十七岁生下一女……”
那个男人恶狠狠地眼神,大声咆哮:“住口!”他的身体已经有了攻击姿态,如果他失去理智就会发生一场打斗。
白玉儒袍一摇玉扇,接着道:“三十六岁被扶灵忍者追杀,在激战两天一夜后,斩杀扶灵红衣中忍;三十七岁时再次被扶灵忍者追杀三天四夜,后逃往少室山;三十九岁时为兄弟报仇而召集武林人士攻打扶灵村田部落,后被……”
“啊……!!!”
近乎疯狂的大吼中,徐鸿飞全力朝那个白玉儒袍挥拳而去。
近了……就在咫尺距离了……可那个白玉袍只是轻轻一动手中的玉扇,徐鸿飞的手就顺着扇子移动的方向划开。
白玉儒袍玉扇一开,竟将徐鸿飞的手击开两寸。
接着,白玉袍另一只手朝徐鸿飞背上一扣,徐鸿飞就直直地栽倒在地。
徐鸿飞急忙运出鲤鱼翻身,可是却在玉扇的轻舞下,又一下坠地。
“我前不久刚得到的情报是,徐鸿飞中了一种长久阻塞经脉的奇毒。”白玉儒袍狂笑道,“既然经脉堵塞了,那这个人就已经废了大半功夫,击败你是易如反掌。”一顿,他又认真地道:“你近几年来的颓废,功夫本就大减,再加上你刚才一时冲动,我只用了三分内力就将曾经的武林盟主你,给打败了!”
“啊哈哈……”笑着,特别是刚才说到武林盟主的时候,白玉儒袍的心情就如乞丐得到了块金元宝。
“快,杀了我!”徐鸿飞大声地咆哮着,“和你这种卑鄙小人无话可说。”他的眼睛此刻夹带的怒火,与方才对比就仿佛是平静的火山突然爆发。
“搞到关于你的情报可花了我不少钱。”白玉儒袍残忍地笑着,道:“我怎么会舍得杀你呢。”
“哈哈……”,白玉袍将徐鸿飞的头狠狠按住,笑容中夹带怒声,“你别想咬舌自尽!”
“呃……你杀……杀了我!”徐鸿飞表露出痛苦的表情,“我和你这种人无话可说。”
【五】
刷——
是风声,又不像。
反正是如风一样地突如其来。
干净的白玉儒袍,在风吹过后留下了一片血红,这些鲜红的印记很难洗掉,对于炫华的人来说,这件衣服怕是废了。
血的颜色一向特别耀眼,太难见到。
血的气味一向是在人的眼睛未看到时,鼻子早就闻及。
白玉袍在还未感觉到背后的痛觉,还未闻及腥咸的气息时,就已发现自己背后渗出了鲜红。
一道冰凉,由刺痛延伸至剧痛,至麻木到没有痛觉。
感觉危险,是一种直觉,是江湖人在血腥之中慢慢学会的一种独特的本能。
而且,在血腥中打拼的人,学会的还不止这些。
【六】
天上、地下,任谁也看不清他的剑招,更不会有人知道他用的是什么功夫,只知道他最常用剑。
他的剑法可大可小,可以用来杀人,还可以用来救人。
他的名声能够这么好,剑招一定更善于救人。
他就静静游走于世间,游走于尘世的边缘,早已没有人能说出他是何时开始在江湖闯荡,能活下来的人本就不多,而知道他身秘密的人,除了还在世的几个绝顶高手外,就只有那些死在他剑下的亡魂。
他,就是喝神泉山下水长大,龙家山庄的三少爷——龙迎风。
比起龙迎风这个名字,他更喜欢人们叫他龙三少。
【七】
白玉儒袍血眼通红地望着面前这个比他更俊俏的蓝衣公子。
白玉儒袍身上的白衣此刻已经染成了红衣,即使衣服上染着自己的血液,他也恨不得立刻换掉这件衣服。血粘着皮肤的感觉太难受,特别是血液干涸后,感觉特别难受。
白玉儒袍对这那位蓝衣公子狠声道:“你是谁,为何会来这里搅我好事?”
蓝衣公子,面无表情地在擦拭着手中的一支带血的木棍,并不想回答他的任何问题。
他的孤傲,就仿佛当眼前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他见过这样的俗人太多。
沾染血红的土地上,徐飞鸿感激地望着蓝衣公子,方才就是这个人救了他。他早已麻木,早已看淡,早已无话可说,只有用眼神表示自己的尊敬。
“放了这个人,你就可以离开了。”蓝衣公子淡声道:“以后都不准再回来。”
白玉儒袍一舔干涩的嘴唇,表情诡异地道:“在我走之前,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一顿,又道:“如今世间,能在两招打败我的人数不出第三个!”
蓝衣公子淡淡地回道:“我就是那第四个。”他轻轻一笑,棍再次出手,道:“好了,你可以离开了。”
白玉儒袍怒不可言地望着蓝衣公子,可是头上还在流淌的温血却叫他不得不低下骄傲的头颅。
他重重一哼气,转身就走……可,待他刚走了两步,身后那个蓝衣公子却又发话了。那个蓝衣公子淡声道:“把你的这把假玉扇也一起带走,我看不惯这种做工无可挑剔的赝品。”
白玉儒袍哑口无言,也只能悻悻地快步离去,他没有死在这里绝对是一种幸运。
在他离开前的那个眼神,好可怕,就仿佛来自地底幽冥的炙热岩浆。
若是岩浆能够冲出地壳,是千年寒冰也难以熄灭。
【四】
“谢……谢谢,你!”徐飞鸿结巴地拱拳,谢道:“我方才差点被他打死。”
蓝衣公子依旧一副不在乎地模样,没有回答,或许他遇见这样的事情太多,已经没心情去在乎。
他转身,拿出腰间的一把散香的檀木扇,轻轻扇着,这种檀木香味能够提神醒脑,经常使用还能延年益寿。迈着轻步离开,他动作之间潇洒无比,就如一束风中的青丝被吹散,飘向远方。
走了约三步半后,忽然回头,他坚硬地声音道:“徐飞鸿,你知道你的妻子女儿在等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