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令他有些惭愧。
琉璃没有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只是继续问道:“那么,第二个问题:紫烟是谁?”
溯光一怔:“你怎么知道紫烟这个名字?”
“你昏迷的时候,老是喊紫烟嘛!”琉璃撇撇嘴,指了指那把辟天剑,“剑里藏着的那个银发紫哞的女人到底是谁
?为什么总是躲在那把剑里?她是个鬼魂,还是剑灵?”
“银发紫哞?你……看得见紫烟?”溯光一把抓住了她的肩,“你看得见她?”
“啊?”琉璃吃痛,吃惊地看着他。一直以来,这个鲛人都是那么温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然而这一刻,他的
眼神却忽然凝聚起来,让琉璃心猛地一跳。
“是啊,我看得见她……就是那个眉心有一颗红痣的女人是不是?”琉璃用力想甩开他,“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不
仅看得见她,她还和我说了话呢!”
“……”溯光忽然往后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她。
“怎么了”琉璃揉着被捏痛的肩膀,问道。
他的眼神变得非常奇特,有困惑,有震惊,还有一种深深地悲伤:“一百年了,我一次都不曾看见过她……一次都
不曾!”他用双手撑住额头,“为什么紫烟她不肯见我,却肯出来见你?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啊?”琉璃低估一声。
“她和你说什么了吗?”他盯着她,眼神明亮。
那一瞬,他眼里的亮度几乎灼伤了她。琉璃从未见过这个淡漠而温和的人有这样的眼神,下意识地答道:“也……
也没什么。她在海底指引我去救你,还要我帮你治伤……说什么你肩负着重大的使命,不能耽误。”
“……”他的手开始颤抖,颓然靠在了墙上,抬手抚摩着剑柄上的那颗明珠,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上百年了,他还
是第一次从他人口中得到紫烟的魂魄依然存在于这个世间的明证。原来,她始终不曾离开。
琉璃看着他的表情,小心地问:“她到底是谁?你……”
溯光沉默着许久,忽然开了口:“紫烟是我妻子。”
那一瞬,琉璃脸色煞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妻子!她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然而有一股气堵在咽喉间,却是
什么也说不出来。而接下来他对于那个女子的叙述,一字一句无不都在切割着她的心。
是的,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那个虚无缥缈的紫烟的重要性——一个在昏迷中还念念不忘的名字,一个在死去多年后
依旧停留在身边的灵魂,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默契和情意,早已可想而知。如果她不去执着追问,那么,哪怕到最后
离开云荒时,她心里或许还会留下一段朦胧但美好的记忆,永远不会幻灭。
然而,她却偏偏抵不过好奇心,非要亲口向他问一个结果。于是当她得到时,也终于彻底失去了。
慕容隽有殷仙子,溯光有紫烟,她只不过是那个踮着脚尖也够不到珍宝的孩子。
在身边那个人的叙述里,她颓然坐在地上,抱着膝盖,仿佛鸵鸟一样把头埋下去,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却忍不住小
声地哭了起来。
溯光惊讶地停下来,侧过头看着她。
琉璃没有理睬他,哭得双肩直抖:“我就知道我没那么好的运气……早就知道!”少女埋着头,含糊不清地喃喃,
“四年多了,眼看就要回去了……还是……”
“……”溯光完全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从一开始见到这个少女起,她一直是个快乐无忧的人,笑容灿烂,却又狡黠,然而仔细看去,似乎内心里又埋藏着
什么秘密,眉间偶尔会掠过忧愁——此刻她忽然间放声大哭,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心里有隐隐的不安。然而,却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驱使着他,令他不能等到她止住哭泣。他开口问道:“我刚才在房间里,听到你和你父亲说要去救殷夜
来,是不是?”
“嗯?”琉璃怔了一下,“你也认识她?”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嗯。”溯光不方便解释,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我在找她,有急事。”
怎么人人都在找殷仙子啊?琉璃微微一怔,哽咽着回答:“那可不妙——她被那个好色的皇帝抓到宫里去了,只怕
凶多吉少。我和慕容隽正准备设法去营救呢!要算上你一份么?”
“宫里?”溯光脸色微微一变,“糟糕!”
“怎么了?”琉璃刚一抬头,却惊得张大了嘴。只见溯光握着那把辟天剑,风驰电掣地穿行在夜幕里,转眼间就不
见了。
“喂,你干什么?”她追了出去。
他被她治疗后恢复了许多,此次奔驰的速度是她无法追上的。琉璃一口气追出了三条街,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越走越远,奔到了镜湖旁,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投入了水里——水波无声分开,就像是接纳了自己的主人,转瞬间又合
拢无痕。
“搞什么呀!”琉璃来不及多想,立刻翻身上了比翼鸟,朝着珈蓝帝都的方向急追而去,心急如焚。
这家伙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要这样冒冒失失地跑去帝都,不是找死么?
白帝十八年十月的冬季,在后世史书的记载里是一个非常时期。无数风云人物来到两京,明线暗线汇聚着,许许多多的事都集中在那一个时间里发生。而每一件,对云荒的历史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然而在那个时候,身处其中的人却并无感觉。如果有一双瞳子在九天之上俯视着这片大地的话,便能看到这片大地正在陷入一个暴风雨来临的前夜——无数的激流奔涌而来,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漩涡。
空桑人和冰族、白帝和白墨宸、玄凛皇子和六部藩王、叶城城主、大统领都铎、宰辅素问、骁骑军骏音……
这些势力之间存在着错综复杂的联系,相互对峙,彼此牵制,却又存在着微妙的融合和关联,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非从九天里俯视,局中人不可预见。
而此时,正是有一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切。
在遥远而神秘的彼方,有人盘膝而坐,悬浮在空中——有一种奇特的光从虚空中一点点浮现,围绕在那人身侧,聚散分合,熠熠生辉。从远处看去,那些光芒的分布,赫然形成了一个和头顶星空对应的星野分布图!
那个人静默地坐在空中,手指缓缓地屈伸,点数着那些“星辰”,仿佛众星之主。
数了一遍后,命轮的最高领袖叹了口气,抬头望向苍穹,夜幕深沉,九天高远。除了蠢蠢欲动的破军之外,只见帝星光芒妖异,将星暗淡,辅星逼宫,种种不祥的迹象已经逐步显露,象征着云荒大地即将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千年前的那场血染镜湖,伏尸万里的惨剧只怕又要重演!
凤凰到底在做什么?珈蓝帝都的局面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内战一触即发。作为珈蓝帝都的女祭司,为什么还没有展示出神谕的力量?莫非她已经遭遇不测?
那个人对着水镜低语,然而,水面依然平静,映照不出任何景象。
九百年了,在命轮组织里,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大面积的瘫痪吧?
星主坐在虚空里,屈指点数着星辰。然而,再度将天宇中九千九百六十一颗星辰一一数过后,还是丝毫看不出第六个分身的下落。这到底是什么原因?难道是有一股巨大的力量。遮蔽颗那个分身的下落?
星主发出了一声叹息。转过了头,瞳孔里映照出了一团旋转着的光——那是三缕奇异的银白色火焰,被供奉在一盏琉璃制的长明灯盏中,如同三缕向上飘起的发丝,相互缠绕着,旋转着,发出幽幽的银白色光芒,美丽不可方物。
随着日期越来越近,六魄的感召在加强,三魂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银魂的光芒浮动着,映照着周身浮动的亿万星辰,每一颗星都在那种奇特的光芒下折射出一道光——忽然间,那只紫色的眼睛睁大了,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细微的变化。
那是一道肉眼不能见的黑色光芒,被压在更黑的黑暗背后。
“这是!”星主情不自禁地脱口惊呼。
那一瞬,无数的幻想涌入天目之内;黑暗的室内,旋舞的光柱、痛苦的灵魂、低语的魔鬼……黑暗的深处禁锢着一个年轻的军人,他左臂上涌动着金色的光,无名指上戴着一枚戒指。黑暗被禁锢在他体内,无法逃逸。然而,他的内心却依旧存留着极其强烈的渴望。
那是一种对光明和爱的向往,九百年了,始终未曾磨灭。
在他身边,依稀匍匐着一个全身散发着微光的苍白少女,诡异而神秘。当星主想要再看清楚一些的时候,那些幻象忽然消失了。
那是什么?
星主十指大动,迅速地掐算着,天目缓缓闭起。仿佛是精神气徒然松懈,周围悬浮的星图一瞬间瓦解了,如流星般簌簌坠地,星主闭目跌坐在地面上,深藏在阴影里的脸上有一丝惊讶——方才看到的是幻觉么?那第六颗星辰的位置,居然在……
静默中,只有三缕魂在长明琉璃盏上不停地旋转着,发出幽幽的暗彩,让人心神平静。正在沉吟间,掌心忽然一热,沉寂许久的转轮重新开始旋转。光芒映照着身侧的水镜——那块沉寂已久的水镜里,忽然浮凸出了一个女子的脸。
在失去联系三天三夜后,凤凰终于有了音讯!
在万仞高的珈蓝白塔顶部的神庙内,命轮里的两名成员已是奄奄一息。这场你死我活的战斗一直持续了十多个时辰,直到最后筋疲力尽,两败俱伤。重伤垂死的凤凰挣扎着,想要将着一切禀告给远方的星主。然而,为了防止组织继续对殷夜来展开追杀,麒麟断然破坏了传递讯息用的水镜,切断了凤凰于星主之间的联系。
凤凰无法动弹。黑暗的神殿里,只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血从身体里不停流下,滴落在她脚底的星盘上——那个玉石的盘子上。雕刻着分野星图,本来是用来推测星辰运行的,然而,一场残酷的战斗后,此刻星盘上已经注满了她的血。
血水中映照出了女祭司苍白的脸,通往未知的遥远彼端。
那一瞬,凤凰的眼里忽然露出了惊喜之色——是的,她身体里的血,居然在星盘上凝聚成了另一面“镜”!她垂下头看着血镜,衰弱地念动了咒语:龙被杀,麒麟叛变,凤凰垂死。
而迄今为止,六分身里,还有两人不曾除去!
听到这样的消息,彼方的星主沉默了一瞬,水镜上却缓缓浮现出一行清晰的字:暂停刺杀。
“什么?”用尽了一切力量才联系上星主,听到这样一句话,凤凰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暂停刺杀?”
“是的。目下星盘的关系错综复杂,我还不能完全预测到所有星辰所在的位置,所以只能暂时停止本轮追杀的计划。一切,等我来到云荒后再作处理。”
金色的字一行行浮现,又一行行消失。凤凰没有说话,眼泪却一滴滴地坠落,溅落在水镜里。从遥远的彼方看来,女祭司枯槁苍老的脸便浸没在一圈圈的涟漪里,模糊不可辨。
“为什么?”凤凰失声叫道,“这样一来,龙……龙岂不是白白牺牲了么?”
仿佛感和到水镜彼端那一颗破碎掉的心,又一行金字浮现在鲜血上:放心,龙并没有死。
“什么?”凤凰霍然抬头,目光亮了起来。
“龙活着,虽然还很虚弱。”
“真……真的?”凤凰的声音因为狂喜而颤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泪落如雨。
“凤凰,现在不是哭泣的时候。需要你立刻去处理的不仅是分身转世这一事件——我今晚所看到星象非常不祥:帝星陨落、将星暗淡、天下浩劫将起……这个时候,身为守候皇天的白塔祭司,一定不能疏忽大意!”
“是。”凤凰振作起了精神。
——千百年来。在命轮的六人组里,“守护人世的秩序”是历任凤凰的职责,就如“诛杀转世分身”是龙的职责、“净化污浊灵魂”是孔雀的职责、“守望破军与迦楼罗是明鹤的职责一样……他们六个人各司其职,一起守望着云荒,保护着这片大地的枯荣流转,秩序井然,千百年从不懈怠。
”云荒的暴风雨,可能在今夜就要来了。眼看大限的逼近,封印的力量在减弱,我依稀可以感觉到魔的力量在增长……你要千万小心。”
“是。”凤凰点头领命。
“我很快就会到来,你让龙和孔雀都耐心等待。”
当水镜里浮现的金色字迹消散后,凤凰试图走下地去——她用双手抓着胸前露出的那一戢剑柄,深深吸了一口气,然而一用力,却痛得全身战栗。因为此刻,她双脚悬空,正被一柄银色的剑钉在神像上!
无法动弹的她抬起头来,看着神庙顶端。
珈蓝白塔上的神庙,是在光明王第二任帝君朔望的主持下兴建的,和当时倒塌的珈蓝白塔一起竣工,用来供奉主宰天地的孪生双神:创造神和破坏神。神庙由上好的玉石砌成,四周都留着神童,长明灯下用八宝金粉在墙壁上镌刻着咒语和祈祷词。然而为了方便观星,神庙的穹顶上镶嵌着大块的水晶,祭司们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星野的变换。
此刻,被光剑钉在墙上的女祭司抬起头,看到了头顶的夜空。
珈蓝城里下着雨,然而白塔上的星野却异常清晰,一颗颗星辰如同刚洗过一样明亮。
在看到头顶星空的那一瞬,女祭司忽然发出了恐惧的呻吟声。
不……这个星象……这个星象太不祥了……星主说得没错,暴风雨,恐怕今夜就要来了!
情急之下,她低下头,用脚尖去够那一面盛满了血的星盘——她必须要和命轮里的其他同伴取得联系,将这个紧急的情况传达出去!
“啪”的一声,忽然间,星盘四分五裂。
黑暗里有什么东西在吃力地挪动着,一寸一寸,慢慢地从神殿深处挪出来——那是一个肥胖的男人,拖着一路的血爬出到了她脚下,剧烈地喘息着,忽然一抬手,用尽全力将那个盛满了鲜血的星盘打翻!
“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