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急忙拿着材料跑到方副局长办公室。一边讲明情况,政秘科副科长一边还在检讨自己的错误。他甚至又拟在自己脸上甩巴掌,手已甩上去了,又觉得不能总是这样作践自己,才顺势将食指和中指屈起来,痛苦而焦急地在脸上挠了挠。
方副局长始终抽着烟一声不吭。赵勤奋瞟了方副局长一眼,赶快扯起政秘科副科长的手说:“现在当务之急是打印材料,咱俩赶快去外面打印门市打印,上午下班前一定打印好。”
俩人心急火燎跑到希望电脑公司。吴小娇啪啪啪就将材料打印好了。复印五份装订好拿到方副局长办公室时,还没到上午下班时间。方副局长将材料收好后,抬头对赵勤奋和政秘科副科长说:“你们到外边找一个熟练的打字员来,从现在起接替局里这个打字员的工作。”
于是赵勤奋与政秘科副科长就去希望电脑公司找来了吴小娇。
吴小娇毕业于一所专科学校,并不是徐有福一开始猜想的高中毕业,而是正儿八经的大专生。而且她是有工作的,在一个比较闲的小单位上班。小单位没事可干,给大家发着工资放假回家。在家闲不住,她就到希望电脑公司兼职打字。现在借调到市政府工作,她当然也乐意。
小苗上班后哭哭啼啼来找方副局长。方副局长将政秘科副科长叫去,黑着脸指着小苗对副科长说:“她归你管,你归我管,她的事你看着安排去!”
副科长恨这小妖精还恨不过来,能给她安排什么好事?何况一个萝卜一个坑,局里还有什么岗位可以安排这个屁事干不了的小妖精。副科长就将她的岗位津贴取消,每月只发基本工资,像吊一只耳环一样将她吊在了空中。
事后赵勤奋对徐有福讲,方副局长真是帅才!该奖的奖,该罚的罚,该斩的斩,兵不斩不齐。过去老局长总是怕这怕那,牵就这牵就那,不想得罪人,到头来谁也不在乎他,连一
个小丫头片子也敢放开脚丫子在局里撒欢,局里又不是海边的沙滩,想跑到哪儿就跑到哪儿。这回硌脚了吧?不小心扑海里还会淹死呢!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蹄子再疯!
《机关红颜》18
“咱局里的变化不仅发生在某一方面,而是全方位的、方方面面的;不仅在一些细枝末节上,还在一些很大的方面。这种局面是来之不易的,因此是令人振奋的。”
赵勤奋常常端个茶杯在大办公室进行诸如此类的一些“演讲”。
大办公室共有三个半科“合署办公”:业务三科、宣传科、财务科,半个科是政秘科。
政秘科副科长管着两个人:局里的小车司机和打字员吴小娇。政秘科副科长和另一位科长在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办公,将小车司机和打字员吴小娇“甩”到了大办公室。吴小娇的打字室与大办公室相连,原本还有一道门,自从上次“撬锁事件”之后,干脆将门板卸掉了,挂了一道白布门帘。上班的时候,那个妙人儿一挑门帘出来了,一挑门帘又进去了。
“妙人儿”吴小娇的办公桌放在外面大办公室。因为里边的房间很小,放一台复印机,一台电脑及相关的打印机之类,就显得拥挤。再还有一张小床,中午哪个不想回家了,就在小床上小憩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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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边的大办公室名副其实:很大。这里本是市政府的一个会议室:第十二会议室。局里由最初的十五个编制一直扩大到三十五个编制,调来很多同志,办公问题成为一个迫在眉睫的重要问题。人员增多了,市政府办公大楼的房间却没有增多。老局长为此多次找市政府办公室主任。他甚至对办公室主任说:再不给我们解决办公室,我们局只好像一些交通拥挤的大城市那样,实行单双号车牌轮番上街的办法了!将局里的同志分作两拨,一拨周一、周三上班,一拨周二、周四上班,到周五,只能一拨上午上班,一拨下午上班。
市政府办公室主任被缠不过,只得将“第十二会议室”改作一个大办公室。“第十二会议室”有点像某部电影的名儿,局里几个科室的同志鱼贯而入,又有点像这部电影的演员一个个出场亮相一般。
在这间有时热热闹闹有时又冷冷清清的大办公室里,乔正年科长与刘芒果副科长的办公桌占据了一个最有利的地形,两张办公桌嘴对嘴“吻”在一起。赵勤奋的办公桌原本与徐有福的是“一对”,可当副科长的第二天早晨,他却提前一小时来上班,将他的办公桌挪到了许小娇对面,将小车司机的办公桌挪到了徐有福对面。待大家都来上班时,他先入为主地对徐许说,你们看办公室这样重新布局一番,是有一种新的感觉吧?我在家里就喜欢将客厅的沙发与电视柜之类移来移去,面朝南坐沙发上看电视和面朝北坐沙发上看电视感觉就是不一样。包括卧室的床,我也喜欢常常移动位置和掉换方向。当许小娇对他这种“移动”提出抗议时,他却嬉皮笑脸对许小娇说:“这叫男女搭配,上班不累。”若老徐觉着吃亏了或者小娇你讨厌我了,我和老徐轮着在你对面坐——人家也不过是想多看你几眼嘛,何必这么小气!赵勤奋做出这样一副无赖状,许小娇也拿他没办法。转而赵勤奋又“安慰”徐有福说,老徐你也不要心有戚戚焉,若再调来一个美女,就和你“配对”,安排在你对面坐!吴小娇调来的前后,局里又调来一个年轻干事。赵勤奋果未食言,又自作主张将年轻干事和小车司机的办公桌“配”在一起,将吴小娇与徐有福“配”作一对。
市政府办公大楼面南坐北。大楼前有一个巨大的广场和几片绿地。这里原是一些低矮的民居,几年前市长让城建部门将民居拆除,建了广场,拆迁户在市政府的“安居工程”安置。旧平房变作了单元楼,有些群众还不满意,直到去年仍成群结队到市政府上访。有一次省上一位主要负责同志到市里检查工作,这些群众竟在广场静坐。这不是故意给市长脸上抹黑么!市长十分生气,将城建局长和公安局长叫到办公室。市长先黑着脸问城建局长,拆迁安置过程是否按国家有关政策执行?有无疏漏的地方?城建局长回答:完全按国家政策执行。拆迁户上访的理由有二:一是认为分给他们的单元房面积不够,面积如何置换国家有明文规定,这个规定我们打印成宣传单,在拆迁前给每家每户发了一份,谁敢在这上面弄虚作假!二是认为市政府的“安居工程”质量不合格。他们甚至将一些材料到处散发,标题耸人听闻:“安居”何以变“危居”?并将这些材料提供给一些不负责任的小报,据说一些报纸已刊登了。到底是“安居”还是“危居”?安居工程不归城建局管,市政府专门成立有安居工程建设办公室。但为了答复拆迁户,我们也做了一些初步的了解,市质检站提供的质检报告是合格的。而质检报告有虚假,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既是这样,那就是你的事了!”市长转向公安局长说:“以后若再在关键时候发生这种恶性群体上访事件,就要考虑你是否称职的问题了。”
站在许小娇的办公桌前,可以眺望到市政府办公大楼前的广场和绿地。市长叫来城建局长和公安局长处理拆迁户群体上访事件的事,是赵勤奋讲给大家听的。“既是这样,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赵勤奋以市长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威严地以手指了一下徐有福,仿佛徐有福是那个在市长面前毕恭毕敬的公安局长。赵勤奋转而钦佩地说,做领导干部,就得有这点儿说一不二的威严劲儿,说啥就是啥,吐口唾沫就是钉子,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咱方副局长说话做事就有市长这种气派,一看就是当领导的料!——只要有机会,哪怕是拐着弯儿变着法儿,赵勤奋也要在局里的同志们面前由衷地赞扬方副局长,仿佛他说得话方副局长能听见似的。
自从担任副科长后,赵勤奋的变化十分明显,他说话用词比过去讲究了。过去他口无遮拦,有时信口开河,甚至粗俗不堪,令徐有福不屑。赵勤奋信口瞎扯的时候,徐有福觉得这家伙简直像《红楼梦》里的薛蟠,或者就是焦大——恨不得塞一把马粪到他嘴里去。可现在的赵勤奋,说话时一下变得十分注意遣词造句,有时甚至让人觉得有点文绉绉的。自从方副局长讲了个“李代桃僵”后,他时常会将这个成语挂嘴边,并感慨说,李代桃僵,羊易牛死啊!徐有福你说这也算得上是一种精神,一种情操,一种气节吧!说到自己这个副科长,他
还会引用杨万里那两句诗自谦一下:“半世功名一鸡肋,平生道路九羊肠”啊!他还时常“教导”徐有福说,在行政机关工作,最忌毛躁,最忌沉不往气,得有涵养,得有城府——城府越深越好,像晋朝的刘伶那样。《晋书·刘伶传》里载:“尝醉与俗人相杵,其人攘袂奋拳而往,伶徐曰:鸡肋不足以安尊拳。”徐有福啊!看看人家刘伶这涵养!喝酒时话不投机,那人捋起袖子伸出拳头就过来打他,他却不慌不忙地笑着说:我这么瘦的身体能放得下你的一个拳头吗?刘伶这才是真功夫啊!徐有福,若有人扑过来挥拳打咱们时,咱们能心平气和地拍着瘦胸脯说“鸡肋不足以安尊拳”吗?我看未必!啥时咱们的涵养练得有刘伶这么深了,不再计较那些鸡虫得失了,就能所向披靡、无往而不胜了!说到男女之事,他也有了新的观点,他说,古书上说,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个要求倒过苛了一点,但男女之间还是应该讲究一点界限和礼节的,否则不全乱套了?徐有福我现在对自己在男女之事上是有要求的,境界确有所提高。我奉行台湾民进党前主席施明德的“三不”主义——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徐有福我劝你也奉行这个“三不”主义——还是有一些道理的。当然,如果许吴二小娇主动向咱们投怀送抱——当时许吴不在办公室,赵勤奋说到“许吴二小娇”时,向她俩的办公桌瞥了一眼,然后说——那就是另一回事了!咱们总不至于残忍地将她俩推开,那也太不人道了——现在可是一个讲究“人权”的年代!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对待她俩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低三下四,像古书上写的那样,骨酥筋麻,恨不得当下“做到一处”。相反咱们还得给她俩摆摆谱,炸炸大——当年国民党有个中央监察委员吴稚晖说过,留学生好比是面筋,到西洋那大油锅里去一泡,马上就蓬蓬勃勃涨得其大无比。“炸大”自此用以形容出国留学“镀金”后身价百倍——兴许咱们一“炸大”,她们反倒不拿捏了,见了咱们低眉顺眼,曲意逢迎——弄不好就会宽衣解带,对咱们道个万福说:妹妹愿荐枕席!徐有福哪怕咱们为难一点,此时也得来那两句了:莫说欢娱嫌夜短,只恨金鸡报晓迟——赵勤奋有时说话一走火,用许小娇的话说,还是会露出过去那副“流氓”腔。但大部分时候,他说话的口气和作派俨然有了一副领导的架势——至少在徐有福面前是这样。
有一次赵勤奋在办公室给徐有福学领导讲话,他将一本杂志卷在手中,当做是麦克风,腰板挺直,向“会场”下边威严地扫了一眼后拿腔作势地说:“现在,我讲——第八个问题!”他拖音带调地说出“我讲”两字后,故意停顿了一下,并再次抬起眼皮威严地向“会场”扫视了一眼,才底气十足地说出“第八个问题”。然后便问徐有福,徐有福你看我像不像个市委书记或市长?我讲话时有没有那股不怒自威、让人看着听着心里怯乎的劲儿?在赵勤奋心目中,徐有福只是上世纪七十年代那些去相对象的青年人衣兜里装着的那个小圆镜,需要时随手掏出来照一照。赵勤奋说话时常常顺手拉上个徐有福,仿佛徐有福是他的一双鞋子,想啥时候穿伸脚就趿拉上——要么干脆就是一双鞋垫儿——需要时垫进去,不需要一把取出来,将这双臭哄哄的鞋垫儿扔垃圾箱里去。像徐有福这样一个懵里懵懂、呆头呆脑的人,能给他一双鞋垫儿的待遇就算不错了!赵勤奋这样想。这个世界上其实只有两类人——不是男人和女人——而是踩人的人和被人踩的人!比如在局里,局长和方副局长就是踩人的人,乔正年,刘芒果,包括我赵勤奋,就是被人踩的人。而在这个大办公室里,我就是踩人的人,徐有福这个笨蛋就是被人踩的人!赵勤奋想到这里,不禁怜悯地瞥了徐有福一眼,心想:这个家伙怎么被人踩在脚底下从无“痛”的感觉?好像还挺滋润的,简直像南朝陈叔宝那样全无心肝。
如赵勤奋所言,局里的变化不仅在一些细枝末节上,还在一些“很大的方面”。所谓“金风未动蝉先觉”、“春江水暖鸭先知”。局里的“蝉”和“鸭”都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自方副局长来了后,局里的权力比过去大了!
过去若许小娇不在办公室,赵勤奋无法“放电”,就会对徐有福发牢骚:咱这个局简直像社会上流传的那种“四大闲”,徐有福你知道“四大闲”吧:“领导的老婆,大款的钱;和尚的鸡芭,调研员。”还有“四大忙”呢!其中“两大忙”是“领导的手机,小姐的波依”——徐有福你知道“波依”是什么?不知道就不告诉你了。不过你以后骂人傻逼,可以文雅一点——改作“傻波依”——这下你该懂得“波依”是什么了吧——另“两大忙”我记不起来了。
而现在这个局却由“四大闲”变作了“四大忙”,有时甚至忙得团团转。过去对县上的工作只是业务上指导一下,施加的影响力微乎其微,就像市政府的市长与调研员影响力的差别一样。若市政府一些重要部门对下有“市长”般的影响,这个局对下就只有“调研员”一般的影响。方副局长到任后,一次带赵勤奋、许小娇到某县下乡,这个县出面接待方副局长的竟是县政府一个“副处调”(副处级调研员)。市政府办公室印制的那个各县县级领导电话号码簿中,每个县都一溜儿排开有八九个副县长,这个县当然也不例外。可方副局长一行
抵达该县的时候,竟连排在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