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看着斜插在地上的光剑,“三十多岁便习得问天的精髓,并且能自创如此精妙的剑术,不愧是剑圣一门的传人。”
“你是谁?”清欢震惊地看着那把黑色的长剑,“你怎么会九问?还有辟天剑?”
那双湛碧色的眼睛在黑暗里美得让人不敢直视,竟然是男女莫辨。
“我?”对方笑了笑,对着他伸出了手,眼神平静,“我是你的同伴。”
雨丝里,可以清晰地看出他的掌心里有一个金色的转轮浮凸出来,缓缓旋转。
“天!这、这是……”清欢蓦地失声叫了起来,“命轮?”
──今夜,“六十年”这个词刚跳入脑海,居然这么快就出现了相关的人物?
“不错。”那个鲛人低声道,手往前伸出,“还是第一次见面。”
清欢警惕地看着来人,并没有伸出手的意图。然而,不知道为何,仿佛有某种奇特的引力忽然出现,他只觉掌心一热,竟然不知不觉就抬起了手,也向着来人伸了过去。
就在两人两手相握的那一瞬间,似乎起了某种共鸣,一种奇特的光照亮了黑夜!
“哎哟!”清欢叫了一声,被刺痛一样地缩回了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竟然有一个一模一样的金色命轮浮凸了出来,正在缓缓旋转。
“这是什么?”他情不自禁地惊呼起来,不敢相信地用力搓了搓手,却发现那个东西似乎是从血肉里长出来的,根本无法擦掉。
这个烙印,居然一直存在于他的血肉里!
“怎么会这样……”空桑剑圣喃喃道,“这个东西果然还在?”
八年前,垂死的兰缬剑圣用力握住弟子的手,断断续续地将自己恪守了一生的秘密告诉了他,并将剑圣的头衔一并传给了他。刚刚三十的他听得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这是垂死之人的呓语。
怎么会这样?作为剑圣一门,最重大的使命居然是去杀死另一个深孚众望的剑圣?师傅她一生以慕湮剑圣为榜样,对其推崇备至,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记住。剑圣当为天下人拔剑……千万别让破军重生……守住云荒,遏制厄运之轮!”
师傅的手枯槁如竹节,几乎勒入他的血肉,他一半因为吃痛,一半因为震惊地张大了嘴,下意识地点头如捣蒜。
兰缬剑圣溘然长逝后,他揉着被师傅握痛的右手,却赫然发现掌心不知从何时竟然被印上了一个金轮!那样的诡异,深刻入骨,竟仿佛是从血肉之中生长出来的,无论怎样都无法洗去。
幸好在师傅下葬后不久,那个金轮便渐渐隐去了。而他的生活也恢复了正常:除了多了一个剑圣的头衔,一切都没有两样,这八年来他生活得洒脱而随性,花天酒地,走南闯北,生意越做越大,渐渐把这事望到了九霄云外──直到这个所谓的“同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暗自骂了一声晦气,嘀咕道:“娘的,刚才听缇骑说起什么‘六十年’,老子心里‘咯噔’了一下,正准备赶上白塔的神殿问一问呢!结果你倒是来得快。”他不可思议地看看手心,又看看来人,“这些年你们几个都躲在哪个角落啊?那个什么‘命轮’的事,难道都是真的?”
溯光蹙眉:“当然是真的。”
“哦……”清欢回忆着多年前的那一幕,忽地一拍腿,“糟糕!这么说来,那个什么破军复苏的传说也是真的了?”
“当然。”溯光的脸色有些变了,“你怎么连这些都没弄清楚?”
“这个……我以前以为这些只是师傅死前的呓语。谁想到会是真的?”空桑剑圣搓了搓手,露出有点儿尴尬的表情来。他本是个极张狂极暴躁的人,不知为何,在这个陌生的鲛人面前,那火爆性子却无法发作。
他打量了对方,迟疑道:“那么,你就是……”
“我就是命轮中的‘龙’。”鲛人简略地自我介绍,“在上次任务完成的时候,你应该尚未出世,这是我们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哦,龙,你好,”清欢连忙点头,“我……我是……”说到这里,急切间他居然想不起来自己的代号是什么,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麒麟,”溯光淡淡地替他补上,“你是继兰缬剑圣之后,代表空桑剑圣一门进入命轮中守护云荒的人,负责组织里新成员的遴选和培养。”
“哦,对,对。这些话师傅去世前跟我说过一次,都快忘了。”清欢有些尴尬地抓了抓头发,“我正准备去白踏上找人问问呢!结果还没出去,你就忽然出现在这里了──对了!最近那些连环杀人案,都是你做的吧?”
溯光眼神一暗,点了点头。
“亏得我没有答应都铎那个家伙!”清欢一拍大腿,“果然是啊!”
“和缇骑合作?”溯光蹙眉。
“生意而已,没事没事,”清欢岔开了话题,“怎么了,你忽然来找我,难道是所谓的六十年的期限到了么?”
“自然是到了,”溯光叹了一口气,“已经有牺牲者出现了。”
“他娘的!”清欢低声骂了一句,“师父活了一辈子都没赶上一次,我怎么就遇上了这种倒霉事?”
“命轮在转动你我都身在其中。”溯光低声道,“谁能逃脱呢?”
“得了得了,”清欢一听到这种高深莫测的话就觉得头痛,“你就说吧!找我什么事?看在师父份上,能帮忙的我一定帮,而且绝不收你钱。”
“钱?”溯光看着这个胖子,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笑容,“也没别的事,只是来向你要个人。”
溯光见他满脸茫然,只能直截了当地说明:“麒麟,如今我们需要一个新成员,去顶替明鹤的位置。”
“明鹤?”清欢愣了一下,“明鹤又是谁?”
“你……”听到这样的糊涂话,淡漠的鲛人终于忍不住色变,低叱,“凤凰难道没有用纸鹤传输通知你么?这些年来,你和命轮的组织到底有没有联系过?”
“凤凰?”清欢还是有些茫然,这些年来他一直过着居无定所,放荡不羁的生活,几乎没有回过历代剑圣居住的云隐山庄,他神出鬼没,连活人想要找到他都不容易,更何况那些没魂魄的纸鹤?
“该死!”溯光看到他这副样子,再也压不住心头的愤怒,眉头一动,霍然出手!
清欢吃了一惊,猝不及防之下急速后退,然而对方的动作却是快得不可思议,他刚退了一步,一道黑色的风便已经逼近了咽喉。空桑剑圣低喝了一声,手指间金光一闪,只听“叮”的一声,无形无质的剑芒和黑色的长剑相抵,在他咽喉前不足一尺处铮然作响。
──光剑从他手指间射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格住了辟天。
“你搞什么?”他惊愕万分,“对同伴下黑手?”
“什么同伴?”溯光的剑抵在他的咽喉前方,眼里燃烧着怒火,“命轮里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同伴’?六十年来,所有人都在恪守责任,一刻不敢停歇。可是,你又在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一旦破军觉醒,这个世间就会化为血海么?”
“胡扯,这世间哪有那么容易被摧毁?”清欢却不以为然,“那家伙都死了九百年了,这次能不能觉醒还难说──再退一万步讲,就算他真的觉醒了,不是还有你,有我,有那个谁谁和谁谁在呢!怕什么?”
这样的回答令溯光一怔,说不出话来。
“无知者永远比不会感到恐惧。”溯光眼里的愤怒一点点地熄灭了,语气却变得哀伤起来,“紫烟为了扼住命轮而甘愿牺牲,明鹤用一生在荒漠里守着迦楼罗。无数人前赴后继献出了生命,可是,你却说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
他的眼眸里有一种哀伤,令清欢渐渐收敛了无所谓的表情
“哦,哦。”清欢挠了挠头,退让一步,悻悻道,“看来这事还真挺复杂,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目下孔雀代替明鹤守着迦楼罗,但不能持久,急需派出新的人去接替。麒麟,你到底有没有培养出一个可以胜任的新成员?这些年你都在做什么?”
“这个……这些年我倒是收了好几百个徒弟,不过那些人估计没有一个能指望得上。”清欢有些尴尬,忽地一拍脑袋,“对了!以前倒是遇到过一个资质不错的女娃子,可惜我没来得及好好教……”
事实上这些年来他光顾着偷懒、喝花酒,几乎连自己是剑圣都忘了,更是把师父临死前的嘱托忘到了九霄云外──师父她这一辈子都没有遇上过所谓的破军出世,他哪里会想到有这么一天轮到自己头上?
可这一天毕竟来了,他却毫无准备。
他絮絮叨叨说了半天,溯光打断了他:“那就是没有人可以接替明鹤了?”
“不就是去看守迦楼罗没?最多我先去顶替!”看到同伴的脸色越来越不好,清欢拍了拍胸口,等这一次撑过去了,不还有六十年么?那时候要培养十个八个成员都不是问题!”
“你……”溯光蹙眉,看着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胖子。他怎么也没想到,身为空桑剑圣的“麒麟”居然是这样的人──倒是比那个孔雀更是另类。剑圣门下几时出了这样一个空前绝后的人物?
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要离开叶城,却正中自己下怀。如果他不走,接下来的行动估计就无法继续了。
“也只能这样,时间已经不多了。”溯光沉吟了一下,作出了决定,“麒麟,这次行动比任何时候都危急,我们必须马上行动!”
“马上?”清欢嘀咕道,“至少等看完海皇祭再出发吧?”
“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想着看什么海皇祭?”溯光冷声到。
“哎,哎,别生气!潮水年年都一样,只不过是图个热闹而已。”清欢有些为难,“只不过我下属的三大钱庄都设在叶城,每年都要查账。今年我还没有看完那些帐呢……”
溯光有些无法理解:“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年轻的时候穷怕了吧?所以一定要有很多很多的钱,才会觉得安心。”清欢笑了下,似是想起了什么往事,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呵,不过,等真的有了钱的时候,却什么也用不上了。”
溯光微微一震,无语。他出身于帝王之家从小过着钟鸣鼎食的生活。自然不知道金钱对于普通人有着怎样重要的意义。
──而眼前的麒麟显然和他过着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就如一个曾在大漠里濒死的人,饥渴永远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好吧!就听你的。”空桑剑圣摇了摇头,无奈地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同伴,“是不是在那儿守过了明年五月二十就算完了?别的没我什么事了吧?”
“是。”溯光点点头。
“那就这样说定了!”清欢爽快地答应下来“等会儿我就出发去狷之原──他娘的,要在沙漠里呆上半年,如果不是师父临死前嘱咐过,我才不干这种亏本买卖呢。”
溯光蹙眉:“越快越好,何必再等?”
“那可不行!”清欢却不依,“我要去把各处的账本都收上来,方便带着路上看。另外我还得去跟我妹子说一声,免得她见我一去不归,白白为我担心。”
“钱和妹妹,难道比命轮还重要么?”
“你好啰嗦。不就耽误个半天的时间,又不会出什么问题。”清欢这次却寸步不让,“要是不回去说一声,我妹子可能会把叶城翻个底朝天!你可不知道她的脾气。我只有那么一个妹子,可不愿意看到她对我发飙。”
溯光无奈地点头道:“那好,我在叶城西门外的长亭等你。”
“知道了,别催命似的,我也乐意去一趟那边──正好我在西荒还有两个大马场,顺路可以去看看。”清欢嘀咕着,“其实也不用你送,我自己认得路,不就是狷之原么?”
溯光淡淡地道:“有些事情还是得和你交代一下。”
清欢无奈:“好吧,那倒时候我去西门外找你。”
“好,”溯光不想再多说,“午时三刻见。”
长夜过去了,雨虽然没有停歇,黎明却已经到来了。溯光站在星海云庭紧闭的门前,看着同伴离开的身影,握在辟天剑上的手指紧了紧,眼眸里掠过一丝奇怪的神色。
对不起了,麒麟。
镜湖上风浪不起,幽黑不见底,只有淡淡的一抹光影迅速划过,仿佛一只度过寒潭的鹤。
披着黑色斗篷的夜行者飞渡了镜湖,悄然降临在空无一人的伽蓝白塔顶上,轻轻敲了敲神庙的窗户。
坐在黑暗里的女祭司霍然醒来,惊喜万分:“龙?”
“是我。”溯光站在神庙的窗前,脸色有些沉重,许久才低声对同伴道,“凤凰,我刚刚已经找到麒麟了。”
“是么?”女祭司有些意外,“这么快?他在哪里?”
“就在叶城里。无意间被我碰上的。”
“那太好了。”凤凰舒了一口气,然而看了看他凝重的脸色,心里却又微微一惊,试探的问,“那么……第五个人的事情,还顺利么?”
溯光点了点头:“很顺利,星主预言得完全正确,名字居所,年龄,全都没有错,我一过去就找到了人。”
“哦。”凤凰最后的那一点儿担心也消除了,却有些惊疑不定──既然一切都如此顺利,那么为什么龙的脸色会如此奇怪?
她试探地问:“那……第五个人已经解决了么?”
“还没有,”溯光却摇了摇头,“我跟了她好几天,在确认了她背上的那颗红痣后,原本可以立刻动手,只可惜出了点儿意外。”
“意外?”凤凰有些诧异──能令艺高胆大的龙都为之罢手的,到底是什么意外。?
溯光叹了口气:“我发现她的身份比我想象的更特殊。”
“怎么特殊了?”凤凰越发诧异。“我能帮上忙么?”
“不能。”溯光摇了摇头,在黑暗里沉默了许久,终于轻声叹了一口气,“她是麒麟的妹妹。”
“什么?”多年苦修,几乎已经是无喜无怒的女祭司低呼了一声,倒退了一步,不敢相信地看着窗外那个抱剑而立的人,“麒麟的……妹妹?”
“是啊,”溯光的声音飘忽而悲哀,“别忘了,命轮里的每个人都只是普通人而已。有父母,有兄妹,也有所爱的人,和世人没有两样。厄运随时会降临到他们头上。”
“为什么星主没有预测到这个?”凤凰的声音微微颤抖,“这是真的?”
“是真的,”溯光低声道,“我趁她沐浴时看过她的后背,的确有魔血的烙印。”
凤凰颓然坐下,喃喃道:“这也太巧了……”
“这不算是最巧合的,”溯光忽地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那把黑色的辟天长剑,语气复杂,“一百二十年前已经有过更巧合的事情。”
凤凰身子一震,说不出话来。
前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