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齐齐沉默。
那时候的男生宿舍,熄灯以后,总有人站在门外,光膀子穿条内裤煲电话粥。
每张桌子的抽屉里,打废的IP电话卡日积月累,终于超过了烟盒的高度。
猪头很愤怒。他没有人可以打电话。他决定打电话给师姐,师姐叫崔敏。
那头崔敏的室友接的电话,说她已经换宿舍了。
猪头失魂落魄了一晚上。
第二天,食堂前面的海报栏人头攒动,围满学生。我路过,发现猪头在人群里面。出于好奇,我也挤了进去。
海报栏贴了张警告:某系某级崔敏,盗窃宿舍同学人民币共计两千元整,给予通告批评,同时已交由公安局处理。
大家议论纷纷。说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去拉猪头,发现他攥着拳头,眼睛里全是泪水。
猪头扭转头,盯着我说:“崔敏一定是被冤枉的,你相不相信?”
当天夜里,猪头破天荒地去操场跑步。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不惜体力地跑。一圈两圈三圈,他累瘫在草地上。
后来,猪头白天旷课,举着家教的纸牌,去路边找活儿干。
再后来,在人们奇怪的眼光中,猪头和师姐崔敏一起上晚自习。
到冬天,漫天大雪,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几年前曾经回到母校,走进那栋宿舍楼。站在走廊里,总觉得推开308,门内会团团坐着四个人,他们中间有个脸盆,泡着大家集资购买的几袋方便面,每个人嘴里念念有词。
然后我想起猪头狂奔在操场的身影,他跑得精疲力竭,深夜星光洒满年轻的面孔,似乎这样就可以追到自己心爱的姑娘。
我们朗读刚写好的情书,字斟句酌,比之后工作的每次会议都认真,似乎这样就可以站在春天的花丛永不坠落。我们没有秘密,我们没有顾虑,我们像才华横溢的诗歌,无须冥思,就自由生长,句句押韵,在记忆中铭刻剪影,阳光闪烁,边缘耀眼。
猪头结婚前来南京,我们再次相聚。再也不用考虑一顿饭要花多少钱,聊着往事,却没有人去聊如今的状况。因为我们还生活在那首诗歌中,它被十年时间埋在泥土内,只有我们自己能看见。
很快他喝多了,趴在酒桌上,小声地说:“张嘉佳,崔敏没有偷那笔钱。”
我点头,我相信。
他说:“那时候,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只有我相信她。所以,她也相信我。”
我突然眼角湿润,用力点头。
他说:“那时候,我做家教赚了点钱儿,想去还给钱被偷的女生,让她宣布,钱不是崔敏偷的。结果等我赚到费用,那个女生居然转学了。”
他说:“那天崔敏哭成了泪人。从此她永远都是个偷人家钱的女生。”
我有点儿恍惚。
他举起杯子,笑了,说:“一旦下雨,路上就有肮脏和泥泞,每个人都得踩过去。可是,我有一条命,我愿意努力工作,拼命赚钱,要让这个世界的一切苦难和艰涩,从此再也没有办法伤害到她。”
我大醉,想起自己端着泡面,站在阳台上,看校园的漫天大雪里,猪头打着伞,身边依偎着小巧的崔敏,他们互相依靠,一步步穿越青春。
十年醉了太多次,身边换了很多人,桌上换过很多菜,杯里洒过很多酒。
那是最骄傲的我们,那是最浪漫的我们,那是最无所顾忌的我们。
那是我们光芒万丈的青春。
如果可以,无论要去哪里,剩下的炭烤生蚝请让我打包。
屋顶上的山田君
作者:绿猫 来源: 《意林》杂志
1。欢笑声打破秋日黄昏的寂静
许杳杳没法忘记那天的陆山田。
那是夏天的末尾,她背着医箱,跟着奶奶去那条长街尽头的陆家大宅。
奶奶是附近颇有盛名的接生婆。
这次请奶奶帮忙看胎的人是陆山田的妈妈。准确地说,应该是后妈。
许杳杳有些无聊,便坐在门槛上发呆。抬起头去看,就看见在屋顶上坐着的少年。
他埋着头,蓬松的头发垂下来遮住眼睛,有意无意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侧脸的线条柔和美好,他像一尊漂亮的雕像一样,蜷着腿坐在屋顶上。
许杳杳看得有些呆,伸手按到胸口,听见“扑通扑通”的声音。
“陆山田。”
却不是她开的口。是一个站在门口仰着头的少女,穿着红色的碎花裙子,卷卷的长发,眉目姣好。她的名字叫做顾妤。
杳杳注意到她的腿,跟传闻中的一样,有些跛。
一个椭圆形的物件沿着瓦片的沟壑,从屋顶上滚落下来。
是一只紫榴色的埙。
2。长长的身影,转身退入雾中
秋雨淅淅沥沥地来袭。
许杳杳看见雨水中骑着单车的少年修长的双腿张得大大的,后座的顾妤双手抓着他的腰,在下坡的时候发出惊呼声来,继而是一阵清脆的笑,他们看起来,是如此愉悦又美好。
她回到家刚换下被打湿的校服,就听见有人大声地喊叫、拍门。她匆匆去开门,一愣,屋外是被大雨淋得湿透的陆山田。
他一把抓住杳杳,大声地问:“许奶奶呢?”
奶奶闻声出来。
杳杳在一旁听得明白,是陆山田的继母快要生了,可家里的大人这几天都不在,他只好跑来找奶奶。
陆山田抹了一把脸,转身就往外面跑。杳杳回屋抓起一把雨伞,也跟着冲了出去。她跑得气喘吁吁,费力举着手里的伞,表情认真又执拗,他心里微微一动,伸手接过伞,一把把杳杳拉到伞下,放慢了速度与她一同前行。
这场雨停下来的时候,陆山田多了一个小妹妹。
3。来我身边,我也寂寞,秋日黄昏
杳杳的班上组织去海洋馆。
让杳杳意外的是,她竟然在街上遇到了陆山田。
看样子,向来乖巧的陆山田,逃课了。杳杳看他,声音洪亮地喊道:“哎,陆山田,要不要跟我去一个地方?”
对面的少年转过身,和着灿烂的笑容迅速地回答:“好啊。”
杳杳带他去的是一个花鸟市场。
临别时,陆山田送给杳杳一条头上有花纹的鱼。
在那条长街的分岔口彼此道别的时候,却遇见了顾妤。
只是感觉顾妤看她的眼神很奇怪,有种说不出的意味,能隐隐感觉到是不善的。
4。春雨滴答,宛若细谈
那天过后,一晃到冬天过完,不知怎的,许杳杳也没能再跟陆山田有所交集。
到后来许杳杳忍不住去陆山田教室外的走廊晃悠。
“喂,你最好别再打陆山田的主意,他是我的。”顾妤的手抄在口袋里,讲话的时候昂着头,嘴角挂着一丝轻蔑的笑。
那天之后陆山田不再像之前那样踪影难觅,可出现的时候,身边总是有一个顾妤。
杳杳不再等陆山田了。她神情恹恹的,猜想自己这副样子,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失恋。
初春的雨水开始多起来,又是一个下雨天,杳杳顶着书包在墙边躲雨,身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声,和着雨水“哗啦啦”地敲击着地面。
陆山田被雨淋得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下巴往下落。他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时愣了愣。
杳杳气呼呼地不顾雨势就往外跑,不小心绊到街边的石子摔了一跤。她坐在地上莫名地想哭,这该死的暗恋,真是要人命。
她噘着嘴正委屈着,一双大手却突然伸过来,半拖半抱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杳杳一路上抽泣着,时不时骂两句“陆山田你这个大坏蛋”“陆山田我讨厌你”之类的话。
陆山田听着背上磨牙霍霍的声音,仿佛雨后所有乌云散开,被骂得心情十分明朗开怀。
“陆山田,我喜欢你。”
许杳杳火烧眉毛似的从他身上跳下来,也顾不得摔伤的腿,飞快地蹿进了屋里。
5。在蝉声中,没有死亡的迹象
自从跟陆山田在一起后,许杳杳就一直在等顾妤来找她。不过她没等来顾妤,却等来了陆山田为顾妤打架的消息。
主任转过头来问陆山田:“为什么打架?”
陆山田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他们笑她是瘸子。”
上课铃催得急,偷听的杳杳只好先回去上课。回到家的时候,杳杳才知道出了一件大事。
昨天小妹妹发了急病,陆爸爸正赶去学校处理陆山田打架的事情,等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有无数个未接电话,走到医院的时候,小妹妹已经夭折了。
陆阿姨在悲痛中将所有的责任都怪到了陆山田身上。
她远远地看着陆山田挺得笔直的身影,单薄却挺拔。陆山田,大概一直都很孤独吧。
6。短暂的梦,章鱼在陷阱,夏月
“你听说了么?高二3班的那个陆山田,据说把他不满一岁的小妹妹害死了呢!”
杳杳心里“咯噔”一声,怒气冲冲地朝那两个女生喊:“你们乱说什么呢!”
女生被吓了一跳,立刻又反驳回去:“谁乱说了,墙上都贴着呢……”
杳杳循着女生们说的方向走去,果然看到墙上贴着白色的打印纸,白纸黑字,颠倒是非,将矛头直指陆山田。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学校里的同学都走光了,肇事者才姗姗来迟。
杳杳出现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正往公告栏上贴纸,旁边还放着两瓶胶水和一沓打印好的A4纸,硕大的黑字刺得眼睛发痛。
杳杳一把拉住她的手,转过来的是一张明丽的脸,卷卷的长发,眉目姣好,是顾妤。
“这样做你觉得有意思吗?”杳杳质问她。
“我就是故意的,我就是不让他好过!”顾妤抓住杳杳拉着她的手,刚想一把甩开,眼神却忽然一闪,顺势就把手里的胶水塞到杳杳手里。
“陆山田,不是我……”杳杳想要开口解释,却被顾妤打断。
“陆山田,你信我,还是信她?”
他仿佛沉默了一万年,可杳杳宁愿他永远沉默下去,也不想听到他接下来说的话。
他说:“杳杳,你回家去吧。”
7。蚱蜢被困在战士的头盔里
陆山田从屋顶上跳下来的时候,杳杳正路过他家门口。
陆山田站在屋顶上,屋下站着顾妤和他的父母。
陆山田对顾妤说:“你不是一直觉得是我弄断了你的腿,是我毁了你的梦想吗?既然你那么恨我,那么我如你所愿,我还你一条腿好了,你也不必再为我多费心机。”
他张开双臂,仿佛飞一样,从屋顶上跳了下来。
顾妤的腿也是从陆家的屋顶上掉下来摔断的。
顾妤摔断腿是在十一岁的时候。那时候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芭蕾舞演员。
顾妤是从那时候开始改变的。
杳杳想起陆山田站在院里的那个夜晚,她去握他的手,他满脸都是泪,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那个挺拔俊朗的少年,哽咽着问她:“杳杳,我是不是不值得被原谅?”
杳杳知道他所指的不光是小妹妹,还有顾妤。
8。春天的海洋,轻轻的海浪,终日
所幸陆山田并无大碍,医生说只是左腿有些骨裂,在床上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杳杳带来了他送给她的那条鱼,自己又去买了一条,将它们养在一个鱼缸里,她说:“以后它就不会孤独了。”
还有那只从屋顶上掉下来摔坏了的埙,杳杳找了很多家工艺师,终于将它修补好了,埙上的白色莲花在这个春天绚烂地绽放着,这是在伤口上绽放的花,再也没有比这更美丽的花了。
顾妤跟着父母搬走了。离开前,她来看山田,她拥抱了他,没有说其他的话,在转身离去的门口,她背对着他,说:“你要快点好起来,我会想你的。”
我们的一生中,会犯许许多多的错误。有的是无意的,有的是间接的,也有本不是自己的错却也担着的,我们都知道,有的错误可以弥补,有的却永远也来不及。那么,就让来不及的变成成长的养分,来得及的,都让它开出美丽的花。
陆山田又坐在了屋顶上,春天的花开成了海洋,埙声低低地传来,杳杳知道,一切都已被原谅。
不说再见来个吻别就好
作者:二狗 来源: 《意林》杂志
别人兵荒马乱里我们的半日浮生
那年,我们高三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高三。你们在我的故事里,不知我是否也在你的故事里,我总希望,我们能永远活在对方的记忆里,不主动把记忆碎片剪掉,就能长久地生生不息。
而故事开头,最打趣的场景是——炮灰遇见了小雨。
炮灰不是灰,是个少年,小雨也不是天气,是个姑娘。那天小雨从食堂出来,我和炮灰端着碗坐在球场上盯着她看了好久,然后看看手里的饭菜,索然无味。
炮灰说,刚才那狐狸精好像是我们黄水口那片儿的人。你们黄水口盛产狐狸精呀。不,我们黄水口盛产美女。炮灰就是我的朋友。
我们有脸吗?没有 ,我们要脸吗?不要
我被分在(6)班念书。高三(6)班。
记得有次我和炮灰在校外的馄饨店吃东西,我们背后坐着同校的俩姑娘。开始没注意,后来无意听到她们的闲聊,一女对二女说,你念高三(9)班时,真可怜,上个厕所都得爬一层楼,唉,还要经过六班那群贱男。
有一点我必须承认,一女孩说我们是贱男,其实还是很公允的。但还有一点我也必须说明,其实我们都是一些有贼心没贼胆的贱男。我们是有原则的人,只看不乱来。
你能想象(6)班二十多个男生,每天晚自习下课都跑到走廊上,站在两边直愣愣地盯着从眼前走过去上厕所的女生的场面吗?那可是标准的红地毯式过法。
一个人流氓不可怕,一群人都流氓才可怕。在那样的年纪,说到底面对姑娘多多少少是该有些羞涩和腼腆的,但只要六班的贱男一扎堆,去他的廉耻,面色不改地看着从身边走过的一群群女生,而且对自己的行为绝对不遮遮掩掩。
我那时常常在想,大家都这样看,自己不看,太突兀,太不合群了。
班主任老郭曾对我们说过,你们有脸吗?没有,你们要脸吗?不要。一群小蟊贼。
争创外汇 拉动内需我不知道炮灰和小雨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等我初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