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未免太小瞧我凤九天了!”
“你战功赫赫,原是我朝不二的人才,可惜行差踏错,一念之谬毁了你的一生!”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败笔在哪里吗?那就是你太过自负,被夺了信物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自己的实力根本不堪一击,应该罢手归隐,你却不依不饶。”
“……”
我不知道皇上为什么要跟雷泽说这么多,可是此刻,雷泽的表情已经濒临疯狂,他不是要皇位,我很想对着皇上大叫,可是,易容后的清歌却对我轻微地摇了摇头。
“我会输给你么?“雷泽轻声哼道,骄傲笔直地站在城楼上,一瞬不瞬地盯着皇上。
“你以为京师你的部下还有命在?没有,他们都被清歌查出来诛杀了,你以为你在澜城的一举一动无比隐秘?告诉你,既然我的母后是江湖中人,我在江湖中就不可能没有势
力!”
清歌的手微微一抖,是因为雷泽瞥过来看向我的眼神中透出不容错认的浓重杀机,还是皇上最后那句关于江湖势力的话?
“一切,都是你逼联的。”
皇上,在痛快淋漓的话语声中,以一声“朕”结束了自己平静却杀机四溢的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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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四周突然迸出一声整齐大喝,“杀——”
震动城楼的巨声遽然划破了天际的平静,明州城内早巳家家关门闭户,百姓人人瑟瑟发抖,一场在天日历史上无一字记载的苍凉战役,正在此处郊外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城楼上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无数黑甲死士,数量庞大却整齐不乱,他们看向我们的冰冷眼神,仿佛我们已经是死人了。
雷泽和手下的刺客立刻转身面向他们,而此时,城下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弓箭也密密麻麻地激射向了城楼。
“走——”一声低喝,清歌飞掠过来抓住我和雷渊顺着城墙向城楼下跳去。
不待我们有所反应,敏锐的雷泽已经察觉异样,挥手收去数支城下射上去的箭,反手向我们三人用力掷来,雷泽武功高强,箭的来势凶猛异常,其中至少有三根要招呼到清歌
身上,眼看清歌双手抓着我们根本无法隔开这些利箭,我仗着身上穿有清歌昨日夹杂在便服中给我的宝甲,用力反身向清歌的背部靠去,但另一个身躯更快地靠过去——
“唔——”一声闷哼,一点鲜血溅出,一缕血腥气绕着一个透明的灵魂在我面前一晃而过……
我睁开眼,脚已经踏在了坚实的土她上,身上没有丝毫疼痛,阳光刺眼地反射到我的眼中,泪水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耳中,清歌压抑伤痛的呼叫绵延不绝,“雷渊——“
我抬起头,城楼上,雷泽身边的刺客正一个个地倒在血泊中,雷泽呆呆地看着我们,迎着阳光的俊美面孔灿然生辉,他如同一座雕像,一动也不动。
“我没事——”雷渊虚弱的声音缓缓传来。
他真是我平日里见过最不像皇子的皇子,总是一身简朴,总是温文和蔼的口气,即使在与我争执时,也努力保持君子风度。
清歌伸手急速点了他几处要|穴,他的伤口不再汹涌地向外冒血,可是,即便如此,他身上的布袍,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那三支原本会招呼到清歌身上的利箭透胸而出,根根插在雷渊的要害处,就算清歌医术盖世,就算能有一束光像当年带走蚩雅一样把他带到我们的时代,一切都来不及了。
那边,指挥大局的皇上飞马奔了过来,我不禁有些惧他,要不是他急于要城下的人往上射箭,也许,也许。。。。。。
“我欠他一条命,如今都还清了。”雷渊吁了一口气,渐渐失去神采的脸上竟然滑过一丝轻松的微笑。
冒着热气的水滚落到他浸透鲜血的衣袍上,原来,是我和清歌的泪水,正不受主人约束地奔流。
“这样的,一个,结局,其突……我很满意,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他慢慢地,断断续续地道。
我们沉默地围着他,清歌静静地抱着他的头,周围的打杀声似乎都已惭惭远去。
我们都没有想过要打断他的话,我们都知道——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听到他说话。
他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初秋的草地有一种热烈的味道,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即快乐并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依旧一片坦然的光明,尽管这片光明,就像黄昏时
的夕阳,正在无比凄凉美丽地慢慢沉落下去。
“而今,雷泽,的愿望已,已经不可能实现——他其实、其实只是想、想得到父皇、和、三哥的肯定而已;三哥的、愿望也不可能、实现了,我、和、雷泽终究是、要离开这
、个让人、无力的尘世;至于皇上、
的愿望,也许、皇上、也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而我的愿望、我的愿望,就留待来生吧。。。。。。”
“如果能在这一刻兄弟和解,那么,我们的愿望也都算实现了!”清歌任泪水大颗大颗地消在雷渊渐渐失去生命迹象的脸庞上,柔声地对雷渊道。
雷渊慢慢泛起一抹极其温暖的微笑,仿佛穷尽了他一生的力气,“是啊,三哥的话,都是对的……”
“我只愿,只愿,天日王朝,永远兴隆昌盛下去,皇上——大哥,你能做到吗?”他虚弱地问道。
“能,我一定能!”皇上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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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声平民化的“大哥”,是他第一次从弟弟的口中听到,他知道也会是他最后一次听到。
“那,那我就放心了……”
雷渊慢慢微笑,眼光直直地看向静谧的蓝色天空,阳光慢慢泅进他的双眸,我看到那失神的双眸在刹那间收缩,扩张开来。
那最后一抹欢欣的笑容,就那样永恒地凝固在他的脸上。
“啊——”城楼上突然传来一声仿佛悬崖上受伤野兽的绝望长啸。
皇上刹那抬起了充满怒气的面庞,复仇烈焰般的眼神狠狠地射向了城楼,他一个纵跃上了马,纵横而去。
我心底牢牢地伤痛着,鲜血长流,刚刚斩钉截铁的承诺还在耳边回响着——
我放下雷渊冰冷的手,欲待奔过去阻拦,清歌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我惊呆了。
“知道吗?这就是结局,帝王家的结局,你改变不了历史的规律!”清歌牢牢地拉住我的手,低头看着雷渊唇畔的微笑,嘶哑着声音道。
三路精明干练的人马从三处官道上慢慢聚拢过来,彻底了断了雷泽的后路。
住后的事,还需要我们插手吗?
我站在清歌身边,清歌一把撕去脸上的伪装,抱起了已经得到永远解脱的雷渊,我们静静地看着愈演愈烈的场面。
说是愈演愈烈,其实只是一种一面倒的残酷屠杀罢了,那些刺客,那些叛兵,生命真如草芥般不具价值,谁说只有战场残酷,眼睁睁地看着皇上慢慢靠近已经被逼下城楼的雷
泽,原来更加令我心痛难忍。
雷泽原想把我当作最后的王牌,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清歌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
“你再一次坏了雷泽的计划!”我轻声道。
“也害了他的命。”清歌低低地道,“令他没有了后顾之忧……”
我看向清歌口中的他,那个人,很陌生,我不认识。
“我们,该离开了……”清歌低声、然而清晰地道。
盛传在先帝时期巳死的雷泽,此时已经没有了身份,他被以江湖人士阴谋叛变的罪名,囚禁于天牢,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就是曾经与安圣并列于天日的武将席上傲视天下的勇
王雷泽,当我和清歌得知确切地址匆匆赶去时,天牢中已经传来了噩耗,依稀仿佛是当年的情景重现。
重新恢复恭王封号不到一年的雷渊,我们将他以亲王的礼节厚葬在皇陵中,那天,举朝文武百官无一不到现场,默默致哀,也许在他们的心目中,雷渊,如果当年能够成功,
其实也是个好皇帝,只是世事难料,人世的种种命运全然不由自己掌控,谁又能料到,他竟然这么年轻就。。。。。。”
淑妃,死在了明州太守府自己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迹象,后来清歌检查了一下,说是盅毒发作,我虽然给她服用了自己的血,解除了她的疼痛,但是依然没能帮她摆脱死神的
眷顿,好在,她是毫无痛苦地去世,也没有在临终前得知两个儿子的死讯,经过再三的协商,我们把她藏进了一处向阳面对皇陵的高坡上,皇上不许她入皇陵。
凤蕾沁,留在了云府,也许会戍为云梦池的妻子,但是,结局到底如何,我们也不知道,有很多事情,永远都不能如同开始计划时那么进行得完美。
那天,我们重新回到京师,虽则只隔了不到一年,却觉得自己又重活了一世般,看着京师的心态,仿佛老了很多岁。
唯一带给我一点安慰的,是忆爵,已经能够清晰地叫我“妈妈”了。
第三十四章 请辞
推辞皇上欲加封领地的圣旨,睿王爷是不是疯了?这是每一个人涌现心头的第一个念头,而那些有经验有老谋的老臣们顿时都感到了事态的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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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睿王凤清歌掷地有声的坚定语调久久地回荡在整个早朝上,令人窒息的沉默扼住了每一个人的喉咙。
不独皇上阴沉着英俊的面庞一声不出,就连文武百官也扁着嘴打死都不同意。
“国家大事已了,四海初定,微臣已不负皇上所望完成约定的任务,请皇上容许微臣辞去官职封号,退隐民间。”
刚才,清歌的这几句话把整个天日王朝的统治阶层都震傻了,一个个呈现痴呆状注视着他们功劳无比卓著、此刻一片肃穆镇定决绝的睿王爷。
“你身为监国大臣,又正当风华正茂,如此潇洒离去,岂不是天日的损失,也是朕的损失?”皇上慢慢地道。
“先帝虽赐予微臣监国大臣的殊荣,微臣却深知自己能力有限,只怕要辜负了先帝的期望,皇上英明果断,是天日难得一见的霸主,微臣对皇上有绝对的信心,相信皇上一定能将天日推向繁荣的巅峰!微臣在与不在,其实丝毫无关大局。”清歌微笑道。
退隐的说辞,他早就和绮罗反复商量推敲过,已成竹在胸,今日,没有人能阻挡他离去的步伐!
“先帝既然有此遗旨,必然有道理,难道你要质疑先帝的英明?”皇上淡淡地道。
他只觉得,胸腹间盘旋升起一股没来由的怒气,正在以闪电的速度摧毁他的理智,而同时,一股深深的恐慌与绝望,从怒气经过的地方滋生蔓延,令他已经完全捕捉不住自己的情绪。
“微臣不敢,先帝根据当时的国情下旨由微臣和安圣共同监国,本事英明决定,只是凡事皆在变化中寻求发展,如今天日已经一统疆域,正需要皇上这样英明果决的君主带领朝臣百姓开创出一个新天地来,若微臣和安圣继续留在监国的位置上,反而对皇上的决策产生羁绊,绝对不利于政策的推行,和天日的未来!”
清歌侃侃而谈,甚少多话的他今天是豁出去了,无论皇上和朝臣的理由多么充分,挽留他的意愿多么迫切,他都是非走不可,否则,只怕迟得一步,想走也走不了。。。。。。
清歌看向皇上,皇上也正玩味地看着清歌,四眸相碰,霎时如流行与流行的碰撞,闪出璀璨的火花,两双同样出色的瞳眸在瞬间交换了多少世人难解的复杂讯息,可是,最终,皇上先移开了眼睛,清歌心底一凉,长满了荒草。
“不知各位爱卿对睿王爷的突然求去可有话要说?”皇上微微笑着转向已经快按耐不住的众臣。
那身为群臣之首的老太傅二话不说首先站了出来,“老臣有话要说。”
“准!”皇上微一抬手,脸上泛起不易察觉的笑意。
看起来皇上是要群臣用车轮战来说服自己了,清歌暗觉好笑,论起辩才,他不多话并不代表他说不过他们吧,既然如此,就让他们知道常常代表天日的外交与他国谈判的睿王到底有什么本事吧!
“谢皇上!”规规矩矩地谢过皇上,太傅转头面对清歌,一脸正气凛然,目光如炬,炯炯有神,“老臣斗胆质问王爷,王爷置家国于不顾,是将自己的身份放在了何处?将先帝的意愿放在了何处?将忠孝二字放在了何处?”
连珠炮般正直刚硬的三个问句,让群臣心底顿时喝彩,连清歌也不由得升起敬意,也只有这位一心为国为民的老太傅,才有这般质问自己的理直气壮的本钱。
清歌什么辩解的话都没有说,也深深地给周太傅作了一揖,“太傅一生为国为民,清歌十分敬重,请太傅受清歌一拜!”
太傅,朝臣,甚至连同皇上,都被清歌的举动弄得怔住了。
“太傅的一片赤胆忠心,当为天下人的楷模!”清歌真诚地道。
太傅的老眼中闪过一抹湿意。
“清歌身为睿王,时刻不敢忘记身负的重任,追随皇上一路走到今天,虽不敢说有些许功劳,但也自认尽了一位皇子应尽的义务,更尽了一位兄弟对兄长的全部支持信任之心;先帝下达遗旨时,清歌不但在场,也没有拒绝先帝的善意,因为清歌心里明白,以那时候的天日政治环境,先帝的遗旨无疑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但那时候最好的不代表永远是最适合天日发展的,清歌心里有先帝,但清歌心里更应该有天日;所谓忠孝,先忠而后孝,清歌正式照着这个为人臣的规矩认真考虑,清歌已尽忠,正欲退隐以尽孝,先帝九泉之下,必然能理解做儿子的一片心。”
按照周太傅问题的顺序,清歌逐条回答,从容不迫,句句入情入理,不卑不亢,群臣面面相觑,陷入短暂的沉默。
太傅怔怔地看着清歌,清歌的那句“退隐以尽孝”,太傅虽老却不糊涂,自然听出了话外音,否则岂能稳坐群臣之首的位置数十年不曾动摇?也就是说,如果自己坚持要让睿王留在朝堂之上,也许,恭王和勇王的下场就会使睿王的下场,睿王是为了保全皇室血脉,为了不让先帝在九泉之下伤心,才决心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吧?
如此说来,自己还能坚持下去吗?
皇上的脸又阴沉了几分,见太傅不打算再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