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这般热络的模样可是少见,实在是秦婉的到来,给她带来的危机感,要是旁人,楚恒纳再多的妾室也就罢了,但所谓的表妹,要的可并不是妾的位置。
正因如此,她才开始经营起来,自己倒是无妨,就怕芙姐儿嫡长女的位置不稳。
“数你嘴甜,坐吧!”
老太太也不是不识趣的人,秦氏的主动示好,让她倍感受用,宰相家的嫡女又如何?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叫她一声婆婆。
楚芙瑶见到秦氏的变化,心中说不清是何种滋味,那么傲气的人,如今却要带着张面具生活,到底怎样,才能不让母亲再过这样憋闷的日子?
请完安后,楚芙瑶与楚语澜道别,便紧跟着秦氏出去了。现在倒是学习如何管家的好时机,老太太寿宴在即,侯府本就忙碌,秦氏倒不会真让女儿插手,只在一旁看着,便足够了。
楚芙瑶听着底下管事报上庄子的盈利,还有铺子的收支,倒没想到,京里不少赚钱的铺子,都是秦氏的私房,例如那做珠翠生意的花想容。
记得在秦氏去后,花想容并没有倒闭,而是被别人接管了,那接管的人,又会是谁呢?
秦氏坐在主位,又交代了管事着重看管几间铺子,账目不对的,便让他们核实重做,再不对,那管事便要换人了。
正值初夏,天气也渐渐炎热,好歹府里的地窖里还存着不少冰,这次,楚芙瑶也不敢再图爽快,糟蹋了自己的身子。她嫁给牧恒之后,在最后一年方才有孕,孩子还不是宰相的,不过林玉娆也没为他生下一子半女,如今想来,还真是把有些奇怪呢!
☆、第九章
近日,老太太便已经着手为楚青宋挑选几个安分的丫鬟,留作通房之用,李婆子自是着了急,她只有绿篱一个女儿,要是她这辈子只是粗使丫鬟的话,那母女俩恐怕都没着落了。想着自己去世的娘与老太太的情分,李婆子一咬牙,硬着头皮赶到了福寿堂。
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太太看着李婆子,倒有些不解,道:
“这是出什么事了?”
李婆子老泪纵横,年纪本应比老太太小上不少,但看上去倒像是差不多一般,一个劲儿的磕头,额头破了也不停。
“求老夫人给我女儿一条生路吧,当了粗使丫鬟,以后可怎么许人啊!”
且不说绿篱原本就是被当成娇小姐似的宠着,现下到了后厨,不止什么都不会做,连被人暗地里使绊子,吃了不少亏,那副臭脾气才收敛了些。
老太太皱眉,当粗使丫鬟又怎么不能许人了?看着这李婆子虽说眼泪横流,却无半分伤痛之意,想来也只不过是想给绿篱谋个好差事。
“要不这样吧,把绿篱配给庄子上的管事,脱了奴籍,你看可好?”
这个提议是很诱人没错,但人心不足,如果能给楚青宋当了通房,再加上自己是楚青宋的奶娘,绿篱以后那便是侯爷的妾室,怎是管事媳妇儿能比得上的?
李婆子继续扣头,道:
“听说老夫人正在给宋哥儿寻通房,我既是宋哥儿的奶娘,女儿也是手把手教的,若老夫人不弃,让绿篱揽了这件幸事可好?”
仗着是楚青宋的奶娘,这李婆子说话也越发没有规矩,老太太身后的碧柯皱眉,将想呵斥,只见老太太一抬手,给阻止了。
“李婆子,说了半天,你不过是想让绿篱给宋哥儿当通房不是?”
老太太要是现在还不明白这下贱坯子的打算,那恐怕也活不到现在了。要不是念在她已故母亲的份儿上,这样的奴才,应该直接找人牙子发卖了。
老太太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李婆子跪在地上,心里却突然一阵阵发寒,是不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凭着自己女儿的美貌,必然会得到楚青宋的喜爱?
见到李婆子吓得脸色苍白,额际也渗出冷汗,这幅不中用的模样,倒让老太太感觉一阵厌恶,左不过是个通房罢了,只要无子,又能翻出多大的风浪?
“我倒是可以让绿篱当通房,但是必须要让她喝点东西。”
老太太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意,妾是妾,而通房不过是丫鬟而已,怎么搓磨,还不是由着主人家。
李婆子往下人房走着,一路上浑浑噩噩,脑海里浮现出老太太说话是冷漠的表情。
“只要一碗红花,你女儿便可以成为宋哥儿的通房。”
红花
红花
那是让女子绝育的药啊!
当李婆子瘫软在地上时,看见的便是老太太眼中仿佛寒冰一般的冷漠。
“娘,事情怎么样?老夫人同意了吗?”
绿篱急急忙忙的从房中跑了出来,现下,她的容貌还未有太大改变,但粗糙的指腹却是假不了的,她不愿在与人为奴,她要做这侯府的主子!
“绿篱啊!听娘的话,还是找个人品好的管事,嫁到庄子里吧,老夫人答应给你脱奴籍……”
李婆子话未说完,便被绿篱粗暴的打断。
“我为什么不能给大少爷做通房?你让我嫁给管事,就算脱了奴籍,一样是让别人使唤的奴才!”
“我一定要做大少爷的通房!”
“绿篱~~”
“娘,你要帮我,只要成了大少爷的通房,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绿篱脸上带着疯狂的神色,让李婆子不由心惊,到底从什么时候起,女儿居然变成这样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女子,就算成了通房,能有出路吗?
“老夫人说了,你要你肯喝下红花,就可以成为大少爷的通房。”
李婆子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飘忽不定,倒像是吓着了一般,这侯府,阴}的可怕。
楚芙瑶最近还在忙那副寿星献桃的绣图,因最近闲的时候较少,晚上做绣活儿又太伤眼睛,所以忙忙碌碌了半个月,这绣图不过才完成了一半。
黄苑是秦氏给楚芙瑶请来教画的老师,这位据说当年也是名动京城的才女,但当楚芙瑶见她第一眼时,心里不禁为她感到可惜。
平心而论,黄苑很美,美的仿佛冰山上高洁的雪莲,有种不可亵玩之感。但这样难得的奇女子,却甘愿为夏侯家的二爷守节,奈何天人永隔,再也不能相见。
“你既要学画,便给我静下心来,不然,便去寻了别人罢。”
“徒儿省的。”
要学画,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步,便是习字,只有字体端正,提画笔之时,方能如有神助。
黄苑教楚芙瑶习字,自然不会让她照着自己的临摹,而是将古往今来大家书法的拓本拿了过来,让她看,用心感悟,领略其中之味,才能写出真正的好字。
近日,永平侯府。
只见花园之中的白云亭中,一个明艳的少女,望着桌上的拓本,冥头苦思,时不时还提笔,在一旁的纸上勾勾画画,与拓本上字体不完全相似,却带了几分同样的味道。
楚青宋从国子监回到侯府,路经白云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她这是在作甚?”
身后的伴读楚英闻言,即刻答道,为自己主子解惑。
“大小姐这是要学作画,女学生让她先练字呢!”
“现在习画,不会晚了些吗?况且,她琴技不错,为何弃了?”
楚青宋不懂楚芙瑶的心思,他总觉得自己这个高傲的妹妹最近变了,但具体是哪里变了,却不得而知,反正只要于他无碍,那便无妨。
“这奴才哪能知道?也许大小姐想双管齐下?”
楚英赔着笑,楚青宋到不这么认为,琴技画技,精通一项尚且不易,要是两样一起学着,楚芙瑶大抵会一事无成。
楚青宋也不是多管闲事的人,马上就要行束发礼,他也有几分小侯爷的模样,反正是不会像楚恒那般,宠妾灭妻。
也没去唠扰正在习字的楚芙瑶,直接从一旁绕过,回到他的院子。
同楚青宋抱有同样心思的,还有一人,那便是秦婉,对于楚芙瑶,她也是很上心的,只要自己女儿样样胜过她,那这侯府嫡小姐的名头,不过是个笑话而已,想着还有半月有余便是老太太的寿宴,她的心里便喜不自胜。
正巧,林玉娆此刻来寻秦婉。在这似锦园里头都住了半个月了,舅舅还没有行动,是不要她们母女两个了吗?
秦婉见女儿来了,摒退了一旁伺候的丫鬟。
“玉娆,怎么了?”
对待这个唯一的女儿,秦婉还是很疼爱的,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有些把她宠坏了。
“娘,舅舅什么时候才要娶你啊?”
林玉娆有些着急,这侯府中,下人虽说有礼,但总是把她们当客人看,特别是楚芙瑶前几日说的那一番话,更是让她气怒不已,这才有些沉不住气。
“这话要说的小心点儿,要是被旁人听了,我们可就会成了人家的笑柄,连带着我的事也没了着落。”
秦婉看着穿着一身水红的林玉娆,眉头微微皱起,道:
“告诉你多少次了,侯府不比家中,太显眼了反而不是好事。”
被训斥了几句的林玉娆有些不高兴,眼珠儿一转,拉着秦婉的手道:
“娘,这么谨慎怕什么?依舅舅对您的心意,就算这侯夫人当不得,媵的位置总该没问题了吧?况且,您老说我,我只是穿着水红,你看看那楚芙瑶,天天穿着猩红的颜色,也没人说她!”
“她是她!你是你!人家是侯府嫡小姐,出身也不是你能比的,况且,我一被休之人,哪里那么好入侯府?要不是老太太认定你是侯爷的骨血,你以为她会同意吗?”
看着不开窍的林玉娆,秦婉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想着怎么才能让女儿变得聪明些。
秦氏倒是认得清形势,这离老太太的寿宴越近,她这心里就越发的有些不安。
“你最近多去你祖母那儿坐坐,千万别生分了,在后宅,还得依仗的着她。”
林玉娆点头,又想到先前绿篱传来的消息,问道:
“楚芙瑶真的会送绣图吗?我们准备的一定能压过她?”
闻言,秦氏到笑了。
“那是自然,李婆子早便知道我们的存在,她女儿能不着重提点着么?既要对我俩示好,那这消息必做不得假。再者说来,你的这幅绣图,是请江南如意坊的师傅做的,哪里能是楚芙瑶这种闺阁小姐比得上的?”
林玉娆想明白这点,便也不再担心了,想着楚芙瑶近日来,弃了不错的琴技,转而习画,心性定不下来,又能有多高的造诣?
就算有技艺高超的女夫子,她的年龄仍是最大的劣势。
“你可要好好习琴,将来在此出彩些,你舅舅也能为你定下一门好亲事。”
秦婉提点着林玉娆,倒也希望自己女儿能一鸣惊人,那么,她便算真正步入了京城这个世家圈子里。
提到亲事,林玉娆脑海里却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虽说,并无可能。
☆、第十章
转眼间,便是老太太五十大寿的日子,楚芙瑶记得清晰,就在今天,她的爹爹,永平侯楚恒,当众宣告,要纳秦婉为媵。
怜其孤苦,怜其孤苦?
永平侯府的名声原本便不怎么样,现下又传出了侯爷欲纳被休之人为媵,当真是给秦氏一记响亮的耳光。
楚芙瑶记得秦氏听闻这个消息,看着立于堂中款款而谈的楚恒,明艳的脸上一丝血色也无,拿起茶盏的手,也止不住微微颤抖。饶是这样,还要挤出笑容,迎新人。
等寿宴结束后,秦氏再也支撑不住,昏迷过去,身下也渗出一大片血迹,待到大夫来时,才发现是小产了。
原因竟是急怒攻心。
没想到楚恒听闻,只是皱了下眉,道了句:扫兴!连看都吝啬看一眼,也并没有回锦岚居,当夜宿在了秦婉新得的小院儿…扶柳居。自那之后,楚芙瑶便再也不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看待了。
自那之后,秦氏的身子便越发不好,还要掌管中馈,又为楚芙瑶操心,这才落下了病根儿。
如今,幸得重来之机,楚芙瑶岂会重蹈覆辙?
一早,她便早早往锦岚居赶,跟着的只有红冉一人。现下,秦氏应还不知晓自己有孕一事,孩子便是楚恒此次归来怀上的,方才一月。
命红冉端着鱼腥草制成的羹汤,于这炎炎夏日服用,倒是再好不过了。楚芙瑶大清早儿便赶到厨房,为的就是叮嘱厨娘将这东西做出来。
“小姐真是有孝心,夫人知道了,必笑的合不拢嘴。”
红冉倒是个灵巧的,楚芙瑶心中一动,想着她的身契也在自己手中,倒是个得力的人儿。
一进锦岚居,门外打扫的粗使丫鬟便通报了翡翠,秦氏便也知道了。
“这一大早的,你来我这作甚?待到巳时,家中来的宾客就多了,我忙里忙外,怎么顾得上你?”
楚芙瑶今日穿的与以往同样艳丽,猩红色的衣裙,以最好的流光纱所制的罩衫,金镶玉的臂钏,同色的织锦绣鞋,上面嵌着指甲大的珍珠,头上的垂挂髻也比往日梳的要好,活脱脱的一副小仙童的模样。
此刻,她正朝秦氏撒娇道:
“母亲,芙儿不是怕您累坏身子吗?近来天气这般酷热,府里杂事又多,我只在旁看着您处理中馈之事,便有些吃不消了,您若不好好将养身子,可不是给芙儿做了个坏例子?”
闻言,秦氏先是有些呆愣,随后便哭笑不得的点了点楚芙瑶的鼻尖,无奈的道:
“你啊!这张利嘴也不知像了谁?”
身后的碧玺见状,结果红冉手上的托盘,将盛着鱼腥草猪肺羹的青花瓷盅儿端了下来,一揭盖子,淡淡的鱼腥味便流窜于堂内。
其实,这种鱼腥草烧猪肺,里头鱼腥草已经处理的很好了,要是一般人倒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现下,秦氏可是有孕在身,自是闻不了的腥气,扶着八仙桌的一角,素手捣着胸口,干呕起来。
楚芙瑶心下早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偏偏面上还要装作惊慌失措的模样。
“母亲,你怎么样?红冉,还不快去请大夫?”
“夫人!”
“夫人!”
秦氏呕的难受,却没什么大碍,指着桌上瓷盅儿,翡翠会意,赶忙将其端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秦氏才止住了呕意,楚芙瑶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但这样却是比之后的结果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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