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又只能随遇而安,顺其自然地相处,告诫自己不要有乱七八糟的想法,克制自己的感情。
短短的一个多月内,她经历了这样多的心态变化,情绪起伏,每做一个决定都多么不容易。
他却好像事不关己一样,总在她左右,轻而易举地拨乱她的心弦,让之前的所有努力功亏一篑。
摔!
桑祈忍不住恼恨地踢了一下脚边的碎石,银牙紧咬,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这厮怎么越来越行为不端了。这么下去,还让她怎么保持平常心!
闫琰见她一路拿石子撒气,看上去闷闷不乐的,眨眨眼又凑过来,问:“怎么,害羞了?有什么的,你不是跟子瞻关系也很好么。我听说他去年还背过你呢。师兄只是在特殊情况下抱了一下,应该没什么吧,形势所迫啊。”
桑祈纠结地看了他一眼。
若是从前,她肯定也这么觉得。晏云之这么做,必是顺势为之,对她略施援手而已,就跟随手给路边的饥民施舍点瓜果没有区别。
可是细细回想近来发生的种种。
他只陪她练剑。
他为她拂去头上的落花。
他亲自帮她挽发。
他在她哭泣的时候没有嫌弃她,而是默默地陪着她。
他耐心地教她读书,给她讲故事。
他跟她对弈,故意让着她。
他愿意成为她熟睡时的依靠,不忍心吵醒她。
……
这一切,桑祈不是傻子,也不瞎,看在眼里断不可能没有任何想法。
晏云之对她,绝对与从前不同,也与对旁人不同了。
桑祈心里做了如是判断,却不明白原因为何。是他真的对她也有什么念头?还是只是因为自己对他有非分之想,所以看人家的时候,带了不一样的目光。只关注到他对自己好的细枝末节,并在心里将其加倍放大、不断强化,而自作多情地误会了呢?
理智告诉她,大抵应该是后者。可心底深处却隐隐觉着,前面这个解释才是正确的。
这样一想,她又糊涂了。
都说晏云之为了苏解语守身如玉,从来不与女子亲近不说,连女子赠予的礼物都不收。如此看来,应当是对苏解语一往情深,痴心一片才对。并非那种三心二意,或者喜新厌旧之人,又怎么会看中了她呢?
桑祈揉揉太阳穴,只觉这次不承认自己愚蠢也不行了,真真是绞尽脑汁也想不通。
闫琰却是不知下山的路途中,她沉默不语地,竟是想了这么许多内容。还以为她只是娇羞劲儿上来了,唏嘘着原来大大咧咧的桑二,也有如此小女儿的一面啊。感觉……好怪异。
路途难行,一行人边走边清理落石残枝,速度很慢,直到天黑才回到洛京城。一个个的,都很疲惫。
一夜没睡的晏云之面上也显出了几分倦容,在城外,距离城门最近的一个茶棚里坐着休息,阖眸半倚,等待先行一步的车夫回府后叫人来接。
桑祈彻夜未归不说,还穿着晏云之的衣服呢,显然不敢让人发现。打从下了山就一直低着头,抬袖挡脸。也不敢惊动府上的人,教父亲发现。准备跟闫琰一起走,让他家的马车捎自己一程。
可惜好不容易等到闫家马车来了,一挑帘,俩人表情却纠结了。
原来,这架马车行到半途,正好遇到了闫琰的一个兄长。此人原本同友人饮酒,打算饮罢乘乘凉,自己走回去的。奈何一不小心有点喝多,走得踉跄,看到自家马车,便拦了下来,也要搭一程。
这位仁兄人高马大,马车却窄。桑祈往里看了一眼就觉着,若是自己也上车一定很拥挤。而且若是熟人也就罢了,跟不认识的人挤在一起,好像也不太好。
闫琰定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又不好把兄长赶下去,又不好把她扔下不管,一脸为难。
桑祈不想给人家添麻烦,大度地挥了挥手,道:“没事,你先走吧,大不了回头,我自己走回去。”
“那怎么行,你这个样子……”闫琰往城门的方向看了看,纠结道:“待会儿进城,人可就多了,这个时辰街上还热闹着呢。”
“那就等晚点再走,在这儿多休息一会儿咯。”桑祈无所谓道。
闫琰还是放心不下,嘴上说着:“你先等等”,脑筋飞快转着想办法。
可是……他那个脑筋,能想出什么好办法?
正在自我折磨之时,只听一直阖着眼眸,闲闲背靠在柱子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的晏云之淡淡开口道:“不是还有晏某人呢么,不知道你们都是在为难些什么。”
“啊,对,你可以坐师兄的马车回去!”闫琰闻言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
桑祈的脸色却黑了黑,拜托,她就是不想坐他的车来着的好吗!
这边厢闫琰却觉着,凡事交给晏云之,简直太让人放心了,于是也没在意桑祈本人的想法,没心没肺地上了马车,愉悦一拜,说完:“那我就先走一步。”便扬长而去。
桑祈轻轻朝踢踏的马蹄哼了一声。
这架马车前脚刚走,后脚晏家的马车就来了。比闫家来的那个宽敞了许多不说,车上还没有旁人。
晏云之听见驾车赶来的白时唤自己,才抬起眼眸,看了桑祈一眼,道:“还不上车,今晚还打算在外面睡么?”
说着,大有谦让一下,先让她上去自己再上,或是她不上,自己也不上了的意思。
桑祈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坐了进去。
晏家只来了晏云之的贴身侍从白时一人,桑祈的车夫便在外头同他一起驾车,车里只有她和晏云之。明明挺好的一架马车,地方宽敞,铺的垫子柔软舒适,她却感到如坐针毡,不时向外看去,显得很局促。
晏云之则继续阖眸假寐,也不开口说话,想来是真的累了。
桑祈偷眼瞄了几次,借着月光和街道上的依稀灯光,看着他俊逸绝伦,宛如美玉的容颜一片宁静,便大着胆子,多看了一会儿。
偷得浮生片刻,只属于二人的时光。在这一瞬间,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子,喜怒哀乐与自己有关。
不知不觉,便看得入了迷,撑着头,唇梢凝了笑意。
马车在石板路上摇晃而过,从人声鼎沸的长街,转入了相对寂静的街道,就快到桑府了。桑祈自己却没意识到。
只见晏云之微微眨动眼帘,修长的睫毛像一群仙鹤在舞蹈,而后睁开眼,目光温和地,迎上她的视线。
她反应过来,微微一怔,轻咳了一声,避开他的视线,扭过头去看车内的装潢,装出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
晏云之什么也没有说。
过了会儿,快要到家的时候,纠结了一天的桑祈,终于憋不住,想把自己的疑惑问出来。一鼓作气,拿出勇气,回眸看他,唤道:“师兄……”
“嗯?”晏云之方才也在看窗外,闻言平静地应了声,转过头来。
视线一相交,桑祈只觉这气是白鼓了,几番欲言又止,也没好意思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想法啊”这种大言不惭的话问出来。
便最终干笑一声,假装正经道:“这一天,真是太谢谢你了。”
晏云之淡淡一笑,道:“是么?不用客气,应该的。”
话音未落,马车停了下来,白时的声音传来,道:“禀公子,桑府到了,属下停在了后门。”
“停后门就好,后门就好。”桑祈一听,赶忙道。
只觉这后门到的太是时候了。
于是快步下车,招招手,丢下句:“大恩不言谢,那我就先回去了,师兄再会。”。
落荒而逃。
☆、第九十七章 :七夕相会
却说桑祈自个儿琢磨了两三天,还是不明白晏云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便觉着,既然不好意思直接问他本人,旁敲侧击地问问别人是怎么看的,也许是个不错的主意。毕竟,比起她来,有些人更了解他,也更了解男人。
可是选谁呢?
苏解语肯定是不行了。清玄君嘛,因为是苏解语的哥哥,感觉也有些别扭。于是想来想去,桑祈觉得自己家师父晏鹤行才是最适合探讨这个话题的人选。一来他一把年纪了,又独自隐居,就算知道了什么,也断不会去到处乱说;二来所谓师者原本就应尽到传道授业解惑的职责,按说也不会笑话她;三来毕竟他和晏云之是看过光屁股的交情。
于是,车夫上山去回收马车的那天,桑祈也跟着去了
一看晏云之和闫琰刚好都不在,她便让车夫在外面候着,说自己跟师父有话要说。
二人在室内小坐,桑祈乖巧地给晏鹤行泡了茶,又拿出茶点后,像模像样地坐在一边,小口小口啜着茶叶,思忖着该从何说起。
还没等找出满意的开场白,只听晏鹤行先开了口,捋了捋长须,挑眉问道:“看你最近这阵子,一直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不愧是师父啊,居然早就发现了么。被戳穿的桑祈连忙点头,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重重道了声:“嗯……”
“其实,弟子一直有一事不解。”她清了清嗓,面色微红,道:“不知师父能否帮忙疏导开解。”
“哦?说来听听。”
“关于师兄……和兰姬的事,师父可了解?”
“算是吧。”
“您觉着,师兄待兰姬如何?”
“挺好。”
“那……”桑祈纠结了一会儿,又清了清嗓,问:“您觉着,师兄待我又如何?”
“也挺好。”
白衣飘飘的晏鹤行,香炉氤氲的轻烟中端坐着,语气波澜不兴,从容作答。
桑祈听着有些无奈:“都挺好的?”
“苏解语那孩子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你是他的亲师妹,对你们好,不是很正常吗?”
她这样一问,晏鹤行反倒是一脸不解。
桑祈无言以对,半晌才憋出来一句:“……这倒也是。”
晏鹤行便淡淡一笑,低眉喝茶去了。
桑祈觉着自己可能是找错人了,红尘之中,年轻男女的情情爱爱这种事,师父他老人家可能早就不关心了吧。自己这点苦恼,在人家眼里,压根不算个事儿。便觉不想再叨扰,闲闲陪他喝了会儿茶,随便聊了几句后,就准备起身辞行。
将要离开的时候,晏鹤行却又叫住了她,意味深长地道了句:“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桑祈,为师肯收你做弟子,是因为觉着你并非庸人,可莫教师父失望了啊。”
于是她脚步一顿,受宠若惊地躬身行了个大礼,正儿八经道了声:“是,徒儿谨记师父教诲。”而后才眸光沉沉,表情凝重地离开了。
后来再上山来,也没再提起这些烦恼之事,只顾和闫琰一同学习新剑法。
又过了几天,她才恍惚意识到,晏云之很久没出现了。
一连数日,来观中的都只有她和闫琰。
终于有一天,忍不住问了师弟:“师兄人呢,最近很忙吗?”
时值酷暑,天气炎热,闫琰一边擦着汗,一边扇着风,蹙眉道:“不知道啊,国子监里倒是不忙吧。大概是家中有事,一时脱不开身呢。”
“哦。”桑祈应了声,有些无趣地踢着脚下的碎石子。
便听他道:“不过再忙,明日的花会应该还是会去的吧。”
“啊……明日就是七夕了?”桑祈微微一怔,只觉时间过得好快,若不是他提起来,差点都把这茬给忘了。
“是啊,你还没去过七夕花会呢吧?特别热闹,比上元灯会和诗会好玩多了。”说起这个事,闫琰倒是眼眸晶亮晶亮,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
桑祈心下了然,颔首道:“想必是因为吃的东西比较多吧。”
闫琰动作一顿,傲娇地白了他一眼,扭过头去不搭理她了。
她还好死不死地接着追问:“话说,你每年花会都去吗?”
“从小就去。”闫琰睨了她一眼,虽然语气不情不愿,但还是答了。
“那到现在还没找到意中人啊……”桑祈不由声线一沉,一脸同情地看向他。
“……”只见他面色涨红,一句话也接不上来,干脆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继续练习了。
只剩桑祈一个人对着空空如也的石桌沉思。
七夕花会,晏云之会去吗?会带苏解语一起去吗?若是如此,自己还是干脆不要去了比较好吧。反正,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去不可。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要见他。
正这样想着,闫琰又蹭了回来,拍了拍她,提议道:“怎么样,明天一起去吗?”
“还是不了,你知道我对这种活动很有心理阴影的。”桑祈随意摆了摆手道。先前的上元节灯会和诗会,她可都过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哪里是去玩,分明是去被玩。
“可好玩了,还会有很多好吃的,错过可惜啊。”闫琰叹了口气,用深感遗憾的语气道。
桑祈还是摇了摇头,心里已经有了决意。
然而,千算万算,没算到第二天上午,卓文远派人来找她,给她带了口信,说叫她晚上一定到场,自己有重要的消息要公布。
有什么消息非要在七夕花会的时候,当着众人面公布呢?桑祈想不明白,但是有些好奇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又意志不坚定地换好衣服,前去一会。
与上元灯会和诗会不同,七夕的花会原本是各家各户自行在家庆祝的节日,没有什么公开场合的活动。因着世族子弟为了热闹,营造出更好的节日气氛,便约定俗成地,每年都聚到一家府上共同赏花。
年年负责招待的人家也不尽相同。巧的是,今年刚好轮到苏家。
因着各家青年男女都会来参加,花会每每都是展示一个家族风貌的重要契机,各家各户都力求做到尽善尽美,不可让他人小瞧了去。
在这一方面,就连行事一向低调的苏家也不例外。
七月初七的晚上,苏府里变成了展示清玄君个人艺术造诣的舞台。做为花卉种植的个中高手,他不仅培育出了许多色彩独特,品种珍稀的花朵。还颇巧妙地,将不同的盆栽摆在一起,或将不同的花朵插造型各异的粗陶中,设计成了各式各样的造型,令人赞不绝口。
桑祈看着面前的插花——质朴的铅灰色陶罐,表面凹凸不平,质朴而粗糙。浑圆矮短的罐身,伸出一小段纤细的颈口。当中插着一根紫薇花枝,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