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降悦耳的音乐回荡在窄小的出租屋里。手机响了……西峰从桌上欠起身子,皱了皱眉头。手被烟头烧得奇痛,扔掉烟蒂。转过身来拿了手机,接听。
电话是小波打来的,他正在出租车上,马上来会他。他说黑毛出事了,过来和他商量咋办。
放下手机时,看了一下时间,23点55分。西峰摇摇头,长叹一声靠在床头沉闷地想。黑毛这小子到底又添啥乱?
几分钟后,手机又响。是山凤打来的,只说“黑毛出事了”,然后就泣不成声……
鸡爪山上掏鸟窝、捉迷藏、打柴、放牛,桃李湾的山溪里摸虾、抓螃蟹,学校里结伙打斗,打工岁月的每一个艰难日子和每一次成功喜讯的分享,他们都是铁哥们啊。是啊,从穿开叉裤起就总角相交,这种情意是踩不断的铁板桥。
西峰披衣下床,踱步桌子旁,拿起像框,对老婆孩子的照片亲了一口,自语:“生活总是在验证‘塞翁失马,焉知祸福’这句格言哪。浑蛋西峰啊,你又被‘网’住了,懂吗?”转过身,把门打开。
料峭的春寒在薄如蝉羽的夜雾掩蔽下钻进了屋里。西峰举头望天,一轮细弯的冷月标签般贴在浩渺的银河岸上,几颗索索发抖的星辰在那里挣扎,盼望着明天的杲杲朝阳。
他把双手插进裤袋,凝视着小巷口。只要灯光和喇叭声从那里出现,就是小波抑或山凤来了。有时,他们几个会为不同的生活观点和处事办法达不成统一思想而争执,甚至直言不讳地互相揭短、痛斥。最后依然酒饮三杯尽释怀,他乡故知共欢笑……
灯光、喇叭。小波到了。宝马车象母鸡下蛋,把小波吐出来。
“总经理,什么时间来接您?”司机毕恭毕敬地站在小波身旁问。
“不用了,你回吧。”小波说。
“进屋里说话。”西峰和小波手臂搭肩而进。小波把门轻轻地关了。
“来吧,抽。”小波往床沿一坐,递给西峰一支烟。他的脸色铁青,不知是事态严重,或是冻的。
西峰把那支烟在两个手指间旋转:“今晚已经抽了好多。唉呀,这抽烟,怕是这辈子戒不掉了。”想起香香几多次劝他戒烟,自己几多次戒烟都失败。
小波忧心忡忡地吐出一串烟雾,声音很低沉地说:“黑毛遭人暗算,脑袋被铁棍重击,身上给捅了几刀……在和平医院抢救,恐怕生命很危险……”
“你说什么?!”西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还猜测是又和人打架了,没啥大不了……”
“没啥大不了,我会来和你商量?医生给我交了底,刀伤没大问题,就是头部脑神经瘀血……今晚若醒不过来,恐怕……”
“首先要不惜一切代价救人!人命关天,你,为啥不在医院守着他,不可以在医院打电话叫我过来?”
小波面色惭愧,站起来拍拍西峰的肩,悠悠地说:“黑毛和你我,村里人都管我们哥仨是‘桃李湾三杰’呀,多年来我们兄弟一直相互照应,唇亡会齿寒哪!我们都三十几岁的人了,我做事你还不理解吗?可是,你晓得吗,丽珠留了一张纸条给我,就出走了,连手机也关了……我这几天几乎找遍了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唉。我本来想给你们说一下或向你和香香打听,反转又想,你们晓得我们又在闹别扭后,有她的消息会打电话给我。大家都在上班,也不想麻烦你们。你想想,我身为总经理,已经整整三天没到公司上班。我手下的人电话催的紧,说很多事等我回去作决定。董事长在澳大利亚的房地产生意亏损,早上她打电话责问我的去向,……丽珠找回来后,我打算在年底辞职了。我想,凭我的资金,回到西部去,早点搞个公司,慢慢做大……西峰,我真是这样想的,我要应付的事太多啊。山凤来电话说黑毛出事了,我立即赶了过去……可是事情太严重了……黑毛要有个三长两短,山凤咋办?咋向黑毛他爹交待……”
虽然小波说的在情在理,可是一向文雅的西峰却陡然成了一头吼天的狮子:“好,小波,我的总经理大人,你有种!丽珠被你气跑了?你甭说你董事长了,这老女人和你啥关系?一定是你又辜负了丽珠,你的良心在哪?口口声声说不理解你,你冤枉,你晓得不,你变态,你疯了,你已经变得不可理喻。我要有黑毛的牛脾气,真会揍扁你!你滚,滚,去把丽珠找回来!黑毛的事由我来摆平!”
这时,小巷里传来汽车喇叭声和一阵汪汪的犬吠……西峰开门瞧。心里想起山凤也来过电话,以及电话里山凤的哭声。是不是山凤打的过来了?她应该一直在医院,难道……
丽珠的彩信手机,摄下了小波陪同一个青岛的客户走进洗头房的镜头,而洗头房的位置正好是许多城市都有的那种‘红灯区’。一次偶然的机会,丽珠曾从那里步行经过,看到那些女性中的败类,看到那些男性中的孬种,看到公然讨价还价的场面,看到那些女人又招手又挤眉弄眼,看到男人又吹口哨又垂涎三尺,看到在警报声中仓皇逃遁的一群鸡鸭。风度翩翩的爱人去了那里?他一直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一直欺骗自己的感情?小波当然叫屈。并说那个青岛的客户的确有沾花嫖娼的恶习。客户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人家要你陪同去轻松一下,你不能拒之千里。咋就不信‘入污泥而不染’呢。如果哥们姐们都不信。他完全可以效法张国荣,从高楼上跳下去找包青天。
西峰以他做过复杂的农村基层工作的资本,十二分自信地说,他可以调解发生在哥们姐们之间的不愉快。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二人凑到一处来解决此事。这是在小波的办公室解决小夫妻的私事,所以,秘书小姐就在门口拦住找小波有事的公司高层人员,说:“对不起,总经理吩咐,一小时内不见任何人。”
于是西峰叫小波免提拔通了那个和他一同去洗头房的青岛客户的电话。西峰示意小波缄口不言,然后对着电话机,准备说话。
小波和丽珠明白了西峰的意图。
“西峰,用上你最拿手的‘策划’手段吧,真金不怕火炼!”
丽珠不语,眼睛盯死那部话机,默默等待。到底带给她的是失去,还是拥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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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说话了,电话的免提音很清晰。
西峰就用一口普通话粉墨登场:“喂,近来生意好吧。哦,还过得去是吧?不,总经理去成都考察了。我?我是他的助理。哎呀,以前我和他是铁哥们。是的是的,合作得来就开心。临走时,总经理嘱咐我要给你们这些大客户多联系,沟通沟通吧。别客气,你是我们的销售终端嘛。对呀,你是我们的财神爷哦。嗯,什么时候再来公司看看。来玩也可以啊,不一定是要有大事嘛。这个城市玩得开心的地方也多。当然,美女也多。哦,到时总经理陪你去吧。他不会玩?是的,这么大的老板也该玩玩女人,有个小情人什么样的。就知道赚钱?以前总经理不陪你去吧?去过?他不解风情?是的,他老婆很漂亮。很爱她?不是那种人,对,很传统。总经理从来都不沾染?那他像给你站岗放哨哦?不对,他会到大酒店、宾馆什么的地方,才配身份玩的。以前,高档低档都陪你去过?是的,正人君子。好吧。人生苦短,享受享受。下次来,我陪你去玩吧,好吧,说定,再见。”
一长段的对话后,西峰“哈哈哈哈”,乐得象星爷那样发出太监一样的笑声。
“对不起嘛,错怪你呀。”丽珠主动拥抱小波。
西峰就势在小波的总经理专用转椅上一躺,把一双脚搁在办公桌上,学着张国立的皇帝腔:“联已经累了。为江山社稷操心,还要为你们两个奴才操心,哼!小桃红,给联来杯龙井茶吧?山德子给联来支大烟吧。”
丽珠和小波奉上烟茶,开怀大笑。
呷了口茶,西峰又说:“宜妃带着公主和太子回了京城,剩下联在江南,好寂寞哦!还有黑毛,不,是法印,这个武功高强的大和尚该出院了吧?”
丽珠笑的差点岔了气……
小波问西峰:“我们就要回内地去创业了,你呢,还要在南方‘一心二用不容易,只为砺志破云天;笑骂寒窗憾迟慧,何时提笔过千山’?”
“你们老是背我的这几句话,不会是讥笑我吧?你们先走一步,我稍后就来,还不行吗?”西峰若有所思。
黑毛和山凤那“山妹子火锅城”红红火火的生意,使同行生嫉妒。由于了解黑毛身手不凡,几个同行生意对手就联手黑恶势力暗算黑毛。虽然警方已把那帮人彻底瓦解,山凤还是打算年底把火锅城转卖掉,明年春天和小波丽珠一道去成都或重庆创业。
黑毛不同意:“这不成了被人家把我哄走的?”
山凤就埋怨黑毛:“没心计,才有此住院两月的大难哩。你以后要小心,暗箭难防啊。”
西峰对山凤说:“黑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山凤将信将疑:“后福?这住医院两个月算是投资哩?”
西峰说:“信不信由你,如果你是天上的那片白云,你会拥有绝对的自由!”
04年9月中篇稿于温州中国鞋都
05年5月…9月长篇扩写稿于温州水心湖畔·新桥
06年盛夏再润于温州双屿新泽自适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