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问出口,她心下便笃信起来,梁府上除开了娇杏姐姐之外还有哪个同她亲近?能让茗兰这般欢喜激动?这般一思索,那便是确定无疑了。
“姨娘好生厉害!正是那梁家二姨奶奶的好事儿……”茗兰赞她一声,一面为她更衣一面又接着笑道,“道是昨儿夜里就诊断出来的,当时天色晚不便前来报喜,今儿一早就来了人,这会子阖府上下都传遍了,老太太亦是欢喜的很,还命人送了不少的礼去。”
说来,这娇杏早在一年前就由一顶小轿抬进了梁府。
当时临近春闱。
梁太太膝下只得两子一女,幺子与早去的女儿都是她的心头肉,素来就疼爱子女的很。自打女儿去了之后,更是将大半的疼爱放在了幺子身上,长子成家立业多年,不用再为其费心,唯独这个幺子她还放心不下。
平素里虽是待他严厉了些,但打心眼里仍是疼他的很,日后自己与丈夫总要西去,这兄弟两个亦难免要分家独过,长子渊儿虽还只一介六品小官,但好歹是个京中的肥缺儿,且又前程无量,日后总能往上升的。
分家时长子必然要将家产分走大半,留给幺子与庶子的便又是极少,虽是能够准保各人一辈子衣食无忧,不至于食不果腹。但人心总是偏的,便是两个都是自个的亲生儿子,可那一碗水总有端不平的时候。
因恐幺子日后过得不如长子自在,终身碌碌无为,这才自他打小就抓起。五岁开蒙后便将他送入了族学,平日更是看得严,身旁服侍的全是小厮儿,便是他年小受不住诱。惑,被些个心思不正的丫头带偏了。
好在幺子自幼懂事聪慧,性情上并不比他大哥差了多少,梁楼氏心中欣慰的同时亦是有些心疼歉疚。暗地里觉着待他严厉了些,但一想皆是为了他日后能有个好前程,才软和一些的心肠立时又给硬了回来,竟待他更严厉起来。
就在三年一届的春闱即将开考时,梁二爷忽地病重。
把个梁家人当场吓到不行,请了若干太医来诊皆是摇头不语,一脸医术不精的羞愧模样,还是最后来的一个斟酌来斟酌去,才写下一副药方留下,也只道尽力了。
梁家人拿了方子,几乎不曾犹豫便命了下人速去熬药,只熬好端上来喂时,却是半点也喂不进去,竟是尽数都给吐了出来。
梁楼氏见了,便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心下是既自责又痛心,五味杂陈都很。榻上的幺子紧闭眼目,面容发青,任她如何哭喊都不能将他唤醒。
身边人劝的劝哭的哭,一直到了当日晚间都还未见他睁开过眼睛。梁老爷只当幺子这是不行了,又见太太哭的肝肠寸断,心里也是哀恸的很,这般陪着在房里守了一宿,待到了第二日时,幺子还未睁眼醒来。
梁楼氏几欲崩溃,派人各处寻医问药,只盼有那华佗再世,将她的孩儿治好!除此之外,更是在府门上贴下寻医榜,允下重金,只要能将她的孩儿治好就行。
寻医榜一贴上,府上一时人满为患,梁家人起初还满怀希望,待渐渐发现前来诊治的人多为滥竽充数,企图通过此径获取不义之财时,便怒地将人全都给轰了出去。
眼看着儿子一日日没了生气,请了若干太医与大夫来,结果皆是徒劳无用。梁楼氏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快没了,眼前一黑,竟也昏倒了过去。
梁家人大骇!
生怕一事未平一事就又起,命下人好生照看太太,汤药喂了几顿,第二日才有所好转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也不再问,只哭,一味的悲痛欲绝。
不过两日功夫夫妻好似都老下不少,正是束手无策之际,哪想府门前又来了个癞头癫子。在府前疯疯癫癫自演自说一阵,家丁拿着棍棒来赶来轰竟都没能给轰走,梁老爷觉得此事蹊跷,便派人将他带了进来。
那癞头癫子半分礼仪没有,进门不待梁老爷问话,就给自顾自地疯癫道:“寻医问药皆徒劳,只有红事冲白事,切记切记。”
梁老爷正是发懵,哪想怀里便多出一张纸来,见那癫子拄着拐棍一撅一拐地去了,这才抖开来看。
头一眼还在不解,待再细看两回,方知这是女子的生辰八字。他再看一回,又发现角落处有两行不起眼的字“岳家”“妻侄”“正”“身微”。
岳家?谁的岳家?难道是楼家?妻子的内侄?正?身份低微?
梁老爷不及多想,匆忙进房便与太太商议:“岳母家中的小姐都已成亲,且就是如今还有没成亲的,又哪能是说娶就立马能娶的。”
梁楼氏已经由着丫头扶起,正靠坐于床头,她将那张脏的不成样子的纸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听了丈夫之言,猛一抬头就道:“未说一定是娶妻,纳妾亦是红事,且这为妾者身份卑微,岂不由着咱们想纳便纳?”
梁老爷听后连连点头。
将那纸夺回手中,再将那几个关键字眼看了又看,忽地脑袋里灵光一闪,开窍道:“妻侄四个,当中有正,极可能是嫡出为长的那一个,亦或是院名‘正和院’,身微,正和院内身份低微的女子……”梁老爷停下来,看着她道,“除开了服侍人的丫鬟婢子,想是楼府里再不会有其余身微的女子。”
闻得此言,梁楼氏无神的双眼登时一亮,连声催促他快些去办。
梁老爷也知耽搁不得,忙奔往楼府不提。
实际当日夫妻二人也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本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按着纸上的生辰八字将那丫鬟寻到,当日便用一顶小轿抬了进来。当日因是名为冲喜,多少还是要办的热闹一点才是,点了鞭炮请了酒席,府上多处贴了喜字挂上红绸,也算冲散一些衰气。
哪想将那名为娇杏的丫鬟一接进府,榻上睡了两日的幺子便有了动静,夫妻二人激动成什么似的,忙又退出来让那丫鬟与他独处,待到了第二日一早,幺子当真就醒来了!
把个梁家人喜得不行,此后便将这娇杏当做了梁二爷的福星,待她甚好。
后娇杏与梁二爷私下独处时问他,才知这皆是他自个一手策划的,道是只有这般他娘才会同意,且一旦同意了日后就不会想着为难苛待她,于她日后在梁府的日子只好无坏。
弄得娇杏当场就落了泪,扑入他怀里半个字儿也吐不出来,只晓得紧紧抱住他,不离开他。
这事儿,胭脂原是不知,后还是世子爷告诉给她,她方知道个大概。晓得虽是梁二爷亲手策划的,但世子爷亦在他苦苦哀求之下帮着助了一把力,也便是这般,娇杏姐姐才成了梁家的红人。
胭脂回神过来时,茗兰已替她整好了衣裙,正要扶她过去洗漱。
“梁家二爷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只要姐姐这胎争气,日后的日子准保不会差了。”胭脂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了几句,由着茗兰伺候净过口面之后,来至妆镜前坐下,才又接着道,“只怕我去看望她却是不能了,一会子也备上好礼,着人送过去罢。”
茗兰自是没有不应,一面手上又在麻利地为她梳头绾发。眼见主子今日心情好,暗里心思一动,不由凑近两分就道:“眼看着梁家二姨奶奶有了好事儿,姨娘也需抓紧了……”
她是晓得的,自前日算起,世子爷拢共在翠茵馆宿了两日,当中二人行过不下三回的房。事。
作为翠茵馆姨娘身旁的大丫头,自是要比旁的下人知道看见的更多,知道世子爷不曾命人送来避子汤给姨娘服下,由此可见,便是默许了姨娘可孕育他的骨肉。目下二人正是如胶似膝的时候,早日怀上身孕生下个小少爷来,这事于她于己都是极其有利的。
胭脂没有理她,心里却是真的盼望起来。
……
春末时节,府上大姑娘五岁生辰。
瑶姐儿乃老太太的心肝肉,临至她生辰这日,府上自是十足热闹。不光楼世煜告假回来专在府上陪她过生,便是梁家太太梁楼氏这日亦领着儿子儿媳过来了。
梁楼氏进房就将外孙女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见她小模样很有其父的影子,像自个闺女的地方却又极少,好在小人家眉目生得秀气,像父亲也就像父亲,莫要长得英气就好。
瑶姐儿是她娘难产生下来的,因此体子便有些娇弱,好在生在公侯之家,自小好汤好水的养着,出生时猫儿一般的小身子也渐渐养的圆润起来。
小人家今日是寿星,一会子被这个抱抱,一会子又被那个捏捏脸,最后想是觉得烦了,便跑至范氏腿边,伸了小手要抱。范氏乐呵呵地将她抱起来,众人见了便是笑:“到底是老太太养大的,头一个便同您亲。”
梁楼氏在旁亦是跟着笑起来,又见女婿近来眉目温和不少,心里亦是知道一些楼府上的事,晓得他纳了个妾,如今正还盛宠着。
正想开口说两句话,谁想恰在这个时间门外便有小丫头慌慌张张跑进来,进房便跪下:“请老太太、太太、姑太太、世子爷安,姨娘出事了!”
“哪个姨娘!”好好的生辰宴被个丫头一搅合,众人面色都不好看起来,老太太沉着脸道,“府上姨娘那样多,你倒是哪个姨娘边上的!”
“奴、奴、奴婢乃翠茵馆的……”那小丫头吓得浑身打颤,磕磕巴巴道,“翠、翠茵馆的李姨娘,方、方才晕倒了,还望、还望世子爷给派人去请个大夫……”
楼世煜闻言,一下便站起身,朝着几位长辈告了声罪便匆忙离开。
他这一去,众人面色各异。
老太太面色不好,梁楼氏亦是心有不快,她近前摸摸外孙女儿的头发:“瑶瑶乖,你爹爹一会子还来。”
瑶姐儿没说话,只哇的一声一下扑进老太太怀里大哭起来。
把个老太太与梁楼氏心疼成什么似的,只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她。
☆、第五十一章
楼世煜一出了房门,招手便派人速去请来章大夫。
他面容微沉,快步来至翠茵馆。
将一现身,茗兰就面色焦急地小跑上前:“世子爷可算来了,快去看看姨娘罢,这几日总面色不好看,今日竟还昏倒了。好在方才是在炕边,奴婢急忙给扶住,若是再走动个两步,只怕就要跌倒地上去!”
一面说,一面引他入了内室。
楼世煜眉头一皱:“去门外守着,章大夫来了便让他直接进来。”瞧见丫头退下了,才在榻边坐下,伸手就抚上她微白的小脸。
正眉头紧皱摸着她的乌发时,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心知这是章大夫来了,便收回手站起身来。
“世子爷。”章大夫近前正要行礼,便被楼世煜抬手止住,“莫讲虚礼,还请章大夫速速诊脉才是。”
“是是是。”章大夫忙随他来至榻前,帐底只露出手腕一截,白皙而纤弱,隔着一层绢纱搭上脉搏,凝神屏气许久后,方笑着收回手,站起身道:“恭喜世子爷,贺喜世子爷!姨奶奶脉象乃显滑脉,却是有了近两月的身孕,只体质娇弱,还需好生安胎保养才是。”
章大夫此话一出,楼世煜有一片刻的愣怔,旋即回神方道:“有劳章大夫,还请费心写下安胎方子,以便悉心调养。”
章大夫自是恭敬应下,告退下去,将每日用法用量与诸多安胎的饮食起居注意事项,一并细说交代给大丫头茗兰记下,后便离开不提。
茗兰见人一走,整个人方松下一口气来。
姨娘既是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那她主仆二人便没有不察觉的道理。
自上月小日子没来,主仆二人便就日日紧着心神,只为了确保无误这才一直瞒着,想着满了三个月再请来大夫诊脉,谁想今日竟忽地晕倒了,这才急着派人去将世子爷请来。
若不然,她亦不会赶在大姑娘的生辰宴上,做了这不讨喜的事儿来。
心里寻思着,她人便拿了方子出去,想着赶紧把这安胎药熬出来,送到房里喂姨娘喝下才是。
不过熬个药的功夫,再出来时,阖府上下的人便都知晓姨娘有了身孕。
茗兰端着药蛊自灶前出来,满院子的下人皆是面含喜意。
方才这好消息传进了老太太耳里,竟也是喜得不行,命人送了补身子的人参燕窝过来还不够,竟阔绰的阖府上下人手都打赏二两银子,抵得了不少人一个月的月银,无怪乎众人这般喜相了。
茗兰面上含着笑,心里亦是欢喜的很,暗付自个当日做的决定十分明智。
今这胭脂不光风风光光提做了姨娘,更是在圆房不足三月就有了身孕,只要这胎顺利产下来,先不论是姑娘是少爷,只要有个亲生的小主子,日后在府上便基本算是站稳了脚跟,只要不生出大事儿,往后的荣华富贵必不会少了。
她这般想着,人也便来至了房门前,正要提步进去,就闻得里头传来动静。顿住听了片刻,方知这是姨娘醒来了,映月正在边上伺候着。
未在耽搁,掀起门帘便步了进去。
里屋里,姨娘刚醒来不久,此刻正被世子爷揽在怀里,映月弓着身子低着头,双手高举铜盆过了头顶,以供世子爷拧干帕子为姨娘擦手面。
铜盆中水波一荡,巾帕随手就掷了进来,随之面上便被溅到几滴带着花露的香水,晓得这是不再需要了,她便欠了欠身子正要退下。
恰在这时,茗兰便进来了。
“还请姨娘趁热喝下,章大夫道了,良药苦口,喝下了才能稳固胎相。”她近前对着二人行了礼后,正要拿起药匙喂姨娘时,边上世子爷就道,“药留下,你二人暂且退下。”
茗兰手上一顿,随即立刻遵言搁下。药碗,同映月二人退下。
茗兰是规规矩矩退下,无半分不快。
反之映月临走前,却是抬眼极快地朝着榻上二人瞟过一眼,她本是心存羡慕稀罕,想看看素来冷面深沉的世子爷该有个怎样的温柔一面,哪料好巧不巧就撞上了姨娘的目光。
那双眼睛那样美,好似多眨一眨里头就要滴出水来一般,她一个女子看了都想再看,更何况是对于异性相吸的世子爷?只怕唯有爱到不行吧?
她不由闪了闪目光,赶紧避开姨娘的视线,低眉垂眼退了下去。
瞧见丫头们都退下了,胭脂这才抬起玉臂环住他的脖颈,往他怀里钻得更深。
怀。孕这事儿,她老早就有了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