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擅自揣度,只照搬了实言,并不敢有所隐瞒,亦不敢添油加醋。”秋实恭敬道。
秋实素来安分规矩的很,绘心朱晴几个自是知晓,闻言不禁开口劝说:“既如此,老太太何不问问世子爷的意思?没准儿真个冤枉了胭脂也未可知。”
这话自是出自绘心之口,老太太素喜欢她,她便这时间插言进来,范氏亦未忍心斥责于她,只道:“世子爷怎样的性子你会不知?也罢,昏省时传那胭脂进来奉茶便是,都下去罢。”
这话便是有了转圜余地,届时只要世子爷肯表露出几分兴趣,胭脂此回便可逃脱一劫。
☆、第八章
融春堂她虽去过好些回,可每回皆是晌午过后方去,那时间既不是晨省时间又不是昏省时间,是以府上各位爷与小姐,她实是未碰见过一回。
此刻听了秋实转告,她心下一时只觉寒到了骨子里头,世子爷那般清冷的一个人,在他眼里她不过是一介仅有一面之缘的婢子,眼下老太太要试探他,不消多想,结果必是她要遭殃!
胭脂忍不住颤栗起来,若不是知晓秋实没有恶意,她定要以为她这是在害自己,不久之后若是世子爷无动于衷,老太太一个恼怒直接将她杖毙了并非没有可能。
这般一想,她便更觉着浑身发冷,看着秋实的眼神也含了几分怨愤:“你太不知轻重了!若是事情不能如你所愿,你知晓等待我的会是甚么?”
胭脂趴在被上眼睛里又疼又辣,只觉自个要完了,前世她不满十五便死了,好容易得了上天眷顾重活一世,未想这样快就惹出祸端,她现今才十一,自在的日子还未尝过,当日欺辱她的人还未受到应有的惩罚,她并不想这般快便没了性命。
秋实见她神色萎顿,倒真有些悔起来,事到如今反悔已是太晚,一会子老太太就要来传人,若不赶早想出法子,只怕稍后真要出大事儿!
“胭脂,开弓没有回头箭,左右已经这般了,你何不赌上一把。”秋实凑近她耳边低声道,一时也是心慌意乱。
胭脂恼地一把将她推开,低声叫道:“你为何不去睹!全是你害了我!”说完,到底没能忍住落了泪,“我不过一介婢女,至今只与他见过一回面,府上丫鬟这样多,说不准早已忘了我的长相,你叫我去赌,我又凭借什么去赌?”
秋实被她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垂手立在一旁也是无法。
偏这时老太太房中的丫鬟便来传话,胭脂再是心生怯意,也只得硬着头皮遵言去了。
老太太范氏同往常一般靠坐于东次间临窗的大炕上,身后肘下各垫着引枕,面色不似早间那般愠怒,露出了平日里和善的一面。
胭脂见此,心内却并未放松下来,她先是向老太太见了礼奉上茶,随后才碎步走近安坐于大炕底下第一张椅上的世子爷身前,她方才一进屋便极快地瞥了一眼,世子爷今日着一身石青弹墨绸布直裰,身姿伟岸,面容淡漠。
“世子爷请用茶……”她轻声开口道,玉手紧紧托着茶托,此刻背对着老太太,一时只觉如芒刺背,心下好不惊惶。
楼世煜自她进来,便先后看了她两眼,不为别的,就为近两日夜间总梦见她这一双铜铃大眼,起先他还在不解,只觉梦里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格外面善,好似在何处见过,今日一睹她芳容,倒令他忆起来两日前曾在花园内见过一回。
胭脂一时只觉心跳如鼓,前世她在世子爷身边伺候过几回,世子爷从不曾正眼看过她一下,今日怎地就这般盯住她看,她心里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又生出了两分不安来。
楼世煜收回目光,伸手接过茶盏,并未直接饮用,而是随手将它搁置于手边的椅几上,问:“祖母房中新来的丫鬟?往日倒不曾见过。”
范氏咳嗽一声,面上看不出喜怒,眼睛盯着胭脂看,话却是对着孙子道:“也是来了月余,一直在屋外伺候着,少进屋来伺候。”说完,屋内便是一瞬的静谧。
她这孙子她格外了解,从来就不愿多说一句废话,今日自这胭脂一进屋,她便开始注意起孙子来,见他一双眼睛竟似随着她转,此番又难得开口多问了这样一句闲话,倒是真令范氏有些大跌眼镜。
她心里正滋味复杂的等待孙子下一句话,谁知结果竟又令她有些始料未及,未坐多久楼世煜便起身告辞,嘱咐祖母早些安寝,随后便就离开了。
范氏有些糊涂,见那胭脂还立在一旁,便烦躁地摆手命她下去。
屋外天色已是大暗,范氏早已用罢了晚膳,房中点了灯盏,橘黄的光晕一圈圈撒开来,她仍旧歪在大炕上。听了心腹邱嬷嬷之言,此刻神色倒显出了几分疲惫:“依你之言,这倒是一桩好事儿啰?”
“这还需看主子是如何看待此事。”邱嬷嬷道,“世子爷鳏居多年,自世子夫人仙去后,身边莫说是一个侍妾,便是连一个通房丫头都无有,眼看着二爷房中已得了第二个子,世子爷膝下还只得大姑娘这一个,偏世子爷又待世子夫人用情极深,更有着终身不再娶妻的意思,眼下既看中了个丫头,可不就是好事儿一桩?”
邱嬷嬷作为老太太的心腹,自小便在老太太身边服侍,二人明面上说是主仆关系,实际内里都是将彼此当作了亲人,是以邱嬷嬷这般说辞,也不见范氏对她不悦。
“你这般一说,倒又有些道理。”范氏犹豫一下,“只这丫头模样有些轻佻,倒不如我往年派过去的端庄正派。”
邱嬷嬷听了便是笑:“老太太还犯糊涂呢,左右只是个伺候人的丫头,平日里又不需她入厅堂,只要世子爷喜欢就好,再者,老太太往年派过去的,世子爷可都是原封未动的配了下去,老奴可是挨个检查过了,一个个全都是完璧!”
邱嬷嬷说着说着语调竟是拔高起来,范氏见了,由不得就是笑她一回:“你个老嬷嬷倒比我这亲祖母还要上心了,也罢也罢,生的狐媚便狐媚,左右帮着世煜走出来便好,日后还是要娶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回来才是,眼下子便这样罢。”
范氏道完,又似忆起什么来:“这丫头年龄尚小,只怕葵水都还未来。”又是叹一声气,“……眼下送去了也是白送。”
“老太太忘了?这事可以催一催,只有一样坏处……”邱嬷嬷顿一顿,范氏倒真是记不清了,等着她后话,“只怕会伤了身子,对日后怀孕上有些害处……”
“原是这个。”老太太恍然忆起,又道,“这个倒是无碍,左右我又不指望从个丫头肚里蹦出个曾孙子来,坏了也便坏了,反倒可省下许多烦恼事儿来。”见邱嬷嬷亦在边上点头,便又道,“就这么着罢,明日便喊来看看,好生检验检验。”
邱嬷嬷晓得这是要看看是否是个干净身子,有无暗疾,自是点头应下来。
胭脂苦恼疑惑了一夜,都未捉摸透世子爷为何那般看她,早间起来还在洒扫庭院,老太太便又派了丫鬟来传话。她心里登时一紧,早不似几日前那般欢喜,现下恨不得再不去老太太房里,就怕平白无故又惹祸上身。
今日这丫鬟瞧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儿,胭脂无心理会她,此刻满心满眼都是忐忑与不安,暗想可是此事没完了……
进了融春堂,却不见老太太范氏的面,反倒是范氏跟前的邱嬷嬷将她引进了一间耳房内,邱嬷嬷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全被她留在了房外,此刻屏风后便只得她二人,胭脂难免有些不安。
“好了,这处无人,将衣裙褪下罢。”邱嬷嬷张口便来这样一句,胭脂先是一惊,随后才显出了不知所措,不知这老嬷嬷是要对她作甚。
邱嬷嬷没空同她耗时间,见她不动,便自个伸了手来解,胭脂吓地后退一步,抬手便捂住了领口,小脸有些发白:“嬷嬷,这是做甚?”
“莫怕,祖上积了大德,老太太将你派去伺候世子爷,日后衣食无忧,只要你安分规矩,荣华富贵自少不了你。”说罢,手上更是快速动作起来,听了她这话胭脂脑袋便是一懵,待回神过来,身子已经呈现赤。裸状态。
她羞恼地就要护起来,邱嬷嬷却一把掰开她的细胳膊,手掌自她纤弱的脖颈一直按到了隆。起一小团胀鼓鼓的胸房,她于上头按。揉两下又拨了拨嫩尖尖,开口道:“底子倒是不错,看不出来生养于农家啊。”
又是拉起她的胳膊,仔细检查了她的胳肢窝,见里头干干净净白白嫩嫩,嗅了嗅没有异味这才满意的放下来。
胭脂眼里含着泪花,心下只觉异常屈辱,又被她牵引到软榻边,屈起双。腿打开来由着她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这才容许她穿上衣裙。
观她一张小脸又白又红,邱嬷嬷不免安抚一声:“好了好了,只要安分守己,日后是个命不俗的。”
胭脂哪里听得懂,她只觉事情转变的太快,这时间还未消化下来,老太太先前还因着传闻要治她的罪,眼下为何又突然改变了主意,竟要将她送至世子爷房中伺候。
“邱嬷嬷……”
胭脂开口要问,邱嬷嬷就打断她,这时房门被丫鬟叩响,邱嬷嬷拉开房门,便有两个丫鬟一道进来,其中一人手上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还未近前,便闻到一股刺鼻的药味。
胭脂心里一个“咯噔”,直觉这是要给她喝,不消多想便知这不是好药,她扣好纽扣就要行礼告退,邱嬷嬷便一把将她拉住,还不待她挣脱,便被几人强行桎梏住,旋即下颚一痛,檀口被迫张开,温热的药汁便尽数灌了下去。
“咳咳咳……”她几人一松手,胭脂便跌在了地上,大眼里噙满了泪水,握住脖颈,咳嗽不止,“嬷、嬷嬷,你给我喝的是何药?”
“总归于你没有害处就是。”邱嬷嬷无心同她多费口舌,命两个丫鬟将她扶回房去,“将她带回去好好歇养歇养,明日再将她带过来。”
丫鬟们自是点头应下,胭脂只觉不对,却又不敢再问,只得由着她二人将她扶回房去。
☆、第9章 一加更
待两个丫鬟一离开,胭脂便立刻自铺上爬了起来,不顾赤足就落了地,插上房门便跑到盂盆边蹲下,又是抠嗓子眼又是压舌根,折腾了许久才吐出来些许汤药,一时跌坐在地上手脚乏力,美目里更是噙满了泪花。
心中恐惧难安,不知邱嬷嬷给她喂得是何药,只叹她一介小婢,寻常时间都难以请动大夫,眼下这又是老太太刻意为之,必是更加请不动大夫,胭脂只觉一阵无力,隐约觉出这汤药有问题,却又无从解决,只能安慰自己吐出来便就无事。
她正吐得昏天暗地,被她插上的房门便被人自外头叩响,她心里微惊,连忙盖住盂盆,来至盆架前擦了擦面,这才前去开门,见是秋实与圆杏回来了,她心里稍松一口气。
秋实见她面色这样苍白,虽不知她方才发生了何事,但她心中总觉对不住她,便将她扶至铺上坐下:“院里都在传老太太要将你派到世子爷房中伺候,可是真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邱嬷嬷根本不准备隐瞒此事,几个丫鬟不论是出于嫉妒也好,羡慕也罢,总归胭脂前脚刚出门,后脚这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融春堂,想来不用多久,阖府上下都该闻着风声。
秋实这般一问,亦是问出了圆杏的心里话,她睁着一双圆眼睛直直盯着胭脂的脸蛋儿看,心里一时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这胭脂明明入府比得她迟,为何所有好事都叫她给占了,往日老太太抬举她,虽是心里羡慕,但却不似眼下这般眼红,如今老太太又指名要派她去伺候世子爷,这是多少丫鬟梦寐以求的事情,怎地又是叫她给揽去了?
思及此处,她不免暗暗咬一咬唇儿,跟着秋实挨在铺上坐下来。
胭脂默了一默,靠在壁上接过秋实送上的水,灌了几口下去,才低声道:“此事太过突然,我亦是前不久才知晓,并不知为何……”胭脂摇一摇头,小脸一时毫无血色,她暗暗垂了眼,心里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拉一拉被子又对着二人道,“我有些不适,先睡一睡。”
秋实点头,站起来为她拢了拢被子,见圆杏还坐在铺上不愿起来,面色更是有些难看,她心里不屑,伸手将她拉了起来。
听见她二人走开了,胭脂这才睁了眼睛,望着梁顶怔怔出神一会子,未过多久到底是体力不支,阖上眼睑睡去。
……
不过过了一宿,次日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变了,胭脂在收拾被褥与衣物,并无过多的时间去在乎众人的眼光。这在这时,绘心姐姐来了。
她却是来接她去世子爷院里的,绘心见她在折被叠褥,便开口止住她:“这处有的那处皆有,不需再多带一份了。”
她这话一道出来,房里众人便更是不加掩饰地朝她看过来,胭脂手上一顿,只得停下动作,独抱了自个的几样贴身物什与换洗衣物跟着她离开。
秋实送了她一截路,瞧见她要出院门了,便才止步,胭脂对她点一点头示意她回去吧,见她转身往回走了,这才转过身来跟着绘心出了院门。
相比老太太的融春堂一派富丽堂皇,恢弘大气,世子爷的正和院便显得简约雅致不少,世子爷本就是个性子冷淡之人,一来是生性如此,二来是生母殷氏去得早,自小便开了院子独住,与后院的女眷甚少有交集,除却每日的省昏定省之外,再少能见他一面。
步在熟悉的道上,胭脂忽地了悟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语,未想到她兜兜转转仍旧回到了世子爷身边。
她跟着绘心照旧去了下人住的一长排倒座房内,只跟先前不同,竟是独独收拾出一间小屋给她住。
胭脂迈过门槛进了小屋,见里面只得一张床,便知这房中就只有她一人住,心里正不知该如何作想,绘心便开了口嘱咐道:“日后你便留在世子爷院里了,邱嬷嬷想必已同你道明,既如此,你便安安心心伺候好世子爷便可,世子爷性冷心地却不恶,他既是看上了你,便是你几世修来的福气,是对你的抬举,日后只要不恃宠而骄忘了分寸,想来日子不会太差。”
短短一日功夫,前后就有好几人同她道过这话,胭脂心下已是听得麻木,面上敷衍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