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昨晚在火中如涅槃凤凰般的妖娆身影映入他的脑海,好,就是她了!
现场众人各怀鬼胎,却都异常认真,不论是想杀人灭口的,还是想抓住几个舌头,留待以后大用的,都紧张忙碌得很。
无论想做什么打算,都要先把人找出来再说,尤其是那个林丹汗,若能抓到他,不论是死是活,都将改变草原现有格局,怎不令人热血沸腾!
☆、识途
不说现场众人的各怀鬼胎,只说哈日珠拉被吴克善硬送回来,吓坏了塔娜夫人,当她看到衣衫不整,发髻散乱,脸上染着片片污垢,涕泪横流的哈日珠拉时,差点没晕过去。
“哈日珠拉,我的女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塔娜夫人惊呼。
回答她的是吴克善在门外落锁的声音,“额吉,阿布说了,这几天外面不安全,哈日珠拉又受了点惊吓,如今还是要好好静养才是,无事,便不要随便外出了。”
塔娜夫人一惊,“到底发生什么事?怎么无缘无故便要哈日珠拉禁足?”
吴克善耸耸肩膀,“这是阿布的命令,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外面如今乱成那样,额吉还是看好哈日珠拉,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吴克善急急忙忙地走了,留下塔娜夫人心神不安地守着哈日珠拉,她有太多的疑问想要找人解答,只是哈日珠拉如今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出去,怎么救恩和,哪有精力给她解惑呢!
“额吉,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没事,你放心,只是表哥有威险了,怎么办?”
塔娜夫人初听哈日珠拉说她没事,已经放了一半的心,却骤然听说恩和有难,那刚刚放下的心又立时悬了起来,“什么?恩和?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焦急地大喊。
待哈日珠拉说了当时的情形,塔娜夫人恨不能立时飞过去,这个林丹巴图尔伤害了自己的女儿不算,如今竟然对他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手,他的心是什么做的,怎么就这么狠啊!
若是恩和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自己怎么跟早逝了的哥哥交待,自己怎么有脸去地底下见他啊!
塔娜夫人扑倒在榻上“呜呜”地哭着,唬得哈日珠拉忙上前去安慰,可那些话翻过来覆过去地说,连她自己都不信,又怎么安慰得了塔娜夫人。
哈日珠拉苦苦思索着,看现场的情形,就算他们抓住了恩和,也没有时间跑远,他们能藏到哪里去呢?
蓦地,哈日珠拉身体猛地一震,难道,他们会去那里?
她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不,那里是恩和苦心经营了那么久的地方,自己要不是误打误撞,也不会发现那里,就这样,恩和还不肯告诉自己进去的准确路径,又怎么会轻易透露给林丹巴图尔知道呢!
可除了那里,又有什么地方是距离合适,又不易被发现的呢?
哈日珠拉左思右想,竟是除了那里,再无其他地方能将人藏得那样隐蔽,她站起身来,使劲拍打着门框,“开门!快开门!”
“哈日珠拉格格,您就安静一会儿吧,贝勒爷交待了,要您安心静养,您还是不要难为咱们做奴才的了。”
门外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哈日珠拉怒不可遏,“快放我出去,否则,若是耽误了事情,让林丹汗跑了,我看你有几个脑袋!”
“呵!哈日珠拉格格好大的口气!就凭格格您,还想去抓林丹汗?怕是去了只能添乱吧!若是再让林丹汗抓了做人质,那咱们才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呢!”
“你——”哈日珠拉泄气地跌坐在地上,怎么办?
她望望榻上痛哭的塔娜夫人,母亲倒是能出去,可是一来她找不到确切位置,去了容易打草惊蛇不说,万一母亲也落到林丹巴图尔手里,岂不危险!
难道她还能指望林丹巴图尔良心发现,对自己的母亲,他的亲姑姑手下留情吗?林丹巴图尔和塔娜夫人之间的心结有多深,自己又不是不知道。
可是,不如此,又能怎么样呢?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每一分都令她的心向下沉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刻骨的煎熬。
“啪嗒——”外面门锁一响,一个穿着葱绿布袍,面生的丫头端着一个喜上眉梢雕漆食盒走了进来,“天色晚了,夫人和格格都来吃点东西吧。”
哈日珠拉眼睛一亮,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放在那里吧。”
丫头将食盒放在紫檀雕花矮几上,将食物一样一样的拿出来,摆在几上,哈日珠拉站起身来,走到她的身后,趁她不备,用手中的紫金嵌宝缠枝花首饰盒猛击她的后脑,女孩儿闷哼一声,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手中的盘子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
“你这是端上来的什么?这些东西能吃吗?”哈日珠拉大声喊着。
“哈日珠拉,你——”塔娜夫人被哈日珠拉惊住了,迟疑地问。
“嘘——”哈日珠拉忙将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塔娜夫人噤声。
塔娜夫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哈日珠拉把丫头身上的葱绿布袍脱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又把头发松松打散,做出一副狼狈样,半掩了脸。
“额吉,我要去找表哥,你别出声,只装做是晕过去的样子,他们问你什么,你只说不知道就好。”哈日珠拉简单交待了塔娜夫人几句,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出事。
“你这狗奴才,竟然还敢看人下菜碟儿!你这是给谁吃的东西,连酒都没有,还不快去取!”哈日珠拉喊了几句,向塔娜夫人点头示意了一下,便掩面装作哭了的模样跑了出去。
因着天黑,她身上又穿着那个侍女的衣裳,门口守卫的人只看那侍女飞快地哭着跑了出去,也没人注意她掩着的脸。
哈日珠拉远远地跑出一段路,略一思索,便悄悄来到马圈边,自己的白云跟恩和的黑马都受了伤,虽已包扎医治过,却终究是没法骑了,可她却还要靠着它们,没办法,她只好牵出一匹略微温顺些的栗色儿马,又抚摸着白云和黑马道:“我知道你们受了伤,如今行动不便,可如今只能靠你们领路,去林子里找恩和了,你们坚持一下,等找到恩和,我给你们弄好吃的。”
说完,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拉着它们走出马圈,幸亏一路上都没遇上人。
哈日珠拉拉着马,远远离开人烟聚集的地方,这才骑上栗色儿马,又朝白云和黑马轻轻一拍,“走吧,找恩和去吧!”
黑马长嘶一声,蹭蹭白云的头,当先领路,一直来到密林前,哈日珠拉暗自点头,果然是匹识途的好马。
夜晚的密林阴森可怖,萋萋的荒草后面窸窣作响,是蛇妖狐仙出没之地,幽幽林木枝叶随风摇摆,仿若幢幢的鬼影,夜枭在树上啼叫,间或还会响起几声狼嚎,令人毛骨悚然。
哈日珠拉战战兢兢地走在阴气森森的林间小路上,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两匹马识途的灵性了。
“我的马叫白云,那你就叫黑土吧,嘿,白云,黑土,还真是般配呢。”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赶跑心中的恐惧,哈日珠拉从开始的自说自话,到如今的对马聊天,连名字都给它起好了,也不管它乐意不乐意。
突然,哈日珠拉嗅到空气中飘来一丝烟味,她勒住马,仔细闻了一下,不错,是烟味。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兴奋,这两匹马还真是好样的,竟真的找对了地方,这么晚了,就连牧人都回去休息了,除了他们,哪里还有烟味呢!
她小心地在黑暗中摸索着,这烟是直直飘过来的,看似离得很近,但隔着那么多的灌木蔓草,林间纵横的小路竟像是个庞大的迷宫,白云和黑土也兴奋起来,带着她左弯右绕,终于看到前方树丛掩映中透出点点光亮的小屋。
白云和黑土正待上前,被哈日珠拉一把拽住缰绳拉了回来,她将三匹马拴在树上,自己小心地朝木屋摸去。
“你把解药给我,我保证不杀你,毕竟是自己的亲弟弟,又没什么刻骨的仇恨,你若愿意,也可以跟我回察哈尔,凡是我有的,保证不会缺了你那一份。”木屋中传来说话的声音,又提到察哈尔,他们果然在这里。
“给你解药?我的好哥哥,你可真会开玩笑。这么多年,是你不了解我,还是我不了解你?从你登上汗位,派人暗杀我的那一刻起,我们已经是不死不休了。或者说,我可以不杀你,但你必须杀了我。我不杀你,大不了一辈子碌碌无为,做个人人瞧不起的废物,你不杀我,你就寝食难安,你会担心你那帮尾大不掉的好下属把我推上去做傀儡,你一定要杀了我心里才能安稳,不是吗?”
恩和,是恩和的声音,他还活着!
哈日珠拉心中一阵激动,她差点就想扑过去了,却在迈步的一刻生生收回脚。她仔细地打量了下周围的环境,蹑手蹑脚地来到窗下,趴在窗缝边小心地朝里观察了下里面的情形。
“还高官厚禄,再高的官,再厚的禄,也要有命去享才行,你的这些话,不该说给我听。”恩和嘲讽的声音透过窗户传来,他斜倚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旁边站着林丹巴图尔那一身锦衣的下属,而锦衣人手中的刀,正架在恩和的脖子上。
☆、以德报怨
恩和斜倚在窗边的罗汉床上,手捂着胸口,脸色苍白,旁边站着林丹巴图尔那一身锦衣的下属,此时正背对着窗口,而他手中的刀,正架在恩和的脖子上。
哈日珠拉吃了一惊,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她的眼睛在屋里搜寻,刚才明明听到了林丹巴图尔的声音,怎么没看到人呢?也不知这屋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快把解药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锦衣人声色俱厉地威胁着恩和,手中的刀又向他的脖子逼近了几分。
“呵,就算是你不来杀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请便。”恩和满不在乎地睨着他,反正有你们大汗给我做垫背的,我也不亏,我们兄弟生前不能一心,死后一起做鬼,倒也不寂寞,只可惜察哈尔群龙无首,要受人欺辱了。不过,有你这样雄才大略,威武不凡的勇士在,想必一定能担当大任,振兴我察哈尔,只等你剪灭大金国,恢复我蒙古昔日荣光之时,别忘了告诉我们哥俩一声就行了。”恩和无谓地笑笑,“想必到时候哥哥也没有遗憾了。”
“你,你胡说!”锦衣人大惊失色,慌乱地朝门口喊:“大汗,您别听他的挑拨,他是胡说的,我对大汗忠心耿耿,绝对没有二心!”
“有没有二心,不是说说就算的,你怎么跟你们大汗表表你的忠心呢?”恩和气定神闲地看着他,一点都不像是要死的人,还在那里闲闲地挑拨着他们的关系。
“表,表忠心?”
“是啊,不如我给你个机会吧!”恩和玩味地看着他,“咱们一命换一命。”
“一命,换一命?”
“没错,用你的命换你们大汗的命,你不是对你们大汗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吗?那就用你的命去换你们大汗的命!”恩和嘴角扬起一抹冷笑,“你替你们大汗把伤口处的毒血吸出来,你们大汗自然就没事了,当然,你也别想活了。”
“不,不,我不想死,我还不能死。”锦衣人手中的刀不住地颤抖,嘴里恐惧地大喊:“大汗,您饶了我吧,我还不想死啊!”
哈日珠拉趁他恐惧慌乱,无暇他顾的时候,轻轻直起腰,向窗户里探探头,想看看林丹巴图尔到底藏在哪里,这么半天竟然愣是没看到,却不料她稍一起身,立即被恩和看到了,他没想到哈日珠拉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一个警告的眼神射过来,皱眉向门边一瞥,轻轻地摇了摇头。
哈日珠拉一愣,脚下一用力,“咔啪——”一声树枝断裂的脆响惊动了屋里的人。
“谁?”屋中一声怒喝,锦衣人一愣,随即提刀冲向房门。
哈日珠拉被骤然发生的变故惊得呆住了,还没想好到哪里藏身,只觉身后一股大力猛地一推,她踉跄着跌倒在木屋门前,正倒在锦衣人的刀下。
“啊——”眼看着锦衣人的刀就要劈在她的头上,却突然软软地倒了下去,胸前露出一个锋利的剑尖。
哈日珠拉怔怔地看着一身白衣的白胡子老头,只见他缓缓地将剑从锦衣人身上拔了出来,看也没看哈日珠拉一眼,转身便冲进木屋。
哈日珠拉这才反应过来,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进去,只见恩和跌在罗汉床边的地上,一手扶地,一手捂着伤口,那伤口正向外渗着血。
哈日珠拉忙冲过去,同那白胡子老者一左一右架着恩和,扶他躺在罗汉床上。
“咚——”门口传来一声闷响。
哈日珠拉忙扭头看去,却是林丹巴图尔,他趴在灶台旁,脸上的颜色已经发紫,牙关紧咬,身体不住地打着哆嗦,怪不得刚才她在外面怎么都看不到他,原来他是倒在这里,被灶台挡住了。
“哈日珠拉,把这个给他吃下去吧。”恩和只淡淡地看了哈日珠拉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瓷小瓶,“一次一粒,一日三次,连吃三天,三天后毒自然就解了。”
“恩和——”白胡子老者满脸的不赞同。
“给他吧,毕竟是我的亲哥哥,我若是不救他,死后也难见阿布。”
“妇人之仁!”老者的白胡子根根翘起,“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了?你不杀他,可他是要杀你的!”
恩和沉默不语,白胡子老者在一边吹胡子瞪眼睛,哈日珠拉呆立半晌,只见林丹巴图尔脸上的黑气越来越重,人也渐渐僵直,她一咬牙,接过恩和手中的小瓶,倒出一粒黑色小药丸,使劲掰开林丹巴图尔的嘴,给他塞进嘴里。
半晌,只见他长长地呼了口气,原本僵直的身体也渐渐回暖,放松了下来。
哈日珠拉松了口气,不再管他。她来到罗汉床前,也不理会白胡子老者铁青的脸,小心地检查了下恩和的伤口,却满屋里找不到能包扎伤口的东西,正想掀起衣摆撕块布,却被恩和按住了手。
恩和带血的手按在哈日珠拉的手上,黏黏的,带着浓浓的血腥味,“不用了,就是点小伤,没那么严重。”
哈日珠拉鼻子酸酸的,也不说话,手上依然用力,却挣不过他一个受伤的人。
“里屋柜子里有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