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你听听她们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当真以为咱们是好欺负的吗?我去找她们理论理论去,竟敢这样说格格,我非撕了她们的嘴不可。”
“撕了她们的嘴?你给我看清楚,她们可都是些亲贵夫人,哪个是你能撕的?只怕你出去了,被人生吞活撕了才是真的!”塞娅轻声责备道:“格格都还没说什么,你在这里乱什么?你要真出去了,格格只会被她们说得更不堪。”
“那,那也不能就由着她们在这里胡说八道啊!难道咱们就怕了她们不成?”
哈日珠拉抬起头,淡淡一笑,“她们不懂事,自有那懂事的去说她们,你来充什么急先锋呢!别是又把活计做坏了,想出去躲懒吧,把你做的拿来我看看。”
“一个个都是吃饱了撑的不成,这些话也敢乱说,要是传到大金国那些亲贵的耳朵里,你们以为自个儿那男人就真能保住你们吗!”哈日珠拉的话音刚一落地,外面便传来桑噶尔寨夫人那铜锣般的大嗓门,原本说得兴高采烈的妇人们不敢再饶舌,门前不一时便恢复了安静。
“你瞧瞧,你出去可有这样的效果?还不快回来给我好好做你的针线呢!”塞娅指着卓娅的额头道。
相较于阿黛夫人大仇得报的得意忘形,乌琳和乌兰姐妹则纯粹是来幸灾乐祸的,她们前些日子双双被天命汗拒婚,虽然被拒婚的原因是因为多尔衮和多铎的缘故,却也让她们颜面扫地,这段日子一直深居简出,如今更倒霉的哈日珠拉一出现,立时转移了人们的视线,她们姐妹怎么能不来好好“感激”一番,“庆祝”一番呢!
“唉,刚刚听说了哈日珠拉姐姐的事,真是让人难以置信啊,想姐姐金尊玉贵的一个人儿,竟落得这样下场,怎么不让人伤心呢?妹妹们一得了消息,便赶忙来安慰姐姐了,姐姐可别想不开才好。”
“哈日珠拉姐姐才不会想不开呢,四贝勒肯对姐姐用这样的心思,可见是当真把姐姐放在心坎儿上的,姐姐到时候又怎么会吃亏?只怕,就是哲哲姐姐都要让哈日珠拉姐姐三分呢!”
“呀!妹妹不说,我竟没想到!哈日珠拉姐姐可是以萨仁的陪嫁侍女的身份去的呀,这四贝勒怎么好讨自己儿媳的陪嫁侍女做妾呢?”
“姐姐真是糊涂!你以为哈日珠拉姐姐是去给四贝勒做妾的?别妄想了!天命汗都说了不喜哈日珠拉姐姐了,她就算去了,顶多也就是个暖床丫头,见不得光的,连个通房丫头的名分都是妄想!还想骑在哲哲姐姐头上作威作福?做她的春秋大梦!”
“两位姐姐也别这样说,不管怎么说哈日珠拉姐姐都是四贝勒心尖尖儿上的人,说不得四贝勒早就准备好了那藏娇的金屋,只等着哈日珠拉姐姐去住呢,到时候连四福晋的面都不用见,不是正室,却胜似正室啊!”
“哼,躲在自己屋里做她的正室梦去吧!”
哈日珠拉停下手中的针线,静静地听着这冷嘲热讽的声音,脸上的表情一派平静,无喜也无怒。
“格格!”塞娅不安地轻唤。
哈日珠拉轻轻摇头,冲她安抚地一笑,这些小丫头自视甚高,可论战斗力,还真不是阿黛那样的粗野妇人的对手,只是那后来出现的一个,倒还有几分战斗力,自己对她竟没有一丝印象,不知这又是哪家闺秀。
对这些无聊的人事,哈日珠拉只是一笑置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眼前迫在眉睫的婚礼安排却不是她一笑便能置之度外的。
嫁给林丹巴图尔固然不是她的意愿,可这样偷偷躲在大金国,做一个名义上的“死人”却也不见得是件愉快的事情,甚至比前一个选项更叫人难以接受。
无论哈日珠拉再怎么抗拒,该来的终究还是会来。当外面唢呐锣鼓的声音响彻云霄的时候,哈日珠拉轻轻叹口气,拿起了之前寨桑派人送来的衣裳,塔娜在旁边一把抱住了她,“哈日珠拉——”她的声音哽咽着,千言万语压在她的心头,到了嘴边,也只剩这一句——“哈日珠拉!”
寨桑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低眉垂眼的丫头,他皱着眉头道:“你们哭什么,这大好的日子,也不嫌晦气!”
“这好日子又不是哈日珠拉的,如今我们母女就要生离死别了,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样,难道还不许我们哭两声吗?”塔娜夫人虽不肯低下身段讨好寨桑,可像今天这样直接呛声却也不多。
寨桑皱着眉头看着她,终是叹口气,“我知道你们母女都怨我,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咱们科尔沁弱小,只能依附强者生存,偏部落里的这些亲贵,一个个不知天高地厚,都是些拎不清的,如今哈日珠拉能跟着四贝勒,也算是终身有靠了,虽然如今名分上吃亏些,可将来四贝勒登了大位,莫不成还会让你受委屈?”
“贝勒爷,吉时到了,别耽误了时辰,还是让格格赶紧走吧!”说话的正是那看起来低眉垂眼的丫头,哈日珠拉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看不出来,这么温顺的一个丫头竟然敢这样跟寨桑说话。
寨桑却是没有丝毫不悦,他点点头,“来人,送格格上车!”
随着寨桑一声喊,那丫头一把将哈日珠拉推到帷帐后面,“格格不要出声,贝勒爷自是为了格格好,格格只要安心配合就好!”
哈日珠拉惊疑不定地看着她,只见她麻利地脱掉外袍,露出里面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陪嫁侍女服饰……
☆、诱敌
“唉!”哈日珠拉叹气,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叹了多少声了,自从三天前陪着自己的父亲演了一场戏,让那个低眉垂眼的丫头代替自己上了陪嫁的车队,她便被结结实实地禁足在这里了。
以前禁足,好歹还能坐在窗前闲看花开花落,如今却是门窗紧闭,生怕闷不死她似的,连帷帐都掩得实实的,整个弄得密不透风。
塔娜夫人也是一直没有出去,寨桑对外宣称,塔娜夫人思女成狂,不肯离开哈日珠拉住过的帐篷,每日里只有塔娜夫人的贴身侍女高娃和达娃可以进出这个帐篷,塞娅和卓娅也被留在了这里,据说是塔娜夫人要她们在身边一遍遍地讲述哈日珠拉生活中点点滴滴的小事,以﹡慰﹡思女之苦。
科尔沁的人都在传着塔娜夫人疯了的消息,最得意的便是阿黛夫人了,这几天寨桑都是歇在她的帐中,怎不让她得意非凡,她本想去好好安慰﹡安慰塔娜夫人,却被熟知她心思的寨桑严厉制止了,想想寨桑那噬人的目光,阿黛夫人打了个寒噤,也罢,虽不能当面看看自己仇人的惨状,但只是心中想想便也足够让她心神俱爽,胃口大开了。
如今已经过去三天了,塔娜夫人还是没有从那个帐篷中走出来,阿黛夫人在心中祈求着长生天,就让那个女人在那个晦气的帐篷里待一辈子,好好在那里怀念她的女儿吧,别让她再出来了!
只是天总是不随人愿的,阿黛夫人注定是要失望了。
当天边的战马嘶鸣着踏进科尔沁草原的时候,塔娜夫人终于走出了那个帐篷,而扶着她的,赫然是已经上了陪嫁的车队,此时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哈日珠拉。
阿黛夫人伸出手去,颤抖着指着塔娜夫人和哈日珠拉,嘴唇哆嗦着,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阿布,额吉!”吴克善在马上大笑着,得意地说:“果然让四贝勒说准了,咱们的车队在路上遇到了察哈尔的骑兵,幸亏咱们早有准备,否则真要让他得逞了!”
“这也多亏科尔沁骑兵勇猛善战,那察哈尔的骑兵果然是名不虚传,若无科尔沁相助,这次想要打败他们可就来难了。”豪格嘴上谦逊着,将功劳让给了科尔沁,眼睛却得意地望向后面跟着的朱轮雕花大马车,上面是他的新娘——萨仁!
这次豪格也是一场豪赌,虽然定下计策的是他的父亲,但执行者却是他。走之前他犹豫了好久,连哈日珠拉都被留下了,自己一定要带着他的新娘冒险吗?他忍不住对她说了这个计划,没想到她竟是那样的勇敢大度。
“爷,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别说是拿我做饵去诱敌,就算是爷想要我的命,我也绝不吝啬。”
豪格感动于她的气魄,感动于她的明理,更感动于她的不离不弃,生死与共,那一刻,他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她成为最幸福的女人,自己这一生,绝不负她!
萨仁透过那雕花窗棂,望着马上的豪格莞尔一笑,眼中的得意一闪而过,她知道自己终于抓住了他的心,她,才是最大的赢家。
哈日珠拉站在一边,强忍着心中的笑意,科尔沁的骑兵勇猛善战?这个豪格还真会说话,不,是真会说笑话,若科尔沁真的兵强马壮,骑兵真的勇猛善战,就不必像现在这样处处仰人鼻息了。
她静静地看着马上意气风发的少年,谁能想到,这只是一场诱敌,故意放出自己会扮成陪嫁侍女去大金国的消息,引﹡诱察哈尔出兵拦截豪格迎亲的车队,自己是不用再嫁给林丹巴图尔了,但是科尔沁也把察哈尔给得罪透了,从今往后,科尔沁将被牢牢地绑在大金国的战车上,再不敢三心二意,只不知这是□□哈赤的安排,还是皇太极的主张。
她的心中随即恍然,这是皇太极的安排。若是努﹡尔哈赤出手,大可以不用这么麻烦,只要把自己装在马车里堂而皇之地往大金国走一趟就行了,没必要再拉着豪格和萨仁出来遛。只是因着努﹡尔哈赤的反对,皇太极无法,才只好利用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做掩护。
虽然这样做是违反了努﹡尔哈赤的命令,但他只是放出的假消息,自己并没有出现在送亲的车队中,而察哈尔骑兵的挑衅却是实实在在的,反而帮□□哈赤创造了攻打察哈尔的借口,也许大金国现在还没有吞并察哈尔的打算,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有了这样的口实却是再好不过。
就如同大金国同大明宣战的七﹡大﹡恨一样,那七﹡大﹡恨已经存在了那么多年,他努﹡尔哈赤却愣是一声不吭,甚至同大明卑躬屈膝,委曲求全,直到自己实力壮大,有了跟大明翻脸的底气时才将它抛出来,却是声泪俱下,夺尽世人眼球,占尽天下道义。
皇太极也便是看到这一点,才敢这样违抗努﹡尔哈赤的命令,瞒着他老爹兵行险招吧!
“察哈尔经此一役,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只是他袭击我的迎亲车队在前,对科尔沁虎视眈眈在后,玛法必不会由他嚣张,科尔沁大可不必怕他。”豪格得意地在马上大笑,这是他初出茅庐的第一仗,没想到竟是这样的顺利。
阿黛面如死灰地盯着塔娜夫人和哈日珠拉,原来如此,亏自己还以为这个女人疯了,她的女儿也完了,她还以为她的布木布泰终于可以扬眉吐气,将那哈日珠拉死死地踩在脚下,没想到,四贝勒竟然会为了她行这样的诱﹡敌之计,她还没有嫁过去呢,他便为她费这样的心,若她当真嫁给了四贝勒,哪里还有布木布泰立足的地儿!
不行,这哈日珠拉便是个祸害,是个专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她绝不能任由她去破坏自己女儿的幸福!
“真没想到,咱们哈日珠拉格格竟然还有这样的福气,竟然能迷得四贝勒连天命汗的命令都忘记了,若是让天命汗知道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生气呢!”阿黛夫人阴阳怪气的声音成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豪格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若不是看在她是寨桑的侧室,自己庶母的亲娘的份上,他都想破口大骂了,“夫人这话就说错了,豪格来科尔沁迎亲,奉的是玛法的命令,路上遇到察哈尔骑兵的埋伏,也不是家父所愿,这违抗天命汗命令一说,从何说起呢?”
“可是——”阿黛夫人在众人的逼视下有些慌乱,刚想开口,却又被打断。
“更何况豪格的阿玛是夫人的女婿,您这样说又将置侧福晋于何地呢?”
阿黛夫人面无血色,冷汗涔涔而下,“是四贝勒说——”
“我阿玛说什么了?”豪格不耐烦地打断她,真是个没眼色的,怪不得那侧福晋不得阿玛喜欢呢,光这个没脑子的娘就能将她连累死,“我阿玛远在大金国,夫人听到他说什么了?不过是些小人无凭的谣言,夫人竟是宁愿相信那些小人,也不愿相信我阿玛!”
“我没——”
“阿黛!”寨桑一声怒喝,这个无知的妇人,豪格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还想狡辩,真是不惹出事来便不罢休啊!
阿黛夫人一个激灵猛醒了过来,不甘地闭上了嘴,也不怨她不顾大局,她得意了这些天,现在猛然间告诉她,她这些天的受宠都是假的,她这些日子的得意都是笑话,不过是她那好女婿为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设下的计谋,这让她情何以堪!
众人不再搭理不识大局的阿黛夫人,转而热络地同豪格谈论着诱敌的经过,男人们相互簇拥着涌向大帐,女人们则众星捧月地围着萨仁,哈日珠拉远远地和她交换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是她真心发出来的,不管她们以前有什么矛盾,什么龃龉,在这个笑容过后,便都成了过去,哈日珠拉是真心地为萨仁叫好,知道怎么去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她毕竟是个聪明的女子!
萨仁远远地看着哈日珠拉真诚明丽的笑容,远远地看着她扶着塔娜夫人缓缓地离去,幸好,幸好她是四贝勒看上的人,幸好这次她欠了自己这个人情,有了这个人情在手,他日她必不会坐视自己吃亏,对自己,终是有益而无害。
三天后,豪格娶亲的队伍再度出发,这一次,他们将轻车简从,直奔大金国,开始他们新的生活,哈日珠拉既没有出现在陪嫁的队伍中,也没有出现在送行的队伍里,当送亲的队伍出发的时候,她刚刚放下自己的行礼,听着远处传来的锣鼓鞭炮的声音舒心一笑,希望萨仁喜欢自己送上的那份大礼,愿她们夫妻同心同德,百年好合吧。
☆、世外桃源
“格格,格格!”卓娅的声音建立的划破清晨的宁静,惊起刚刚睡醒的飞鸟无数。
哈日珠拉一身布衣走出门来,“格格,格格!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叫,不要这么叫,就是记不住,你是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