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回来少眯一会儿,便又要忙着一早去上香烧纸。
所有的后事都是萨仁一个人在操持,哲哲推说身子不好,只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着,倒是也省了来找哈日珠拉麻烦的心。
只是苦了萨仁,忙了里头忙外头,一会儿应付外头来吊唁的客人,一会儿还要支人去照管来往亲友的茶饭,一时又要随着众人一起举哀。
因着豪格和那拉氏都不在,只有噶卢岱和府里几个庶出的子女守在灵堂里,外人瞧着未免不像,她也只得硬撑着在里头一起举哀,撑撑场面。
好容易客人走了,那些小阿哥小格格们都躲在幔帐后头偷个懒儿,她却还要打发来支领东西的奴才。
为着四福晋的“病”,好些东西都支领不出来,派个奴才去,出来个回话的说是福晋正吃药呢,叫等着,一会儿再去,便说是福晋刚吃了药睡了,等福晋醒了再来吧!
虽说每次领的东西都是些不值什么钱儿的小物件儿,灯油、香烛、纸札、茶叶、鸡毛掸子、笤帚、毡席、痰盒、脚踏等物,可每回不跑个三五趟,再领不出来的。
萨仁心中暗恨,都是科尔沁出来的女儿,何况这样刁难!若说是为了死去的那一位,可好歹她人都死了,便连这点脸面都不给她留吗!
又过三五日,连帮忙的奴才都少来了,去叫时,不是这个身子不好,就是那个被派了新差事,不得闲儿。恨得萨仁牙根儿痒痒,这边人还没入土呢,就把奴才都调派到别处去了,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恨归恨,如今府里是她哲哲当家,又占着个嫡母的位份,萨仁却也拿她无法,只得从自个儿府里调来些人手,先支应着这场面。
想起四贝勒临走时说的,有事只管找巴彦和哈日珠拉,她便索性连东西都不去公中库房里领了,只去求哈日珠拉帮衬她几天,待豪格和那拉氏回来,自然要好好谢谢她们的。
哈日珠拉乍见萨仁,不禁吓了一跳,这才几日的工夫,这人竟憔悴成这样,连眼睛都眍下去了,跟个纸人儿似的,风吹吹都要倒。
闻听她说的帮忙等语,抿嘴一笑,“和我你还客气什么,要谢,你只管叫豪格去谢巴彦,看他敢不敢受这个谢!”
说归说,笑归笑,这公事却是紧迫,一点都耽误不得的,哈日珠拉看了萨仁列出的单子,忙忙地叫人去开了库房,若有便从库房里拿,若没有,便赶紧支人去外头采买。
好在桌椅幔帐等物都已齐备,只灯油、香烛、纸札等每日里要用的物件儿,因着消耗极大,公中账上不肯一次都发出来,只说是用一日便支一日,可日日去关时却都要受些难为,如今便都一一地开列出单子,委了巴彦派人出去采买,再不去看账房上人的脸色!
巴彦派人把要用的东西都采办全了,一总交给哈日珠拉,暂时先放在小库房里,由哈日珠拉打发这些来领物件儿的奴才,萨仁便好一心一意地照管外头。
见了萨仁如今的情形,塔娜夫人也叹一声可惜,这么好个姑娘,偏偏时运不济,只得个侧福晋的名头,如今里外都是她一人支应着,可算苦了她了,好在算算日子,豪格和那拉氏也该回来了,到时她卸了身上的担子,只随着举哀发丧,也能松快些。
不说萨仁怎么盼着豪格他们回来,便是哈日珠拉也掰着手指头替她数着日子,却不料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堪堪过了十余日了,豪格还是没回来,便连那拉氏都没露个面儿。
她二人的心不免提了起来,便是那天命汗当真不好,豪格回不来,可那那拉氏却不该不回来啊!毕竟这死的是她的亲婆婆!豪格不回来还说得过去,那是先国后家,舍小家顾大家,可她那拉氏算怎么回事?天命汗跟前儿,还用她去擎天护驾吗!
莫不是清河那边出了什么变故,竟令那拉氏连婆母之丧都顾不得了,那皇太极和豪格呢?他们怎样?
虽说哈日珠拉一直坚信历史上的太宗皇帝和肃亲王不会这么莫名其妙地就挂了,可敌不过如今这风声鹤唳的形势,竟是也一日日的失眠,憔悴起来。
她们的日子过得提心吊胆,偏有人要跳出来兴风作浪,那病了多日的四福晋,前些时候“病”得连床都下不来,连奴才们去领个东西都不能够,如今竟在这时候“痊愈”了,一日日地对着哈日珠拉和宫里那个金贵的“孕妇”嘘寒问暖,只是这两人都不给面子,害得她连门都没能进去,便被客客气气地请了回来。
哈日珠拉还罢了,毕竟是她的亲侄女,又是住在府里,虽没让她进门,可塞娅传出去的话却是极客气,“格格忧心大汗的身体,又为四贝勒路上的安全担心,已经在菩萨跟前许了愿,要吃三个月的长斋,日日在菩萨跟前替大汗和四贝勒祈福,不便拜见福晋,福晋的心意格格已经知道了,等出了斋戒,定然上门去请罪的,如今福晋还是先请回吧!”
可富苏里宜尔哈那里便没这些个脸面了,守门的侍卫连宫门都没让她进,倒不是富苏里宜尔哈架子大,也不是那侧妃格佛贺故意刁难,而是清河的风吹草动也影响到了这内宫。
自中秋夜听到传来的消息,几个留守的侧妃便敏锐地觉察出了这里头暗藏的危险气息,在这局势动荡不安,一切还未明了之前,封宫自守无疑是个谨慎而安全的举动,将来任谁继承了那大位都挑不出她们的错来!
与这些侧妃的谨慎和哈日珠拉她们的忧心忡忡不同,这哲哲也不知是当真没觉察出这局势的严峻,还是真的神经大条到如斯地步,不知安分守己,尽量少惹是非不说,还一个劲儿蹦跶得欢快。
今天派人去给富苏里宜尔哈送些安胎补品,明日派人去哈日珠拉那里嘘寒问暖一番,虽说也是连门都进不了,可任谁看着都得夸一声——这四福晋可当真是贤惠大度!
派去叶赫那拉氏那边的人自是在宫门口就被侍卫们挡了驾,想来富苏里宜尔哈连听都听不到这些糟心事,可哈日珠拉却日日被她这番做派烦得不轻,明明是恨不得吃了她,偏偏还要做出一副亲热关怀的举动,她就不嫌恶心吗!
这日哲哲又派人来给她送点心,她直接便叫塞娅了端出去,赏给门口那送东西来的奴才吃了,就在门口,由塞娅盯着她吃完!
“格格说了,嬷嬷一日日地来回跑,着实是辛苦了,格格这里也没什么别的稀罕物件儿,福晋赏的点心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呢,这便借花献佛,赏给嬷嬷好生补补身子吧!”
唬得那老嬷嬷两腿打颤,硬着头皮把那点心塞进肚里,听说回去便大病了一场,而哲哲的慰问热情也好歹降了下来,不过听说四福晋屋里的瓷器却是统统换了新的,哈日珠拉听了只是了然一笑,人家家大业大的不心疼,愿意摔来听个响儿,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严峻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进了九月,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跟这凉爽的天气有得一拼的便是哈日珠拉的心境。她觉得自己就像那拉开的弓弦,越绷越紧,如今已经快到她承受的极限了。
同样揪心的便是萨仁了,相比哈日珠拉的担心,她承受的是双重的煎熬,既忧心清河的情形,又担心着乌拉那拉氏的身后事。
如今天气虽然不像盛夏般炎热,但也不意味着那尸体放这么久还不会变坏。虽然她早有准备,每日派人在里头放了不少冰盆儿,可灵堂那边还是有异味飘了出来,任她在里头点多少香烛都盖不住那个味道!几个年纪小的阿哥和格格已经快熬不住了,每天都有被熏晕过去的。
那请来的太医话说得极含蓄——灵堂里每日香烛缭绕,通风不畅,小阿哥和小格格们身子素来娇弱,长时间待在里头,难免胸闷气短。简而言之,便是这些小阿哥和小格格都是被那香烛的烟气熏着了,可这些东西灵堂里却是少不了的。
至于到底是那香烛熏晕的,还是别的什么,便没人敢说了!
哈日珠拉也曾想过让尼喀派人去清河那边探探消息,可惜路途遥远,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一时半会儿的,哪里就能传回什么有用的东西。
没办法,陆路走不通,便只能走水路了!巴彦手下几个心腹日日忙碌着,都被他撒出去监视着各处的动静,顺便收集些有用的消息。
“格格,有消息了!”正当哈日珠拉对着一碗红枣莲子粥叹了第一百二十个气的时候,巴彦喜冲冲地跑了进来,连通报都忘了,“格格,福晋那边有消息了!”
初听他说有了消息,她还以为是清河那边有了眉目,心里也着实欢喜,可听他说是哲哲那边有了消息,脸又顿时垮了下来,“巴彦,麻烦你下次有话一次说完,别哄我空开心!”
“格格!福晋那边高兴得很,刚才给服侍她的奴才每人赏了半年的月钱!”巴彦脸上堆着满脸的笑,活像朵盛开的菊花。
“好啊!要是你们想要,我也给你们每人赏半年的月钱!”哈日珠拉有气无力地搅着那碗粥,那红枣都被她搅碎了,将好好的一碗粥都染成了红色。
“不是,格格,奴才可不是来请赏的!格格想想,那四福晋一向是个严苛的,何时这么大方过!”巴彦的眼睛都闪着兴奋的光,“可见这次一定是有了大喜事!”
哈日珠拉拿着银匙的手一顿,猛地抬头看着目光炯炯的巴彦,“你是说——”
巴彦猛地点头,小鸡啄米似的,这时候,除了那件事,还有什么称得上是“大喜事”,能让那一向严苛吝啬的四福晋欣喜若狂,竟赏奴才们半年的月钱呢!
哈日珠拉心下也是一喜,可那笑容还没绽开,便猛地僵住了,“不对!”
若当真是那件事,没道理皇太极那边一点消息都不往回送啊!
“派去探消息的人走了几天了?”她在心里算了下,“有两天了吧!”
“两天半了!”巴彦仔细一盘算,“还是那天萨仁福晋晕倒的时候派出去的呢!”
哈日珠拉点点头,萨仁强撑了这些日子,前儿也终于撑不住了,在灵堂里晕了过去,太医把了脉才发现,她已经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算日子,正是豪格随驾去清河前怀上的!只是豪格和那拉氏都不在,把这事报给哲哲,也只说知道了,如今乌拉那拉氏的后事,就她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侧福晋在那里撑场面,竟是有了身孕都不得歇息!
哈日珠拉也是无法,只得每日里炖好了滋补的汤羹,按理说如今正是孝中,这些滋补的东西也是不能吃的,哈日珠拉都叫人把这些食材剁得碎碎的,熬在一起,遮遮眼吧,虽说是自欺欺人,可想必这院儿里也没人会把这事说出去!
若是豪格和那拉氏回来就好了,好歹前头有人撑着,萨仁也能歇歇喘口气儿!
算日子,这探消息的人应该已经到地方了吧,若他骑术再精湛些,路上再少歇息一点,只怕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也说不定!那么哲哲的消息一定是在这探马到清河前便出发的,或许他们在路上还碰过面,若当真有什么好消息,皇太极就算后来才想起她,这时候送信的人也该来了!
“这事大意不得,让他们再小心盯着,有什么消息马上来报!”
巴彦赶忙答应一声,行礼便匆忙往外走,却不料哈日珠拉又喊住了他,“给他们每人赏五两银子,探听到这个消息的人再多赏五两,叫他们都仔细些,别放过什么可疑的消息!”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这非常时刻,她不会吝啬这点小钱!
不过,巴彦的探子大多都是些普通奴才,因为都是些家生子,一家子都在这府里,亲戚朋友远的近的关系也多,说不得她院子里扫地的粗使丫头的舅舅的二姨夫的小舅子的闺女便在哪个福晋院子里当差,所以这些小道消息委托他们去打听倒也不赖。
可如今毕竟是比较隐秘的事情,想必哲哲那里的防范必定很严,未必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奴才能探听得到的!
思量半晌,她起身将尼喀叫进来,悄悄吩咐几句,“小心些,这事能探听到固然好,探听不到也不必勉强,一切以安全为上!”
尼喀点点头,“格格放心!这府里还没有什么能瞒得过暗卫的,格格擎好吧!”说完便一个纵身没了踪影,哈日珠拉暗暗竖起个大拇指,他倒真没说什么大话,就凭他这手功夫,的确是没什么能瞒得过他们的!
尼喀不过一个多时辰便回来了,跟他走时一样,悄么声地就从天而降,倒将哈日珠拉吓了一跳。
“奴才已经探听清楚了,四福晋那边并没有接到爷的消息!”
哈日珠拉一愣,没有?那她瞎开心个什么劲!
尼喀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嘴角一撇,露出个不屑地笑,“是宫里传来的消息,侧福晋今天不知吃了什么,从中午开始便肚子不舒服,如今折腾了大半天,那‘孩子’只怕是保不住了!”
哈日珠拉僵在那里,哲哲当真是对富苏里宜尔哈下手了?还真有她的,宫里防范得那么严密,等闲的人都无法进出,竟还让她找到了下手的机会!可这事放在平日里也就罢了,如今皇太极在外头祸福难料,她竟还有心搞这些小动作,末了还为此大赏奴才,她还真以为如今已经是她的天下了!
看来富苏里宜尔哈那边已经中了招,再装下去也没有必要,借着这件事顺利成章的“小产”已是再所难免了。只是这样一来,解决了叶赫那拉氏这个大威胁的哲哲,必定要将全副的精力放到她这边了,以后的日子,可得小心些了!
勉励了尼喀几句,又嘱咐他这些日子再加强些防范,便叫他先退下了。她得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兴许是长生天听到了她们的祈祷,还未等她想出什么具体的防范措施,派去清河探消息的人便回来了!
当尼喀大半夜的匆匆将人领进来时,哈日珠拉兴奋地差点跳了起来,“快喝口茶,喘口气儿,慢慢说!你们爷可好?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那人接过塞娅端过来的茶碗,仰头一饮而尽,末了又舔舔干裂的嘴唇,迟疑地看了塞娅一眼。
塞娅抿嘴一笑,可见这人是路上只顾着快马加鞭地赶路了,连水都没工夫喝,见他喝完,立马又上前给他倒了一杯。
可那人却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