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察哈尔,如果不是察哈尔的步步紧逼,科尔沁不会为了生存与荣誉做出如此牺牲。
他恨林丹巴图尔,自己的妹妹是他的表妹啊,她的身体里也流着一半察哈尔的血,而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利用了她的单纯无知后,竟然还要对她下毒手,这个畜生!
他恨自己的母亲为什么是察哈尔的人,为什么要让自己的身体里流着察哈尔的血。
他恨恩和,如果不是恩和,自己的父亲就不用费尽心机地为了缓和同察哈尔的关系而把自己的妹妹推出去,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恩和来到科尔沁开始的。
若不是为了恩和,自己的母亲还是科尔沁最尊贵的塔娜夫人,自己的妹妹还是草原上最漂亮的哈日珠拉格格,哪里能让那个卑贱的阿黛爬到上头作威作福。
他永远忘不了,伤害哈日珠拉的那个人,是他恩和的亲哥哥。
亏他还敢假惺惺地来照顾哈日珠拉,他怎么可以这么心安理得的面对哈日珠拉,他怎么可以用那副坦然平静的面孔来望着她……
恩和,恩和,每次听到这个名字,他都有种想要杀人的欲望,更遑论看到那张令他无比愤恨的脸,如果可以,他希望能让这个罪恶的源头永远地消失……
哈日珠拉听到卓娅带回的消息,已经是第二日了。
原因无他,自己这具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又折腾了半日,卓娅一走,她便忍不住沉沉睡下了。
卓娅回来看到沉睡的哈日珠拉,哪里还肯再叫醒她,便由她一觉睡到大天亮。让第二日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哈日珠拉埋怨了半晌。
“我的好格格,您就别教训奴婢了,奴婢这半日,耳朵都被您说肿了。”卓娅玩笑着抱怨道。
“肿了?让我瞧瞧,哪里肿了?”斜倚在榻上休息的哈日珠拉一听,起身便去拧她的耳朵,“小丫头胆子不小,还敢抱怨耳朵肿了,要是没肿,我非给你拧肿了不可。”
“格格饶命啊!”主仆二人顿时嬉闹成一团。
“哎呦,我才出去一会儿,怎么就乱成这样了。卓娅,让你伺候好格格,你怎么还跟格格闹起来了,这要是不小心,再碰着伤口可怎么办?”塞娅一进来,看见的就是主仆二人厮闹的样子,不禁急了起来。
这格格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自从醒来后,像变了个人一样。以前总是林丹汗长,林丹汗短的不离口,自从醒来后,却是半句没提,反把四贝勒送的佛珠时时拿在手上。这倒也罢了,左右主子的心思,不是她们这些做奴婢的能揣度的,只要上头不说什么,格格爱怎么做就怎么做,没有她们置喙的余地。可如今伤还没好,就和卓娅这么厮闹,万一不小心,有个什么好歹,哪怕伤根头发,也不是她们这些奴婢赔得起的,到时候大家谁都别想有什么好下场。
卓娅还是年纪太小了啊,都不知道这里头的深浅。塞娅心中暗自决定,等下一定要好好教育教育卓娅,怎么伺候主子,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是得好好管教管教这个丫头了,别什么时候闯祸,连累了大家。
虽然才相处了一天,哈日珠拉已经很了解自己的两个侍女了,卓娅就是个小开心果,外加包打听,有什么事问她准没错,哈日珠拉喜欢她的天真童趣,没事时总喜欢逗逗她。而塞娅则是自己身边的小管家婆,端庄持重,心思细腻,里里外外什么都操心管着,大概是跟哈日珠拉从小一起长大的缘故吧,平日里什么都替自己想着,有时还会出口规劝她一些规矩礼仪什么的。
这会儿见塞娅进来,哈日珠拉忙松开卓娅坐好,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塞娅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大理石面的紫檀月牙桌上,转身招呼身后的几个侍女:“你们把东西都放在这里吧。”低矮的月牙桌上顿时磊起一座小山。
“塞娅,你弄的什么啊,这么多,好像这才刚过完年啊,离明年过年还早着呢,你这么早就开始备下下年的年货了吗?”哈日珠拉调侃地望着塞娅。
“我的好格格,您说什么呢,这才刚出正月呢,备的哪门子年货啊。”塞娅好笑地望着哈日珠拉,“这些都是贝勒爷派人给格格送来补身子的,有百年老参,天山雪莲,千年灵芝,燕窝雪蛤……这可都是难得的好东西呢。”
“如今,贝勒爷对格格也是真上心了,以前这些东西都是送到阿黛夫人那里的,连咱们夫人都得不到,如今倒好,不光把阿黛夫人禁足,连这些补品,也跟不要钱似的,往咱们这边送。”卓娅欢喜地望着桌上的东西,自家格格昨日一鸣惊人,让她们这些做奴婢的也都跟着扬眉吐气了呢。以前阿黛夫人身边的奴才总是在咱们面前吹嘘着她们主子怎么怎么厉害,怎么怎么得宠,如今见了自己,一个个都老老实实的,大气都不敢出呢。
“胡说什么,又皮痒了是不是,主子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这也就是咱们主子脾气好,宠着你,若是让旁人听见了,你的命还要不要了。”塞娅偷偷瞧了哈日珠拉一眼,见她没什么不悦的样子,暗自松了口气,幸亏自家主子好性子,不然生气发作起来,连自己都有个管教不严的罪名。这卓娅也是,嘴上就没个把门的,编排阿黛夫人也就罢了,怎么连自家夫人都编排上了。
塞娅暗自庆幸哈日珠拉没有因为卓娅的口无遮拦而生气,殊不知哈日珠拉正是要从卓娅的话中了解更多的信息,又哪里会为这个跟她生气呢。
望着桌上堆得小山样的补品,哈日珠拉轻轻撇嘴,自家老爹还真舍得下血本啊。不过,他下的本钱越大,所图谋的利钱就更大,这对自己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他到底想要图谋些什么呢?
从卓娅那里得来的信息看,自己的妹妹布木布泰刚刚嫁给四贝勒,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法要求自家老爹再把自己嫁过去,毕竟自己的姑姑哲哲还是他的正妻,在刚刚得到这个消息时,哈日珠拉的嘴惊得能放下个鸡蛋,她努力了好久,才压下满心的惊涛骇浪。
感谢《孝庄秘史》,让她知道了大玉儿有个姑姑叫哲哲,而这个哲哲姑姑,正是皇太极的正妻,也就是说大玉儿嫁给了自己的姑父做小妾,虽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侧福晋,但这改变不了她不是正妻的事实。
如今哲哲成了自己的姑姑,那布木布泰呢?难道她就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孝庄皇太后——大玉儿?可自家并没有个叫海兰珠的姐妹,甚至更悲剧——如今自家未婚待嫁的女儿,只有自己一个。对这个事实,哈日珠拉觉得无比的悲催。她不要做秘史里愚蠢无脑到极点,也悲惨倒霉到极点的海兰珠啊!
如今布木布泰刚刚嫁给四贝勒,在自家老爹看来,有自己的妹妹和一个女儿拉拢着他就够了,他打的应该不是把自己嫁给四贝勒的主意,那么他到底想用自己来拉拢谁呢?
☆、自由
随着几场春雨,草原上已是一年里最生机盎然的时光,哈日珠拉却与这勃勃的生机无缘了,只因旧伤未愈,又添一场风寒,她被勒令在帐中休养,直到完全康复。
若不是自己那名义上的父亲三天两头地派人送补品,又有专门的大夫随时守着,也并不禁止别人的探视,哈日珠拉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变相关押了。
饶是这样,这漫长的养病时光也让她无比的郁闷。塔娜夫人是她养伤期间的常客,几乎每日必到,即使有事不能来,也会派人嘘寒问暖,代她探视一番。
自己的父亲除了三不五时地派人送些补品,随时派人询问哈日珠拉的病情,自己倒是再没露过面,这样也好,若是他隔三岔五地来表演一番嘘寒问暖,父女情深,自己怕是更郁闷。
恩和自那晚走后便再未露面,哈日珠拉很好奇他和自己前任的关系。不知自己在他眼中算什么,表妹?嫂子?抑或其他?
不过,不管是哪个,都和现在的哈日珠拉没什么关系,不管他怎么看自己,都不妨碍自己今后的生活,起码目前来看没有。想起那晚他探究地望着自己的目光,哈日珠拉再次在心中祈祷,愿他永远不要想起还有自己这号人物才好。
吴克善倒是时不时地来瞧瞧,有时还会带点稀罕的小玩意儿来给她解闷,让她漫长的养病生涯不至于那么无聊。
对这个哥哥,哈日珠拉也说不准到底是什么感觉。到目前为止,他一直在对自己示好,可每次想起他在悬崖上说的那冷若冰霜的话语,她都无法阻止自己疯狂的揣度他到底是何种用意。
“一个背叛部族的女人,死有余辜。就算你不杀她,她也没脸再活下去了。林丹汗,你选错人质了!”
她也很想相信那时的他只是想让林丹汗以为自己没那么重要,这些只是他营救自己的手段,他只是不想被林丹汗牵着鼻子走,不想任他予取予求……
可是到最后,她总是不自觉地想起四贝勒,想起四贝勒说的每一句话,想起他千钧一发之际紧紧拉住自己的手,想起他滴在自己脸上的汗珠……
“放了她,我来做你的人质。”
同样是面对自己被人挟持,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每当她想起这一切,她都不禁怀疑,能冰冷不含一丝温度地将自己的妹妹定义为背叛部族,死有余辜的女人的人,对自己的妹妹能有多少亲情剩下。
背叛部族,死有余辜的女人啊,她该以怎样的面目继续在这个部族里生存下去。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在她养伤期间,除了自己的母亲和哥哥外,科尔沁部落里的人一次也没出现过,连派人探视的都没有。整个部落仿佛都不知道有哈日珠拉这么个人,有这么一个还在养伤的人,大家不约而同地对她选择了无视。哈日珠拉不知道这是自己的幸或不幸,他们不来,意味着自己不用面对他们或探究,或鄙视的目光,但这也同时意味着自己想要融入这个家族,这个部落,将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艰难,他们对自己的无视,同时也表明了他们对自己的敌视。
当日子不紧不慢地进入四月,当哈日珠拉觉得自己在帐篷里待得快发霉的时候,前来给她诊治的大夫终于宣布,她已经完全康复,可以出门了。
在明媚的阳光下自由呼吸的感觉真好啊。
当她站在蓝蓝的天空下,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绿色草原,她高兴得只想呐喊。蓝蓝的天上点缀着朵朵白云,大雁排着整齐的队伍从蓝天白云中飞过,茫茫草原上成群的牛羊仿佛一望无际的绿毯上盛开的花朵,灿烂而富有生命力。骑着骏马的牧人驰骋在草地上,矫健的身姿映衬在蓝天、白云、绿草之间,那自由奔放的气息令人无比的陶醉。
远处一骥黑色骏马闪电般奔驰而来,四蹄翻腾,长鬃飞扬,一身青色紧身骑装紧裹着马上骑士修长挺拔的身姿,脚踩在马镫上,身子笔直站立着,双手开弓如满月,随着一声悲鸣,一只大雁从高高的天空直直坠下。
“好!”卓娅忍不住拍手欢呼,兴奋地拉着哈日珠拉道:“格格,你瞧,那人真是好箭法。”
哈日珠拉微笑着点头,在自己这个二十一世纪的纯外行看来,的确是好骑术,好箭法。
远处骏马上潇洒利落的身影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只见他身体伏在马背上,轻轻一带缰绳,黑色流光的马儿朝左一拐,转了个弯儿朝一侧奔驰而去,马速丝毫未减。
“好!”哈日珠拉也忍不住赞了一声。
远处矫健的身影回头瞧了她一眼,身体再度直立而起,一手持弓,一手搭箭,“嗖——”,又一只大雁落了下来。
一支支利箭接连呼啸而出,一支未落,一支又起,竟是箭无虚发,空中的雁群悲鸣着,阵型大乱,慌乱地四下奔逃,却不料地上的马儿速度更快,眼看这群大雁就要全部葬身此地。
哈日珠拉敛起笑容,冷冷地望了那得意挺拔的射手一眼,转身便走。
这人的箭法的确不错,放在前世,估计也能到奥运会上拿个牌儿了,不过这心地却未免太过残忍。哈日珠拉对他箭无虚发的技艺原本还有几分惊艳,此时见他竟想将那自由自在飞翔的大雁一网打尽,心中立时便生出几分反感,她没那个本事,救不了满天悲鸣的大雁,却也不想再在这里充当一个麻木的看客,更不想再听到别人对他的赞叹。
哈日珠拉转身刚走出几步,只听“嗖——”的声音越来越近,一股带着冷冷蚀骨寒风的危险气息铺天盖地地向她袭来。
哈日珠拉猛然停住脚步,拉着卓娅向旁边闪去。
“啊!”卓娅吓得惊声尖叫。
就在她们转身回头的一刹那,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过,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根白色羽箭,其中一支斜斜地插在她身前不到一步远的地方,箭尾的白色翎羽还在微微颤动,击落这些羽箭的是一个古朴无华的青铜刀鞘。
哈日珠拉紧紧拉着卓娅的手,努力压下心头涌起的惊天骇浪。是谁?是谁射的箭?这是要置她们于死地吗?
一个戴着毡帽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的土丘上,手中提着一把矢去了刀鞘的弯刀。他快步来到哈日珠拉身前,恭敬地弯腰抚胸行了一礼,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哈日珠拉身后疾驰而来的骏马。
身体流动着炫目光华的黑色骏马立在哈日珠拉身前,马上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星目闪烁,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剑眉斜挑,居高临下的睥睨着哈日珠拉。
竟然是他!
☆、逼婚
“表哥好箭法,只可惜用错了地方。不知哈日珠拉哪里得罪了表哥,竟有幸成了你的箭靶子。”哈日珠拉对来人怒目而视,竟然是她那表哥——恩和。
“开个玩笑罢了,表妹何必在意呢。”恩和轻挑剑眉,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在说什么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对自己刚才用箭射人的行为毫不在意。
“开个玩笑?”哈日珠拉被彻底激怒了,要不是她们闪躲的得快,又得这少年出手解救,只怕自己和卓娅就要横尸当场了吧,而他竟说是玩笑?
“玩笑?谁和你开玩笑?表哥的玩笑差点要了哈日珠拉的性命,表哥竟说是玩笑?这种事是你一句玩笑就能过去的吗?还是表哥认为哈日珠拉的性命只是一个玩笑?”
“只是个玩笑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