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是讨不了好。
屋里又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塞娅隐在袖子里的手攥了起来,只怕那满屋的宝贝,剩不下几件囫囵的了吧!
“皇太极!”
一个轻柔宛转的声音骤然响起,听在众人耳中却恍若惊雷,满院子的奴才心情一荡,那阵骚动再也不是巴彦一声咳嗽或是一个动作便能压得住的了。
哈日珠拉一进院子便见着跪了一地的奴才,再听听屋里那阵震天的巨响,她再不明白里头是谁就是傻子了!
屋里正拿着马鞭子四处乱挥的皇太极身子一震,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太极!”
那声音依然清脆,只是隐隐带上了点迟疑,没错,是哈日珠拉!
他猛地丢掉手中的鞭子,一把推开挡在门口的阿布凯,怔怔地看着站在院门儿处的哈日珠拉。他想冲出去抱住她,却在将要跨出门槛儿的时候生生顿住了脚,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有些震惊慌乱的神情。
“皇太极!”
他还在犹豫,她却已经扑进了他的怀里,一早从多尔衮那里听来的消息,大半日的水米未进,都化作滂沱的泪,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出来。
那哭声如刀般凌虐着他的心,他却犹自迟疑,若在平日,他早就揽住了这可怜的小人儿,好生哄劝安慰一番,可今日,他做不到,他做不到自欺欺人,他做不到熟视无睹,她今日的行为,算是把他平日待她的心都狠狠践踏在地,无论面子里子,他都输得彻底!
如今再来哭上这一场,又算什么?她当他是什么?只要一哭一闹,用不着喝药上吊就能拿捏在手心儿里,任她予取予求吗?若是两情相悦,便是任她予取予求又如何?可今时今日,她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别人跑了,再来这手儿,不觉可笑吗?
他淡淡地看着犹自在他怀中哭闹不止的哈日珠拉,理智告诉他,他该推开她,再当着所有人的面痛斥她的水性杨花,见异思迁,跟她就此分道扬镳。她想去找哪个男人,就去找哪个男人,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他,便可就此安心做他大金国的大汗,遵从父汗的遗命,成就一番千秋伟业!
可他做不到,那双手,僵在她的身畔,同她只隔着一根针的距离,手下都可以感受到她身体的温度了,可就是下不去手,推不出去!
他徒然地站在那里,漠然地看着院门儿口,那里站着几个跟着她一起进来的奴才,是尼喀跟几个暗卫,在他们身后,刚安冷淡的面孔一闪而逝,他挑挑眉,刚安竟然也掺和进来了?
她却似一点都没有发觉他的不满与凄苦,犹自哭得可怜,一双手初时还紧紧抱着他,末了竟攥了起来,擂鼓似的捶打着他的胸膛。
身后那群奴才,不论是站着的还是跪着的,都眼观鼻鼻观心,把自己当入定的老僧,末了,还是巴彦冲众人摆摆手,蹑手蹑脚地带着他们退了出去。
塞娅和卓娅初时还不想走,被巴彦狠剜了两眼,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行礼退下。
偌大的一个庭院,霎时便人去楼空,只余他与她。
他眼中闪过一丝伤痛与愤恨,他愿将一身所有捧到她的面前,只为换她开怀一笑,哪怕她想要他的心,他也能立马给她挖出来,虔诚地双手奉上,可惜她不稀罕,这场感情,自始至终,都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角戏。
他猛地抓住了她不老实的双手,“你闹够了没有!”
她愕然,她闹?她哪里闹了?他什么都瞒着她,什么都骗着她,到头来,竟是她在闹了?
她狠狠摔开他的手,“谁闹了?皇太极,你骗我骗得好苦啊!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不跟我说,如今事情败露了,竟还恶人先告状,说我闹?”
他的唇角忍不住扬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哦?我瞒你?我骗你?哈日珠拉格格,你有没有搞错?我瞒了你什么?又骗了你什么?恶人先告状,这句话可真好,我这就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她气结,“你还不承认?多尔衮都告诉我了,努——天命汗临终时候留下遗命,不许你娶我!你敢说没故意隐瞒我?还说什么一出了孝就风风光光的娶我,你哄谁呢?”她心虚地睨了他一眼,她险些便将他父亲的名讳冲口说出,还好她反应得快,赶紧改了过来,只盼他别生气才好。
她竟是为了这个?他瞬间没了气势,多日来的痛苦纠结,那被精心包扎伪装好的伤疤,刹那间被她揭了出来,鲜血淋漓的伤口上还带着刚刚生发出来的新鲜肉芽,痛上加痛!
见他没了声音,她心头更恨,“看来这是真的了?大汗,您打算怎么处置我,今日便给个痛快话吧!”
退出院门儿的奴才刚放下去的心又瞬间提了上来,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趴在了墙角儿,西洋景儿一朝被戳穿,依哈日珠拉格格的脾气,必是不能善了的,可怜他们大汗,莫不是又得伤心失意了?
☆、奈何天
庭院寂静,只有她或委屈,或哽咽的声音倏尔响起,又渐渐淡了下去,终是微不可闻。良久,就在院外众人以为没戏了的时候,他的声音却又骤然响起,那么微弱,那么黯淡,带着三分质疑,三分期盼,三分痛恨,并一分心伤,轻轻地响了起来。
“这就是你跟恩和离开的原因?我承认,这件事我瞒着你,是我不对,可我初衷绝对是为了你好,我只是怕你受到伤害!”
见她面容冷淡似有不信,他的心中一恸,“哈日珠拉,我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我从未骗你什么,我说了要娶你,就一定会做到,若不是这点念想支持着我,我早撂挑子不干了,什么破大汗,谁爱做谁做,我还不伺候了呢!”
他忿忿,她却面露讥笑,“哦?大汗就不怕旁人说你不忠不孝?大汗就不怕众亲贵贝勒不服?娶我,大汗准备怎么娶我?”
他苦笑,他可以把这理解成她对他的关心吗?
“该怎么娶就怎么娶,谁想找茬儿,就让他拿出父汗的遗命来我瞧瞧,左右是河的堤,人的嘴,堵是堵不住的,他们爱说什么就说好了,我皇太极不怕他们!”
她微微有些动容,她果然没猜错,他便是打着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主意了,或者还有一点点侥幸,一点点自信,他自信他们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见她面色缓和,他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话语却依然有些苦涩,“你既然都跟着恩和走了,为什么还回来?哈日珠拉,你若当真放不下他,只管开口,我皇太极再没出息,却也不会强人所难,硬留下你,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她气愤地瞪着他,“恩和就算有再多不是,他终归是我的表兄,救过我性命的人,我能眼看着他跟你的暗卫死磕,最后死在尼喀他们手里吗?皇太极,咱们将心比心好不好,那刚安做了那么多错事,你不还是为着他是你表弟,不肯过多的责备他吗?怎么我就该看着恩和死在我面前呢?”
她看着目瞪口呆的他冷笑一声,“大汗,您能原谅您的表弟,可不可以再大度一点,饶了我的表哥不死呢?若他今天真的死在你的暗卫手里,跟死在你手里又有什么区别?你叫我以后再怎么面对你呢?”
院外拐角处,尼喀笑着拍拍无辜躺枪的刚安,今天若不是他,他们想把哈日珠拉顺利带回来只怕也不易,却不料他这会儿竟又莫名其妙的成了他们争论的焦点,真难为他了。
刚安冷淡的脸上浮起一丝别扭,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汉人说的那句话果然不错,这世上,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她的话令他惊愕,也令他欣喜若狂,她只是把那恩和当表哥,她跟那恩和一点关系都没有!他的心里,仿佛有蜜一点点化了开来,满心满口都是甜。
他努力压抑着心中的狂喜,眼中浓得化不开的情意却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哈日珠拉,相信我,等我一出了孝期,立马就准备咱们的婚事,我要让你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新娘!”
“谁答应嫁给你了?你别忘了,天命汗留下了遗命,哈日珠拉,绝不能□□新觉罗家的媳妇儿!”她睨了他一眼,仿若看着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他的心被狠狠一刺,他又在自作多情了?可她方才明明说她跟那恩和一点关系都没有,她说得清清楚楚,“若他今天真的死在你的暗卫手里,跟死在你手里又有什么区别?你叫我以后再怎么面对你呢?”
她的话,言犹在耳啊,她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墙外的众人也是一惊,这哈日珠拉格格是怎么回事?故意耍着人玩吗?怎么一会儿一变,别说大汗这个局内人了,便是他们这些看戏的局外人,都觉得那心被忽悠得七上八下,真为自家大汗心疼啊!
哈日珠拉看着脸色枯败如死灰的皇太极,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眼前这个男人,为着她患得患失,她还真不忍心再逗弄他了,她冲着他狡黠一笑,“你想娶我也可以,不过要先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他死灰般的眼睛里悄然燃起一丝希冀,却又瞬间暗了下去,他在她手里吃过的亏太多了,多得他分不清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他真怕这又是她的一句戏言。
哈日珠拉撇撇嘴,这人还真是无趣,一点都不配合她,好无聊,她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我要你把哈日珠拉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撵走,昭告天下,你皇太极,大金国的大汗,绝不会违背天命汗的遗命,绝不会娶这样的女人为妻!”
她每说一个字,他的脸便白上一分,待到最后,他的脸上已是一丝血色也无,他就知道,她只是在戏耍他,他就知道,她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他,只是,她若不愿,直接跟着那个男人走了就好,还回来做什么?看看他有没有被气死?看看他如今心若死灰的惨状?哈日珠拉,他真想剖开她的胸膛,看看她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哈日珠拉!”他如受伤的兽,哑声嘶吼一声,还不待她反应过来,便将她拽进他的怀里,冰凉的唇随即覆上她的俏脸,凶狠地啃噬着她嫣红的唇瓣。
她仿若受了惊吓的小鹿,拼命在他的怀里挣扎,不想却勾起他心底的怒火,那肆虐的唇舌,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在她的口中唇上辗转蹂﹡躏,直到她伏在他的话里发出“嘤嘤”的低泣,直到她不再挣扎,直到两人的口中都泛起腥甜的滋味。
他一把抱起瘫软在怀里的哈日珠拉,仿佛是一只看着猎物的野兽,“我果然不该纵容你,这一切果然都是我的错!”
哈日珠拉泛着珠光的大眼睛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他抱着她踏过满地狼藉的珠玉瓷片,几步转进内室,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扔在了榻上。
“皇太极,你做什么唔——”她的话被他堵在了口中,做什么?做他以前便该做却没做的事!
她若心里当真没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地说个明白,他皇太极不是个不讲道理的人,哪怕他的心再疼,再失落,也只能将这一切埋在心底,绝对做不出伤害她的事。
哪怕她今天就此跟着那恩和走了,他都不会像如今般,这么气愤,这么疯狂。
是她给了他希望,却又毫不留情地打破。她不该,她不该这么肆无忌惮地将他玩弄于鼓掌之上,他皇太极堂堂男儿,绝不要受人如此无情地耍弄侮辱!
她拼命地在他身下挣扎,不想却瞬间点燃了他灵魂深处最原始,最野蛮的欲望,他一把将她抵着他胸膛的双手掰开,只用了一只左手便将它们牢牢固定在了头顶。
哈日珠拉是真的害怕了,她所认识的皇太极,一贯都是温柔宽和的,她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凶狠,这么野蛮的模样!她“呜呜”地低吟着,水雾弥漫的双眼乞求地看着他——不要,你等人家把话说完好不好!
他的右手扶着她的头,令她毫无躲闪的余地。听着她口中含糊不清的呜咽低泣,他唇角轻扬,扬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也许,他早该这么做了。
“哈日珠拉,都是你的错,若不是你一步步的戏耍玩弄,我又岂会这么待你!如今,你说什么都迟了,我便强要了你,我便把你禁锢在身边又如何?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他一边想着,一边更加凶狠蛮横地啃噬着她已然肿胀不堪的唇,放在从前,他宁愿自己挨刀子,也舍不得伤她半分,此时却是一点怜惜都没有,只怕她不够疼,只怕她不够痛。
她不知道,她唇上一分的疼,落到他的眼角心上,却是十分的痛。如果这疼,这痛,能让她清醒过来,能让她好好看他一眼,能让她看到他心底的伤痛与爱恋,那他便忍着这锥心的痛做了他最痛恨的事情又何妨!
她眼角的泪珠一颗颗地滑落下来,滚落在她的鬓发唇间,他的口中满是腥咸苦涩的味道,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哈日珠拉,你疼了吗?你痛了吗?你只知道自己疼,自己痛,却不知道,在我的心底,已是千疮百孔,遍体鳞伤!
他的唇上蓦地一疼,是哈日珠拉,是她咬了他!她带着十分的恐惧愤恨,狠狠咬了他的唇,口中腥咸的味道更浓,他却只是一顿,那滴着血的唇齿便向下移了下去,赤红的眼泛着凶悍的光,尖利的牙齿毫不留情地撕开她颈间的纽扣,在她白皙细嫩的脖颈上留下深深浅浅,或红或紫的痕迹。
哈日珠拉大口大口地喘着,好容易解放出来的嘴唇火辣辣地疼,可她却顾不上这些了,“皇太极,你别这样,别逼我恨你!”
☆、海兰珠
呵,她恨他!她终于说出了她的心里话,只怕在她的心里,从来都没爱过他,她从来都是讨厌他的吧!
他抬起头,竟笑了出来,只是落在她的眼底,那赤红的双眼,流着鲜血的唇角,生拉硬扯出的笑,却是极度的凄厉绝望。
她只看到了他此时狼狈的模样,却不知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嫣红娇嫩的嘴唇红肿不堪,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小口子,点点鲜血从伤口渗了出来,一双大眼睛哭得跟桃子似的,透过那迷蒙的水雾,可以看得见他疲惫绝望的影子。
皇太极低低一笑,声音暗哑低沉,仿若撕裂的缎帛,听着令人心惊,“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