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一副快夸夸我的模样,她莞尔一笑,赞美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直把他夸得飘飘然,比打了胜仗,凯旋受礼还要舒坦。能被个小女人用看英雄似的目光崇拜着,可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儿?更何况还是他心爱的小女人!他大手一挥,“你还想要什么,说吧,我给你画就是!”
还画?她歪着头看着他笑,“今儿还是算了吧,大汗也不瞧瞧都什么时辰了,还是赶紧换身衣裳,洗洗脸吃点儿东西的好,今儿除夕家宴,晚上可还有得闹腾呢!”
一句话浇灭了他心底的雄心万丈,他讪讪地挠挠头,也觉不好意思,“那就先搁那儿,等墨迹干了,叫她们裱起来,挂墙上,你想要什么样的,我回头再给你画!”
塞娅和卓娅端着水盆儿,重新服侍两人梳洗过了,又换上身儿干净衣裳,外头的桌子上已经摆满了各色美食,因为晚上的家宴人多事杂,礼仪繁琐,根本别想当真吃点儿什么,她便提前嘱咐了膳房,依着两人平日里的口味,拣两人爱吃的做上来,先把肚子填饱了,至于晚上的家宴,能吃到点儿东西最好,就算吃不到,也不至于把人饿晕了。
眼看着菜上齐了,她把塞娅和卓娅她们也都打发下去了,“都回去吃点儿东西,小心晚上饿着!”
他看着满桌都是他爱吃的菜,不仅宠溺地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活像是得到糖果奖励的小孩儿,看得她好笑不已,“大汗还是快点儿吃吧,小心待会儿时辰到了,想吃也吃不到,只好饿一晚上了。”
“美人儿岂不闻秀色可餐这个说法儿吗?看着眼前美人如玉,我早就吃饱了,就算晚上饿了,美人儿就坐在身旁,扭头看看就止饿了。”
说笑归说笑,她的心意到底不能白费,对着一桌美味狼吞虎咽一番,吃了个脸红肚儿圆,坐在椅子上一个劲儿地打嗝儿。
她替他端来一杯茶,轻轻拍着他的背,“又没人跟你抢,吃那么急做什么?”
看看天色已晚,两人不敢再耽搁,好在衣服都已经换好,只略整理一下便可。
待两人赶到清宁宫,人已是都到齐了,满堂济济的灯光下,是一张张或英气勃勃,或冷眼旁观,或寥落无趣的脸,一整晚,海兰珠只觉笑得脸酸,她跟这些人,大都只有一面之缘,有些甚至连见都没见过,哪有什么话聊,不过她是众人眼中公认的宠妃,倒也没人需要她绞尽脑汁地去陪笑脸,寻话题。
身为今晚除夕家宴的主持者,这大金后宫的女主人,哲哲今晚可谓是容光焕发了,他们进来时,她正满面春光地同那些福晋妯娌们寒暄着,一副后宫之主的作派,及至看到皇太极和海兰珠一起出现,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了一丝裂痕。
那些个贵妇,一个个眼睛都亮着呢,大汗临开席才急匆匆地带着这位侧福晋赶过来,想必方才定是同侧福晋在一起了,这大过年的,一个个望向哲哲的目光便染上了几许耐人寻味的含义。
哲哲和海兰珠一左一右坐在皇太极的身旁,却真真体会到了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听着那些福晋格格们流水似的讨好赞美,海兰珠只想苦笑,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好容易挨到子时,放过了迎神的礼炮,吃过了煮饽饽,端坐着受完了别人的礼,也起身给别人拜过了新禧,这乱哄哄的除夕夜才算是过去了。
☆、与虎谋皮
正月里节庆多,好容易熬过了正月十五的上元节,这一系列的节庆才算告一段落。
海兰珠盘点这些日子的得失,赏下去红包无数,收到的节礼更多,她前些日子给乌琳和乌兰姐妹添妆时,刚刚整理出来的空箱子,瞬即又塞得满满当当。
还有好些没处搁,没处放的,被她从中挑出些好的给塞娅和卓娅,剩下的统统分给了地下的奴才,美其名曰:替她们提前备嫁妆。
“照这个速度,等奴婢嫁人的时候,那嫁妆得从宫门直排到他家。”卓娅忍不住得瑟,“到时候奴婢就整天在家吃了睡,睡了吃,什么也不干!”
“吃了睡,睡了吃?这话说得好,等养得肥肥的,再拉进宫来,嗯!”海兰珠比了个切菜的手势,吓得卓娅一个激灵,背上顿时一阵寒意。
一圈儿的侍女都笑得合不拢嘴,只有卓娅哭丧着脸,“格格,奴婢又不是猪——”
周围的笑声顿时大作,满屋子人连站都站不住了,海兰珠含笑斜睨她一眼,“你还记得自个儿不是猪啊?我还以为你忘记了!”
阿尔哈图和巴图便是在这满堂的哄笑声中走了进来。
卓娅原本就被众人笑得讪讪,如今见了巴图,脸上更是红得厉害,再待不下去,一跺脚跑了出去。
海兰珠也不管她,只挥手叫那些侍女退下,身旁只留塞娅给两个风尘仆仆跑了一路的人倒茶。
阿尔哈图还是一如既往的豪爽,丝毫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从塞娅手里讨来了茶壶,只给巴图倒了一杯,剩下的便被他对着壶嘴儿统统倒进了自个儿的嘴巴。
巴图倒也不跟他计较,只一口喝干杯中茶水,抹抹嘴,一五一十地回禀他们打听来的消息:“她们家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了,那阿克敦也的确如格格所料,死得颇为蹊跷。”
“哦?说来听听!”海兰珠挑挑眉,他们这趟还真没白跑啊。
“当初押送礼物的人的确是一个都没回来,那些礼物也都下落不明,周围那些小部落一听咱们打听这个,都纷纷叫苦,说当初科尔沁和大金国也都派人去查过,却什么都没查出来,那些礼物,便似平白地自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人瞧见过!”
“就这些?”她失望地皱起眉头,这些跟什么都没查出来又有什么分别了。
“本来是就这些,不过,就在咱们放出风声去,说要返回大金国的当天晚上,有人给阿尔哈图送来了这个——”巴图小心翼翼地从身上掏出两份礼单,“上头的东西,大多都是当初失踪的礼物!”
海兰珠的眼睛霎时一眯,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是谁?”
“阿黛夫人!”
阿黛夫人?跟她当初想的并没多少出入,只是阿黛夫人一介女流,不过是寨桑的一个侧室,就算平日还算受宠,手中也并没有多少势力,这件事,她有份,却绝对不是唯一的幕后黑手。
“谁动的手?”
“察哈尔的人!”
“察哈尔?林丹汗?”
“是!本来他们之间是有协议的,事成之后,三七分成,只可惜林丹汗当日露了行踪,便是,便是敕勒山悬崖那次,他带来的人损失惨重,那些东西也没来得及拿,便都便宜了这阿黛夫人!”
“这点儿东西,林丹汗会看在眼里吗?也值得他派人去夺?”她心里不期然想起林丹巴图尔当初送她的那些宝贝,他可不是那贪图蝇头小利的人,会为了这么点儿礼物大动干戈吗?
“这点儿东西,林丹汗的确不会放在眼里,可若加上格格您,他可就非常值得了!”巴图嗤笑一声,“阿黛夫人把格格您的行踪和当时的情形都告诉了林丹汗,并答应他,只要他帮她做成那件事,她便助林丹汗一把,将格格您送给他!”
海兰珠冷笑,原来如此,林丹巴图尔便是为了这个答应了她的要求,替她杀人灭口,并将夺回来的宝贝分她三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带来的人被吴克善和皇太极联手处理掉了,连他自个儿都差点儿成了别人的阶下囚,仓皇逃窜之际,又哪里顾得上这些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的东西,最终便都便宜那阿黛夫人了。
“她送礼给阿尔哈图,想做什么?”
“她想收买奴才,好叫奴才帮那位侧福晋争宠,再有,便是将那张礼单上的东西捎给侧福晋,以备不时之需!”阿尔哈图好容易喝干了茶壶里的水,不好意思地还给塞娅,听见海兰珠发问,赶忙起身,仰脸瞥了西边一眼,顺着他的目光,海兰珠明白了,是住在西边儿的布木步泰。
“她想的倒美!”海兰珠冷笑一声,这件事依她本来的意思,只要查出来,心中有数便好,说不得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可听巴图刚才所言,那阿黛夫人竟是那她当礼物收买的林丹巴图尔,做下的这价事,这口气,她又岂能咽下!
“照着这个单子,把东西给侧福晋送去吧!”她唇角噙着一抹冷淡的笑,“告诉侧福晋,路上遇到点麻烦,也不知这些礼物可有差池,请她仔细清点一下。”
两人一怔,都没想到她为什么还要把东西送给布木步泰。
“这趟回去还有什么其他收获吗?你妹妹接过来没有?”虽是看出了两人眼中的疑惑,她却不想再解释什么,笑吟吟换了个话题。
一提起妹妹托娅,巴图脸上满是笑意,“接过来了,多谢格格成全!”一边说着,一边又想起身行礼。
海兰珠赶忙示意塞娅拦住他,“都是自己人,哪来那么多礼数,等你们安顿下来,没事的时候带她过来玩儿,卓娅可想她了!”
一句话说得塞娅又险些笑了出来,真是服了格格这张嘴。
“去把前些日子我留出来的东西拿出来,就是那个大红描金的皮箱。”海兰珠笑着睨了塞娅一眼,后者赶忙收敛起笑意,转身依言找出那个大皮箱子。
海兰珠也不打开,只笑眯眯看着巴图,“你不用顾念卓娅那丫头,我已经都挑好的给她了,这些是给托娅留的,你带回去,给她留着做嫁妆吧!”
一说给托娅做嫁妆,巴图更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起身收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这回我们还发现一件事,察哈尔和喀尔喀蒙古联合起来,只怕是想对大金不利,也不知大汗那边知道了没有。”
喀尔喀蒙古?不就是那萨仁格日勒的父亲车臣汗吗?恩和竟又跟那林丹巴图尔搅到一起去了?还真是兄弟同心啊!
她唇角扬起讽刺的笑,那林丹巴图尔就是匹饿狼,恩和同他联合,无异于与虎谋皮,到时候不被反噬就是好的,还想从他手里讨到什么好处去?可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才好!
“他们之间的矛盾不是一朝便能化解的,就算联合,也是各有各的小算盘,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当初咱们科尔沁还弄了个九部联军一起来攻打大金国呢,最后结果又如何?这些事交给大汗处理就好,用不着咱们操心!”
又仔细询问过托娅的情形,知道他已经将妹妹安顿好了,她这才放下心来。
听她们家长里短说得热闹,一旁的阿尔哈图急的直挠头,他该怎么跟格格开口,讨要那份恩典呢?
“塞娅再去拿两个红包儿,要双倍的!”她笑吟吟嘱咐着,“你们这趟辛苦了,都回去好好歇歇吧。”
“回,回格格话,奴才,奴才不要红包儿!”还不待巴图行礼道谢,那阿尔哈图猛地站了起来,脸庞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
海兰珠一时愕然,却也只是一瞬,便又恢复了笑模样儿,“阿尔哈图可是嫌少?放心,我这里还有年礼奉上!”
“不,不是!”一听她说这个,阿尔哈图更急,一张满是络腮胡子的脸上红得似能滴下血来,慌慌张张地摇晃着双手,“奴才,奴才不要红包儿,也不要年礼,奴才,奴才想要她!”
他抬手指着门口,刚刚拿着红包进来的塞娅,一脸的焦急。
塞娅愣在那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呀!”地惊叫一声,两只红包儿掉在了地上,捂着脸跑了出去。
阿尔哈图一时大为心急,想去追她又不敢,只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该如何是好。
“傻子,还不快追!”海兰珠叹口气,还真是个榆木脑袋,竟然还被尼喀和皇太极夸赞是机灵能干,真不知他是怎么个机灵能干法儿。
“阿尔哈图在这些小节上虽是粗豪不羁不开窍儿,可大事上却不糊涂,办起差事来精明得紧,要不是他,我也不能短时间内查出这么多消息来。”似是看出了她心底的想法,巴图在一边开口解释道。
海兰珠点点头,“塞娅能有人照顾,我也算安心了,你把那两个红包儿拿上,也不必再给他了,只叫他请你们喝酒就是!”
巴图笑笑,“格格放心,便是奴才不敲他的竹杠,那些人也饶不了他的!”
☆、落水
虽是对着巴图他们说的轻松,可等到皇太极回来,她还是忍不住把察哈尔的小动作告诉了他。
皇太极的唇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长臂一伸,将她揽了过来,“知道了,我还就怕他们不敢来呢!”
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她也放了心,便又跟他提起阿尔哈图的小算盘,“我还真没瞧出来,她们也没见过几回啊,他竟有了那个念头,难怪之前我找人去科尔沁的时候,他那么积极呢,感情儿那时候就打好了小算盘,亏我还傻兮兮地感激他呢,才一眨眼的工夫,就把我身边最得力的人给拐走了。”
他却是一点都不意外,“也就你傻乎乎的没看出来,只怕底下这些奴才早就心里有数了呢!只是这家伙也忒不懂女人心了,就他这么当着众人面大大咧咧地一说,塞娅脸皮薄,难免有些下不来台,如今躲他还来不及,哪里肯搭理他,以后还有他头疼的时候呢!”
被他这么一说,她也乐了,只是,“底下奴才都知道?感情就瞒着我一个?那也太不够意思了!”
“那倒也不是!”他沉吟了下,“是那些暗卫心里都有数儿,塞娅和卓娅整天跟在你身边,只怕是没空儿想这些,别人谁敢在她们跟前嚼这个舌头呢,她们只怕真是不知道的!”
这么一说,她心里还好受些,又听他说起当初严家兄弟上门闹事的时候,这阿尔哈图便挡在塞娅前头,一副誓死护着她的模样,那时候暗卫们便都心里有数了,私底下也打趣过他两回,把他这个癞蛤﹡蟆笑得险些抬不起头来,只是她们内院儿里,却是一丝风儿都没听到。
海兰珠心里对这阿尔哈图更觉满意,虽然人是粗心大意了些,可好歹知道护着塞娅,能知冷知热疼老婆,便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毕竟是塞娅的终身大事,还得她满意才好,这阿尔哈图的考验还在后头呢,看他的表现吧!
提起了严家兄弟,她又想起一个人来,都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