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六艺是个骄傲的人，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她接受的教育告诉她，女孩子要矜持，这样才能体现自己的价值。
曾经，她用这样的原则对待杨堔，硬生生把他推出了自己的世界。
现在，她追悔不已。如果当初不那么骄傲，他们两个就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子……
他身边也不会出现别人。
陈六艺的话并没有得到杨堔的回应。
当然，他也没有直接拒绝。他很难得地沉默了。
杨堔知道陈六艺的性格，也知道她有多骄傲。
她是做了多久的心理斗争才能说出来这番话，杨堔心里都清楚。
每次他跟白静妥协的时候，也是一样的心态。
只不过，白静每次都会让他失望。
因为自己体会过那种失望，所以杨堔没有把话说得很难听。
**
很快就回了家，杨堔和陈六艺一起走进了家门。
这个家，杨堔一年也就回来那么一回。
杨堔和陈六艺一起进门儿的时候，客厅里只有杨堔同父异母的妹妹杨蔚然在。
杨蔚然看到他们，立马就兴奋地喊：“爸爸妈妈！哥哥和嫂子回来了！”
听到杨蔚然的称呼，杨堔立马就黑了脸。
他瞪了杨蔚然一眼，教育道：“你别瞎叫，小屁孩儿懂什么。”
杨蔚然还小，被杨堔这么训斥一句，立马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似的低下了头。
陈六艺有点儿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去安慰杨蔚然。
“没关系啊小然，你哥他就是这样子。不是故意凶你的。”
杨蔚然点点头，但心情还是好不起来。
很小的时候，杨蔚然就知道自己还有个哥哥。
但是，这个哥哥对她的态度一直很恶劣。
杨蔚然很羡慕那些和哥哥关系好的同学。
有时候听他们说，杨蔚然就会想，要是杨堔不那么讨厌她，说不定他们两个也会那么好。
杨蔚然都不知道杨堔为什么讨厌她。
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面，每次见面，杨堔都不会给她好脸色。
……
杨霖峥和李云依听到杨蔚然的声音之后，就从厨房一起走了出来。
看到杨堔回来，李云依很高兴。她笑着夸杨堔：“好久没见，你又变帅了，和小六真是金童玉女。”
陈六艺礼貌地说：“谢谢您，阿姨。”
面对李云依的夸赞，杨堔只是一声冷笑。
他连回应都懒得回应。
他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虚与委蛇，偏偏李云依就是这种人。
杨堔对她真是喜欢不起来，不管她怎么夸他好，他都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
对于杨堔的不屑，李云依也没放在心上。
她笑了笑，说：“你们三个孩子先坐这儿看会儿电视吧，我们先去弄饭，半个小时就好了。”
杨堔看着李云依和杨霖峥一块儿走进厨房，胸口有些闷。
每次回来，他都觉得自己跟个客人似的。
明明杨霖峥是他老子，可是他却一点儿感觉都找不到。
现在杨霖峥可真是顾家啊，还会和李云依一块儿做饭。
呵呵，当初他一个人在家饿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他都没动手给他做过一次饭。
杨堔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机来低头玩儿着。
一解锁，就是一大堆拜年短信。
他看都懒得看，直接删除。
旁边陈六艺和杨蔚然聊得火热，杨堔也懒得参与。
现在他就想赶紧吃完这顿饭，赶紧回家。很快就到了吃饭时间。
**
杨堔离开一个多小时之后，天色渐暗。
白静从床上起来，穿了拖鞋走到了餐厅。
一推门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菜香。
白静看到餐桌上的菜和包好的饺子时，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饺子和菜的卖相都不好，一看就是杨堔自己做的。
白静甚至能想象到他一个人在厨房做饭的场景。
她一直都知道杨堔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让他下厨做饭，该有多不容易。
白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盘菜，视线越来越模糊。
不知不觉，已经满脸泪水。
说不感动是假的。
她是个正常人，她有良心。
说实话，杨堔除了脾气不好之外，真的没什么大的缺点了。
虽然他总是会说一些特别难听的话让她难堪，但是……他人真的挺好的。
白静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有些喜欢他了。
这样说真的很不要脸，她自己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
她竟然在梁朝阳尸骨未寒的时候，喜欢上了另外一个男人。
白静掐着手心，过了几秒钟之后，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不要脸。”
嗯，就是这样，不要脸，恶心。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脏的人了。
出卖了身体，还出卖了自己的感情。
白静坐在餐椅上，拿起筷子来把菜和饺子一口气吃了下去，一点儿都没有剩。
吃完之后，她肚子都鼓起来了。
白静将盘子扔到洗碗池里，转身走到了卫生间。
卫生间的镜子很大，站在镜子前，她可以看到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子。
……
“朝阳……对不起。”
白静撑着洗手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睁眼的时候，她突然看到了洗手台旁边放着的刀片。
好像是前几天杨堔拿出来准备换的……应该很锋利吧。
一刀下去，大概就可以完完全全地解脱了。
白静拿起刀片，将外包装撕下来扔到一边儿。
她盯着薄薄的刀片看了一会儿，然后将刀片抵在了手腕处。
“朝阳，你原谅我，好吗？”
她动了动嘴唇，声音很低。
嗯……她要认错。
只要她死了，就不会有这么多事儿了。
她可以陪着梁朝阳，也不用因为对杨堔动心而愧疚。
这样多好啊……死，真的是解脱。
**
“杨堔，你不回来帮你爸爸做生意吗？”
吃饭的时候，李云依突然提到了这个问题。
杨堔头也没有抬，漫不经心地答道：“不是有你帮着么，我啥都不会，帮个屁。”
“你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杨霖峥有点儿看不下去了，立马出声教育他。
杨堔无所谓地笑：“没办法，有人生没人教的人都这样。”
“你——”杨霖峥被杨堔噎得无话可说，气得脸都涨红了。
陈六艺坐在杨堔身边，特别尴尬。
想开口劝架，又觉得不合适。杨堔已经被他们弄得没心情吃饭了。
他摔下筷子，一边起身一边说：“这饭我也吃不下去了，家里我女人还在等我，先走了。”
“你给站住！”杨霖峥拍了一下桌子，“你趁早给我把外面那些女的都断了！今年就跟小六领证。”
“你要喜欢，你去领。”杨堔讽刺他，“反正你喜欢年纪小的。”
“杨堔……”陈六艺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我跟你一块儿走吧。”
杨堔看了陈六艺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六艺和杨霖峥还有李云依打了声招呼，匆匆忙忙地跟上了杨堔。
上车之后，杨堔不耐烦地对她说：“老子没空送你回去，你自己打车。”
“……你去哪里，我跟你去哪里，行么？”
陈六艺认真地对他说：“杨堔，我想陪着你。你别撵我。”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杨堔从来没有听陈六艺用这种语气说过话。
算一算，他们认识大概也有七年多的时间了。
以前，陈六艺哪里会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
杨堔很理解陈六艺现在的心态，应该就像他对白静一样吧。
所以，看陈六艺这样，杨堔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人总是狠不下心来拒绝和自己相似的人。
破天荒的，他没拒绝陈六艺，直接带着她回了家里。
正好趁机看看白静会不会吃醋。
嗯，她要是吃醋的话，就说明她在乎他了。
想到白静吃醋的样子，杨堔一下子就开心了。
杨堔带着陈六艺回了家，进门儿之后，他把陈六艺扔在客厅，直接上了楼去找白静。
走到卧室找了一圈儿，都不见她的人。
杨堔有些慌了，以为她是偷偷跑走了。
“白静，你哪儿呢？赶紧给老子出来。”
杨堔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她的名字。
前前后后喊了好几声，都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个时候，杨堔正好走到了卫生间门口。
他看到卫生间的灯是亮着的，直接推门进去。
……
杨堔死都想不到，白静竟然会寻短见。
他之前听说过很多人想不开自杀的案例，却没料到这样的事儿会在他的生命中出现。
杨堔当时大脑都是空白的，愣了几秒钟之后，他立马上去把白静拽了起来。
杨堔抬起手来，颤颤巍巍地伸到她鼻尖处，感受到她的呼吸之后，他才松了一口气。
他一把把白静抱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吼：“你他妈给老子起来，贱…人，谁让你死了？”
杨堔的嗓门儿很大，陈六艺在楼下都听到了，她被杨堔这一声吼吓得打了个激灵。
陈六艺从沙发上起来，朝着楼梯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她就看到杨堔抱着昏迷不醒的白静，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凌厉。
“出什么事儿了？”陈六艺走上去问他。
“你会开车么？”杨堔哑声问她。
陈六艺点点头：“会。”
杨堔咬了咬牙，“到医院，赶紧的！”
杨堔都这么说了，陈六艺哪里还有什么拒绝的余地。
况且，对于杨堔的要求，她也不会拒绝。
**
陈六艺很长时间没开车了，一路上紧急刹车好几次。
还好路上没什么人，要不然准得出事儿。
杨堔抱着白静坐在后座上，一路上都在和她说话。
陈六艺听着他为了别的女人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可情况紧急，这种时候，她已经没功夫计较这么多了。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终于到了医院。
杨堔下车之后，直接抱着白静狂奔到了急诊，看都没看陈六艺一眼。
陈六艺将车停稳之后，小跑着跟上他。
白静很快就被推到了急救室，陈六艺追上他们的时候，急救室的门刚刚关上。
陈六艺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杨堔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没事的，你要相信医生。”
“刚才谢谢你了。”杨堔难得礼貌地跟陈六艺道了声谢。
“要不你先回去吧，今儿我估计得耗在这儿了。”
听到杨堔这么客气跟自己说话，陈六艺并没有特别高兴的感觉。
她叹了一口气，把车钥匙递给杨堔。
“那那我先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再给我打电话。”
陈六艺是个很懂进退的人，这种时候，她呆着起不到什么作用。
而且，她也不愿意一直呆在这里看着杨堔鞍前马后地照顾别的女人。
走，或许也是不错的选择。
杨堔把车钥匙接过来，冲陈六艺点点头。
陈六艺转身，走了几步之后，她回过头看向杨堔。
“杨堔，我还是想说……我愿意做你千帆过尽之后的海岸。”
杨堔没说话。
……
杨堔在楼道里等了将近四十分钟，急救室的门打开之后，他第一时间冲上去拽住了医生的袖子。
“她怎么样了？”
“失血过多，已经输血了，休养几天就好了。手上的伤口缝了几针，这几天要注意卫生，不要沾水。”
医生有条不紊地嘱咐了一遍。
杨堔这辈子没有这么听话过，医生刚说完话，他就赶紧点头，连着说了三个“好”字。
杨堔把白静转到了医院最好的病房，白静还没有醒过来，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
杨堔看着她憔悴的样子，胸口酸得要命。
“你他妈的，真是没良心。”
杨堔对着她骂，“你想下去陪他，老子偏不让你如愿。”
说到这里，杨堔突然觉得自己脸上凉凉的，湿湿的，他抬起手来擦了擦脸颊，吸吸鼻子。
“你喜欢一下我……不行么？外面那么多人喜欢我，你怎么就瞎了眼看不上我。”
一晚上，杨堔坐在白静床前说了一大堆话。
从头到尾，白静都没有回应过他。
白静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梁朝阳给了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很可惜，再美好的梦，都会破灭。
**
白静昏迷了一整天。
年初一，杨堔哪里都没有去，在医院守了白静一整天。
晚上，白静总算是醒过来了。
白静是饿醒的。
将近二十四个小时没有进食，再加上失血过多，现在她的身子特别虚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白静一睁眼，就看到了守在病床前的杨堔。
一向爱干净的他，今天看起来根本没有平时那么干净。
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好像也没有换过。
白静动了动嘴唇，想和他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白静醒过来，杨堔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他从凳子上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
白静被杨堔这个动作吓了一跳，她以为杨堔是要动手打她，本能地缩了缩头。
“你躲什么？”看到白静这个动作，杨堔立马就不高兴了。
他倾身抓住白静的手腕，一把把她搂到怀里死死地圈住。
“躲什么？不是都有胆儿去死了么？这会儿人看看你就躲了？”
“我……肚子饿了。”
白静吞了吞口水，有气无力地说出这句话。
杨堔被她软糯糯的声音弄得有些心软，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
他说：“饿死你算了，反正你也不想活了。赶紧死了也好一了百了，是吧？”
听了杨堔的话，白静有些失落地垂下了头。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逃过这个话题的，结果还是逃不过。
“以后，还死不死了？”
看白静吃瘪，杨堔的语气才稍微好了一点儿。
白静轻轻地摇摇头，弱弱地给他回答：“不……不了。”
听到白静这么回答，杨堔的脾气才稍微下去了一点儿。
杨堔松开白静，说：“行，记住你刚才说的话。现在好好躺着等老子。”
丢下这句话，杨堔就快步走出了病房。
白静看着杨堔远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生死边缘挣扎了一次之后，她反而对杨堔更加依赖了。
这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兆头。
白静是个有点儿死心眼儿的人，首先，她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
梁朝阳才刚刚离开这个世界，她怎么能这么快就对别人动心。
……
杨堔从医院跑出来才意识到今天是大年初一，医院的食堂今儿都不上班。
天已经黑了，大街上都看不到几个人。
杨堔在医院附近绕了一圈儿，都没找到一家开着的店，他都快绝望了。
无奈之下，杨堔只好抱着侥幸心理给杨霖嵊打了一通电话。
嘟了几声之后，电话终于接通了。
“叔你在大连不？”杨堔问。
杨霖嵊说：“在啊，怎么了，这大过年的。”
杨堔咳嗽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那你能找人给我做点儿饭送过来么？我在市医院。”
杨霖嵊太了解杨堔了，这小子平时一副傲娇的样子，很少求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