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静低头不看他，很敷衍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然后问他：“这样行了么？”
杨堔气得都快吐血了，真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白静的不接招，是最让他恼火的。
他一个人在旁边生气那么久，白静却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搞得他好像是个傻…逼似的。
杨堔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耐着性子规劝白静。
“你要是一直待这儿，以后还会有这情况，今儿是你走运，我救了你，要是不走运，你被打死了都是活该。”
白静说：“不会再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他们都是善良的人，人在临死的时候情绪崩溃，我是可以理解的。”
……
说这话的时候，白静很平静，她的眼神带着些虔诚，就好像一个朝拜的圣…徒。
那一瞬间，杨堔觉得自己离她特别远。
这也是第一次，他觉得自己跟白静不在一个世界。
以前他真没发现白静在这方面有这么高的觉悟，大概她是在梁朝阳去世之后才这样的吧。
想起来梁朝阳，杨堔胸口又是一阵闷。
这么长时间了，白静一直都不知道是他给梁朝阳签了同意书。
如果她知道了……后果真的不敢想。
以她对梁朝阳的在乎程度，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再理他。
白静往后退了几步，绕开杨堔，准备趁他走神的时候离开。
她刚迈出步子，杨堔就再一次拽住了她的胳膊。
白静抬起头来看着他，眉头紧蹙。
“你到底要怎么样？放开。”
杨堔说：“老子不许你再呆这儿做事儿了。你想工作我再给你找，你别每天糟…践自己了行么。”
这是杨堔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和白静说话。
无奈中又带着一丝乞求，听起来有点儿心酸。
听着杨堔的话，白静眼眶突然一酸。
差一点儿，她就心软了。
其实她是很需要关心的。
只是，这关心不该由他发出。
白静深吸了一口气，对杨堔说：“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我会做一辈子。我宁愿这样糟…践我自己，也不愿意再做以前做过的事儿。”
杨堔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又不傻，白静这话是啥意思，他听得明白。
她是在告诉他，宁愿过这样的日子，也不要回到他身边。
——她是有多不喜欢他？
**
杨堔松开白静，“哦”了一声，然后就走回了病房。
他进去的时候，病房里只剩下了陈六艺一个人。
大家都已经出去了，陈六艺是在这里等杨堔的。
见杨堔垂头丧气地走进来，她走上去问他：“怎么了？你刚才去哪儿了？”
杨堔走到病床前，把志愿者统一的衣服穿上，从头到尾都没说一句话。
陈六艺觉得这样的杨堔太反常了，为了防止他做出来什么冲动出格的事儿，只能一直跟着他。
杨堔换好衣服之后就出去了，陈六艺跟着他一块儿到了老头儿那边儿。
睡过午觉，老头儿精神抖擞。
看到杨堔带着一个漂亮的姑娘走过来，他立马笑着调侃杨堔。
“这小姑娘是你的女朋友啊？”
杨堔绷着脸，没有说话。
出于礼貌，陈六艺笑着和老头儿打了个招呼，“您好。”
老头儿嘿嘿地笑：“哎，好好好，这小姑娘长得漂亮，小杨，你可得好好珍惜啊。”
杨堔黑着脸给老头儿解释：“她不是我女朋友。”
老头儿“哟”了一声，一脸不信任：“不是女朋友她还跟你跟这么紧？我活了六七十年了，你可骗不了我。”
杨堔“哼”了一声，懒得再和他解释。
“你说是就是吧，反正也没人在乎。”
……
江彦知道中午发生的事情之后，立马跑到了白静的办公室。
他进去的时候，白静正在擦肩头的伤口，见江彦进来，白静赶紧把衣服拉上。
“我听他们说了今天中午的事儿，你哪里受伤了？”
江彦走上去，满脸关切揽过她的肩膀，“要不带你去包扎一下吧！”
江彦的热情，让白静有点儿招架不住。
她摇摇头，笑着对他说：“没事儿，就是擦破一点儿皮，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江彦还是不相信，他又向白静确认了一遍：“真的没事儿么？”
白静点头，“真的没事儿，她还没动手，就被拉开了。”
听白静这么说，江彦才放下心来。
他拍了拍白静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对她说：“我知道你很喜欢这份工作，但是你要知道，无论做什么，都要以保护自己为前提。知道么？”
“我知道……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白静说，“你别劝我啦，我心里都有数的。”
江彦叹了一口气，“小白，其实你有很好的发展前途。你不应该一辈子呆在这里。”
……
白静来医院一年了，江彦已经是第四个这么说她的人了。
前三个这样劝她的人，都已经去世了。
那三个人都是白静照顾过的老人，其中有一个是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
一次志愿者活动的时候，白静给他们弹了一首降调版的《梦中的婚礼的》，把所有人都惊艳到了。
事后，那个人对白静说：小白，你的资质比我带过的任何一个学生都要好，我觉得你不应该放弃弹琴。如果你不弹了，是我们的损失。
其实白静也考虑过很多次，不过每次都是无疾而终。
学音乐，真的很难。
而且她没有上过大学，没有学历根本就找不到和音乐相关的工作。
“我有个朋友在音乐学院，平时有演出，如果你想，我可以让她带着你。”
见白静不说话，江彦继续劝她。
江彦的声音把白静从回忆中拉了出来，白静回过神来，一脸懵懂地看着他。
“啊？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江彦又重复了一遍：“我有个朋友是音乐学院的，你要不要试着跟她一块儿演出？虽然分不到多少钱，但能帮你积累一下经验。”
江彦这么一说，白静就有点儿动摇了。
“我再想一想吧。”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白静终于给出了回答。
听到白静的回答，江彦欣慰的点了点头。
他说：“我不希望你放弃自己的梦想，女孩子，一定要有梦的。”
白静点了点头，因为江彦的这句话，她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流。
嗯，是真的很感动，因为梁朝阳以前也和她说过同样的话。
白静说：“江彦，谢谢你。等我想清楚了，一定给你答案。”
江彦怕白静误会，又多解释了几句。
他说：“你不用想别的，我不会要求你给我什么回报，只是单纯地想帮你。”
白静“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
杨堔一个下午都不在状态，和老头儿还有陈六艺聊天儿的时候一直都心不在焉的。
下午六点，老人全部被推回病房休息，今天的志愿者活动就此结束。
陈六艺和杨堔没有立马离开，他们两个人陪着老头儿吃过晚饭才走的。
走出医院大门儿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白静。
冤家路窄，这个词儿是有一定道理的，不然他们也不会碰见这么多回。
白静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和他们打招呼，所以就没说话。
倒是陈六艺，对白静空前地热情，她挡在白静面前，热情地邀请她：“小白，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白静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说：“不用了，我还有事儿，你们吃吧。”
“一起吃吧，我们两个人也没什么——”
陈六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杨堔打断了。
他扫了一眼白静，不耐烦地说：“行了，爱去不去，咱俩去吃吧。”
陈六艺都服了杨堔了，他难道看不出来她现在是在给他们两个争取机会么？
傻成他这样，可真够不容易的。
陈六艺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杨堔就揽着她的肩膀走了。
白静看着他们两个的背影，胸口一阵酸涩。
其实不应该难受的，因为他们两个是命中注定该在一起的，她没必要为了别人的事儿难受。
……
陈六艺一路被杨堔拉到了路口，停下来之后，她欲哭无泪地看着杨堔。
“你又自己闹什么别扭……”
杨堔面无表情地说：“我没事儿，以后我的事儿你也别管。”
陈六艺说：“你还喜欢她，我不会阻止你们，我也不想看你难受。”
杨堔讽刺地笑：“你是不想看我难受还是想给自己开脱？陈怀远要结婚了，你心里着急得很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杨堔，你能不能不要把我想得那么不仁义？我是为了你好。”
陈六艺心里委屈得不行。
本来是出于好意，却被他误会成这样，给谁谁都不高兴。
杨堔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
他的脸被烟雾挡着，陈六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不过，她能看到他眼底的光。
好像是泪。
“我不想喜欢她了，小六，要不咱俩结婚吧。这样我爸高兴，你爸妈也高兴。”
杨堔这话一出来，陈六艺就愣住了。
她死都没想到，在她有生之年能听到杨堔亲口说出这句话。
这个时候，她真的希望自己天真一点儿。
如果天真一些的话，或许她会答应。
可是，陈六艺从来就不是一个天真的人。
她一直以来都能把所有的事情都看透彻，因为看得很明白。
所以，这样的要求她根本没法儿答应。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陈六艺知道，杨堔只是被白静刺激到了才会这样说。
她想了一会儿，拒绝了杨堔的提议。
陈六艺说：“还是不要了。杨堔，你不喜欢我。我们在一起不会幸福。”
杨堔冷笑，抬起手捏住她的下巴。
“你以前不是很想嫁给我么，怎么现在又不想了？你喜欢上别人了？”
最后一个问题，杨堔问得有些歇斯底里，吓得陈六艺打了个寒颤。
“杨堔，你不了解女孩子。”
陈六艺说，“对于女孩子来说，和爱自己的人在一起才是幸福。一味地付出是会累的。”
“所以你准备回去找陈怀远，和他在一起？”
杨堔吊儿郎当地笑着。
听到陈怀远的名字，陈六艺的脸色立马就变了。
不过，她从来都不会和杨堔发脾气。
这个话题算是这样终止了，到最后都没有讨论出来一个合适的答案。
**
白静回家之后，随便弄了点儿吃的，吃完之后就开始看书了。
来北京之后，白静的生活基本每天都是这样的。
上班，下班，回家随便吃点儿东西，然后看几个小时的书。
白静其实是个很爱学习的人，她的钱基本上都用来买书了。
白静一直看书看到十一点钟才睡觉。
躺在床上，白静习惯性地失眠了。
最近几天一直都是这样。自从再次碰见杨堔和陈六艺，白静每天晚上都会失眠。
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之前发生过的种种。
在床上翻来覆去很长时间都没有睡着，凌晨十二点刚过，枕头旁的手机突然震动。
白静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拿起手机。
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江彦。
白静有点儿纳闷，江彦怎么这个点儿给她发短信？
白静动了动手指，点开短信。
短信的内容很简单，四个字：生日快乐。
如果不是江彦发来短信，白静绝对不会想起自己的生日。
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过生日了，最后一次过生日的时候，梁朝阳还没有生病。
那次，梁朝阳给她买了一个很小的蛋糕，他们两个人在破旧的出租屋里过了一次生日。
那个时候，真的挺幸福的。
想到这里，白静的眼眶有些湿，她闭上眼睛，对自己说了一句生日快乐。
这一晚，白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
……
第二天早晨七点半起床，白静给自己煮了一碗面，算是给自己过生日了。
吃过饭，白静就去松堂医院上班了。
白静的工作流程很固定，打发李阿姨起床、带她去院子里晒太阳。
白静把李阿姨推到院子里的时候，江彦正坐在花坛旁边儿和几个志愿者说说笑笑。
见白静出来，江彦和几个志愿者打了声招呼，跑到了白静面前。
“收到我短信了么？”江彦问她。
白静笑着点头：“看到了。谢谢你……要不是你发短信，我都不记得了。”
江彦抬起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儿。今天晚上带你出去过生日，嗯？”
虽然知道江彦是出于好意，但是白静对江彦这种亲昵的行为还是不习惯。
她往后退了退，看着江彦，说：“不用了，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谢谢你了。”
江彦无奈地笑：“小白，就算我们做不了男女朋友，我也不希望你对我这么生疏。”
白静说：“我没这个意思，只是怕别人误会。”
江彦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院子的那边，杨堔和陈六艺跟老头儿坐在一起聊天儿。
今天老头儿看起来没有昨天精神了，陈六艺很体贴地给他捶背揉肩膀，老头儿一脸享受地坐在椅子上。
他对杨堔说：“臭小子，有这样的女朋友真是你走了八辈子的运了。”
杨堔不耐烦地和老头儿说：“你别胡说八道，我和她没关系。”
老头儿哼了一声，扭头过去给陈六艺告状：“哎！小六，你看，这臭小子还背叛你！我跟你说啊，昨儿个，他还跟我打听我们院的小白呢。”
陈六艺笑笑，没说话。
她当然知道老头儿口中的小白是谁。
“死老头儿，再胡说八道小心我不理你。”杨堔傲娇地扬起下巴。
“哎呀……我本来还想告诉你，我们小白今天生日呢。”
老头儿闭上眼睛，打了个哈欠。
**
今天一天过得很平静，很快就到了下班时间。
因为白静拒绝了江彦过生日的提议，所以她一下班就回家了。
……
杨堔准备找白静的时候，她已经走了。
陈六艺换完衣服出来，看到杨堔站在楼道里东张西望，便走上去问他：“你是要找什么人吗？”
杨堔摇摇头，一脸无所谓：“没啊，我有什么好找的。走吧，咱今天晚上吃顿好的。”
杨堔这口是心非的样子，看得陈六艺不停地叹气。
陈六艺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塞给杨堔。
“喏，白静家的地址。”她对杨堔说。
杨堔低头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地址，然后问陈六艺：“你给我这个干什么？你以为我会去找她？嗤，我又不傻。”
陈六艺：“好吧，那你扔掉也可以。”
杨堔把纸条揉成一个团，无所谓地说：“嗤，以后别给我这种没用的东西。”
陈六艺看着杨堔傲娇的姿态，内心越来越无奈。
真是没见过像他这样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在乎得要死，还要装出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
照他这个样子，白静怎么可能回到他身边。
陈六艺和杨堔一块儿走到了医院门口。
拐弯的时候，陈六艺说：“我今天晚上要去见北京的一个同学，先走了啊。”
“随你。”杨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