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堔扶着陈六艺上了车,自己也坐了上去。
看着陈六艺狼狈的样子,杨堔好奇地问她。
“你这就跟他睡了?你自愿的还是他强的?”
陈六艺垂头,说:“我自愿的。”
杨堔说:“看他那德性,老子骂几句都不敢回。这么没种,我看你还是甭喜欢他了。”
陈六艺没有说话。
杨堔倒也没再继续数落她,说完这话之后就发动了车子。
“送你回家还是回你那儿?”
“……药店。”陈六艺说,“我去买事后药。”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杨堔叹了一口气,开车带着陈六艺去药店买了事后药。
杨堔没让陈六艺自己去买,他觉得那样太不男人了。
在药店门口停车之后,他进去给陈六艺买了一盒事后药。
药店的人对这种行为好像已经麻木了,没有那种生气或者是愤怒的表情。
药店门口有个自动贩卖机,杨堔出来的时候顺便给陈六艺买了一瓶水。
……
“两颗,吃吧。”
上车之后,杨堔把水和药一块儿递给了陈六艺。
陈六艺接过来,和他说了一声“谢谢”,然后一口气吞下了两颗药。
“就那孬种,以后别跟他睡。”
陈六艺吃过药之后,杨堔这样提醒她。
陈六艺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怎么反驳。
刚才陈怀远做的那些事儿,已经彻底让她对他这个人绝望了。
以后,大概也不会再原谅他了。
他随便和谁结婚都好,不关她的事。
**
把陈六艺平安送回家之后,杨堔也回家了。
这么折腾了一通,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
洗了个澡准备睡觉,手机却突然响了。
杨堔皱眉,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北京的号。
他摁下接听键,“你好,哪位?”
“臭小子,连我都不记得了……”
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杨堔立马就知道电话那边的人是谁了。
他从北京离开的时候,只给老头儿一个人留了电话。
当时他答应了老头儿,他的葬礼一定会赶过去。
所以当杨堔意识到电话那边的人是他时,内心立马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他问:“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老头儿笑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已经没以前那么精神了。
他说:“臭小子,这两天有空,来趟北京吧。老头儿我也不行了。快死咯。”
杨堔从床上坐起来,情绪有些激动:“你别胡说八道行么!快死的人哪里有力气打电话?死老头儿,你别玩儿我,我绝对不信。”
说完这一大段话,杨堔的眼睛已经红了。
其实他是一个特别重感情的人,虽然只和老头儿相处了一个礼拜,但是他心里头已经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了。
他走的时候老头儿身子那么硬朗,现在突然打电话给他说快死了,他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
老头儿听着杨堔的声音,欣慰地笑。
他临死的时候,给儿子女儿打电话,他们都说忙。
只有这个臭小子,还能憋出几句关心的话来。
“臭小子,你过来还能再看到我们医院的小白。”
老头儿说:“听说她这个月做完就要辞职嫁人咯。”
一听到白静的名字,杨堔立马就急了,他问:“她辞职干什么?她要嫁给谁?那个狗屁江彦么?”
老头儿爽朗地笑了几声:“你过来就知道了……我这身子,最多撑三天。”
杨堔:“那你好好撑着,我这就去买机票!”
**
挂上电话之后,杨堔直接打开手机订了一张明天早上六点大连飞北京的机票。
出票之后,他拿了行李箱收拾了一下衣服。
四点半,杨堔开车到了机场。
取票,托运,安检,五点二十五分登机。
登机之后,杨堔便把手机关了机。
这次出来得突然,他不打算跟任何人说。
随意失踪这种事情,他以前也不是没干过,再多干一次也没什么。
抵达北京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
首都的机场流量永远都下不去,杨堔在出口处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才打到车。
他拎着行李箱,直接奔到了松堂医院。
这一次和志愿者活动不一样,探视之前要先做登记。
杨堔难得耐性地按照医院的规定写完了登记,将行李寄存在一边,然后直奔老头儿所在的病房。
杨堔进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
他只不过离开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个原本精神的老头儿现在已经瘫在床上起不来了。
旁边有护工正在喂他饭,可是他一边吃一边吐。
杨堔握紧拳头走上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松。
“嘿,老头儿,我来看你了。”
老头儿听到杨堔的声音,有些兴奋地扭过头。
他想说话,但是没力气说了,只能一直盯着杨堔看。
杨堔看了一眼护工手里的粥,问:“他就吃这点儿东西?”
护工说:“这个都吃不下去了,一吃就吐。这两天一直在输营养。”
杨堔听得心里难受,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就继续输营养吧,等他能吃下去了再喂。”
护工问:“您是他的家人吗?”
杨堔摇头:“不是。”
护工说:“抱歉,不是家人的话不能下这种决定的,我们和患者家属签过协议。”
杨堔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的确,他没有资格决定这些……
不知道怎么地,看到老头儿这种情况,他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了梁朝阳。
当年,是他决定了他的生死。
现在回忆起来,杨堔觉得自己做了一件特别造孽的事儿。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有资格决定一个人的生死,就算梁朝阳那么提出来,他也不应该答应给他签字儿。
……
杨堔看着护工喂完老头儿一碗粥,等护工离开之后,他坐到了床边,乐呵呵地和他聊天儿。
“吃饱了?”
老头儿生硬地点头,声音还算清楚:“饱了。”
听着老头儿的声音,杨堔的眼眶莫名其妙地发烫。
但是他不能哭出来,因为那样太没面子了。
“看你这样子,肯定还能活。你骗我过来干什么?”
杨堔轻拍了一下他的手。
老头儿也笑了,他说:“你再不过来,小白都要被别人抢走了。你不喜欢她了?”
杨堔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问他:“她为什么辞职?真的是要嫁给别人了?”
老头儿说:“不知道,反正要走了。这个月底就走。江彦好像也不来了,估计两个人一起吧。”
杨堔的拳头越攥越紧。
老头儿继续说:“你要是真喜欢小白,就去追吧……年轻人就要做自己想做的事儿,等你到我这个年纪,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了……”
杨堔点了点头,“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你省着点儿力气吧,别教育我了。”
他不想再让老头儿费力气说话了,所以随便一句话就敷衍过去了。
老头儿也没有再说话,一直对他笑。
笑着笑着他就睡着了。
**
杨堔蹑手蹑脚地退出病房,找护工问了一下老头儿的状况。
他们说,志愿者活动结束没几天,老头儿就这样了。
他本来就有脑梗,有时候清醒有时候不清醒。
这几天身子退化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说话也没有之前利索了。
“那还能活多久?”杨堔问护工:“现在推到别的医院治,能治好么?”
人生第一次,他想拼尽全力救一个人。
现在,他突然就知道了梁朝阳生病的时候白静是什么心情。
明知道他最后会离开,但还是不愿意放弃一丝一毫的希望;
明知道怎么治疗都没有用,但还是不愿意留下一点儿遗憾。
他想,那个时候白静一定也在等老天给她奇迹,可是等来的却是梁朝阳的死讯。
杨堔再一次觉得自己不是人。
“没什么用处了,脑梗这种病治不好,而且人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折腾。之前有好几个病人,都是死在去医院的路上。”
护工的话,把杨堔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
听完她的话之后,杨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低着头走到白静的办公室门前,然后推门进去。
白静正在低头写营养报告,听到门响,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
当她看到杨堔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了。手里的笔“啪”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杨堔走到办公桌前,低头抱住了白静。
白静整个人身子都是僵硬的。
她不知道该推开他,还是该这样让他抱着。
因为杨堔今天很是反常……
他身上,带着化不开的悲伤。
“对不起。”
杨堔抱着白静,声音沙哑地和她道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就是个畜…生。”
白静被杨堔接二连三的对不起弄得懵了。
她问:“……你怎么了?”
突然间出现,突然间抱着她不停地道歉。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
杨堔将白静转了个身,和她面对面,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斗争,他才有足够的勇气坦白当年的事情。
他说:“其实那天……他本来不该死的。”
白静知道杨堔口中的“他”是谁,她没有说话,等着杨堔继续往下说。
杨堔看了看白静的表情,继续说:“是我给他签了安乐死手术同意书,那天……他支开你,然后做手术。”
“我在前一天找过他,和他吵了一架,还跟他说了你和我的事情。他很生气,但最后跟我说,让我好好对你。”
憋了这么长时间的话,终于一次性说明白了,杨堔心里前所未有地轻松。
……
但白静就不一样了。
听完杨堔的话之后,她很长时间都没缓过神来。
她不能接受的,并不是杨堔给梁朝阳签安乐死手术同意书;
她不能接受的,是杨堔和梁朝阳说了他们两个的事情。
她无法想象,那个时候的梁朝阳内心有多么崩溃。
他曾经说过,她是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见白静不说话,杨堔心里有些慌,他紧紧地抱住她。
“对不起,我不是人,白静……我真不是人,你打我吧。”
“你让他安安静静地走……真的那么难吗?”
白静抬起头看着他,声音颤…抖。
“杨堔,你好狠……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堔语塞:“我……”
“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
白静捂住耳朵,红着眼睛瞪着他。
“我守了那么久,演了那么久……只想让他干干净净地走。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有多恶心,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为了钱和你苟…且那么久。”
“苟…且?”杨堔怒极反笑,“在你心里,和我一起就是苟…且对吧?”
“是!”
白静毫不犹豫地接话:“你不知道我有多恶心当初的自己,一想起来就反胃。我恶心你,更恶心自己。”
杨堔抓住她的肩膀,“有什么用?你恶心我,照样陪我上了那么多次。你敢说你没爽到?”
啪——
杨堔话音刚落,就被白静一巴掌扇得偏过了头。
白静这一巴掌,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杨堔没招架,直接被打得懵了。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白静脾气很好,平时连骂人都没有过,更别提打人了。
如果不是杨堔说这种话,她绝对不会动手打他。
梁朝阳是她的底线,谁都碰不得。
就算她以后和别人结婚生子,她心里依然会留着地方装梁朝阳。
那是她美好圣洁的初恋,不允许任何人玷污。
这一下,白静打得极狠,杨堔的嘴里破了皮,她自己的手也麻了。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她一巴掌甩出去,疼的不是他一个人。
杨堔抬起手摸了摸被打过的地方,最后竟然呵呵地笑了出来。
回过神来之后,他没有愤怒、更没有想要还手的冲动。
相反地,他觉得很轻松。
因为他终于把这件压在心里这么久的事情说出来了。
就算白静再扇他几下,他也觉得值得。
杨堔看着白静,问她:“你要不要再打几下?等你打爽了咱们再继续说话。”
白静想不到杨堔会是这样的反应。
他那么好面子一个人,被她扇了一耳光,竟然这么平静。
“你走吧。”白静对他说,“我当你没有来过。”
我当你没有来过,也当自己不知道那件事情。
我不恨你,我们就此别过,再也不见。这是最好的结局。
这些话,白静是在心里头说的。
她真的不愿意和杨堔过多纠缠了,现在的日子很平静,即使没有爱情,她也活得下去。
她内心很清楚自己和杨堔不合适。
就算能抛开家庭背景,他们的性格也不是最合适的。
在一起,吵架肯定是家常便饭。
杨堔脾气太烂了。
**
杨堔怎么可能走,他守在白静面前,拉住她的手。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回去。白静,我真的喜欢上你了。你不在,我就不想和别人做。都快变成和尚了。”
白静被他的形容弄得有些尴尬。
她试图将手抽回来,失败了。
“喜欢不是这样的,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那你觉得是什么样的,你告诉我,我来学行不行。”
杨堔这一次耐心很足,不管白静说什么,他都不生气,厚脸皮到白静都没脾气了。
听完杨堔的话,白静并没有给他回答。
没得到回答杨堔还是没生气,他捏了捏白静的鼻子,笑着说:“你倒是说啊,你说了老子肯定就学会了,老子这么聪明。”
白静被杨堔打败了。
“你先放开我,等我把今天的工作做完,我们再谈这个话题,好吗?”
万般无奈之下,白静只能采取缓兵之计。
要是这样耗下去,被人看见了多不好。
“我在旁边看着你。”
杨堔倒是没再为难她,她说要工作,他就松手了。
不过,他搬了个凳子坐到了白静身边一直看着她。
白静不愿意,也不能说什么。
杨堔能这样不动手动脚,她已经很满意了。
……
杨堔看到白静做病人身体记录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老头儿。
他说:“老头儿也快不行了,哎……”
白静刚开始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想了一会儿才晓得他是在说脑梗的老林。
老林性格特别好特别乐观,之前一直都没犯过病,脑袋特别清醒。
最近一段时间情况突然就不好了,白静也过去看过几次。
他的舌头都有些硬了,说话都捋不直。
“来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是那样的。”白静对杨堔说,“这种病,说不清楚什么时候就走了。”
白静说得很平静,大约是因为看淡了生死,所以才能做到这样坦然地将死亡说出口吧。
杨堔看着平静的白静,心里更难受了。
他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
他见过以前的白静,也知道以前的她有多害怕死亡,害怕到只要他随口提一句梁朝阳会死,她都要激动得哭上十几分钟。
可现在……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她在离开的这一年里究竟经历了多少事情。
要看过多少场死亡,才能让她变得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