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娇娇哭的正凶狠,任何辩解都无疑于火上浇油,她还是安静点儿好。
陈老太太一边安慰着陈娇娇,一边留意地注意着南乔。陈娇娇说的话,她是不大相信的,但南乔居然安静地站在那里一点儿不辩解,就像是认错的模样,这哪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表现?
就像她家的娇娇,就算是无理也要搅出三分理来……难道她也是个懦弱的?或许吧,穷人家养大的,听说连个先生也没请……这样想着,陈老太太看向南乔那凌厉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鄙夷。
不过是不知道走了什么运巴结到十三阿哥的一家子罢了,真不知道爷为什么要与他们家改善关系。难道是爷依然没忘记当年那个贱人女子,心疼她的女儿了,借用了这个借口?
这样一想,陈老太太看向南乔的眼光中又多了几分厌恶……
陈老太太没有发话,南乔也只能安静地站着。很快,陈氏和陈大夫人急急地过来,向陈老太太行礼,却换来一声冷哼。
“娇娇乖,跟奶奶说说,谁委屈你了?”陈老太太温和地拍着陈娇娇道。
陈娇娇转过身,指着南乔道:“是她就是她她要姑姑给的那个孔雀瓶子,我不给,她就将瓶子摔了奶奶,那是姑姑送的,皇宫里的东西她摔了我最喜欢的宝贝乔乔她最坏了”
“孔雀瓶子,那个珐琅?”陈老太太眼睛一眯。
“就是呜哇,我的瓶子”陈娇娇哭了这么久,眼睛揉的红红的,嗓子也有点儿嘶哑了,这会儿眼泪又唰唰地顺着白嫩的小脸流下来,显得无比的委屈,无比的可怜。
南乔听她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才是小孩子告状惯用的伎俩。但是,这罪名她是不肯背的,于是礼貌而坚定地道:“我没有索要瓶子,更没有摔瓶子。瓶子是——”
“就是你就是你”不待南乔说完,陈娇娇抢着说道:“不是你是谁那是我最喜欢的瓶子,还能是我摔的不成奶奶,我不喜欢她们,你赶她们走”
“哼。”陈老太太鄙夷地道:“到底是小家子气,做过了还不敢承认吗?想要瓶子罐子的,明明白白地要,那孔雀瓶是娇娇的宝贝,但其他喜鹊麻雀瓶子还是有的,你怎么能摔了?慧琴,你家是怎么教孩子的?”
“老太太请您慎言”南乔一听她将陈氏扯了进来,顿时火气上涌,冲动地道:“瓶子怎么摔的,娇娇心中最清楚不过您这样偏袒,可不一定是好事”
“你”陈老太太冷笑道:“这就敢顶撞长辈了,真是没有家教我就说过,这样的亲戚,只会给陈家丢脸”
“就是奶奶,赶她们走娇娇不想再看到她们”陈娇娇也跟着哭喊道。
南乔正要申辩,但陈氏这个时候摇摇晃晃地倚在她身上,脸色苍白,却强撑着对南乔摇了摇头。南乔忙扶住了陈氏,瞥见陈老爷子匆匆进了屋,暂时摁下了扭头就走的冲动,且看这亲外公怎么说。
“不过就是一个瓶子,值得你们这样争吵”陈老爷子厉声道。
“那是姑姑给的瓶子,是皇宫里的瓶子”陈娇娇再次大哭,道:“姑姑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南乔冷眼瞧着,心中不屑,若说顶撞长辈,陈娇娇这才算是顶撞长辈吧。而自己不过是在陈述事情而已。
“只是皇宫中的,又不是御赐之物”陈老爷子瞪了陈娇娇一眼,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瓶子是怎么摔的自己做错了事,反而诬赖别人,这是哪个教你的?恩?”
“我不管我不管”陈娇娇哭的更凶,道:“这是我家我家爷爷你偏心帮着外人呜哇……奶奶,奶奶……”
陈老太太拍着陈娇娇,冷冷地看着陈老爷子道:“爷您好大的威风当着外人的面,责罚自己的孙女儿,很有面子吗别以为我不知道您找他们回来,心中想的是什么”
“外人”……南乔感觉到陈氏的身子又僵硬了一下。这算是陈氏的娘家吧,对于这个家来说,陈氏一直都是个外人?
“今日……”陈氏扶着南乔,站稳了身子,道:“今日……打扰了。我们这就走。”陈氏说完拜了一拜,最后看了一眼陈老爷子,带着南乔转了身。
陈老爷子……没有挽留她们。
马车微微晃动,而陈氏的身子颤抖的更厉害。她拔下头上的白玉簪子,反复抚摸着。
“额娘,是乔乔又惹祸了,对不起。”南乔反身抱住了陈氏。
南乔觉得很内疚。本来,她们身在陈家,虽算不上特别受欢迎,但情况也不是特别的坏。哪知就因为自己随便的一句话,就弄的事情急转直下。虽然自己并不是有意为之,论起来怎么也怪不到自己头上(难道怪她不该跟陈娇娇好好相处?),虽然那样的亲戚不值得留恋,但陈氏心中,想必是有期待的吧?
就像当初的自己。虽然她和李言结婚之后,每次与父亲见面都是不欢而散,但每隔一段时间,却总是想着要去见一见……
“你那里有错了。”陈氏苦笑一下,黯然地道:“额娘才不相信乔乔会去索要什么瓶子罐子的。其实,就是你们两个小姑娘之间有争执,也算不上什么。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外人,就像她说的那样……”
南乔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只好再抱紧陈氏,道:“额娘,您还有我们呢。”
陈氏摸了摸南乔的头,望着手中的白玉簪子出神了好久,才低低地道:“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一直想知道,我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呢?可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而我也见不到父亲……”
南乔听见陈氏将“阿玛”的称呼换成了“父亲”,觉得心中很酸很酸。
“然后我就小心地打听,一直打听……”陈氏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缓缓地道:“最后,再长大一些,我就弄清楚个差不多了。他们说,我母亲是父亲从外面带回府的,当时就怀了身孕。他们说,我母亲是因为是想让我活的更好些,才自个儿要了自个儿的命。他们还说,父亲之所以对我冷淡,对我不闻不问,是因为想要保护我,不让大夫人惦记。可是,谁知道呢?”
171 告状
在陈氏时断时续的述说声中,她们回到了家中。
而待宝柱和南英得到消息迎接出来的时候,陈氏已经恢复了平静。她微笑着对宝柱道:“我想来想去,留下两个孩子在家里,终是不放心。爷您一贯粗手粗脚的,我想着就不踏实。怎么样?两个小子有没有闹?我去看看。”
待陈氏走远,南英忙抓过南乔,急切地问道:“额娘这是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了过两晚的吗?受欺负了?”
宝柱虽没有抓着她,却也是一副关注的表情。
“阿玛,哥哥,进屋说。”南乔心中叹息,这才是亲人该有的样子啊。
回到屋中之后,南乔低低地将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只不过隐瞒了关于十七的那一段。“就这样,陈老爷子也没有出声,于是我们就回来了。”
“砰”南英狠狠地拍向桌子,眼睛突兀地瞪着,声音又是愤怒又是自责,道:“都怨我若不是我一力赞同走一趟,额娘也不会受这等气”
“若真当我们是亲戚,也不会看着我们吃不上饭。”相反的,宝柱显得十分平静,他沉沉的目光扫过南乔,定在南英身上,道:“英子,你要记住,只有自己努力去拼,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银子,尊重,等等。你去吧,好好练,别让别人一直看不起咱们家。”
“我懂了,阿玛”南英站了起来,攥紧拳头道:“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说罢行礼退了出去。
见南乔沉默不语,宝柱以为她是在自责,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头,柔声道:“今日这事儿不怪你,你额娘心中难过,你多陪着她些。”
南乔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接下来的几天,南乔难得地找出自己荒废许久的绣花绷子,耐心地向陈氏学习穿针引线。
而陈氏,也许是想开了放下了,也许是因为有了南乔和两个小家伙的陪伴,笑容渐渐地自然起来,不再是伪装的,勉强的。
“栀子,你说,为什么我们总是碰到皇子阿哥这些人呢?”南乔剪断一根线头,看着自己成功绣出的第二朵小兰花,心中很有成就感,决定停下了休息一会儿。恩,说起来,绣花也是挺有意思的一门艺术。
而上次陈娇娇拉她进宫之事,虽然最后闹翻了,但一直让她心有余悸。想她这一路,兜售布偶就能结识准福晋,从而认识十三;卖个牙刷就能碰见四四;街上闲聊却惹的十七搭话……这一次,走个亲戚吧,差点就被拉进皇宫去……
“小姐是有福之人嘛”栀子手中的针线也停了下来,不过她绣出的那朵兰花,比南乔绣出的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简直一朵在天上,一朵在地下。
“这算是哪门子福?”南乔扶额。
搭上了十三的线开始确实让她很欣喜,让南英去了国子监,李言迈出了第一步。但后续的发展却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连带着生出了那么多的事儿。
“小姐,咱们这是京城呢。”栀子道:“皇上就住在那看的见的紫禁城里,皇子们就住在在四周附近,出门遇见贵人,那可是极容易的。我以前卖花的时候,不也有看着就了不起的贵人光顾过?只是,他们停下来,买了东西,也就走了。只有像小姐这样有福气的人,才能真正地结识他们。”
“想想四爷,奴婢一见她就控制不住地哆嗦,但小姐却是能该说说,该笑笑的,那四爷看小姐的眼光自然不同。”栀子比划完毕,又开始绣自己未完成的花样。作为一个贴身丫鬟,习的一手好女工,是必须掌握的技能。
这样啊……难道自己以后要习惯时不时地装害羞懦弱胆小?这不太像是自己的风格啊……南乔心中喟叹一番,心道,要不,自己以后就在家绣绣花画画画,不再出门,从根本上杜绝危险?
想一想,也不是不可行啊。铺子工坊都走上了正轨,培训掌柜的事情秋儿完全可以胜任,而培训账房,自己不想再去讲课讲到嗓子哑,让栀子去或者聘了陈兴医帮忙都成……而宝柱也基本能够胜任东家这个角色了。
不再出门?
南英已经有了个高起点,李言那里更无须自己插手……
那便不出门,或者,减少出门吧。做下了这个决定,南乔心中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而刚刚还觉得很有意思的绣花艺术,突然就变的索然无味面目可憎了。
事情上,她做不做这个决定,意义并不大,因为有的邀请,有的出行,是容不得她拒绝的。
……
紫禁城,南三所。
十七站在院中打下的梅花桩上,身影飞快地腾挪转移。
“主子,陈嫔主子请您去过去一趟。”趁着十七停顿的功夫,小车子进言道。
“怎么,我禁足完了?”十七漫不经心地问道。
“陈家老夫人和小姐进宫请安,陈嫔主子给您求了半天假。”
“她们又来了?真是勤快”十七眉头微微皱了下,显示心中十分不耐烦。
虽然她们是亲戚,但那一老一小,他实在亲近不起来。陈老夫人每每见到他,都是夸完了他如何如何能耐有本事,接着夸自家孙女如何如何懂规矩,如何如何是个才女……打的什么主意,当他年纪小就不知道吗?真是愚蠢。
懂规矩?有才艺?就她?娇宠成那个样子……十七嘴角撇了撇,从树桩上跳了下来,道:“伺候我更衣吧。”
关了这么些日子,他还真需要透一透气。见了那两人之后,说不定有机会出去转悠一圈。
“姑姑,你不知道,那个南乔有多讨厌她竟然将您给我的那个珐琅瓶子给摔了太讨厌了”
南乔?
十七脚步顿了顿,她们怎么说起南乔了?
“十七阿哥到”随着唱礼太监扬声一嗓子,十七走了进来,屋里的谈话声也暂时停下了,原本坐着的陈老夫人和陈娇娇都站了起来,待十七给陈嫔行过礼后,陈老夫人和陈娇娇都给十七见礼。
“母妃,您们刚刚在说什么?听起来很是热闹的样子。”十七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开口问道。
陈嫔含笑道:“娇娇向我告状呢,说一个叫南乔的小姑娘惹恼了她,呵呵。难为你居然对我们的话题感兴趣,可是禁足太闷了?不是母妃不给你求情,却是因为你这一次闹的太过分了些,竟然跑到了江南去……唉,你倒是不想想母妃我有多担心。”
“母妃多虑了。我可是大清国的十七阿哥,皇阿玛的儿子,在咱大清的地界上,不会出事的。”十七摆了摆手。说起江南之行,他不免又想起日夜陪伴自己的那个假小子……
“话是这么说,可母妃这心中还是七上八下的。”陈嫔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姑姑,表哥还去了江南吗?自个儿去的?”陈娇娇好奇地问道。
“是啊。”陈嫔叹息地道:“你表哥最是贪玩。他为了甩开侍卫,竟然不知从哪找来了穷人家的衣裳掩人耳目,结果就被坏人抓到了江南去,托了圣上洪福,又多亏十三阿哥尽心,这才将他救了回来,现在想起来我这心还是砰砰乱跳的。娇娇,你可不能学你表哥,四处乱跑,让人跟着操碎了心。”
说起这事儿,十三起先写的一份报告中,准备轻描淡写地将南乔一笔带过,说十七是因为和南乔一同出城玩耍才被人捉了去。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最后上交的报告中,就将南乔完全隐去了,变成了陈嫔说的那个版本,而南乔不过是变成了同时被抓的一个京郊小孩。
“十七阿哥是有大福气的人,自然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的。”陈老夫人赶忙安慰陈嫔道:“您瞧,他这不是好好地回来的?皇子阿哥,岂是些阿猫阿狗就能伤的了的。您就放宽下心。”
而陈娇娇则是眼带兴奋地问道:“表哥去江南了啊江南好玩吗?”
十七敷衍地答道:“江南嘛,都是大清朝的地界,跟京城差不多的。对了娇娇,你不是要跟母妃告状吗?谁欺负你了?”
陈娇娇一听十七难得跟自己说话了,心中十分高兴,忙添油加醋地将南乔如何向她索要珐琅瓶,又如何讨厌地将瓶子摔碎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向着陈嫔道:“就这样,爷爷竟然还向着她,姑姑您说,她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