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乔乔乔她——”南英越是焦急,就越是喘息的厉害,说不好话。
“喝口水,慢慢说。”李言搁下笔,皱眉端了一杯水给南英。
温水滋润了他干涸的嗓子,南英也心知焦急无用,平复一下心绪,急道:“有个老道士说十八阿哥的病是因为乔乔是阴魂附身害的乔乔现在都被看押起来了李大哥,你快点想想法子”
“你说什么阴魂?”李言惊骇出声。那道士怎么知道的“可不是吗”南英含恨道:“乔乔她那么善良单纯,怎么会和狗屁阴魂沾上关系那老道分明就是含血喷人”
慢着……慢着……李言手指揉了揉太阳穴,迅速冷静下来。这世界上或许有神明之类难以用常理解释之事,比如说他和南乔的双双穿越,但他绝不相信会有什么道士啊和尚啊的能够看出他们的来处想那大觉寺里的僧人已经是公认的佛法高深的几个了,他和南乔也曾在里盘亘两日,怎么不见有任何不妥而说什么相害十八阿哥……他和南乔那里会知晓那种手段“南英,你将发生的事情,慢慢与我说一说……”李言镇定地道。
南英点头,快速地将曹颙所说向李言转述一遍,道:“我怕进了园子再不好离开,因为就没有亲眼看到乔乔如今的情况。不过,既然有十七阿哥护着她,在皇上没有下旨意之前,也不怕她受奴才们的欺辱。”
“十七……”李言品着这个代号,抿了抿嘴,心头突然涌上来些许古怪,让他吃了一惊。“命令是五贝勒做下的?四贝勒人在何处?”他赶紧压下那种古怪,出声问道。
南英点了点头,道:“曹颙说,四贝勒在我到那里之前的半个时辰到的园子。此刻怕依然在园子里。李大哥,咱们现在怎么办?”
“不要慌……”李言起身,取下衣架上的外袍,边穿边道:“南英,你回去畅春园,找到四阿哥,说我已经知道西洋人那里有一种特效药能够治疗疟疾,请他宽恕我擅自回京。”
“真能治?”南英张大嘴巴,脑袋一直没有转过弯来。那么多御医毫无办法他来之前也不过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想法,看李言能否有法子扳倒那个老道,怎么这突然间李言就能轻飘飘地说能治了“恩。”李言示意南英走出书房,唤过董虎吩咐他备马后,才对南英解释道:“我在苏州和上海的时候,有见识过洋人生这种病,吃了药后很快好了,极为有效。那种药名为金鸡纳霜,出自一种叫金鸡纳树的树种。那种树,原本只生长在大海对面的美洲大陆,后来才移栽到欧罗巴,只是咱们大清范围内没有这种东西,所以才致使疟疾难治。而那些美洲人,祖祖辈辈的,只要生了疟疾,甚至直接剥下金鸡纳树的树皮煮一煮喝掉,就能好了……”
南英跟着李言,努力让自己记下这突如其来的一堆东西。他明白,这些关乎十八阿哥的性命,也关乎南乔的性命,他必须记下来。“那你回京做什么?”
“我这空口白话的,未必有人相信。”李言道:“回京找几个洋人证明我所言不虚。幸运的话,或许能够直接找到金鸡纳霜……”
不能耽搁了。
十八的病情不能耽搁,而南乔那里同样是不能耽搁。
自己听到所谓阴魂之时都骇了一跳——心中隐藏的最大的秘密被突然揭开,就仿佛极地的雪花突然暴露在赤道的阳光下……万一乔乔她不能看清那道士的把戏,此时该是怎样的惶恐“我知道了。”南英点了点头,心中默默回忆了一下李言刚刚所说,确认自己记下了后,也顾不上再做休息,换马同李言一同离开保定府,分两个方向而去。
他要尽快告诉四阿哥这个消息,使得四阿哥心存希望,不会牺牲南乔……他也要尽快见一见南乔好不好,她一个小姑娘,糟了这些事,会不会很慌很怕……
畅春园。西北角。
十七阿哥为她所忙碌的,四阿哥心中思量的,南英一日见反复奔波的,以及李言所万分担忧的,南乔一无所知。
此时,她站在房间中唯一一扇窗来,皱眉不已。
她绝对不曾看错,在燕宁离开之时,在远处的那一片枫林中,那个一闪而过的人,绝对是静瑜格格……
只是,她如何会在这里?
御驾到了畅春园后,不相干的人都该各自回京了,而静瑜说是贵为格格,康熙的嫡孙女,但康熙的孙子孙女不知道有多少位,很多他怕都见都不曾见过,实在不能算是相干之人照理说,她也该返回京城了才对……
或者说静瑜是找理由留了下来?但留下来……她南乔这个地方不知道有多偏僻,静瑜要去看望十八阿哥也好,是单纯没有目的散步也罢,都不该走到这个角落里来……若说静瑜是来看她这个朋友的,但刚刚那分明是在躲着她和燕宁这实在是有些古怪……
或者说,静瑜她想来看望自己,却碍于是关押自己是她阿玛下的命令,有些尴尬?还是说,因为那道士的鬼魂之说,让静瑜有些心生畏惧,所以才在哪里犹豫,然后心中拿不定主意,所以才躲了?
静瑜的古怪让南乔思索了好一阵子,也没能想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来。眼瞧着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她腿脚站的有些麻木,正打算躺下歇会儿——十八病后,她一直没能睡个好觉——外面小道上迤逦走来一行三人。
打头上的一位深蓝色宫装贵妇人,虽是眉头纠结不愉,神色有些憔悴疲倦,身上也珠翠饰物,却依然难掩她身上尊贵的气质。在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俱是手捧些什么。而此三人的目的,分明蓝色……听说是在后宫中,仅次于大红的颜色……
南乔心中惊疑,就见那贵妇人已经走近前来。而门口的侍卫应该是认识来人,一点也不拦。
“南乔给娘娘请安,娘娘吉祥。”南乔躬身施礼。她不认识眼前这位,但能使唤宫女的,大抵是后宫的某个主子。
“请起吧。”那妇人微微弯腰托起南乔,抬起她的下巴打量了一下,叹息道:“你怕是不认识本宫吧……本宫是十八阿哥的额娘……”
十八的额娘……
“贵妃娘娘”南乔不由得愕然怔住。此时十八阿哥生死不知,这位贵妃来这里——某不是来看看“害”了她儿子的罪犯?
“丫头,你不用害怕。”贵妃扶着南乔的手,走到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露出一个艰难的笑容,向南乔道:“本宫来这此,是要亲自谢谢你,若不是你心善站了出来,他……如今他虽然醒不来,但好歹还有希望……”
“娘娘不必如此……”见贵妃不是来“找茬”的,此时又如此伤心绝望,至于在她一个小丫头面前哽咽出声,南乔忍不住安慰道:“阿哥他有皇上和您庇护,自然能化险为夷遇难成祥的。皇上已经张出了皇榜,说不定能治好的阿哥的神医正往这里赶路呢”
236 试一试
“真是好孩子……”贵妃柔和地看了南乔一眼,道:“听说你当年如十八阿哥那般大的时候,也是经了一场了不起的磨难?若是他能有你的福气……上天保佑”
当年那个南乔……那能算的上福气吗?南乔心中略感别捏,却丝毫不敢表现出来,赔笑道:“十八阿哥可比南乔贵气多了,自然也是能好的。”
“上天保佑”贵妃再次向上天祈求完毕,又问了问南乔往日的生活,以及十八一路上北行的趣事,聊着聊着,她眉头之间也仿佛开解了些,神色轻松几分。
“本宫一个做额娘的,倒是没有你这丫头有信心……”贵妃略微感慨。
南乔微笑着,又将十八阿哥福大命大的理论变个法子说了一遍,心中却惆怅不已:她若没有信心,十八一完,那岂不是说她这个“犯罪嫌疑人”也要完蛋了?她这是必须有信心啊……再者,就算她心中忐忑不安,她能在眼前这位面前表现出来吗?只是,这位若是继续感慨下去,她安慰的话就要说重样了……
“好孩子……”贵妃终于站起身来,示意宫女将其手中所提放在木桌上,原来是几盒种类不已的漂亮点心。“都怪本宫来的晚了,不然,定不会让老五胡来什么时候,江湖道人的胡言乱语也值得信任了不过,丫头你放心,本宫绝不再让人拿我儿子的性命瞎胡闹”
南乔微笑,示意自己不介意,摊上这种事情,也是没办法不是?只是心中在想,你既然相信我,干嘛不直接将我捞出去?送什么点心,这算打算让我在这长关着?
仿佛知道南乔的疑问,贵妃略望向窗外,低声道:“最近,外面怕是要乱上一阵子……你留在这里,也算是个安全所在……唉……”
乱上一阵子?
南乔拿起一个绿豆糕闻了闻,轻轻咬了一小口。至于糕点会不会有问题,她没有想过。一个贵妃要弄死一个小丫头,尤其是这种时候,法子多的是。那位贵妃,完全可以咬定道士的话,牺牲她挽救十八阿哥,那不过是一个忧心儿子病情的母亲罢了,并非完全失去了判断力。
可是,为何说外面会乱呢?
这位贵妃,燕宁有略跟她提起,说是出身蒙古,身份尊贵却是鲜少露面,更极少理事,算是后宫中一个特别的存在……
贵妃走后,很快又来了不少小内监,送来很多东西,房间内桌椅板凳什么的都换了档次。再瞧着送来的一箱子图书摆满了一列书架,以及桌上笔墨纸砚等物,南乔叹了口气,心道:看来,真的要在这里长住了。
在南乔叹息之时,畅春园中,确实如贵妃所说,有些热闹了。
四阿哥出云轩之后,前往十八所在的绿苑探视。见康熙其他几个阿哥都在,其中包括被责骂之后再没看过十八一回的太子,心中诧异了一下。
“四弟,您来的正好。”
说话的正是太子。他狭长美丽的眼中中隐约透出一种兴奋的意味,看向四阿哥道:“我们兄弟中,就数您精通佛理,每个月都少不了几天潜心礼佛的时候。您倒是说说看,清玄道长所言几分是真,几分是假?四哥,那董鄂家的小姐听说您也是很熟识的,兰儿侄女就与她很有交情……您说说,她某不是真的被鬼魂附了身?”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他老四知情不报,或者甚至有了帮凶之嫌?先前他尚不明白那道士诬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姑娘有何用处,但现在——如果十八出事,南乔的罪名坐实,恐怕所有与南乔相关的人都要给十八殉葬而与其有些交情的他也绝摆脱不掉重重污点四阿哥眼神闪了闪,沉声施礼道:“二哥这话可是将四哥我看的高了。我理佛,求的修心修身,悟的是善恶因果……至于鬼魄之类,太过高深玄幻,我完全是不懂的。不过,就御医所言,十八弟生的是寒热之症……”
“御医所言……”太子嗤笑一声,道:“若是御医所言有用,十八弟怎么还在床上躺着”
“以二哥的意思,我们是应该把宫里所有的御医都打发了,然后找一群道士供在皇宫里?”十三关切地道:“二哥当心,以后府上再无一个御医上门”
“你……”眼瞧着站在一旁低着头的御医都有些面带不忿,太子真不敢说“御医无用”的话来。他可不敢保证他这一辈子不生个病啥的,更不敢保证他的妻子儿女一辈子都健康……若是真被御医们一致怨恨了……
“这如今的情况,不是因为众位御医都束手无策么?”太子背着康熙狠狠瞪了十三阿哥一眼,张了张口,才向康熙施礼,关切地道:“为了十八弟,但凡有任何一丝的可能性,我们也该试一试清玄道长不是说了十六日卯时做法吗?他说仅需董鄂小姐的几根头发,也不会伤了她。”
这句话说的巧妙,一副完全为了十八的病情着想的样子,并没有针对任何人。
十三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无从驳起。如今情况确实如此,十八阿哥那里,确实像当初他们答应让南乔试试她那些法子的时候一样,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都只能去尝试。而且,在事情明了之前,不过是借了南乔几根头发而已。
而如果他说那道士用头发施展邪术——如果道士会邪术,他怎么能证明南乔就不会呢?
“二哥说的是。”
不仅四阿哥点头赞同,房间中其他阿哥们也都点头赞同。五阿哥道:“回禀皇阿玛,儿臣让清玄道长留下来,也是本着万一的意思。”
“那就试试吧。”康熙一阵叹息,他熟读历史,从幼年众多亲人身染天花而死,到如今垂垂暮年,哪会不知道人力有时穷的道理?就算是他拥有珍稀药草无数,拥有天底下最有名得大夫,也不能说是天下之症皆尽可医。而疟疾,自古就没有什么好法子,十八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康熙看着一脸关切的太子,多日阴沉的脸色略微柔和了些,冲其点了点头,道:“他们都是你的弟弟,你作为哥哥,又是太子,照拂他们,是你的责任。”
“儿臣知道。”太子闻言躬身应是,低垂的嘴角忍不住略略弯曲。照拂弟弟?他的这些弟弟们,人人想的无不是如何将他打趴下,将他屁股下去的位置抢了去,哪一个曾将他当住哥哥看待,需要他去照拂了?
皇阿玛啊,您老那么英明,怎么在这个问题上就天真了呢?
虽然躺在床上那个小子害自己三番几次被责骂,但如果将他救回来,自己这次危机,就该是过去了吧?
做下了决定,康熙并没有在十八的病房中多停留,再次关切地问了问情况后出门而去。太子紧随其后,诚恳地为自己先前的言语向几个御医做了解释,然后站在十八床前看了一会儿,面上表情变幻几次,这才走了。
“四哥,您怕是还不知道呢吧?”八阿哥带着九阿哥十阿哥出门,经过四阿哥身边之时,顿了顿,轻声道:“那清玄道长,可是咱们太子哥哥费了好大气力请来的……啧啧。这一次,老十八有救喽……”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直都是以太子为尊,刚刚太子……呵呵,他们在一旁倒是瞧的有趣的很。
“老十八能好,真是太好了。”四阿哥面色不变,心中有些了然。人是太子请来的……那么,不管最终十八能不能好,太子头上“不爱幼弟”的帽子就能摆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