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南乔正了正神色,开始吃早餐。她的礼仪课还没有学到如何与宫中贵人一同吃饭,但她学着对面燕宁的样子,这一顿饭倒也吃的安稳,没有闹出笑话来……
雨过天晴。
园中的鲜花一扫往日的无精打采,开的分外娇艳。
贵妃如今所住的白薇院离十八阿哥的病房很近,只需转过一条小路,也就到了。
她们三人抵达的时候,十八阿哥的病房明显是清了场,只留了两个宫女,和一个御医。御医是个熟人,南乔记得他姓庞,被称作庞大人,听说他一辈子的心愿便是找到治疗疟疾的药方。
“娘娘安……”
“都起吧。”贵妃轻轻摆了摆手,走到十八床边坐下,慈爱地摸了摸十八的消瘦却安静许多的小脸,面上忍不住露出丝丝欢喜。“庞大人,阿哥他可是退烧了?”
“正要恭喜娘娘。十八阿哥刚刚退烧,也没有表现出畏寒的症状,看脉象已经好了五分了。”严御医语气相当轻松。
“好了五分了?”贵妃闻言很是惊喜,然后又极为忧虑地道:“那你可知,他什么时候会醒?本宫听说,一个人高烧很久之后,极有可能会烧坏脑子……阿哥他会不会……会不会……”
“娘娘请稍安。”严御医赞许地看了南乔一眼,向贵妃施礼宽慰道:“严格说来,阿哥他并不曾真正高烧过。借着董鄂小姐冰敷并热浴的帮助,阿哥的体温一直都在控制之中,以臣多年的经验,他的体温尚不足以造成脑部的损伤。但毕竟是多日亏损,阿哥的身体尚需要细心调养,时间到了,自然会醒来。”
“真的?”贵妃爱怜地在十八耳边呢喃低语,过了好一阵子,才站了起来,突然冲南乔深深弯下腰,道:“丫头,我替十八多谢你了。”
南乔被她这一下弄愣了神,被燕宁狠狠扯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下跪道:“娘娘”
靠这年头皇室都是主子,旗人都是奴才,这位大婶你一个主子给奴才行礼,这不是要人小命嘛我好歹对你儿子有恩,大婶你别一惊一乍的吓唬人成不成南乔心中忍不住心中吐槽。下跪的有些急,磕的她膝盖有些疼。
239 归家
“唉,丫头……本宫说到底也只是个做人额娘的……”贵妃拉起南乔,有些感慨又有些自责。她轻拍南乔的手背,算做是歉意。
“南乔说过,十八阿哥是由皇上和您庇护的,南乔那一点儿的取巧的法子,微不足道的。”想着恐怕还要跟这位贵妃相处一段时间,南乔思索许久,最后觉得以自己名字自称是个不错的点子:既能避开奴婢啥的这种让她心中不舒服的自称,也不会失礼,同时听起来也显得人很乖巧。
吩咐了宫女给南乔和燕宁都安置了椅子,贵妃一边细心地用小漏斗给十八喂些流食,一边感慨地说起她的一些琐事,以及十八的一些趣事来,看样子是真的喜爱两人……
南乔本以为自己会在畅春园住不少时日,至少要等到十八阿哥醒来才会被获准离去,却没想到,她才从被关押之处出来,才吃了一顿早饭后不到一个时辰,只怕她收拾到白薇院中的包裹都还没有打开,就在贵妃等人的惊愕中接到皇上口谕:着她和燕宁即时出宫。
恩?这又是怎么了?南乔跪下谢恩,心中不免有些迷迷糊糊,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李总管,这是怎么回事?”相较于南乔和燕宁两人只敢在心中纳闷,贵妃脸色有些不好看,当场就问出声来:“本宫不是曾说过要留两位小姐几日吗?皇上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李德全头低的很低,让人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道:“回娘娘话,奴才不知。”
贵妃皱眉,但心知李德全既然如此说了,她就不可能再从他口中问出前因后果来,只好不舍地一手一个,牵着南乔和燕宁,道:“本宫送送你们……待日后十八醒了,回京之后,本宫再请你们两个丫头到皇宫里玩耍……”
“多谢娘娘。”南乔面上装作一副很欢喜的样子,心中却在大叫着不要……她这才跟皇家搭上一点儿边,就弄的自己差点没命在了,若真去皇家大院里玩耍,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来她南乔只是个可怜的小人物啊,夹在你们贵人们中间,岂不是炮灰和牺牲品?她还不想找虐但是……但是……
她心中哀叹,若这贵妃大婶真宣她进宫,她还能说不吗?
小人物的悲哀
“乔乔”
“哥李大哥”
看见护卫她和燕宁返京的侍卫中,有一身甲胄的南英,以及一袭利索装扮的李言之时,南乔将心中的长吁短叹抛在脑后,高兴地向他们打了声招呼。几日没见,南英硬是瘦了很多,看来是为她担足了心。而李言……他的微笑,依然是那么让人安心。
“行了知道南英你想念你妹妹,但是公事公办,待你们回家,有的是时间叙旧”说话的是曹颙,他是这一次护送的领队。他说罢翻身上马,回头大手一挥,道:“兄弟们,出发”
当然是要有人护送的,怎么说她们两个也是贵族小姐不是?而且,回京的马车可不仅她们乘坐的这一辆。在后面,贵妃赏赐下来礼物整整装满四辆车厢……回想贵妃最后那种惋惜的表情,南乔绝对相信她的话:“这一次来的急……而这畅春园又都是些不值钱得东西,没有个好物件儿。待本宫回京,一定要在库房中好好挑一挑……”
此时正是夏末收获的时候,才离开畅春园所在的范围不久,就瞧见山间田野一片忙绿,空中着弥漫着植物成熟的馨香,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心神就放松下来。
燕宁托腮瞧了一会儿,便觉得有些无趣,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南乔,道:“哎,乔乔你说,皇上他怎么突然间就将我们赶出来了呢?虽然我不想一直伺候十八阿哥,但既然已经伺候那么久了,没等到他醒来叫姐姐感谢,真是可惜……”
“我哪里知道……”南乔好笑道:“别忘了我还被关起来过呢,这才出来不到两个时辰吧,哪里知道出了什么事?”
“也是……”燕宁遗憾地道:“本来弄玉打听消息最拿手了,但实在是太突然啊……那些宫女,直接就将我们的行李给收拾好了,根本不给我们反应的时间嘛……郁闷……真郁闷……”
“安啦……虽然有些稀里糊涂的,但我们这也算是满载而归了不是?”南乔向后努了努嘴,有些心满意足地说道:“我可是听见有不少稀罕绸缎,额娘看见了一定喜欢”
燕宁不停地琢磨,她却没有那么强烈的好奇心。或者说,待回京之后,问过了李言——李言就算不知道具体为何,但他凭着蛛丝马迹,差不多就能推断个一二三来。
“哦……”燕宁不满意地嘟囔一声,有些气馁地歪在了软垫上。后面那每人两马车的东西,用贵妃的话说,都真的不是稀罕东西,所以才以量取胜。以她燕宁的家世,还真不会觉得有多稀奇。
“乔乔,”燕宁才安静一会儿,又眨动着亮晶晶的眼睛,道:“你说,会不会因为那个老道士?你看,这会儿小李大人找来了药物,十八阿哥很快好了……那不是证明了道士在胡扯?敢在皇子阿哥身上胡扯……哼,敢说乔乔是鬼怪,一定有他消受的”
“应该会被下狱吧……”南乔回想起来,也有些后怕。若不是李言来的及时,她真的能囫囵着出来?那道士既然敢去皇家行骗,一定是准备了什么特定的手段。而她南乔真成为鬼怪,结果会如何?
被烧死?
还是向十七说着,跟着他逃走?
想起十七,南乔又有些发怔。那个孩子,总让她觉得心中难安。她清楚地记得,他说起“一起走”的时候,那种认真坚定的表情。因为救不了他,所以愿意放弃一切,跟着她亡命?
想想“私奔”这个词,本来会十分好笑。但南乔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皇上。”
贵妃看到康熙前来,起身行了一礼。
“老十八怎样了?”康熙伸手扶起贵妃,望向十八的病床问道。
“御医说已经好了五成。”贵妃欠身重新在椅子上坐下,轻轻摇动手中的宫扇。“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疟疾这种病……往日犯病的,一百人中都难有一个能熬过来的,往往撑不过三五天就没了命……十八他这是前世积了德,遇见了贵人,这才能挺到皇上张榜寻医,挺到有人进贡圣药……”说着说着,她的眼中已经噙满泪水,又是一阵后怕和惶恐。
康熙抿着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的意思朕明白。帮了老十八的,朕保证一个都亏不了……”
贵妃缓缓点头,用手帕抹了抹眼角,柔声道:“臣妾自然知道皇上一向恩赏分明。但是,董鄂家的那个丫头,我们是不是太亏了她了?想想她一个小姑娘,明明知道危险,却依然善良地站了出来;明明一心为十八的病情着想,却被人污秽成什么鬼啊怪啊的……想她那么点大的小姑娘,被关在那么个地方一夜,心中指不定有多害怕,担了多少惊吓而陛下您又突然将人送走……”
“朕说了,朕会赏赐于她。”康熙再次声明道。
“皇上……”对于这个答案,贵妃犹不满意。在她看来。若不是南乔站出来维持住十八的病情,就算今日有人进贡了药物又如何?十八他根本就撑不到今日所以,南乔的功劳绝对比那小李大人和那个进贡了药物的洋人都大的多“皇上……”贵妃婉转起身,深深福了一礼,看向康熙认真地道:“您知道臣妾一直想有个女儿……”
“朕不准”康熙有些粗暴地打断贵妃继续说话后,和缓了一下语气,解释道:“皇妃,不是每个人都能受的起公主这个称号的。像她所在的董鄂一支,不过是小贵之家,妄加天恩,说不定会害了她……朕想过了,待老十八醒了,朕就赐给她为固山格格,赐封号为‘和善’,以褒扬她这一次的功绩。”
(注:固山格格,清朝女子爵位之一,汉名为县君,低位相当于宗室贝子之女,领俸禄。)
“固山格格?臣妾替和善格格谢皇上恩赏”贵妃被打断,本还觉得不忿,听康熙这么一解释,也颇为满意了。
十八是她盼望了多年才得的唯一一个孩子,她心中本想着要认南乔为义女,提高南乔的地位,才觉得能够偿还南乔的恩情。固山格格已经是个不低的爵位,对于非宗室来说更是个了不起的荣耀,更何况还有封号……这样,她觉得差不多了。
她虽是喜欢南乔,到底是感激居多。而在她眼中,旗人间勾心斗角复杂之极,她只想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才不想过多地参与其中。
固山格格……康熙见贵妃不在纠结这个问题,掩饰住眼底那一丝丝的不痛快,也转而说起其他的闲话来。
他不否认董鄂家那丫头的功劳。但此时此刻,他不想再看到她若是她还在,他真不敢保证不会无故地迁怒她就是因为一个卑贱的奴才对她的仇恨,竟然让那奴才生生地利用了一个格格、一个太子,更让十八多受了三日折磨,让所有人都跟着多担了三日的心康熙很愤怒。他愤怒于本应该温婉贤淑的格格,却因为那董鄂丫头而生出了坏心他愤怒于他精心培养的太子只因为钱财上的利益而甘让亲弟弟担了随时都会送命的危险他更愤怒的是,这一切竟然只是一个卑贱的奴才所用出的手段,只因为一个奴才记恨她董鄂丫头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燕宁不解,南乔不解,李言也是人,自然也有想不通透之处。
他不明白为什么太子要整出道士这种拙劣的把戏。皇家对于鬼神一向是敬畏忌惮的,太子他就算是运作成功了,收获也不是那么完美。至少,名头上不好听。而那样的话,自始至终,陷进去的,仅南乔一人而已,根本不能牵强附会,从而打击到其他人。
太子要害南乔?他若真要害南乔的话,多的是简单的办法,根本不需要如此费劲……而且,没有好处。所以李言不解。
直到董虎递给他一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不多:
“三月,李石被带至五阿哥府为仆。本月初十日,李石花费五十两纹银,从迪科尔处购得金鸡纳霜十粒。同日,太子别院抬进一疟疾病患者。十二日,清玄道士出现在太子别院。”
李石,竟然是李石……李言抿了抿嘴唇,顺手将纸条粉碎。
当年,李石葬了李秀之后,就不知所踪。而在李言心中,多少觉得李秀自杀有他的责任,又是自小长大的同伴,因而也没有却特别追查李石的下落,只希望他能生活的不错。
没想到……没想到……石头啊石头,你倒是长能耐了。李言在心中长叹一声。
回京的路程并不算长,就算是车速不快,两个时辰之后,也看见了北京城那巍峨的城墙。车队从德胜门进城,行驶至东直门大街时候,燕宁换乘了自家来接的马车,车队也一分为二,一东一南。
“乔乔,待有了十八阿哥的消息,一定要相互通知啊”燕宁掀开自己的车帘,再次叮嘱道。
“记得了”南乔微笑应下,再次与燕宁挥手作别。
马车辚辚而行,很快到了自家门前,宝柱一早得了消息,正站在门口翘首等待。
“诸位大人辛苦”宝柱先是端详了南乔一眼,微一点头后,越过她向一众侍卫抱拳道:“若是诸位不嫌弃,烦请进来喝杯凉茶如何?”
“是啊,曹大哥,进来坐坐吧,反正弟兄们都得了整一日的假”南英说着,一手叉腰,一手高高扬起,扬声大笑道:“这都到了我南英家门口,兄弟们给了面子,让我南英好好招待一番”
“行了”曹颙哈哈一笑,一拍南英的肩膀,道:“哥哥我先去衙门报个备,回头再来喝酒,你丫的好好准备着”
“好咧”南英痛快地道。南乔平安无事,一定要好好庆祝庆祝不可。
“谢谢曹大哥一路相护,谢谢众位大哥一路相护”南乔在屈身行了个礼后,进了家门。她是女子,招呼客人啥的,不该她来。这才离去总共不到二十几天,看着熟悉的一草一木,南乔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乔乔你总算回来了”陈氏站在垂花门边,一手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眼角闪烁着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