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做生意,也没有自个儿去忙的。你拿了大主意,余下的让下人们去张罗就是。”宝柱说了一句。
“阿玛教训的是。”晴兰虚心受教,道:“只是儿媳第一次经事儿,心中总是惦记着,让阿玛看笑话了。”
宝柱“嗯”了一声,十分满意晴兰的态度,不再多说。
于是陈氏又关心起英园的人手来:“去了几个得用的丫鬟,总得添些才是。但我们府上,除了杏huā那一批,这几年都是从那些苦孩子中挑的……晴兰你看你是叫牙婆来呢?还是……”
“儿媳自然要随额娘的。”晴兰连忙表态道:“听夫君说小庄子上的孩子们,都是识得文算得账的,心xìng也都是极好,儿媳哪有往外寻人的理?”
陈氏开始也怕她不愿意用那些被南乔影响了的孩子们才悬着心问了一句,如今见晴兰心中并无芥蒂,顿时眉开眼笑,让人拿了皇历来就要定下去田庄的日子。
“五月二十钮钴禄家的喜宴要去……恩,那就二十二。”陈氏笑道:“二十二,刚好离着入伏没有几天了,今天有晴兰进了门,我是说什么也要在田庄过个爽快夏天”
她这样一说,晴兰就不好推辞了——她推辞,岂不是说她不愿意于母亲分忧,做那个阻碍母亲纳凉享福的不孝儿媳?于是只好说道:“额娘,那您可千万要将杏huā管事留给儿媳不然,儿媳只怕会手忙脚乱的”
“留给你,留给你……”陈氏笑得很愉快,又道:“二嫂夸过你家务学得好,咱家方方面面又都是有章程可依的,你怕什么……”
晴兰只是红着脸笑。
饭后,趁着陈氏心情高兴,南乔于是提出自己的“游园”计划。
陈氏皱眉,很是迟疑了一会儿,才叹息道:“好吧,额娘答应你。上次世子爷由南黎陪着,看了你画给额娘的那几幅画,又是赞叹又是惋惜,说当今几个丹青名家,在技法创新上面都不如你一个小姑娘,但你却浪费才能,只能去画那些哄小孩的画册子……”
陈氏搂过南乔,微微摇头:“额娘虽听不明白他说的新技法是什么,也不大懂得赏画,但额娘知道,你是有天分的只是奈何……”
奈何是个女儿身……又是一声长叹。
南乔心中一酸,偎在陈氏怀中,嗡声道:“多数人将画画好,是为了换银子的。女儿又不缺银子,又何必在意那些虚名。女儿只是喜欢画……哥哥说了,要将女儿的画当成传家宝呢”
陈氏拍了拍她,又想到曾经那个细声细气孱弱的小娃儿,如今长成了一个如huā般娇艳的少女,更是聪明懂事有才华……她心中又一次虔诚地拜谢了菩萨,感慨不已。
“对了,你为何让十八阿哥陪着,而不是十七爷呢?”良久,陈氏开口道:“十八爷才八岁不到,宫里不会放心他长时间出宫吧?”
“额娘,您不是知道么?十七爷进了军营呢您还给他做了几双军靴……”南乔淡笑着解释道:“女儿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其实有芊芊一起也不会被拒之门外,找十八爷一起,是想打着陪同他玩耍的名头,不至于那么出格嘛”
京城人都知道南乔这个格格的名号怎么来的,自然知道南乔对十八有恩。且南乔进宫时总被留下来陪伴十八皇子一事,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闻。所以,十八出宫玩想要找南乔陪着,合情合理……
“只怕万岁爷和贵妃娘娘舍不得他出宫啊?”陈氏道。
“怎会……”南乔很有把握地道:“当年十七爷更小的时候都会偷溜出宫了,如今十八爷身子早康复了,总在宫中圈着算什么?只要他求一求皇上,不怕皇上不肯答应……”
康熙可从来不是溺爱孩子,圈养孩子的主……
有了宝柱的话,加上大致的计划书已经完成,晴兰也就不再抓着南乔不放。于是,南乔终于得了闲,先是给兰儿和燕宁都去了帖子,大致说自己六月里要在乡下度过,并计划参观畅春园一带有名的园子,并顺势邀请了两人。她委婉地说明此次参观以她写生为主,若是两人不感兴趣,可以拒绝等等。
然后换装进了宫。
五月中的阳光,已是明媚的有些灼人,幸好一进入宫廷就是满眼的绿sè的树荫和各sè开的绚丽的huā朵,让人赏心悦目。
康熙又一次在南书房边上的小huā园中见了她。
看见她小脸红扑扑的,赏了她一碗冰镇燕窝粥,呵呵笑道:“恩,让朕算算,你往常都是两个多月才来看朕一回……这一次提前来了,莫非是有事儿?或者,上次大赏只赏了你父母,却没有赏你几多huā儿戴,找朕要来了?”。。。
322赠书
好吧,虽然对方是这一大片疆土上最有权力的男人,但也是一个年近huā甲,其实有点儿孤单的老人,偶尔说说俏皮话也是应该的……康熙选择对自己说,是自己的荣幸。
迅速做了心理建设,南乔微红着脸,笑道:“这话可是万岁爷您说的……乔乔也不要您的huā儿,只跟您借个人出来,万岁爷您一定会准了吧?”
“哦?借谁?”康熙笑容不变,但放在白玉石桌上的手指开始轻轻的摩挲。
“借您的儿子,十八阿哥”
南乔眼角余光掠过那瘦瘦的lù着青sè血管的,显得有些意味深长的手指,乖巧信任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变化,有些羞赧地说起自己的“游园写生”计划:“想趁着自己年纪还幼,能没有负担地做些想做的事,画些属于自己的画。有十八阿哥陪我,行走起来会方便很多,只希望万岁爷不要责怪乔乔出格。”
说罢,信任的目光中又多出几分期盼。
就像是向父母讨要糖果的孩子……对上南乔如此纯净的目光,又仅仅只是要求同十八一起游园而已,康熙很大方愉快地挥手道:“朕准了只要十八那小子愿意跟你去”
“谢谢万岁爷”南乔忙起身福礼道谢,眼睛眯成了个月牙儿。
然后她便兴致勃勃地说起她哥哥成亲时候的趣事,说起她扮成丫鬟出外院看之时又是得意又是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小心翼翼地偷看康熙,碰上他戏谑的目光后头一低,之后又仿佛心头一松般兴奋地说起她画得的五副画:“哥哥说要当成传家宝呢”
“既然喜欢画,就只管用心去画。”康熙笑道。
这般普通人琐碎的生活,从南乔口中表述出来是格外的温暖醉人……人人都敬畏他是九五至尊,又有谁知晓他也会想拥有天伦之乐?
“对了万岁爷,这碗燕窝粥怪冰的……虽然现在要入伏了,但冰凉生冷的还是要少沾些呢。”南乔真切地道:“知道万岁爷您不缺好东西,但偶尔吃几口五谷杂粮对身体很有益呢……”
杂七杂八地,说了些养生上的细节。
这些个知识,前世的她曾经很用心地学过,想要用来缓和与她的父亲的关系,但每一次,她们前一句还说的好好的,后一句就开始各自愤怒,话不投机之下,虽然不会凶狠的争吵起来,却总会说出让人伤心的话,然后就是不欢而散……也不知道父亲他如今好不好……
南乔突然间有些失神。
“丫头……”
南乔猛然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是奴婢失礼了。”
一个皇上,多的是关心他的人。一个奴婢说这些,有些僭越不说,而且很矫情。
可偏偏这样矫情的话,却没有人敢对他说,所以听起来心中格外的温暖……感觉就像是一个小辈在不厌其烦地叮嘱着敬爱的长辈要注意饮食、注意作息——那是一种普通老人的温馨幸福。
康熙含笑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又说了些闲话,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让南乔告退。
但这一次的例行赏赐,却是格外的优厚,除了些珠宝绸缎,其中甚至有唐朝孤本、东晋著名画家顾恺之所著的《论画》
这本书的价值无法估量
当南乔在宫中行走一圈之后,与早就向往宫外自有的十八约定了出京的时间,回顺贞门领了自己的赏赐时,mō着存放那孤本的金丝楠木的盒子,手有些哆嗦。
有这一本书,真不枉自己进宫之前在脑海中反复演练觐见的细节,反复琢磨自己的话,并一入宫后就绷紧了神经表演……
“格格?”韩嬷嬷轻声唤道。
“唔,走吧。”南乔抱着手中沉甸甸的盒子,恭谨地向乾清宫方向谢了恩,乘上自家马车回府了。
让粉萝连夜赶出一副蚕丝手套,次日南乔将房间内重新烘干通了风,又关紧了门窗,戴上了蚕丝手套,这才神sè肃穆地打开放书的盒子,就在盒子翻开了书页。
她也不敢细细观摩,当下凝神誊写起书上的内容来。
放上千年的绢本,那是真正的古董,早已变得清脆无比。稍微用力不当,这本书便会被毁掉了,再也难以恢复……
用时整一个时辰,大气也不敢喘地誊写完毕,她小心翼翼地搁了笔,将那孤本原样放好锁起,才除去手套,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水。
“小姐,可以开门了么?”粉萝轻声问道。
“可以了。”
南乔整理着书桌上的纸张,突然意识到:康熙给她这样一本书,是不是鼓励她绘画来着?这样的话,以后她就再不怕有人用这个来攻击她的名声了?
皇上的大tuǐ果然很给力……
南乔再次mō了mō那金丝楠木的盒子,心情愉悦地吹了个口哨。
正在开窗换气的粉萝诧异地回了头,随即失笑了下,继续麻利地忙碌起来。恩,趁着小姐高兴,那件事是否可以提一提呢?
“粉萝,额娘订下了二十二出城,你跟香兰着力收拾一下。恩,还有,我这一次去,大部分时间都要随十八爷去各家园子里游玩的,你记得将我绘画用的器具特别收拾出来,有什么不够的赶紧添……另外,大小姐那里也提醒一声,说十八爷会在六月初一时去田庄找我们。”
芊芊是大小姐,南乔的称呼也没有变,下人们用不着改口。
粉萝正有些失神想着,突然听到南乔这一长串的交代,忙凝神记下,先出门喊了扣儿去给芊芊送信,自己在窗边将手帕捏了捏,小脚轻轻微一用力,握着拳头回到了房间,默默地跪在了地上。
南乔初在低头整理手抄书稿,一共有抄了上百页,虽然她抄得时候有注意在每页页脚处留下小记号,但因为墨水并不是立即就干,所以并不敢一张张摞起来,而是洋洋洒洒地铺满了一张大书桌,此时一页页的收起,也要费些功夫。
按记号理顺了次序,她又开始一句一句琢磨起《论画》的阐述……文言文,特别是东晋时期那么遥远的文言文,于她的难度还是颇大的。这样的琢磨,更要聚精会神……
直到她随手拿起茶盏并没有如预想的喝到温度适宜的玫瑰huā茶时,这才皱了皱眉,恍惚觉得书房内很久没有别的动静了,以为粉萝不在,正要张口喊“来人”,眼角的余光一扫,才发现安静跪在书房中间的粉萝。
乔园是个两进的小四合院子,南乔住了正房第一进,东厢做了她的练功房和小库房,西厢做了书房和画房。后罩房是她的丫鬟嬷嬷住。
今儿只有徐徐微风,所以书房的门此时大开着。稍微有些倾斜的阳光从门口照进来,落在面朝北对着南乔跪着的粉萝身上,看不清她隐在yīn影中的表情。
但……只要进了乔园,就会很容易看见她跪在那里。
南乔从窗户望出去,甚至能看见有小丫头诚惶诚恐地从走廊中经过,偶尔透瞧一眼书房,又迅速地低头继续手上的工作。
南乔抿了抿嘴。
她放下书稿用一块水墨湖石镇纸压了,端着茶盏离开书桌,走到靠窗的小方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有些冷了。
这样看来,粉萝已经跪了一些时候。
“水不好了,给我换一壶吧。”南乔开了口。
粉萝仰起头,面上全是难以置信,却又不能违背南乔的吩咐,只好应了声“是”,起身撤了茶壶放在茶盘上端出了门,很快又端来一壶新茶。
但这样一打岔,她终是不能继续回去跪着,只好低头局促不安地立在那里。
“说吧。”
见粉萝没有愚蠢地再次下跪,南乔心中才平顺一些,但依然等到不紧不慢地喝完一盏茶,粉萝有眼力地再次续上水后才开了口。
“不许跪”
粉萝膝盖才要弯曲,就听见自己主子的低声斥责,声音竟是从未有过的愤怒尖锐
“你是自己做错了天大的错事呢,还是不满意我这个主子”南乔咬牙怒斥:“不声不响地往那儿一跪你是不是觉得心中痛快了,啊让人都知道我这个刻薄的主子毫无道理的惩戒下人喝不上一口热茶你跪下,是想着逼迫我么?啊?因为你跪了,所以我就得满足你任何要求,啊?不然就是对不住你?”
“奴婢不敢”粉萝眼泪慌慌地流了下来,猛然摇头,口中说着“奴婢不敢,奴婢知错”,却再不敢跪下来。
她这才猛然发觉,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不说自己这个主子,从不喜下人动不动就跪她,只说她作为奴婢,没有伺候好主子,便是失职;再者她跪在门口,外面的人就算不敢议论,心中却不知做何想——她抹黑了自己的主子;最最错的,是她采取了这样一种看似沉默的,却更像逼迫的态度……
可她心底的那个要求,实在难以如平常般笑着说出口啊
南乔看见扣儿拽着韩嬷嬷在墙角紫藤萝下一闪而过,再看看院门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关闭,院子中也看不见一个人影。。。。
323唏嘘
她甚至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南乔揉了揉太阳(穴),示意粉萝看外面:“你自己看看吧……现在,只怕整个府上都知道我这里出了了不起的大事,罚了最倚重的丫鬟跪了小半个时辰……”
“奴婢知错了”粉萝羞愧难当,直觉自己此刻才应该下跪请罪,但看见主子不善的神sè,又是不敢,眼泪顺着秀丽的脸颊无声地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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