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泄完怒火,南乔缓缓啜了一口茶水,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衫,叫进了秋儿。恼怒归恼怒,对于四阿哥的吩咐,她却是不敢不理会的。
皱眉仔细查看着三家店铺,一共三十名女店员,二十名男店员的名册,南乔用炭笔仔细勾出六名女店员,四名男店员的名字,抬头问常全,道:“您急着要人么?”
常全看着南乔满含煞气的小脸,悄悄地吞了下口水,道:“不急的,不急的,眼看这中午到了,小的请您吃了饭,咱下午再继续做事?”不知不觉,他竟然又放低了身份,连“我”也不用了,称起了“小的”。
南乔哼哼几声,道:“我要去德福楼。”
德福楼,京城第一贵的酒楼,最普通的一桌就要几十两,上等的那是成千上万两……常全摸了摸身上的银票,虽然心疼,但没敢反悔,恭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南乔对秋儿道:“秋儿姐姐,通知我勾出的这几个人过来,将我的意思透漏出去。”
“好的,小姐。”秋儿收起了名册,依言寻人去了。
南乔说的凶恶,但她生性不喜浪费,只点了几样珍贵的菜,总共也就用去了几百两银子,让常全狠狠松了口气。
吃饱喝足,南乔心情好了一些,道:“常全大哥,我这里,一个铺子也不过是十几个店员,很难给你提供多少人来。这十个人,都是当初开业时的第一批店员,也是销售成绩最好的一批店员,当个小掌柜还是没问题的。之后,每个月我最多只能给你一个勉强能胜任掌柜职务的人了。”
“一个?”常全贪心地道:“太少了吧?多一点,铺子生意好了,你家的红利也更多不是?”
南乔摇摇头,道:“不合格的人,最好不要。就这样,我也觉得时间太短了,很不妥呢。”
常全见南乔完全没有商量的样子,勉强点了点头。之后,南乔又询问了常全外地店员的工钱标准,重新将他们归了等极,定了待遇等等,然后,南乔缓缓地道:“常全大哥,对外,我们的吉祥铺子可是只有地域的区别,而没有其他区别的。这些人,我会告诉他们是奖励他们升职,我的意思你懂么?”
常全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四爷说,您的人可以信任。”
南乔气恼地道:“这不是谁的人的问题,我只是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像是货物一般被转手……如果你需要他们的身契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但是,将来如果他们想要赎身,也希望你能答应。我不想食言的。至于短缺的人,如果你那边不提供人手进来,那我先自己补充了。但还是希望你能派人来。”
常全从怀中掏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对南乔道:“这是四阿哥交待的,必须给您的培训费。人手的话,我知道你那里还有富余的,暂时就直接从你的工坊中补充吧。以后需要的话,我再送人来。”
南乔毫不客气地将银票交给栀子收了,细细地将京城铺子与外地铺子在制度上做了统一,最后才叫进十个人,塞的小小的休息室中稍显拥挤。
南乔由秋儿陪着,微笑地站在十人面前,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顿了一下,才感慨地道:“不知不觉,吉祥已经已经开业近两年了,你们都是第一批进入吉祥,跟着吉祥一起成长的人。我记得你粉樱,原名方樱花……”南乔一个一个的,说出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成绩,他们工作中经历的趣事,说的每个人都面上微笑,眼泪却是忍不住地流。
最后,南乔微笑道:“如今,以你们的能力,已经能够独领一方了。恭喜你们,你们的成绩得到了肯定,将出京去担任一铺之长同时,你们可以用店铺给你们的名字,也可以恢复自己的名姓,希望你们都能够更出色”
这一番临别训话,听的坐在一边的常全眼中异彩连连,忙用力记下南乔语言,手势,觉得自己给自己的手下这么训一下夸一下,他们干活的劲头还不涨上几个浪头?同时,他心中又感叹道,四阿哥的眼光果然从没错过,这位小姑奶奶,果然不是一般的姑奶奶……
这些店员们虽然已经得到了通知,心中有了准备,但此时,还是忍不住激动万分。他们本不过一个卑贱的奴仆,茫茫然不知道生活存在的亮点,但是是眼前这个小姑娘,她教会他们认字的同时,也教会了他们认清楚自己的价值;她给他们工作的同时,也给了他们希望……
“小姐,我们……我们还能见到您吗?”一个站在前排的姑娘问道。
南乔稳稳地点了点头,微笑着道:“当然了,你们从一个五等店员,到现在的二等店员,一等店员,如今又成了掌柜……之后,如果你们工作出色,现在是一个店铺的掌柜,将来也许会是一个城市三五个店铺的掌柜,再后来呢,会是一个行省上百家铺子的掌柜,一个省之后,还有一个大区,最后回到京城,咱们吉祥铺子当一个总管事,又有什么不能的呢?”
原本以为做掌柜已经是最后目的的员工们,得知前面竟然还有那么大的提升空间,自然是兴奋非常,一个个都保证要努力工作……
“好了好了,放你们三天假,最后在京城好好玩一玩,别出去了,有小店员问你们京城的样子,你们答不上来丢人……”南乔拍手笑道:“十五日早上卯时整,在下面院中集合,到时候,便会知道你们下一任的地址了,现在,安心游玩吧”
看出南乔还有事处理,新掌柜们鱼贯退去了。
南乔坐回沙发上润润嗓子,道:“常全大哥,你还有什么疑问没有?”
常全忙问起刚刚南乔提起的掌柜分级,南乔道:“这个记下来,用不着那么快就实施的。有空了,我做个章程给你。”
今日来的目标已经完全达成,常全也看着南乔的兴致不是很高,识趣了告辞,打马回了十三皇子府。
一个侍卫迎上来道:“常管事,爷吩咐了,您一回来,就去回话。四爷也在。”
常全点了点头,当下不敢耽搁,随着侍卫一起到了复亭。
春末阴沉的天气,微风吹拂着水面,带着点微微的凉意。常全走进亭中,甩袖跪地,道:“奴才请四爷安,请主子安。”
十三随意地一挥手,让常全起身,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丫头答应了没有?”
之前四爷听了常全的汇报,指出了商铺经营中的种种问题,恩,因为垄断,都不是致命的问题,但也都是影响极为不好的问题,比如店员态度傲慢恶劣。对比京城几家商铺的体贴周到的服务,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十三是不服气的。在他眼中,京城那是贵人云集之地,一个看似普通的人都有可能是皇子皇孙,一品大员,店员自然要放低姿态,小心应对。但外地,听闻吉祥是十三的铺子,哪个人不给三分薄面,店员傲慢些,也是正常……
“回爷的话,南乔小姐聪慧之极,奴才不及她。”常全掏出那份店员手册恭敬地呈上去,将与南乔会面的情景细细地描述了一遍。
十三翻着手中的册子,听着常全的讲诉,眉头不自觉的高高扬起,不停地嘀咕道:“这些都是那小丫头的本事?不是李言教的?我不信,我不信……”
而四阿哥则是把玩着茶盏,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嘴角微微扯动,心情似乎颇为愉快。
待常全讲述完毕,四阿哥道:“回头你也照样做个各处店员的详细名册,每人的业绩统计成册,将那分级制度实行起来。在人员的任免方面,多去请教她。下去吧。”
常全见十三没有吩咐,低声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十三拿着手中的册子挠头,惊异地问道:“真不是李言教的?”
四阿哥摇摇头,道:“子默官衙中公务繁忙,除了偶尔路过,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去那铺子巡查过了,不可能是他教的。就算这分级制度是子默提出来的,但你没听到最后那丫头临别的训话吗?常全去的突然,这中间子默可没有见过她……那样一番话,是一般小姑娘能说出来的?”
“真是邪乎……”十三摇摇头,嘀咕一声。
四阿哥拿过那册子翻了翻,道:“这制度其实和官职制度差不多。一个店员,就像是刚入学的学子,然后努力工作,就像学子努力读书,经过层层考试,最终学成,然后做了官。这一个铺子的掌柜就好比一个县令,县令上面是府衙,府衙上面有总督,最后到京城的大员。人人都知道自己的努力的目标在哪儿,然后胡思乱想的就少了,努力工作的便多了……”
十三张了张嘴,但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最后又低低地嘀咕道:“邪乎,邪乎的很……”
不理会十三的嘀咕,四阿哥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微微出神。那个小姑娘,似乎越是去看去探索,越是让人惊奇呢……她倒是没有一次,让自己失望过啊。
十三嘀咕完毕,四阿哥也回了神,凝眉道:“户部越来越空,去年江南赈灾款和工程款已经让国库变成了一个空地,若不是子默砍掉一大笔费用,并且将款项分成了几批次,再加上以工代赈,那咱们堂堂大清,怕是连饷银都发不出来了。咱们国库的账上应该有银子,但国库的银子都是那些硕鼠们借去挥霍……也是时候还了。”
十三一惊,道:“可是四哥,皇阿玛是想清理欠款没错,那欠款是该清也没错,但是,四哥,这个差事,这个差事,咱们不能揽啊那是得罪整个朝堂的事情啊,若真是去做了,怕您就……”
四阿哥叹息一声,道:“这个差事,怕是由不得我不接。而且,那些花着国家银子的蛀虫们,也该付出代价……”
这也是他为什么对十三的生意上了心,只是,一个月两万两,离他的缺口还差的太多,只怕是杯水车薪,不济事……
四阿哥和十三在谈议论国事的同时,南乔也坐在李言书房中对她如今的身体来说,有些高的椅子上,压着声音,愤怒而又无奈地向李言控诉着四阿哥无耻的要挟。“李言,你说,他怎么能那样呢?啊?欺负咱小老百姓怎地?啊?”
李言宠溺地给南乔续上茶水,好让她能随时润润嗓子。待南乔的愤怒耗的光了,才微笑道:“其实,这不也挺好,不是么?若是我再出差时,你也可以以这个为借口一起去呀?这个朝代的小姑娘都困在狭窄的一地,实在是有些可悲。乔乔你如果有机会,多多走走也是好的。”
南乔认真想了想,似乎有这个好处,但是……她最后掰着指头算了算,哀叹一声,道:“还是不划算啊李言你说,历史上雍正上位前,一直都是一个比较穷得王爷,也是一个不贪钱的王爷,那为何他又突然对挣钱有兴趣了?”
151 历史的虚假与真实
李言笑道:“他是一个刚正的人,捞脏钱肯定是不屑的。但还是那句话,如果银子来的清清白白,他为什么会不要?毕竟,银子的作用绝对不小,至少能将他的暗探扩充扩充不是么?而他突然对银钱上了心,我猜,该是与朝堂上马上要发生的一件大事相关吧。”
“大事?是什么?”南乔好奇地问道。
李言抽出一张白纸,食指在上面缓缓划过一道曲线,仿佛正在阅读上面内容,道:“鉴于国库已经到了无米下锅的境地,老爷子将会命太子、四四、十三清理户部积欠。要知道,国库不是没银子,而是银子都被借出去了。”
南乔懒懒地趴在书桌上,“哦”了一声表示知晓,抬眼问道:“你是说,四四欠了国库的钱?”
额……李言顿时有些苦笑不得,无奈地解释道:“四四或许没欠,但他的那些手下呢?那些欠债的,虽然有拿着国库的银子去做生意或者挥霍的多,但也有不少清廉的官员,他们无奈借了钱,但是换不起。不过这样的都是小数目,不算什么。”
李言虽然十分想给南乔上一课,但见南乔懒洋洋一副事不关己不想弄明白的样子,最后只好抓个典型,道:“知道上次跟你说过的,曹雪芹他祖父曹寅吧,也就是现在江宁织造,亏空了几百万两的银子。而这些银子,都是他数次接驾亏空的,就算他全部家财散尽,怕也还不起。而这个曹寅又是康熙的奶兄,那情分决不一般,与四阿哥也颇为友好。历史上,曹寅因为积债难还,死了。”
曹雪芹……《红楼梦》?
想起比较熟悉的《红楼梦》,南乔有些了然地点了点头,玩弄着手指,若有所思地道:“因而四阿哥需要钱,好资助那些值得帮忙的官员,借机收买人心?”
李言含笑点了点头。他的乔乔不笨的,只是懒得在这上面花心思……
“唔。几百万,他们拿不出那么多钱吧?”南乔道。
李言点头,道:“的确。以四四和十三名下产业的产出,他们根本出不起这笔钱。而吉祥的盈利虽不错,但时间还是短了。如果吉祥早做十年二十年,那倒是有点儿希望的。”说道这儿,李言沉吟许久,才继续道:“现如今是四十五年。四十七年的时候,太子将会第一次被废,而十三不知为何原因牵连其中,虽没有明言,但康熙不再传他进宫,不再命他做事,形同被圈禁,直至雍正上台,才重新启用。”
“你是说,十三后年就要倒霉?”南乔坐直了些,关切地问道。她关切,不仅仅是因为他们家和十三因为吉祥紧密相连,而且因为南乔一直对十三的印象很不错。“你不知道原因?”
李言摇摇头,道:“这好像一直是个谜团,史料中没有任何记载。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小心劝解,争取不让事情再次发生。比如说,清缴欠款,完全可以以一种更温和的方式,而那曹寅或许不用死,至少不用背着‘被钱逼死’这样的名头。”
“如今四四和十三都是听从太子号令的,至少明面上是。而十三的话,他忠于四四绝对比忠于太子多一些,因此,我想,如果四四能够掌握更多的筹码,事情会不一样。”李言微微一叹,道:“乔乔,来到这里我才发现,我认为自己知道的那些历史,很多都是扭曲不实的。那些电视上的,小说里写到的,很少是真的。比如说,二月河的小说中有一个叫魏东亭的人,是康熙的近臣,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所以,我一点儿都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