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雅微笑的望向我和晴明,眼底泛出和熙的暖阳,这个博雅,即使病重还是那样的单纯可爱呢。
晴明从一踏进房门开始,就微蹙着眉头,眉宇间好似有一股化不开的惆怅之色。狐狸很少这样的,一定是被心事所缠绕。
晴明低垂着眼帘,睫毛上下翕动,扇子抵住下颚,沉吟片刻后道:“博雅,近日,你可有去过什么奇怪的地方?”
博雅摇了摇头,目光内满是不解,继而发出疑问:“晴明,你问这个干嘛?难道和我的病情有关?”
晴明肯定的点了点头,继续沉思着——继续问:“博雅,你再想想。”
博雅睁大双眸,想了半天,蓦地,眼内一亮,似是想起了什么,继而委婉道来,晴明听罢,眉宇间的惆怅缓缓舒展,展露出晴空般的爽朗笑颜,目光落在左边的壁龛上,他顺手收起手中的蝙蝠扇,继而朝壁龛走去,拿起摆放在壁龛上的红色油纸伞,来到博雅跟前,欣喜倒:“博雅,我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了,原因就是这个。”
博雅一脸迷惑,盯着那柄制作精良的油纸伞:“和这柄伞有什么关系?”
晴明的眼眸内闪出一丝促狭,挑唇一笑:“这把伞中,住着一个美女呢。”紧接着,晴明默念咒文:“现成真姿。”继而以白皙的手指划过扇骨,一道红光后,一名身着红色单衣的女子逐渐现形,女子面若桃花,美目盼兮间,波光熠熠,身姿窈窕,摇曳生辉,乌丝及地,如黑段飞舞。
博雅从垫子内又一次吃力的直起身来,冲那名女子喊道:“雨子,你怎么会在油纸伞内呢?”博雅掀开薄耨,踉跄的朝女子走去,并一把搂住了女子的削肩。
红衣女子望向博雅,美目中溢满温柔,红唇轻启:“博雅,我骗了你,我不是中将家的女儿,而是一只伞妖,依凭在油纸伞内。”女子的神情眉宇间,流露出万般怜爱和不舍,看来,这个伞妖是真的对那个傻大个动了情,古语言——万物皆有情,这句话一点都没错。
博雅和雨子四目相接,情意绵绵,一直沉默的晴明却不得不开口了:“伞妖虽已修成人形,但身上的湿气倦怠,如果和人类勉强在一起,只会吸走人身上的阳气,那个人就会在阴郁潮湿内死去。”
伞妖雨子听罢,大惊失色,花容顿时变得怏怏无力,眼眸内的流光被黯然阴霾取代,雨子转而疾步来到晴明跟前,身后的衣裾在空中飞舞,眼眸内
波光盈盈,愈发显得迷离动人。
哎呀,此女如此明艳动人,怪不得博雅会被她迷住,这就是——色不迷人人自迷,的最佳典范。
女子拉住晴明的衣袖,哀求道:“晴明大人,还望你救救博雅。”
晴明面露难色,以眼梢斜睨了博雅一眼,憨直的博雅直愣愣的望向一袭红衣的雨子,纯净的双眸内,满是爱意。
晴明严肃的望向雨子:“雨子,为今之计,只能有你自己的灵气去救博雅,否则,不出三日,博雅必定在阴郁潮湿内抑郁死去。”
美丽的雨子一脸惆怅,她望了一眼博雅后贝齿咬住红唇,艰难的点了点头。
雨子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油纸伞,油纸伞啪的一声展开,盘旋在空中, 雨子轻舞衣袖后朝油纸伞内翩翩飞舞而去,博雅大惊失色:“雨子,你要去哪?”未料,博雅扑了一个空,摔倒在地。
嗖的一声,一袭红衣的雨子回到了油纸伞内,须臾间,已化作一阵红色烟雾朝博雅蜿蜒伸展而去,晴明默念咒文,轻声喝道:“散!”,那团红色烟雾钻进了博雅的眉心,博雅涣散的双眸静静的闭上,被发带系上的黑丝散乱了一地。
晴明紧接着再次施咒:“前缘尽散,孽缘了。”这几个字,蜿蜒钻进了博雅的眉心,和博雅的意识融为一体。
晴明唤来了蜜蝶,蜜蝶搀扶着暂时失去意识的博雅,回到垫子内。
“博雅,他会有事吗?”我担心的看了一眼博雅。
蜜蝶把屏风支起立在垫子四周,博雅静静的躺在垫子内,卷翘的棕色睫毛覆盖住眼帘。
晴明勾起红唇,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等博雅醒来后,一切都会过去。”
“可是,那个伞妖怎么办?她死了吗?”我的同情心开始泛滥作祟。
晴明仰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目光落在远方:“那只伞妖,以自己的修行救了博雅,要等到三百年后,她才能再次修成人身。”
“三百年?”我睁大了双眸,定定的望着晴明的侧脸:“我的天哪,那么博雅和雨子今生都不能再见了,这是多么令人惋惜的良缘那。”
晴明继而转头望向我,波光潋滟的双眸煞是迷人:“所以我刚才点去了博雅和雨子之间的回忆,等博雅醒来后,他就会忘记和雨子之间发生的一切,当然,亦会忘记雨子这个人。”
平安京的天空,被绵绵细雨笼罩着,天空中的雨丝,如一根根细线,细密又透明,漂打在青石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响声,令人不禁为博雅和雨子二人之间,短暂却美好的缘分唏嘘不已,希望——博雅早日醒来。
霁日后的长空,天空湛蓝,翳云和霭雾早已散去,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格,洒进屋内。
博雅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活力,俊美的娃娃脸上,挂着如向日葵般的笑容,一点都没有病初愈般的憔悴,到底是武将出生,体质比起我们这些常人,更胜出一筹,他迈着矫健的步伐,大大咧咧大朝我走来,纯净的眸子内溢满笑容。
“小萱,你看我帮你带了好玩的。”博雅神秘兮兮的从袖口取出一个小玩意,塞在我的手中。
“咦,这个不是糖人吗?好可爱,五彩缤纷,栩栩如生,博雅,你在哪里买的呀?”我像个孩子般把玩着手中的糖人,拿着糖人翻来覆去的瞧了半天。
博雅的脸上露出爽朗的笑容,朗声道:“路过一条大道时看见有个来自大唐的商贩正在捏糖人,他的手艺娴熟,捏得糖人栩栩如生,我见了觉得欢喜,就卖了一根,因为我觉得小萱一定会喜欢的。”
我抬眼笑望博雅,冲博雅展开一个会心的微笑:“博雅,谢谢你。”
憨直可爱的博雅,把我当成孩子般宠爱,还真是个贴心的家伙呢,看他这样我也放心多了,说明他是真的把雨子给忘了,有时候,忘记也是一种幸福,只要曾经快乐就好。
五月的平安京,天气忽雨忽晴,宫内的樱花却依旧盛开得美艳动人。
是夜,微风如丝绸佛过脸颊,宫内的篝火,点点摇曳在石笼内,篝火的亮光,折射在洁白的砂石地上,砂石地被染成了温暖的橘色,身着五色单的女房,来回穿梭在花丛和长廊间,袅袅倩影,宛若蝴蝶飞过花间,身姿旖旎。
傍晚时分,空气中浮动着的丝丝闷热,让人心烦不已,我半倚在案几前的垫子旁,摇摆蝙蝠扇,衣襟微微敞开,在微风的轻拂下,进入了迷糊的梦境。
黑魁魁的暗夜下,有一双明眸正在注视着我。
我迷迷糊糊的翻了一个身:“晴明,你这么早就回来拉?”语毕,继续闭眼酣睡。
声音从身后飘来:“我的小野猫,你的睡相还真是令人怜爱呢。”
我蓦地睁开眼睛,触电般的从垫子内跳了起来,这个声音,不是晴明,是——
“是你,穿红袍的小子。”我坐在垫子内,手拽薄耨,定定的望向蹲在跟前的红袍少年,他那双乌黑纯净的眸子内,尽是调侃和戏虐的浅笑,眼神不经意的落在了我那微微敞开的衣襟上,我伸出手,对准红衣少年邪魅的俊脸,就是一个耳光,很可惜,红袍少年侧身一闪,避开了我的攻击。
红袍少年挑眉浅笑:“哎呀,小野猫就是小野猫,这么凶干嘛,你再动一下,我就用咒文,把你封印起来。”少年似是威胁,又似玩笑般的笑望着我,乌黑的纯净的眸子,波澜不惊,平坦得没有任何涟漪的荡漾,自红袍少年身上散发出淡淡血腥味,低低的弥漫在微微闷热的空气当中。
我蓦地抽回了双手,低头整理着被自己睡得有些松散的衣襟,随即凶巴巴的望向一脸戏虐神情的红袍少年,狠狠发话:“鬼王,你又来这里干吗?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酒吞童子邪魅的俊脸凑近我的耳畔旁,低低的说了几个字:“小野猫,你忘啦,我不是说过,我会再来找你的吗?我还要等着你回去做我的王妃呢。”酒吞童子说完,手指撩起我的一根发丝,放在手中,绕了绕,凑近闻了一下,赞叹道:“好香的味道啊。”酒吞童子的声音,充满蛊惑,如盛开在月色下的罂粟,妖娆迷人。
我毫不客气的推开了酒吞童子,将发丝从鬼王的指间抽了回来。
“鬼王大人,你不要再拿我寻开心了,我可不想成为一个妖怪的王妃。”我丝毫不隐瞒自己对他的不满和厌恶。
酒吞童子勾起诱人的红唇,浅浅一笑,眉宇间透露着一丝邪魅的神色,乌黑的眸子内有清风佛过,连带气荡漾着圈圈涟漪。
酒吞童子的唇边噙着邪魅的笑容:“还真是倔强的野猫,不过,越是这样,我就越有兴趣想要征服你,直到,有一天你心甘情愿的成为我的王妃。”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鬼王,我是会心甘情愿的做你的王妃的,你就别再痴人说梦话拉。”我满不在乎的回绝道,这个鬼王,还真是空闲,不用工作,没有生活压力,长生不老,还拥有强大的法术,看来,他应该生活的不错,除了不是人类这点外,其他的都要比一般的人类强得多。
垂帘后的脚步声,将我从飘渺中带了回来:“鬼王,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深嘛!”晴明撩开厚重的垂帘,优雅的走了进来。
窗外,光如水月,皎若琉璃,月光透过窗棂,如泉水般钻进屋内,晴明的随意绑在发带内的黑丝,被风扬起,俊逸的面容,如瑶池中的青莲,清冷且孤傲,没有沾染上任何尘世的污浊般,他抿着娇艳的红唇,目光如炬望向红衣少年。
晴明一个健步来到了我的跟前,原本慵懒蹲在地上的红袍少年,此刻已从地上站起,二人皆屹立在月色下,酒吞童子则像极了那朵地狱红莲,瑰异邪魅,从窗外飘进的微风,吹鼓着二人的衣裾,酒吞童子的红发,垂在身后,在夜光下散发着瑰异谲异的光芒。
我从晴明身后走了出来,挡在二人之间:“鬼王,你快点回去吧,这里不欢迎你。”我面向酒吞童子,希望他快点离去,这样可以省去一场不必要的纷争。
月色下的红袍少年,脸上绽放开了一朵如红莲般的诡谲笑容:“呵呵,小野猫,真不知道你是在维护我呢,还是不希望晴明受伤,总之你记住我说过的话,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乖乖听命于我的。”话音刚落,邪魅的红袍少年拂袖而去,留下一串铃铛的叮当声,菀绕,回荡在苍穹的夜色下。
“晴明,今天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拉?主上没让你陪他下棋嘛?”我顺手到了一杯茶水递到晴明手中。
晴明面和温和的接过水杯,浅抿了一口后缓缓开口:“本来是要去陪主上下棋的,但是我感受到了酒吞童子的妖气,所以又折了回来。”
“噢。”我暗想『这只狐狸是担心我才回来的吗?』想到这里,我的心底涌出一股暖意,那股暖意直贯心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正在慢慢牵引着我。
“小萱,晴明,你们都在里面吗?”来人正是保宪,他撩开垂帘,大步流星的走了进来:“我好像嗅到一股妖气,你们没事吧。”保宪径直走向我,溺爱般的揉了揉我那有些微微凌乱的发丝,保宪冰凉的指尖,穿过我的发丝,一双乌黑深邃的眸子,倒映着烛火的光芒。
我冲保宪眨了眨眼,调皮的说了一句:“没事,幸好晴明及时来到,那个酒吞童子被晴明吓跑了拉。”
保宪的手指依旧停留在我的发丝间,保宪挑唇微微一笑:“丫头,你是怎么睡觉的,怎么睡得头发这么乱七八遭的,来,到妆镜前来,哥哥帮你整理一下。”保宪当着晴明的面,拽起我的手腕,把我拖到妆镜前,拿起一柄桃木梳,替我细腻的整理着凌乱的发丝。
我有点窘迫,轻轻推开了保宪:“哥哥,你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晴明就可以了。”我以余光瞟了晴明一眼,晴明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转而望向窗外,保宪淡淡的看了晴明一眼,乌黑深邃的眸子里,荡漾着涟漪,随即他放下木梳,捏了我的脸蛋一下,笑盈盈的走出了屋子。
“晴明,你不睡吗?”我望向正凝视着夜空的晴明,束缚着黑丝的发带,不知何时已散开掉落在地,我上前弯腰捡了起来,与此同时,晴明也弯下腰,遂拾起那根掉落在地的发带,却慢了我一步,我的手已经抓住了发带,晴明的掌心恰好覆盖住了我的手背,霎那间,一股温暖自晴明的心底传来,继而在我心底蔓延开来,激荡起阵阵涟漪。
耳畔传来晴明的话语:“夜深了,早些睡吧。”晴明抽出我掌心的发带,走向垂帘后,留下丝丝缕缕淡梅的幽香,氤氲在空气中。
窗外,皎月如银,树影花叶,随风摇曳,平安京的夜晚,美丽,妖娆!
翌日,又是一个天蓝云澄,风暖阳艳的好日子,源三位,源博雅大人,迈着矫健的步伐,兴冲冲的拎着食盒朝袭芳舍走来。
博雅一进房门,便放下了手中的食盒,微笑着招手向我示意。
我笑脸盈盈的朝博雅走去,博雅低头打开了食盒,阵阵棕叶的清香扑鼻而来,我大喜,睁大了眼睛,打量着躺在食盒内的粽子:“博雅,好漂亮的粽子呢。”
博雅俊美的娃娃脸上展开一抹如向日葵般的笑容:“你看,这些都是我家里的厨子现做的呢,快端阳节了,所以我顺便带了些过来给你和晴明,小萱,你先来尝一个,这个是纯用糯米制成的白粽子,这个是小枣粽,馅心以小枣、果脯为主,还有这个,是豆沙粽子,以黄黍代糯米,里面的馅料是红枣。”
我瞧了半天,终于选定了一个:“那我就吃一个豆沙粽子吧。”轻轻拨开绿色的棕叶后,只见黄澄澄的粘黍中,嵌著红艳艳的枣儿,怪不得有人称其为 “黄金裹玛瑙”,咬下一口,香糯爽滑,入口即化,唇齿留香,有家乡的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