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不到的。”江成路认真注视着他的双眼:“有我在,没有人能推倒玄井公寓,包括小东家你。”
白秀麒花了一个多小时才从玄井公寓回到家中。
当他打开寓所大门的时候,夕阳正好从对面的落地窗投射进来,为浅色的柚木地板镀上了一层金黄。
奔波了一天的劳累终于开始发作,白秀麒将提包甩到沙发上,迫不及待地抽出烟来点燃。客厅里有一个居高临下的飘窗,布置成了带着软垫的卧榻,他坐在上面将窗户打开。
楼的对面是一座新开辟的湿地公园,人烟稀少。春末夏初时节,满眼都是跳动的新绿,植物释放出的芳香性化学物质让空气里有了一种甜香,与卷烟里植物枯萎的味道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白秀麒忽然有了一种“暴殄天物”感觉,又找来烟灰缸将烟掐灭了。
天色不早,再过一会儿也就是晚饭时间。虽然独居了六七年,但白秀麒的烹饪技能基本为零。出去吃,或者叫外卖是两种经常的选择——不过今天这两件事他都不想做,反而怀念起了中午的那碗土豆子排汤。
好像应该学一学,家常便饭的味道也挺不错。
夕阳西斜,光线迅速昏暗下来。白秀麒起身开灯,顺便取来了速写本和笔。他展开空白的一页,刚落下一个点却僵住了。
自己究竟想要画谁?
是梦中那个与自己怆然死别的民国男人……还是一贫如洗,开朗随和的看门人,江成路?
……
白秀麒缓缓抬起了左手按在嘴唇上,来回抚摸,寻找着记忆之中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手机的震动声。
电话是警察局打来的,告知了那捧黄水仙花束的化验结果。血和组织都不属于人类,应该是猫狗一类可怜的小动物。
目前对于这种恐吓行为并没有太好的制止办法,就算捉到了嫌疑人,只要他没有实施实质性的侵害,也就差不多只能处以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或者罚款。
最后的结论是:继续观察,注意保留证据。如果对方还有更进一步的举动,立刻通知警方。
白秀麒点了点头,记下了联络方式。过了一会儿李坤的电话也打来了,先是责怪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接,接着问起了今天的收获。
“啊,工作室就决定在那儿了。”
白秀麒笑笑:“你家是搞房地产的,帮我介绍个靠谱点儿的装修团队。”
“成啊。”李坤答应得也很痛快:“啥时候带我也去看看那块风水宝地呗。”
择日不如撞日,白秀麒干脆与他约定明天中午再去一次。
放下手机,白秀麒走到书房打开电脑,想要看看电子地图里有没有什么绕过九里槐菜市场,直接把车开进江成路的捷径。
短暂的等待时间过后,九里槐一带的平面图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空旷,真的很空旷。
绝大部分都是土黄色的,间或交杂着几条藏青色的笔直公路。灰色的九里槐农居点和附近的农田格外显眼。
除此之外,地图的正中也是一抹浓绿——东西走向的丘陵像一道长眉轻轻划过。眉弓下方有一个巨大的方形的建筑物,那就是玄井公寓。
“这样看起来,还真像一口井。”白秀麒自言自语:“又像一只眼睛。”
白秀麒的爷爷曾经说过,所谓的“井”,是沟通天地之气的通道。古代的帝王贵胄的墓室棺椁下边就挖有金井,那是墓主人灵魂出入的道路……
难道说玄井公寓周边的萧条,真会和这口“井”有关系?
白秀麒是不信邪的。
他想了想,又在搜索栏里键入“航舵路”和“废弃”两个关键词。有关航舵路开发失败原因的搜索内容很快跳了出来。
虽然年代已久,但是经过一番耐心的查找,他还是发现了有价值的内容。
江成路也曾提起过,玄井公寓的前面原本是一条大河,后来河水干涸成为道路。但在河床的位置上,地下潜流没有断绝,土壤湿软渗水。
当年,配合着航舵路的施工,曾在玄井公寓门口建造过一个地下人防工程。但是因为开挖到一半土壤渗水严重,所以不得不中断。
土质疏松,看起来这一带萧条的科学理由在这里。
但是时过境迁,如今的建筑技术相信完全可以克服这个难题,鼎力地产不就已经拍下了九里槐那片农居点了吗?
下次江成路再嚣张,就拿这个反驳他。
白秀麒笑了笑,起身打开饮水机的加热开关,为自己泡上一杯咖啡。
必须得趁着今晚上做点正经事。他毕竟还不是祖父那种大画家,虽然仗着家境殷实,能够规避掉很多不愿去做的事,却也不允许自己太过懈怠,
五个小时后,窗外万籁俱寂。湿地腾起的水雾朦胧地反射着月光。白秀麒取下只在工作时才戴着的眼镜,起身去洗手。
画架上,未完成的画作依旧一笔未添,地板上却东一张、西一张全都是被废弃了的速写稿。
残破或者被揉皱了的纸张上,都只有同一个男人。
或坐、或立,或转头微笑,或瞠目愤怒……都无一例外地不被作画者所满意。或许白秀麒还是没有搞清楚,自己画得究竟是谁。
夜深了,又该是休息的时间。洗漱完毕的白秀麒并没有再去收拾画室,他直接走进卧室,掀开被子倒了进去。
床买得有点大了,一个人的体温不足以温暖所有的地方。
不知道怎么地,他又想起今天中午在江成路的床上醒来的事儿。胸口上的胭脂痕迹已经洗褪,可不知为什么反倒觉得灼热起来。
白秀麒翻了个身,让皮肤紧贴着微凉的床单。过了一会儿身体的疲倦如潮水一般蜂拥而至,将他拖入黑甜的梦乡。
这一回,白秀麒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做梦,梦中的时间还是古代。
他穿着一袭缁袍,腰佩银刀,披散的长发在背后挽成一束,玄色发带两端的珍珠微微摇晃。
而最奇怪的是,他还被一幅宽大的黑纱笼罩着,纱上布满了暗银色的火焰纹。
四周光线昏暗,是一条幽深而无窗的石砌走廊。墙壁上的火把燃烧着,发出的却是诡异的幽蓝色光亮。
“玄冥灯”
白秀麒居然知道这种火把的名字,而且也知道,这种幽蓝色的光焰能让人心神安宁,甚至有着催眠的效用。
走廊两侧的墙壁上立着一扇扇黑铁栅门。他往前走去,两侧漆黑的房间里亮起一双双颜色各异的眼眸,或警惕或轻蔑地看着他,隐约还传出诱惑的言语和锁链的声响。
白秀麒记起来了——这里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而他,是一个清闲的狱卒。所需要做的事,只不过是每天例行巡查一遍幽冥灯和牢中众人的情况,每年为牢房中的凡人发放一次粮食。
是的,每年一次。因为这里不是人间的牢狱。
白秀麒非常肯定这一点,但他却怎么都记不起来,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的大牢。
身上的黑纱能够帮助他抵御玄冥灯的幽光。否则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前进半步。今天并不是放食的日子,可是他依旧脚步不停地朝着监狱深处走去。
单调的走廊终于到了尽头。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扇拱形石门,门里蓝光闪耀,似乎比走廊里更加夺目。
白秀麒深吸一口气,走进拱门,脚下是一连串陡然下沉的台阶,一直一直陷入到蓝色的火海之中。
偌大一座洞厅,顶上高悬着铁链与符咒,底下是蓝光灼灼的火池,四面石壁上雕刻着金刚力士的浮雕和深深浅浅的符咒——这地网天罗一般的存在,却只是为了困住一个人。
白秀麒解下腰间的令牌丢在火池上,站在上面缓缓渡过火池,来到池中央困着的那个巨大牢笼前。
牢笼是黑色的,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铸成。每一根栅栏都是一条蟠龙,每一片龙鳞上都刻有细密的金色符文。
而如此大的阵仗所要困住的人,此刻就靠坐在牢笼里。他一头银发,眼眸却是罕见的金色,脚上套着一根长长的脚镣,不断发出淡淡的微光。
这个人,又长着江成路的脸。
☆、第八章 对视
白秀麒梦见自己站在牢笼边上,而笼中的男人也抬起头看着他。周围灵光飞舞,一片死寂。
倒是那个男人首先笑了起来:“来啦,我正在想你呢,怎么,今天想听谁的故事?”
白秀麒张了张嘴,却听不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酷似江成路的男人笑着点了点头,又勾勾手指示意他走得更近一些。
于是,他们两个就贴着笼子坐在了一起,那人甚至撩起白秀麒身上的黑纱把玩。他的声音也像江成路,甚至连语气都如出一辙,这让白秀麒多多少少有了一丝诡异的安心。
坐下之后,男人一直在白秀麒的耳边低语着,可惜白秀麒始终没能听清话语的内容。自始至终,他都在安静地倾听,似乎很享受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
梦里没有确切的时间概念,白秀麒只觉得听男人说了很久很久的话,久到睡意一点点开始爬上眼皮。
他打了一个哈欠,眼皮开始发沉。
男人的声音好像也变得低沉了,在耳边喃喃细语。随后,白秀麒感觉到身上的黑纱被掀开了一个角,男人从牢笼里伸出手来,轻轻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玄冥灯的蓝焰从掀开的黑纱下方投射进来,白秀麒开始感觉乏力困倦,他自然而然地向着手臂倚靠过去。
黑纱被掀得更高了,男人也隔着笼子钻进了纱下。他的双手已经紧紧搂住了白秀麒,并且引导白秀麒背对着他紧靠在牢笼上。
随后,他的手就顺着衣襟探了进去。
白秀麒听见自己发出了沉醉的低吟,他感觉到自己一阵一阵地打着寒战,皮肤上泛出一层寒栗。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下巴被人捏住了,上半身被迫朝着右边转动,半张着嘴准确地对上了牢笼中男人的嘴唇。
隔着牢笼的亲吻,因为无法逾越的阻隔而愈发迫切。
潮热的呼吸为龙柱镀上了一层水汽,金属的气味有点像血液,这种气息能够让牢笼中的男人兴奋起来。
白秀麒知道自己逃不掉了。事实上,他的身体也没有半点逃离的准备。
他整个人都已经落入男人的双臂之间,腰带被扯掉了,黑袍敞开落向两侧,昏暗的蓝光下,身躯苍白得几乎透明。
摸索的手,从他的胸前一路下滑,探向更为隐秘灼热的地带。白秀麒舔了舔嘴唇,他能够感觉到极乐正在迅速升腾。
他顺从欲望的引导,扭动腰肢,积极回应,嘴角也流泻出甜腻的呻吟。
困难而漫长的接吻终于结束了。此刻白秀麒的身上除了火焰纹黑纱之外,不再有任何衣物。
他伸手向后探入牢笼中,反箍住男人的脖颈,同时努力后弓着身体,诚实地袒露着自己的欲望。
玄冥火诡异的幽蓝光亮下,两具身躯隔着牢笼彼此痴缠着,十指紧扣、黑色与银白色的长发互相交错,像是在编织什么隆重的誓言……
忽然间,半空中传来一阵急促的鼓点声!
白秀麒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卧室的床上。吵醒他的,是手机的闹铃声。
***********************
上午七点三十分,经过一夜的睡眠,被褥的温度已经被他的体温所同化——事实上还有些燥热。
回想起睡梦中的那些场面,白秀麒舔了舔嘴唇,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饮而尽。
真是越来越糟糕,连着第二天梦见那个江成路,而且还发展成了那种关系……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是欲求不满,梦见江成路这件事,看起来更像是一种强烈的心理暗示。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昨天白天经历的事印象太过深刻,才会接着在夜晚进一步发散。
但是昨天自己还没有去玄井公寓,又怎么会梦见江成路?
要不就是真的梦见前世的事了。
白秀麒苦笑一声,一世是民国,一世是古代,算上这一世,难道是纠缠三辈子的孽缘?
不对,刚才那个梦明显不是什么正常的古代社会,敢情自己还是个神仙鬼怪投胎的?
他一向来善于安慰自己,于是苦笑一声,也没有往深里纠结。再过大半个小时就是跟李坤约定的时间了,他得抓紧时间整理自己的身体和情绪。
八点三十分,李坤准时在白秀麒的公寓楼下报到。
白秀麒小时候出过一次交通事故,又因为父母也是因为车祸而失踪,所以他对驾驶车辆存在莫名的抵触情绪,直到现在都没有取得驾驶执照。平时出入全靠公共交通系统,但是心甘情愿替他当司机的人也不是少数。
当然,李坤并不是其中之一——绝大多数时间里,这个富二代还是被白秀麒给压迫的。
从大学时代第一次借英语考卷给李坤抄袭开始,白秀麒手里就多了一根拴在李坤脖子上的链条。他懂得如何恰到好处地压榨这个富家公子,又在关键点上替他出面解决问题,让他赚足风头和面子。
话又说回来,虽然有一些人不免会产生联想,但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带有任何与性有关的成分。同学之间4年来结成的羁绊,有时也是一种微妙而牢不可破的存在。
收拾好自己的白秀麒到了楼下,看见李坤吸取教训换来了一辆越野车,鼻梁上架着一副硕大的墨镜,还套了假发;估计连亲生爹娘都认不出来。
白秀麒朝他走了过去,刚拉开副驾驶车门,就看见李坤突然举起了一束黄水仙:“大画家,送你的。”
“凶手原来是你。”
“哈哈哈,开玩笑呢。前几天我家阿姨在超市里把这货当韭菜买回来,今天一看开花了就借花献佛喽。”
“少废话。”白秀麒接过花束往后坐一丢:“开车。”
根据昨天电子地图的查询结果,他们选取了另一条道路。从绕城高架的一个下桥头出来,往回绕行一段路,果然远远地望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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