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晴川-暗香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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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晴川-暗香传奇-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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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下奉茶,都为了偷看这俊俏后生两眼。与这少年动手的老者五十来岁,身材矮壮,举手投足之间劲整气足,一招一式都是沉稳老辣。

台下太师椅上一个意态雍容的白面文士凝神瞧了台上那矮壮老人几眼,不由点头道:“曲中求直,周身通灵!无极拳法练到这个份上,实在是难得,江南童千斤果然是名不虚传。”他身旁坐着个满身肥肉的白面中年,正是杨府的管家杨春雪,闻言笑道:“能让当今'鹰爪王'王公子赞上几句的人可着实不多,这位童千斤童老师傅也确是有两下子,这几日跟他动手的人全是躺着让人抬下的擂台。不过,这后生更怪,咱杨府中的练家子不少,硬是没人瞧出他的身手是哪一派的。王公子今儿正好来,帮忙瞧瞧!”那王公子凝神盯了片刻,眼中精光越来越盛:“这小子武功怎地如此杂博,他叫什么?”杨管家道:“这人自称是柳畅,河北大名府人士。鹰扬四绝之战,他已经胜了两场,若是再胜了童千斤,他就是咱们的鹰扬状元啦!”话音才落,却听台上的柳畅一声清啸,眼见童千斤双掌连环打来,他竟借势疾退,双掌轻飘飘地粘住了童千斤的一双铁掌。童千斤大喝一声,须发皆张,掌上劲力已经提到十成,硬生生直送过来。王公子却双目一张,叫道:“不好,老童要糟!”声音未落,却见柳畅旋风一转,双手一托一送,童千斤肥壮的身子已经给他借势送了出去。童千斤哎哟一声,半空之中要待提气收身,但一身内气给闭住了,竟直直向台下砸来。他少说也有二百斤的分量,这牛犊一般的胖大身子直摔下来,登时惊得台下的看客四散飞逃。

一片混乱之中,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苍鹰般掠了过来,在童千斤腰间一搭一挑,将那跌势卸去,稳稳地扶住了他。出手救人的正是那鹰爪王王陶龙。台下武师不少,眼见鹰爪王这一招举重若轻,刚柔相济,忍不住齐声喝彩。

柳畅也飞身跃下来,正待给童千斤赔罪,王陶龙却将一双鹰目灼灼地盯了过来:“少年,好功夫呀,你是哪一派的?恕在下眼拙,竟没瞧出来!”院子里的人多是练家子,其实心中都在疑惑柳畅的师承,听了这话全将眼睛望向柳畅。杨春雪走上一步,笑道:“柳兄想必不知,这位王陶龙王先生是当今江南武林的鹰爪王!王先生文武双全,现如今可是两江总督鄂部堂府中的座上客。”柳畅给那一双鹰目盯得很不自在,忙躬身道:“回王先生的话,晚辈年幼时救了一个险些冻死的老丐,这老人就是我的师尊了。他老人家性子古怪,从不说起自己的武功传承,还说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他是马马虎虎的教,我是马马虎虎的学,学了七年,师父没交待下一个字就远游去了。说来惭愧,晚辈至今只知道师尊姓金,师承门派什么的一概不知。”“嘿嘿,好一个一概不知,能将武当、峨嵋四五家功夫练得象模象样,却还是一概不知?”王陶龙微微一笑,鹰目却愈发锐利逼人,“只是你适才恶斗童千斤时,为何还存着三分劲力不使,是瞧不起老童,还是怕给人瞧出了你的门道来?”柳畅心中一震,咽了一口唾沫,才想起拍着自己那一身宝蓝色如意镶缘马褂,笑道:“您老瞧,这马褂全湿透了,怎地还说是存着三分劲力不使?”王陶龙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慢条斯理地道:“是不是留着劲,在下这时伸量一下便知道了。”他说着双臂缓缓展开,由肩至腕的骨骼就发出一阵阵密如暴豆的格格之声。

杨春雪眼见他二人一见面就针锋相对,忙干笑两声:“王先生,柳老弟是初来乍到,您要指点他功夫,往后有的是机会。待会杨藩台便会回来,大人对这'鹰扬四绝'可是看重得紧呀!”王陶龙的脸上闪过一丝红光,才悠悠道:“让诸位见笑了,在下不过说笑罢了。”杨管家忙干笑道:“王先生总是这般风趣!诸位英雄,请一起到'清欢堂'一叙。”一片嘻笑声中,童千斤等鹰扬会武师、诸多清客也随着他向清欢堂走去。只有柳畅没笑出来。他这时才如释重负,颈后一串汗水刷地淌下,宝蓝色马褂顺着背脊一下子便湿了一片。

这时院外忽然遥遥传来一声马嘶,跟着一个仆人匆匆跑来,躬身道:“雪爷,外面有千秋阁的大爷来了。领头的是个独眼龙,自称姓袁,说是要见咱家爷,这会都进了二门了!”杨春雪喃喃道:“姓袁?独……”王陶龙却蓦地跳起身来,劈面给了那小厮一个耳光,喝道:“什么独眼不独眼的,那是威震天下的袁独笑袁师爷,给他听到了,仔细拔了你的舌头!”其时黑白两道流传着一首歌谣:“七个帐房二十八只手、三个师爷五只眼,一个掌柜半条命。”说得便是这千秋阁。阁内的诸多高手分作四等,全以伙计、帐房、师爷和掌柜来称呼。七大帐房武功卓绝,手下分御无数伙计。那“二十八只手”云云便是说这七人三头六臂,神通广大。位列帐房之上的三个师爷原是名震江湖的中原武林三大杀手“魔王尸、雷公笑、草间露”,其中以一手“雷公笑”绝技逞威江湖的袁独笑是个眇目汉子,才有了“三个师爷五只眼”这么一说。千秋阁中最为神秘莫测的便是号称“一个掌柜半条命”的那位掌柜,这人执掌千秋阁,自称半条命早已经卖给了詹中堂,但他武功如何,姓甚名谁,却是谁也不知。

杨春雪听得来的便是号称“千金一笑刀,一笑杀一人”的袁独笑,不由狠命一拍脑袋,叫道:“哎哟,这些日子京师不太平,来的莫不真是袁师爷?快请——”“不必啦,”门外忽然飘来一道森寒的笑声,“都是自家人,谈什么请不请的?”这笑声带着一股阴惨惨的味道,虽是六月里大热的天,众人听了都蓦觉自心底生出一股寒意。那道大红门一开,四个白衣汉子一闪而入,后面四平八稳地踱进来一个身材精瘦的中年书生。这人瞧上去四十开外,身子细弱得一阵风便能吹走,那张脸更是精瘦干枯,没有一丝人色,脸上真就只有一只独眼精光闪烁。这副尊容若是黑夜里忽然撞上,胆小的便会吓死两三个。

“袁师爷、袁……袁大人,”杨春雪能言善辩,这时乍见了这干尸一般的人竟也有些手足无措,忙道:“您大老远来,也该先知会一声,小人净水泼街黄土垫道,赶着去接您。”那袁师爷将手里的扇子合上,遥点着杨春雪笑道:“猴儿崽子,就是生得一张好嘴!”又向王陶龙道:“老王呀,你也不必跟下人着急,我就是一只眼吗,人家说我独眼龙又怎样了?呵呵,一目了然,好得很呀。”说话间笑嘻嘻地望向那小厮。

不知怎地,那小厮给他一眼打上,登时浑身一震,整个人竟似有些迷糊起来。众人正瞧得奇怪,那小厮蓦地大叫一声,伸出手来便向自己的眼睛抠去,口中更是呵呵乱叫,那情形可怖之极。“住手!”王陶龙急喝声中,翻掌便拍在了那小厮顶门。那小厮才软软瘫倒在地,手足却仍是不住地抽搐。

“袁爷,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还请袁爷大仁大量,撤了这'天魔咒'!”王陶龙竟似也甚是忌惮这袁师爷,言语之间客气之极。袁师爷才蔫蔫地一笑:“既是王公子开了金口,老子也不必跟这等下三滥的人物一般见识了。”折扇一合,猛地戳在了那小厮眉心的“印堂穴”上。那小厮哦的一叫,才怔怔地睁开眼来。

杨春雪又惊又怕,挥手命人将这倒霉的仆人搀了下去。他知这袁独笑一来必有要事,便挥手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了柳畅、童千斤,便拥着袁独笑和王陶龙进了清欢堂。袁师爷刚在中间那张太师椅上大咧咧地坐,杨春雪便急着作揖:“咱家老爷这时正在两江总督鄂部堂的府中,这堂中的都不是外人,袁爷有什么事便请吩咐!”袁师爷冷笑道:“我就是刚从鄂部堂府中来,没曾看到你家杨大人呀!哼哼,我远在京师,也听说杨藩台丝毫不改风流本色,终日快活得紧呀!诸位,近日京师里着实不怎么太平,亏他还有这个闲心!”一句话便将堂中众人说得眼大如铃,袁师爷却并不接着说了,好整以暇地捧起茶碗,轻轻吹着飘浮的茶叶,堂内众人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催促,只是心中七上八下地盯着他,一时堂中静得鸦雀无声。过了片刻,袁师爷才伸出大拇指向上挑了挑,嘶哑着嗓子道:“上面这位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了,中堂大人急呀……”杨春雪面色一变,颤声道:“您是说老佛爷……”说了半句,又急咽下去后半截,挥手猛拍自己的嘴巴。

袁师爷的独目冷冷盯了他一眼,又道:“这时节是多事之秋呀,下面那位和他那个明镜堂紧着忙活。听说下面那位就盯上了这鄂部堂和杨藩台,已经说动了上面那位,请都察院左都御史刘大人携尚方宝剑二下江南,就专查亏空之事!好在刘大人给詹中堂压住了,要迟些时日才到。不过,”袁师爷的语气陡然一厉,“明镜堂却是出了两位高手南下金陵,要在刘钦差之前拿到亏空的证据!”要知在江湖中能力抗千秋阁的,只有号称江南魔教的“黄阳教”和京师明镜堂。黄阳教为乱已久,在詹中堂大力剿杀之下气焰稍敛。但武林奇人任孤虹手创的明镜堂,挂名在刑部督捕司下,也是亦官亦捕。大清国的旧例是不立太子的,但这一回老佛爷破了旧例,新立十五阿哥为皇太子。据说这明镜堂就是太子为了对抗势力熏天的詹中堂所建。因有太子庇护,明镜堂风头之盛,已直追千秋阁。

堂内的人都是江湖和官场上混的,听了这话心中都是心惊肉跳。但最是心惊的还是柳畅!

这柳畅便是刑部明镜堂暗中南下金陵的两个密捕之一,他本是官宦世家的子弟,武艺虽然精强,却是初出茅庐。“柳畅”这个名字他可以大摇大摆地拿来就用,因为他在江湖上没有丁点名气,不必担心给旁人瞧出什么端倪来。倒是与他同来的“剑冷霜寒”海青霜是名震京师的剑侠,处处要收敛行迹,所以这一次南下还是以柳畅四处探查为主。但二人出师不利,一出京师就被千秋阁的探子追上,一路厮杀了多日,在金陵城外更遇到了千秋阁两大帐房的劫杀,混战之中二人失散。柳畅虽然斩杀了数名高手,但最终还是精疲力竭,竟慌不择路地逃进了晚媚楼,好在遇到那白衣女子出手相助。他脱身之后又设法和海青霜联上了线,二人在个偏僻所在歇息多日,这才由柳畅借着鹰扬会的机会打入了布政使杨逸的府中。

果然杨管家听得“明镜堂”这三字就是一惊,道:“他们的人已经来了?”“岂止是来了,”袁师爷揉着太师椅的扶手,恨恨地道:“千秋阁出了几十个伙计,两位帐房,从京师一路斗到金陵,公孙、西门两位帐房却折在了金陵城外,金雕掌公孙泉更是尸骨无存,死在什么地方咱都不知道。嘿嘿,'七个帐房二十八只手',往后这称呼该当改一改啦!”众人听了心内都是惴惴不安,袁师爷又道:“最要命的,还是咱们伏在明镜堂内的密探前两日给人家揪了出来,什么讯息也难再得到。加之那密探一直是和公孙泉单独联络,这一回出动的人手连公孙帐房在内全军覆没,竟无一个回来复命!咱们便全成了睁眼的瞎子,张嘴的聋子,那两人混进金陵后穿什么装束、扮成什么人士,咱们就一概不知了。”微微一沉,王陶龙道:“明镜堂来的这两人姓甚名谁,袁大人总该知道吧?”袁师爷的瘦脸微微一红,黯然道:“领头的一个叫海青霜,是个旗人,名气大得紧,素来是不离太子左右的。另一个也是世家弟子,姓什么却不知晓。这两人年纪都是不大。”王陶龙听了不由眉头紧皱,道:“海青霜,莫不就是在京师武林和袁大人的黄金刀并称为'金刀霜剑'的那一位?”袁师爷冷笑道:“海青霜虽以'霜寒七剑'名扬京师,嘿嘿,当真一战,也未必就敌得过老夫的黄金刀!”堂中立时一片死静,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剩下一道道粗重的喘息之声。

王陶龙却将脸转向柳畅,忽然低喝了一声:“你过来!”堂中数十双眼睛便一起向柳畅射过来。

柳畅在那一双锐利如刀的鹰目逼视之下,心内陡然一颤,但终究还是硬着头皮走上两步,躬身道:“不知王先生有何吩咐!”王陶龙向他凝神望了片刻,霍地身形一晃,左手曲指如钩,便向他肩头抓了过来。这一抓奇快如风,事先又决无半点征兆,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王陶龙那一只干枯瘦长的铁爪已经到了柳畅肩头。

眼见他的五指只需一收,便能抓碎柳畅的肩头琵琶骨,哪知便在此时王陶龙却低喝了一声,身形疾错,左掌硬生生收了回来。却是柳畅适才眼见他抬掌攻击,左肋下破绽微现,当下以攻为守,骈指如钢,直插向他肋下要穴。这一招后发先至,迫得王陶龙只得回掌自救。

王陶龙的铁爪却一出即收,众人才觉眼前一花,他已笑吟吟地坐回原处,望着面色窘迫的柳畅,淡淡笑道:“你着实有几下子。适才袁大人已经说了,眼下是多事之秋,所谓乱世出英雄,你有绝技在身,只要肯流汗流血地卖力气,这后半辈子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柳畅额头上汗水淋漓,一半是为了适才王陶龙这迅疾如电的一抓,一半却是为了心内的惊悸,这时才知这满面春风的王公子只为了伸量自己的功夫,却未必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当下红着脸道:“谢先生抬爱,柳畅学了几招武功,别的不会,就只会流汗流血卖力气!”“那就好,”王陶龙才缓缓坐下了,“山雨欲来,你可要多长上一双眼睛呀!”柳畅望着那意味深长的目光,心中一时搞不清这鹰爪王是何用意,只得奋力点着头。王陶龙却不理他了,转过头向杨春雪笑道:“杨老弟,你也该转转脑子了,袁大人远道而来,咱们公事要办,私事也是半点不能耽搁。今夜可得如何招待袁大人呢?”

“是,是,”杨春雪恍然大悟,搓着手站了起来,“这事就不用老爷子操心了。袁大人每次来,小人都是包教他老人家欢喜。”转身抚着柳畅的肩,走到门口,低声道:“柳老弟,这里的武人多是粗鲁之辈,这事还是你去,持了我的名刺,去一趟晚媚楼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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