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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如果身为伊巴克尔后再生下一个儿子，是否就有可能被封为夫人了？”达玛拉迟疑地问道。
萨拉师傅只是笑了笑，“目前后宫身份最高的女性中，除了皇太后就只有玫瑰夫人了。苏丹陛下的四位夫人名份还有三位空缺，可见陛下对夫人的要求之高。双子宫那两位王子的母亲其中一位倒是被封过夫人，只可惜两年前就因病过世了。这里居住的伊巴克尔们尽管都受过宠，但大多数也会很快失了宠。没有子女失了宠的伊巴克尔很快会被取消独自享用一个房间和使用女奴的资格，重新回到女奴庭院，回到自己的起点。”
达玛拉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个庭院，眼中飘忽的神色似是捉摸不定。
我们正打算离开那里时，从庭院里忽然传出了一阵凄惨的哭闹声。萨拉师傅皱了皱眉，眼中闪过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厌恶之色。
从宠妃庭院里匆忙跑出来的女奴见到萨拉就停住了脚步，在她耳边私语了几句才匆匆离开。这位女奴和萨拉的关系似乎相当不错。
“萨拉师傅，发生什么事了？”我见萨拉的面色丝毫未变就随口问了一句。
萨拉沉默了几秒才答道，“没什么，就是前不久升为伊巴克尔的一个女奴刚刚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孩子她应该是在苏丹陛下出征罗德岛之前怀上的。”
我心里更是纳闷，脱口道，“生了儿子不是应该高兴吗？可这哭声听着好像并不是因为高兴……”不仅仅是不高兴，甚至还有种说不出的哀伤悲凉。身在后宫的女人，生下个儿子不就是她们最大的倚仗吗？真不明白这位女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
“罗莎兰娜，你上次一定没好好听那位宫里人的指导。”没等萨拉开口说话，达玛拉就主动接过了这个话题，“为了保证继承者的统治，奥斯曼宫廷素来有血洗手足的传统。终结拜占庭帝国的苏丹穆罕默德颁布过一条杀害兄弟法律，意思为他的子孙中继承王位的那个人，有权处死他所有的兄弟。他本人即位后就一口气杀死了自己的十九个兄弟。”说着她压低了声音，“如今玫瑰夫人这么受宠，她的儿子被立为继承人的可能性自然也最大。以后只要这位穆斯塔法王子一即位，就有权杀死自己所有的兄弟。也难怪这位伊巴克尔这么伤心难过了，好不容易养大的儿子最后却要死于自己兄弟的手中。这样想来，或许倒还是生个女儿更幸运些呢，至少孩子能够活命，以后还有可能找个好女婿，总算是有个倚仗，好过当一个老年丧子晚景凄凉的老太妃。”
萨拉对达玛拉的回答表示满意，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易卜拉欣大人送进宫的人果然就是不同。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只要是苏丹陛下宠幸过的女人，一旦生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从此以后，这个女人永远都不会再被临幸。”
“为什么？”这下子我和达玛拉是同时脱口问道，这个之前还真没人告诉我们。
“因为苏丹陛下认为这些孩子不仅仅是妃子自己的孩子，更是奥斯曼帝国荣耀的王子公主，自然是要悉心栽培。而母亲对于子女的教育和影响是相当重要的，如果母亲的子女多了，她就容易分心，这样就无法给子女最完整的照顾和教育。所以这里的母亲最多就只能拥有一个孩子。”萨拉顿了顿，“不过玫瑰夫人就是个例外。在生完了穆斯塔法王子后，苏丹还是允许她继续侍寝。”
这一番对话下来，我的心里瓦凉瓦凉的，深深觉得在这个后宫里混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想到易卜拉欣还对我寄予厚望，我更是忍不住想冷笑。但同时我也对玫瑰夫人起了好奇之心，到底是怎样的女子才能让苏丹如此宠爱呢？
“今天你们对整个后宫也有个大体的了解了。如果还记不清楚就再好好记几遍。接下来的日子呢你们就是先做些简单的杂活，同时还要继续在宫里和其他女奴们一起上课。”萨拉抬足就往前走，“最后再跟我去看看花园，这也是后宫妃子们最喜欢的地方。”
从小路绕入位于第四庭院的花园，眼前一下子就觉得豁然开朗了。花园里种植着从欧洲移植而来的各种颜色的郁金香，赤橙黄红紫，斑斓娇艳，渲染着一种绚丽的妖艳，总算是为这死气沉沉的后宫平添了几分生机。这应该是后宫里唯一充满生气的地方，也难怪深受久居后宫的女人们的青睐了。
从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往远处看，能见到一望无际碧蓝色的大海和博斯普鲁斯海峡。再往更远一点，还能看到无数高高的宣礼塔矗立在山间。而眼皮子底下，则有一排蜿蜒高耸的拜占庭城墙在脚下向远方蔓延，像是历经千年都屹立不倒。
这一番折腾下来，差不多也已经到了下午。我和达玛拉出来之前都没有吃饭，所以肚子早就饿得咕咕直叫。后宫里一天两顿饭的规矩还真是让人有点不适应，怪不得走遍王宫我都没见到过一个胖子呢，
萨拉笑道，“离用晚餐的时间还早着呢。你们俩先回去，等会我让人送些点心过来给你们垫垫肚子，昨晚御膳房好像还剩了不少芝麻蜜糖糕。”
我和达玛拉道了谢后就按原路折回了女奴庭院。此时的庭院中庭里有不少肤色各异的女奴正在干活，或许是大家都在忙碌着所以也没什么人留意到我们。回到房间里，阿拉尔和卡特雅也不知所踪，听旁边房间的女奴说这两人是去洗衣服了。
“这位玫瑰夫人也不知道是怎样的女人，如果有机会真想见见她的真容。”达玛拉坐下来后感慨地说道。
“反正一定是个惊天动地的大美人。”我耸了耸肩。在这美女如云的后宫里脱颖而出，相信拥有一张绝色的容颜是吸引苏丹的必要条件吧。哪个男人会不爱美色呢？就算他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君王也不例外。
达玛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说苏丹陛下在文学诗歌上的造诣不浅，相信在这方面玫瑰夫人一定也是投其所好吧。对了，我还听说陛下更是位手艺相当精湛的金匠，他所设计打造的首饰天下无双。”
“金匠？”我一时无法将这个身份和君王联系在一起。
“不过我也都是道听途说而已。”达玛拉抿了抿唇，“如今陛下已经在回伊斯坦布尔的路上了，相信再过不久就能有机会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君王了。”
我略带调侃地挑了挑眉，“达玛拉，你好像对这位君王很有兴趣哦。不过凭你的聪明和美貌，引起苏丹的注意那是必然的。”
达玛拉倒也不否认，不慌不忙地展颜一笑，“命运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地服从于这宿命。虽然被卖到后宫不是我所愿，但至少当今的苏丹陛下不是荒淫无度的昏君。这个后宫也有它的规矩和秩序。如果能够幸运抓住机会的话，或许我们的结局不会那么糟糕。”
“达玛拉……”在这一刻，我忽然有点羡慕她。至少她有非常明确的目标，她知道自己要如何走接下来的路。而我呢，依然混沌迷茫，不知该怎么往前走，自己的未来还在命运之神的摆布之中。
“罗莎兰娜，一定有很多人说过吧，你有一双无比美丽的紫色眼睛，比最剔透的紫晶石还要闪耀。”达玛拉看着我的神情变得温柔起来，“我曾经认识一个罗马少年，他也有双和你一模一样的紫色眼睛，所以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很亲切。我和你，能够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相遇，或许也是他冥冥之中的指引。以后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里，我们要始终站在一起，成为最忠实的伙伴，好吗？”
我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尽管不知将来会怎样，但至少我知道现在的达玛拉，是这个陌生宫廷里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我不想让自己处于一个孤立的位置上。对她，我可以放下部分的防备之心。但，不是全部。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就听到了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
“我猜一定是送芝麻蜜糖糕来了。”我朝达玛拉眨了眨眼，起身就去开门。刚把门打开，一股浓郁的芝麻香味就迎面而来。只见一个穿着宦官服饰的少年正端着个铜盘站在门口，低着头轻声道，“这是萨拉师傅让我送来的点心。”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心里一惊，失声唤出了他的名字，“是贝希尔吗？”
少年似乎也是大吃一惊，蓦的抬起头来，那张熟悉的容颜赫然就映入我的视线中。他好像比之前清减了几分，纤细瘦弱的身体包裹在偏大的宦官袍子里显得空空荡荡。那双眼睛还是动人依旧，淡淡流转的眼波似被轻风吹落的玫瑰花瓣，美好的令人觉得因为无法把握而心生怜惜。
“罗莎兰娜，居然是你！你终于进宫了！”有惊喜的神色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在这里遇见故人，我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起来，“我和达玛拉是昨天刚刚进的宫。没想到今天就遇见你了。你怎么样？过得还好吗？这段日子在宫里还适应吗？”
他的唇边浮现出一抹笑容，“罗莎兰娜，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我都回答不过来了。放心吧，我在这里一切挺好的。有吃有穿，也没什么人为难我。”
“真的吗？那就好了。”听他这么说，我稍稍放心了一些。不管怎么说，他走上这条路也是因为我的错误决定。如果他在宫中过得不好，我这心里就更不好受了。趁着说话的功夫，我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除了清瘦了一点外，精神和面色似乎都还算不错。
“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不过身为小宦官，偶尔被责罚几次也是有的，这也很正常。”他神色愉悦地看着我，“现在你也进来了，这真是太好了。如果以后你们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量告诉我，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尽力而为。”
“帮忙什么暂时也不用，你顾好你自己就行了。初来乍到都不容易。”我顿了顿，“对了，我听说白人宦官总管瓦西是个不好相处的……他有没有为难你？”
他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就笑了起来，“他确实是个记仇的，我们平时尽量小心干活，不让他挑出刺来就是了。他之所以这么嚣张，也是因为讨了皇太后的欢心。”
贝希尔提到皇太后的时候，坐在一旁吃糕点的达玛拉抬头看了他一眼，插嘴道，“这样的人，恐怕仅仅小心干活还是会让他挑出刺来吧。”
“确实如此。”贝希尔笑得似乎勉强了一些，“谁让他是如今宫里最得宠的宦官总管呢，就连苏丹陛下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在这里做下人，我们都要小心谨慎些。”我说着拿出两块糕点塞到了他的手里，“如果你有什么要帮忙的，也千万记得要和我们说。尽管我们人微力薄，但在宫里多个朋友总不会错的。”
“没错，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好。”达玛拉也起身走了过来，伸出了自己的手，“我们三个都是从易卜拉欣大人府里出来的，彼此更要多多关照。虽然我们渺小如沙砾，但也要努力地生存下去。”
“达玛拉说得对，我们都要好好活下去。”我先将手放在了她的手背上。贝希尔只是迟疑了几秒，也将他的手覆在了我们俩的手背上。他的手格外冰冷，却异常的有力。
好好的活下去……这或许也是目前我们唯一可以努力的事情吧。
第十一章 宠妃玫瑰夫人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达玛拉每天除了做些杂活外，也会抽时间去参加宫里专门为女奴安排的各项课程。这些课程主要就是教习女奴们语言，宗教和文学等最基本的东西。因为宗教的缘故，奥斯曼宫廷不允许奴役本国同样信仰的女性，因此几乎全部女奴都是来自异国，所以培养她们对这个国家的认同感和归属感是相当必要的。女奴们深知其中利弊，学得也都相当用心。试想一下，如果和君王在语言上都无法顺畅沟通，又何谈什么未来呢？
一段时间下来，我们和同房的阿拉尔很快就打成了一片。她为人热情爽朗，性格活泼，告诉了我们不少宫里的事情和规矩，让我们平时少走了许多弯路。另一位室友卡特雅虽然不太合群，性格也有些孤僻，但看起来并不似奸滑之辈，所以大家也算是相处的比较和谐。当初我住在大学宿舍时，室友们的性格也是各有不同，只要彼此之间相互体谅迁就能过得去就行了。女奴们在宫里或多或少地都接受了一些教育，所以大家偶尔也会讨论一下诗集，讲故事更是女奴们平时最为流行的休闲娱乐活动。据说苏丹陛下也特别青睐这项活动，每年特定的时候宫里还会举行讲故事比赛，之前有几位女奴就是在比赛中脱颖而出，得到了苏丹的宠幸而成为了伊巴克尔。
贝希尔和我们也时有来往，宦官庭院和女奴庭院相距这么近，所以抽空说几句话或是他给我们带点什么吃的都很方便。
人的适应能力还真是强。时间一长，我居然也慢慢习惯起这里的生活了。
这天下午，空闲下来的女奴们像往常一样聚在长廊下讨论着诗歌里的故事，今天的主题是十三世纪波斯诗人鲁米的《美斯奈维诗集》，那里面有个丈夫在榅桲树上抓到妻子和她的情人的故事，深宫寂寞的女奴们最是喜欢这一类的八卦故事。浅金色的阳光洒落在这些肤色各异披着薄纱的妙龄美人们身上，似乎为这里平添了几分香艳暧昧的风情。
我和她们打了招呼后就上了楼，刚进房间正好瞧见达玛拉翻看着一个薄薄的小本子，那种专注认真的神情是我不曾见过的。
“达玛拉，看什么看得这么认真？难不成也是丈夫抓到了妻子的情人？”我快步走到了她的床边，笑着调侃了两句。达玛拉也不答我，只是将小本子往床上一搁，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他的诗歌写得可真好。”
我很少听到达玛拉这么直接地称赞别人，所以听她这么一说，我顿生好奇之心，拿起那小本子翻了开来，只见上面的波斯文明显是手抄上去的，诗的结尾处还有作者的名字…穆希比。在奥斯曼土耳其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