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刀,和那一天男人用来刺了妈妈的刀,是同一种。
我的背后涌起一阵寒意,心跳也加速起来。
当然,这实际上并不是夺走了妈妈姓名的那把刀。作为证据,这把刀显露出了相当多的使用痕迹。
我缓缓地地,朝刀子伸出了手。
握住刀柄试着拿了拿,感到了刀身的重量。
就算是和这个家里随处可见地其他的日常用具相比,也毫不逊色。一定是很高价的东西吧。
「……这怎么行呢妈妈。明明买了这么好的东西,结果连用都没用过就死掉了什么的」
买了刀具套装回来的那一天,妈妈很罕见地说了很多话。
虽然第二天好像就完全忘记了,但我却记得妈妈那天说着「用这个就能做出很好吃的东西」,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
一想到这些,就会被寂寞的心情包围。
妈妈的脸庞、声音、味道,都在脑内鲜明地浮现出来。
妈妈……
「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响起的尖叫声,让我不知所措。
慌乱地朝门的方向看去,那里出现了看样子是来做晚饭准备的,阿姨的身影。
而她的表情,简直就像是在说碰到了怪物一般的,僵硬,笼罩上了恐惧的色彩。
糟了。
因为我拿着刀站着,所以吓到她了吗。
「啊、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稍微看一下而已!」
我急急忙忙地把刀子放回了毛巾上,然后把手掌摊开展示给她看。
我当然没有一丁点儿想要袭击她的意思,所以这样做最好了。
这样的话,她应该就会多少安心一些了吧。要是不小心刺激到她,结果被通报给什么人的话就麻烦了。
然而。
我的举动并没有让阿姨松了口气,而是让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害怕得全身发抖起来。
不管怎么看,这都不正常。到底有什么值得害怕成那样呢。
我正想用最为柔和的问法朝她询问的时候,阿姨却用几近悲鸣的声音,抢先一步开口说了起来。
「为、为什么你会……难、难道是有什么怨恨吗!?」
怨恨……就算你这么说,我怎么可能有那种东西呢。
倒不如说愿意让我住在这里,我就感到十分感谢了。
「啊,那个,总之请你先冷静一下……」
虽然不知道阿姨在说些什么,但我还是想先解开误会,于是朝阿姨走近了几步。
毕竟我也还是摊开着双手,无论如何看上去都不应该像是有敌意的样子……
「噫……!别、别过来!」
我的努力也是白费,阿姨这般叫完,就朝着走廊飞奔而去。
「啊啊!稍、稍等一下!」
就在我一动不动地喊完的同时,阿姨拉开了玄关的门,不知道朝哪里跑了出去。
嗙!只有门关上的震耳声响,空虚地在奢华的宅邸内回荡。
糟了。糟了糟了糟了。
大事不妙了。
虽然我丝毫没有那种打算,但我毫无疑问是被套上了莫须有的误解。
「怎、怎么办!啊啊啊……」
遗憾的是,哪怕我抱着头不知所措,时间也不会倒转回去。
啊啊,我为什么又做出了这么多余的事情啊。
要是乖乖地待在房里就好了。
要是没有去想预防感冒这种蠢事的话,也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我晕头转向地朝那把刀怒目相对。
这家伙也有错吧。
这家伙,到底要给我带来多少次不堪的回忆才肯罢休啊。
散发着优雅气息的刀刃,发出的像是挑衅一般的光辉,我肚子里就无端地冒起一阵火。
虽然也不是要拿它怎样,但我还是忍不住抓起了刀柄。
就这样随便把它扔到哪里去吧。不对,还是卖掉比较好。
我正沉浸在这些不怀好意的妄想中的时候,却被镜面般的刀刃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吓破了胆。
「……哈!?」
面对眼前太过于不可思议的情景,我无法忍受地扔开了刀,无力地坐倒在地上。
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感触并没有违和感。果然,不再看一次是没办法确认事实的。
我慌慌张张地跑出厨房,横穿过低级趣味的雕像,跳进了盥洗室。
同一瞬间,我对于洗手池上镜面里映照出来的自己的身影,再一次感到了惊愕。
「为、为什么?」
映照出来的那个身影并非是我熟知的自己的样子,而确确实实地就是妈妈的身姿。
如果这是跟真的妈妈的再会的话,我恐怕会二话不说抱上去的吧。
然而,那种事没可能会发生。妈妈已经死了。
面对眼前神乎其神的现象,我的大脑却意外冷静地运作起来。
凑近镜子,捏了捏脸。
镜子里照出的毫无疑问就是妈妈的脸,但指尖传来的感觉却似乎并不是这样。
紧接着我朝镜子仔细地看去。
试着张了张嘴,像是配合我的动作一般镜子里的妈妈的嘴也同样地动了动。
毫无疑问,这就是我。
虽然我完全无法想象究竟是有哪里出了问题才会变成这样,但总之我就是变成了妈妈的样子。
我做出这个理解的时候,脑内的角落里传出了咔嚓地指轮咬合上的声音。
刚刚一边说出奇怪的话一边飞奔出去的阿姨,就是看到了这个身影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的那个样子我也突然也觉得可以理解了。
想着要做晚饭来到了厨房,结果却看见已经死去的亲戚拿着刀站在那里。
会吓到跑出去也是没办法的吧。嘛,虽说要是我的话就会冲上去抱紧了。
不管怎么说,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就这样面对着镜子说出「好想见你」什么的,既阴森可怕又让人恶心。
比起做这些,必须得尽快恢复到原本的样子才行。
看阿姨的那个样子,恐怕是去叫警察之类的了吧,不能再继续保持这个样子一直发呆下去了。
但是,要是大吵大闹说「死去的亲戚站在我家的厨房里」的话,警察会立即出动吗。
不,不会。充其量只会被敷衍了事吧。
也就是说还有一些时间吗。
我再次仔细地盯着镜面中映出的妈妈的脸,但妈妈的脸上当然也不会有什么按了就能变回去的按钮,我也找不到任何能够打破僵局的线索。
话说回来,我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
一开始拿起刀的时候,刀刃上一瞬间映照出的自己的脸,毫无疑问还是我自己。
而紧接着阿姨就进了厨房发出了悲鸣,所以也就是说我就是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变成了这个样子的吧。
在那一瞬间我变成了这个样貌的原因是……
想到这里,心下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着落。
「不、不会吧……」
闭上双眼,总之还是先尝试一下想到的这个原因吧。
在那一瞬我所做的事情。
就是在脑中「浮想」出妈妈的样子、声音、味道。
那么我只要再一次「浮想」出「对象」的话,不就能够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吗。
要是在这个世界上,用这种傻子都能想到的办法就能随随便便地变换自己的外形的话,那么世界各处都会发生巨大的混乱吧。
因此对这个方案,我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
不过不管怎么说,还是先集中注意力吧。
浮想样子声音味道。
……大概过了差不多三十秒吧。
虽然我没可能会知道什么最佳时机,但总之还是试着睁开了眼。
「好嘞。……诶诶!?真的假的!?」
到刚才为止都站在镜子另一侧的妈妈的身影消失得一干二净。
而代替妈妈出现的,是大约两个月之前在公园里偶遇的那个少女。
身形也好肤色也好让人印象深刻的眼睛也好,全都与我所能想起的关于那个少女的一切,分毫不差。
「什、什么啊这是,好厉害……!」
我出生以来,有曾对别的事情感到过这般的「有趣」吗。
不,我可以断言没有。
而现在我眼前上演的这个现象,就是如此地蹊跷、奇异,煽动着我的好奇心。
即便知道这不会让事情有所进展,我却根本无法抑制我心中「接下来要变成什么呢」的心情。
简直就像是要把这短短的人生里积聚起的「恶作剧心理」全都一并发泄出来一般。
镜面里映照出的少女,也正像是说到「必杀技」的话题时那样,眼睛闪闪发光。
这样啊,那个时候你是这种心情啊。
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会那么穷追不舍我也能够理解了。
对了,想来虽然那天跟少女做好了约定,但结果我也还是没能去见她。
如果还能再在某处相见的话,我一定要用这个能力吓她一跳。
正在我以少女的身姿在洗手池前面跳来跳去的时候,宅邸内传来了咔嚓地清脆响声。
我的身体突然一僵,让人讨厌的汗水流了出来。
细细一听,就传来了阿姨「就在这里面!有可疑的人……」的声音。
原来如此,做得真是不错啊。
用并非「有幽灵」而是「有可疑的人」的说辞,总之先把警察叫过来的做法啊。
不管怎么说,现在可不是该玩的时候。
不对,从一开始就不是该完的时候,只是现在情况变得更为严峻了。
所幸对方似乎有所戒备,似乎也没有要一口气冲进来的样子。
就趁这个空当变回原来的样子吧。虽然说厨房里谁都不在可能会让阿姨遭人反感,但眼下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之后再想办法赎罪就好了。
闭上眼睛,眼前被黑暗填满。
浮想……!
「……完全不行啊」
汗水从全身涌了出来。
糟糕。最为重要的「我自己」我却完全无法浮想出来。
迄今为止的人生里,我究竟对自己没兴趣到了何种地步啊。
仔细想想我既没有拍过照片,也没有照镜子的习惯。
更进一步说我也从来没有特意去注意自己的声音,至于味道就更是如此了。
我抱着仅有的期待睁开双眼,祈祷也没有灵验,镜中映照出的是脸色苍白的少女。
觉察到从走廊处逐渐靠近的人的脚步声,少女的表情僵硬得更厉害了。
试试用这个样子被警察抓住吧。
对少女来说没有比这个更严重的困扰了。
虽然想着至少能变成其他人也好,但我那像是快要呆掉的大脑,却根本没有办法集中。
「总、总之得先藏起来……!」
盥洗室的内部,还有浴室。
虽然躲过一时也不是什么好方法,但比起就这样被抓住来说,还是要好上一点的吧。
这样做下决断,我立刻就实行起来。
我朝着浴室猛地踏出了步子。
「好疼!!」
腰部,传来了剧烈的疼痛。
不知是否是听到了我的声音,脚步声立刻靠近过来,一口气涌进了盥洗室。
如我所料,冲进来的正是复数的警官。看着他们盯着少女姿态的我打量个不停的样子,我的心都凉了。
我要怎么像少女道歉才行啊。
要只是被打量也还好,如果要是暴露了这分力量的存在,我毫无疑问会被认定为这场骚动的罪魁祸首的。
要是变成那样的话,无疑会招致无可想象的棘手状况。
我的心中满是无尽的后悔。我究竟是何等的轻率啊。
正当我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绝望之际,在打探四周警戒着的警官之中,有一个人朝我伸出了手。
「你,没事吧?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啊,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是稍微摔了一下……」
我仅仅只是单纯地,向他说出了最近发生的事实。
「这样啊。呃……除了你之外的人呢?」
我冷不防地打了个激灵,但还是保持镇定回答了「没有其他人……」。
说完,我就看到了警官背后一脸胆战心惊的阿姨的脸。
结束了。没救了。
阿姨立刻就会对这个陌生的少女感到惊讶的吧。
这样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也就不会有什么转折了。
我一定会被带去某处,被审问……之后,光是想想就害怕。
然而,与我的预想相反,阿姨的口中传来了我未曾料及的话。
「你在干什么呀?修哉君」
「诶?」
虽然被叫到名字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值得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在这个状况下,那个词语却包含着重大的意义。
我慌慌张张地站起来,偷偷地朝洗手池的镜子看去,而那之中映照出的正是眼角含着眼泪的,回到了原本样子的我。
(图3)
「修、修哉君?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没有回答阿姨的话,只是思考着自己究竟是怎样变回原来的样子的。
「……是疼痛」
在脑海中浮现的这个结论,实在是太过于讽刺了。
摔倒时腰部传来的疼痛。
我对那份疼痛所感受到的,毫无疑问就是「怀念」。
虽然我一直觉得自己早已习惯疼痛,但看来这个想法却错得离谱。
「疼痛」,才是我能够感受到我是「我自己」的,唯一的「同一性」。
只能凭疼痛来感受自己什么的,我对自己究竟有多没兴趣啊。
现场的其他人还在担心地看着我,而我却因为这过于扯淡的事实,忍不住笑了出来。
……伪装自己,欺骗他人的能力。
与这个可怕的能力相遇的时刻,我对它感到了连我自己都觉得讶异的欢迎。
第五卷 the deceiving 夜咄DECEIVE3
沉重的氛围,充斥着车内。
虽然多亏了空调的暖风让车内保持了舒适的温度,但却没有轻松愉快的对话,气氛让人难受得不像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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