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屉晶莹剔透的小笼包,一碗混沌,一碟醋,一碟凉拌海藻丝,在这异国他乡,忽然间看到这么熟悉的东西,如果是昨天以前,她一定感动的涕泪聚下,可这会儿脑中想到的,却还是‘最后的晚餐’这五个字,因为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对自己好。
既然是这样,她也就心安理得的接受了。
小笼包还冒着腾腾热气,皮薄馅多,鲜嫩的肉裹着香浓的汁,入口即化,鲜美之极,可或许是心情不好的关系,只吃了一个,她就吃不下去了,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混沌,起身便离开了餐厅。
女人纤细瘦弱的身影刚刚离开,餐桌另一边的男人,就缓缓放下了手中刚吃了一口的小笼包,看着空荡荡的餐桌沉默。
“千先生。”
管家微微欠身,罕见的用了中文同他对话:“您如果吃不习惯的中餐的话,要不要换回法式早点?”
千息佐没回答他,仍旧沉默的看着长长的餐桌发呆,几分钟后,才缓缓垂首,拿了餐巾擦拭了一下手,起身离开了。
压抑而沉闷的气氛笼罩在整栋城堡上空。
城堡中的女佣一个个大气不敢出,胆战心惊的做着她们的工作,比平日里要警惕谨慎许多,却还是惹的千先生几次皱了眉头。
管家无声的示意上错了热茶,这会儿正吓的瑟瑟发抖的女佣出去,转身亲自冲了一杯咖啡为千息佐端上来,可直到咖啡凉了个透,男人都没有伸手去碰一碰。
放在腿上的一本书,自始至终都没有翻出一页。
千小宠很少在这里留宿,通常只有在重大的节日里,千息佐才会接她回来住一晚,很快就会被秘密送回她原本住的地方去,千小宠不喜欢早回去,于是每次都会故意赖床以拖延时间,拖延过了白天,千息佐再送她回去就比较麻烦了,因此就可以在这里多留宿几日了,这会儿才不过早上八点钟而已,所有人都以为她还是会到下午五六点钟才会起床,没想到居然早早的就起来了。
“哥。”
她一路扶着楼梯扶手,快乐的鸟儿一样欢快的跑下楼来,昨晚的委屈与伤心一扫而空,这会儿一张嫩嫩的娃娃脸上满满的都是开心,跳到他身边后,挽着他的胳膊冲他笑:“哥,一会儿陪我去商场好不好?”
千息佐不动声色的收敛了万千思绪,垂首静静看她:“外面不安全,你需要什么,我让人去帮你买。”
“不嘛,我就想跟你一起出去散散心嘛……”
千小宠不依不饶的抱着他的胳膊摇晃:“昨天的好心情都被那个女人给毁了,好好的一个圣诞夜过的一点都不开心,你今天要赔我,不然我就不走了!”
千息佐敛眉不语。
“还有啊!”
千小宠嘟了饱满红润的小嘴,一脸不满的看他:“哥你都忘记我的圣诞礼物了!我昨晚睡觉在床头上挂的圣诞袜里什么都没有!”
千息佐像是这才反应过来似的,眉宇间带了淡淡的歉疚:“抱歉,昨晚要处理的事情有些多,忘记了……”
“所以说啊,要你补偿我嘛!”
千小宠索性双手圈着他的脖颈:“你带我出去玩玩嘛,我很久没跟你一起出去玩啦!”
“……出去可以,但是不能去商场那种人太多的地方,我带你去马场骑马怎么样?”
 ;。。。 ; ; “你能不能,帮我保管一样东西?”
男人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下,抬头看她,一双眸子如月下宁静的湖泊一般清澈而干净:“什么东西?”
白溪咬唇,将巧克力盒子放到腿上,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拉了他的手,郑重的放进他手心里:“这个,如果将来有缘分再见面,你就把它还给我,如果……”
她忽然顿住,深深看了眼那枚闪着细碎光芒的钻戒,才继续道:“如果以后我没有再出现,它就送给你好了。”
钻戒的设计很独特,顶端的那颗白钻,饶是外行人都能看出其珍贵程度,男人张了张口,刚要拒绝,她就一根根的将他的手指拢住,隔着他的手,紧紧的握住了戒指:“圣诞快乐,季洛安。”
她一字一顿的开口,轻柔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伤感,像是在同一个最深爱的人做最后的告别一般。
圣诞快乐,季洛安。
圣诞快乐,……苏少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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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扇薄薄的窗,却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闻不到烤火鸡跟橙子的香气,闪烁的圣诞彩灯跟远处灯火通明的摩天轮也变得模糊而触不可及,一切的狂欢与放纵都在急速的向后退去,以最快的速度闪入她的生命里,又以最快的速度闪出她的生命……
“停车。”身畔一直静默的男人,忽然淡声开口。
司机闻言,连忙将车停在路边。
“想坐摩天轮?”男人微微侧首,征询她的意见。
他还记得之前她提议圣诞夜的时候一起去做摩天轮、驾圣诞马车的话。
白溪一手贴着车窗,静静的看着那高耸入云的摩天轮顶端,没有回头看他:“不想。”
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想请她坐摩天轮,要么是想补偿千小宠之前对她的那番肆意侮辱,要么是想为即将到来的对她的践踏提前做一下补偿,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想接受。
就算不是这两种可能,她也不会跟自己讨厌的人一起坐摩天轮。
车内一阵诡异的静默。
没有男人的命令,司机不敢擅自发动车子,只好头皮发麻的僵坐在那里等着他的下一步命令。
副驾驶座上,珊德拉自始至终都像个透明人一样,无声无息,连丝毫的动弹都没有。
白溪也不想说话,一手贴着窗子看着外面的灯火斑斓,一手紧紧的握着那个紫色的礼品盒,沉默。
左手无名指上,还残留着因为戴戒指而留下来的一圈小小的印痕,她额头抵着窗子,心中一片冷寂。
戒指的确价值不菲,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得出来,可她相信他不会把它卖掉,一个连萍水相逢的陌生人都温柔以待的男人,绝对不会因为贪恋钱财而把她的戒指卖掉的。
可是,就算不卖掉,她大概也没有机会再把它拿回来了……
安静而狭窄的空间里,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手机铃声,白溪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从记起来以前的事情后,这个声音就几乎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了。
苏少谦在他21岁生日宴会上弹奏的那首《致爱丽丝》,她在法国醒来后他在她房间里弹的那首《致爱丽丝》,现在,成为了他手机铃声的《致爱丽丝》……
电话刚刚接通,她就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千小宠委屈的哽咽声,刚刚颤着嗓音喊出一声‘哥’,就瞬间让男人变了脸色:“我马上回家,等我。”
出乎意料的,她没有再次被关进那个小黑木屋中,而是被送进了她原本的那个卧室里,也没有想象中的殴打、羞辱了……
或许是在忙着安抚千小宠,还没有时间再修理她,毕竟她人已经带回来了,时间多的是,他们想要怎样都可以慢慢来,不着急,等千小宠心情好了再说也说不定。
白溪捧着手中的巧克力盒子,屈膝坐在飘窗边,看着远处海边不断绽放的五颜六色的烟花,心中无限向往。
期待了一个月的圣诞之夜,期待着去滑冰、坐摩天轮、驾叮叮当当的圣诞马车、在燃着篝火的壁炉边吃圣诞晚餐,烤她的曲奇小饼干……
原以为这次死而复生是她新的一段人生之旅,没想到却是另一段让人疲惫的无限折磨,苏少谦困着她的心,让她挣扎徘徊在痛苦的边缘,而千息佐却困着她的人,让她的身体承受已经不能承受之痛……
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梦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零零碎碎的都是些小片段,大多都是苏少谦对她不好的事情,他总喜欢当着她的面跟其他女孩子亲吻,她难过的泪流满面,可他却讥诮的对着她笑。
印象最深的,是她十三岁的生日派对,她鼓起勇气去邀请他,得到的却是他的一句‘白溪,你白日梦做多了吧?就算全世界的女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多看你一眼,懂了吗?’……
那个时候的她,以为他是纯粹不喜欢她,讨厌她才这么说的,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他,究竟是有多恨她们呢?她妈妈害死了他的妹妹,他每次看到她,都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去掐死她呢?
醒过来的时候,远处的喧闹声已经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潇潇的风雨声,院子里圣诞树跟喷泉、泳池、花圃周遭围绕的小彩灯还在一闪一闪的亮着,却再也没有了一丝热闹的痕迹。
她打开窗子,沁凉的冷风立刻裹挟着冰冷的雨丝挤了进来,她双颊还微微的肿着,单单是被冷风吹一下都揪心的痛着,可窒闷的心却稍稍舒畅了一些,恍恍惚惚间,忽然有种已经好久没有呼吸过一下了的错觉……
不开心的时候,就吃点巧克力。
她低头,看着怀中包装精美的巧克力盒子,心中一阵五味陈杂。
还记得那张酷似苏少谦的脸上带着的盈盈笑意,那双黑色的瞳孔中纤尘不染的纯净,他是个街头艺人,如果不是为了追求艺术,就是为生活所迫,可即便是那样,他的眉梢眼角却看不到一点落魄的痕迹。
 ;。。。 ; ; 逃的越远越好!
冷风呼呼的在吹拂在耳边,还带着零星的雪花,刮在红肿的脸上,钻心的疼,叮叮当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圣诞老人赶着挂满了礼物的马车从她身边幽幽而过,在这个充满了享受与放松狂欢的时刻,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是带着仓皇的神色,奔跑在夜幕下的街头,紧张的,茫然的,逃窜……
砰——
回头看有没有人追来的功夫,脚下不知道踢到什么了,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的她低叫一声,猛然停住了脚步的同时也猛然转回了头。
她踢到了在街头卖唱的一个男人的吉他盒子了,盒子被踢出去了老远,里面的盛放的钱被踢的四散开来,被风刮的到处都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忙蹲下身去从人群的缝隙中捡那满地的钞票,一边喘着气一边叠声道歉:“我……我没看到……真的很对不起……”
周围的人群闹哄哄的讨论着什么,都吃惊的看着这个穿着打扮跟圣诞夜格格不入的女人,钱太多了,风又太大,被吹跑了很多,白溪两只手抓着满满的钱重新放回吉他盒中,将吉他盒抱回原地,焦急的道歉:“对不起,我不是……”
抬头跟吉他的主人的视线相遇的那一刹那,手中的吉他盒‘砰’的一声再度被摔到了地上,刚刚放回去的钱也再度飞了出来,被冷风卷着飞向远处。
她呆呆的看着他,嘴里机械式的说着还没有说完的话:“故……意……的……”
坐在台阶上的男人,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怀中抱着一把白色的木吉他,正一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丝毫没有因为她将他辛苦劳作了一晚上赚来的钱踢飞了而恼怒。
寒风瑟瑟,柔和的夜幕下,男人的脸部轮廓映入眼帘,与记忆中一张极为熟悉的面孔渐渐重叠起来……
亚麻色的短发,斜飞入鬓的浓眉,高挺的鼻梁,凉薄的唇,还有那双像是星星一样明亮的黑眸……
太像了……
太像了!
这个男人,无论是身形还是外貌长相,都跟苏少谦惊人的相似,像到她抬头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都误以为是他找到她了……
也是,他以为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找到法国来呢……
怎么会找到法国来呢……
她缓缓俯下身,脑中空的没了一点东西,只是机械式的去捡地上残留的几张钞票,捡着捡着,看到了左手无名指上的钻戒,眼泪忽然毫无预警的就落了下来。
忽然好想他。
在这异国的街头,在这亲朋好友在一起欢乐的日子,在这享受爱情与亲情的时刻,她孤身一人,在这里,就在这里,疯狂的思念着他……
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怀中仍旧抱着他的吉他,歪头好奇的看着双颊高肿,哭的伤心的她,用中文道:“你还好么?”
低沉而温柔的声音,融合着温柔的夜色,好听的不可思议。
白溪摇头,手中还抓着几张钞票,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落:“不好……”
一点都不好……
“那我能为你做点什么吗?”男人好脾气的继续问。
白溪抽噎着,抬头睁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眼睛看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薄唇勾着一抹浅浅的笑:“季洛安。”
白溪哽咽着,怔怔的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俊脸,刚刚停止的泪,再度汹涌而出,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从脸上滚落,将手中的钞票打湿。
为什么?
为什么不叫苏少谦呢?
她难过的哭泣让男人无奈的笑了起来,露出八颗整齐洁白的牙齿,从口袋里掏出一方叠的整齐的手帕,力道轻柔的帮她擦拭着眼泪:“哭什么呢?今天是圣诞节,我送你个礼物,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温柔的笑着,一双墨色的黑眸中闪烁着点点的星辉。
白溪凝眉,眼泪却落的越来越凶猛。
苏少谦也经常问她哭什么,很不耐烦的声音,一双好看的眉毛也总是倒竖着,问过之后却总是会想办法哄她开心……
正想着,离开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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