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蓝色之气游走在黑色瘴气间,蓝衣绸缎的女子带着满满的杀气自远处飘飞而来。我认得那如花似玉的容颜,也没忘记冰冷可怖的杀意。来者不是蓝浅,又会是谁?
蓝浅在兔肜身边落足,扶起她,在她背间灌入源源不绝的真气。兔肜启唇咳出一滩淤血,却没能清醒过来。蓝浅怒而起身,冷冷地瞪着我:“就凭你也敢伤我的徒儿?”
“什么敢不敢的?你不是也伤了宫沿?”此话非我本意,却还是想和她抬杠几句。仿佛不这么说,就显得我害怕她。我谁都可以害怕,独独不能害怕一个伤害了宫沿的人。
“看样子,你是见到花游谷了?”蓝浅半启兰花折扇,眼角复杂于我腰上的剑,“就凭一个堕仙的法器,也敢到魔宫来撒野,好大的胆子!”
花游谷,是堕仙?
一个神仙的堕落,是我不能理解的众事之一。仅次于为何生孩子的都是女人,男人却不可以。
我的脑里闪过一个想法,我想看看花游谷的剑与蓝浅的扇厮打,会是什么样的情景。鹿卢剑更胜一筹,还是兰花扇更具风骚?由于这一瞬间的想法,我已将鹿卢剑取出,握在了手里。当反应过来时,握剑的手,仿佛在颤动。
“上回没能杀你,这次可怨不得我!”蓝浅轻摆兰花折扇,月牙形的蓝色弧线急速向我射来。这就是魔界水系使者,蓝浅的海噬,却比辰时更加狠烈、迅猛。
鹿卢剑快我反应一步,它自己掌控着我的手,挡住了海噬杀招。按今早的逻辑来讲,海噬撞击后依旧不会消散,会在四周形成瘴气阵法,因此我并没有松懈。可被鹿卢剑抵挡之后,海噬出乎意料的分裂开来,因剑气而排向两边,站在我不远处的妖魔倒了大霉,被这出乎意料的分散海噬击中,瞬间腐化成黑水。
蓝浅没有丝毫惊讶,反而不容我丝毫懈怠,飞身近我身前,近到可以近身格斗。鹿卢剑反应灵敏,我却很迟钝,剑一时比人聪慧。鹿卢剑仿佛知道蓝浅出招的走向,甚至快到蓝浅还未出招,它已备好了接招的姿势。以至于我十八年的教育没有一点用武之地。
突然,隔空飞来一把鱼肠剑,直入蓝浅右肩,她的手一时难以动弹,鹿卢剑一斩,她慌忙闪躲,退却了几步,不再与我争斗,只是回顾身后,看何人将她暗伤。
只见周围众妖魔齐齐跪地参拜,异口同声而语:“参见魔君!”
这回我只能认栽,鹿卢剑再厉害,也不可能是魔君的对手。还记得老爹说过,至今天帝之位悬空,是因千万年前魔君与天帝的一场上古大战,天帝伤重而亡,元神俱灭,而魔君却还好端端活在眼前。
蓝浅负伤也不得不对面前的男子参拜,我若一人站立原地就太过显眼,于是我蹲了下来,躲在众妖魔中,祈求老天开开眼,别让魔君找到我。
“蓝浅,你屡次违背本君之令,可知罪?”魔君孤立在前,一身漆黑,融于魔界之色,鼻梁上面具掩了他的容,连声音,也是腹部而语,重音叠叠,不是出自他的喉咙。
再看蓝浅,面露不服之色,公然抬头看向魔君,且说道:“蓝浅不知何罪之有,还望魔君明示。”鱼肠剑依旧插在她右肩,血液滚滚,她却同红艳断手之时一样,没有任何疼痛一般。
魔君轻撂黑绸长袍,不加理会蓝浅,却瞬间出现在我跟前。
当我看到黑色金边的鞋靴,不会跳动的心脏就像跳到了喉咙口,就差嘴里吐出心脏来。战栗地起身,却只没到魔君的胸口。不得不感叹,他实在太过高大,不能对视,只能仰视。
“魔宫不是你等小妖可进的地方,可听明白?”魔君的腹语清清楚楚进入我的耳里,看来他当我是他的同类,或许我的确是他的同类。
我有些怕他,因此不敢开口说话。魔君挽过我的手,纵身一跃,飞过魔宫高墙,又过片刻,便到了一片花海之地。虽是同一种花,却是千姿百态,各不相同,淡淡的紫色由蕊地向四周散发,心蕊似一个小小的未孵化的虫蛊,优雅恬静。
“这就是唯一能在魔宫生长的花,玄云的解药,名唤妙花蛊。”魔君说道。
由于名字之故,我一度以为解药就是虫子,不想是如此美观的花朵,难怪我亵渎妙花蛊时花游谷如此愤怒。只要摘朵回去,宫沿便不会死。
“这花不能摘。”魔君的声音使我顿住手上的动作,“妙花蛊生生相息,只要摘却一朵,世上再不会有此花。”
那怎么办?花虽漂亮,但比起宫沿的性命实在相差甚远,即便魔君不许,我也打算摘了花就跑,被他追上算我倒霉,追不上实属万幸。
“不要妄想偷摘此花。”魔君洞悉了我的意图,我吓得不敢动弹。
魔君取出一个瓷瓶,弯腰靠近妙花蛊,在紫色花瓣上轻轻抖动几下,花粉抖落到瓷瓶之中。他仔细地盖上瓶塞,将瓷瓶递与我,说:“这便是解药。”
当我接过解药时,他又向空随意一挥袖,凭空多出巨大的黑洞来,他指着黑洞道:“你可以走了。”
我思来想去,壮起胆子问了一句:“魔君怎么知道小妖为找玄云解药而来?”
魔君负手在背,虽是冷笑,却终不再是面无表情的摸样:“六界与本君不过囊中之物,还怕探不了你这小小心思?”
“魔君与小妖,是否在哪里见过?”我豁出性命提此一问。
他徒步走向花海深处,只道:“从未见过。”
第十九章 扶桑小醉
步过黑洞,出来竟是长宣王府的南厢客房,“扶桑小醉”的石碑,朱红的门槛,还有昔日清新的扶桑花。
透过古老沧桑的院门,石凳上正坐着一人。
紫砂茶壶壶口半开,热水茶香冉冉,那人一袭白衣净得难以让人亵渎,三千青丝如碧波微漾,前额零碎的发,浮动在静闭的睫间。他手托额穴,闭目安睡在扶桑花落的寂静之中。我的宫沿,连睡颜,也令人感慨万千。
我紧握着解药瓷瓶,忐忑地压低了步伐,生怕将他吵醒。
可即便我走得再小心,宫沿还是醒了过来,并看向我这个自认为没有发出声音的声源。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容姑娘?”
“花神医说宫上中了玄云剧毒,我是送解药来的。”我快步上前,把瓷瓶放在了石桌上,可在我面前的宫沿,完全没有中毒的迹象。
“在下已然无碍,有劳姑娘费心。”宫沿起身,行动如常。
花游谷明明说中玄云之人活不过一个时辰,明明说解玄云唯有魔宫妙花蛊,可宫沿却说,他已无碍?
我的心情顿时跌到了谷底,宫沿根本不需要我,一切都是白忙活一场,但看到他安然无恙,也算安慰。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我才迈开两步,就听宫沿说:“姑娘留步。”
我带着巴不得留下的心态停住脚步,只见宫沿小走几步,蹲身捡起掉在地上的白玉簪子。他走近我身前,将簪子插入我的发髻:“姑娘的簪子。”
我控制不住心底的笑意,暗暗地微微笑起,说声:“多谢。”
回到洛阳客栈里的客房时,还属白天。
我一出现,已盗墓回来的宫月与小病初愈的小惠就围了上来,花游谷也没走,坐在椅子上品茶,左手却是被绑着的,绳子另一端就握在宫月手里。看样子我刚入魔界不久,宫月他们就回到了客栈,花神医还没来得急回王府,就被宫月逮了个正着。
“容姐姐怎么可以不说一声就自己去了魔界,知不知道小惠有多担心?”小惠撇着嘴,递了杯水给我压压惊,“宫月哥哥差点就去魔界寻你了。”
我看了一眼宫月,怎么看都不像是担惊受怕等着我回来的那种人。事实上他也没打算以身犯险到魔界来救我。宫月一向随遇而安,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才不会对我前往魔界之事有所上心。瞧,他还有空抓住花游谷不放。
“十九呢?”我对师弟的不见颇为敏感,许是十九形影不离惯了,比如不管我在哪,他总能找到我。
“人有三急,勉强不得。”宫月坐在花游谷身边,笑说,“不过十九兄弟这一趟茅厕上得确实有些久,你说他会不会掉在茅坑里了?”
“才不会!”小惠先我一步回答,一副认真地神情,令宫月没心情继续开玩笑。
我看到宫月的腰上多了一把剑,便知道此次盗墓十分顺利。我问道:“怎么样?长生剑可还有灵力?”
宫月将长生剑搁到桌上,说:“破铜烂铁一把,还算好用。至少斩了三个像你这样的粽子。”
我拿起剑鞘,拔出长生剑细细观看,按照仙器谱中所写:长生之剑,白气横生,遭有结界,力能重生,亦可伤人,唯仙君之命从之。而我手中的这把剑,别说没有白色仙气,连结界也没有,剑锋又是逆刃,不仅救不了人,连伤人也难。
这回我似乎明白了宫月强留花游谷的用意,今日便是满月,分化骨女之事必定少不了花游谷,或许花游谷就是分化的主祭司。他在我们这里,我们就可以知道分化的时间与地点,才能在神女之魄分离出来的第一时间将魄取回。长生剑无用,魂魄依旧需要徒步寻找。
我将鹿卢剑还给花游谷,不满道:“你说玄云的解药唯有妙花蛊,可宫沿根本不需要妙花蛊。”
“你所言的朋友是宫沿?”花游谷放下手中茶盏,摇头叹道,“你若早跟我说那人是宫沿,又何劳你犯险跑一趟魔宫?”
“是你说中玄云之人活不过一个时辰!”
花游谷无视我手中的鹿卢剑,只道:“永远不要将宫沿与人混为一谈。”
永远不要将宫沿与人混为一谈。这是我从来都不愿承认的事实。老爹很早就对我说过,宫沿是人世间最接近仙道之人,只要他愿意,那他就是仙。那时我就明白,即便他是我未来的夫君,我是他未来的妻子,我与他之间,绝非只长安与商丘的距离,而如今,也不是只一生一死可以概括。
我是妖,他是猎妖之人,而我原先也是猎妖之人。也许这就是容泽口中的因果循环,你排斥妖精,又怎知日后你不会成为一只妖精?别人有求于你,又怎知日后你不会有求于他人?我始终认为魔君不会无缘无故放过一个闯了大祸的小妖,也许他助我也是因为因果,也许我与他早在何处见过。
“鹿卢剑你还要不要?”我问花游谷。
“送你了。”他答。
宫月问起花游谷分化骨女的事情,花游谷说没能找到骨女,但有个地方骨女一定会去,那就是姜婵所在的长宣王府。
骨女存在的意义就只有一个,她只想亲手了结凡世的恩恩怨怨,她会去找姜婵,且想杀掉姜婵。她或许忘记,姜婵就是她自己。
他还告诉我们,六年前王府的西厢大火,虽然夺去了姜婵的性命,却并没有损坏她的身体。三年前老太妃找到花游谷求他救治古钰的疯癫,古钰其实并不疯傻,只是希望自己疯傻,花游谷看出这一点,抱着挑战医治心病的态度留在长宣王府。也是他,聚集了姜婵的思想魂魄与记忆,重新将姜婵从死亡中唤醒,但在重生之术中重生之人并不能同正常人那样行动自如、生龙活虎,未来的年岁只能在床榻上度过。
三年来,姜婵重生的身体愈见虚弱,几乎已是朝不虑夕,古钰很着急,就连花游谷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只能含糊地推断,可能有另外的生物分噬着姜婵的生命。所以古钰不断招贤纳士,聚集能人异士,都在近期聚到了长宣王府的南厢客房,只为能力缆狂澜,延续姜婵的寿命。直到我与宫月出现,他们找到了骨女,找到了延续姜婵生命的办法。
而在今夜,一切都会结束的。
第二十章 酒鬼不羁
月以云遮光,叶以霜摧老。秉着忽明忽暗的月光,应花游谷相邀,我们入住到长宣王府的南厢客房,好在第一时间取回神女之魄。古钰见他的医师带着两个骗子和两个陌生人来到他的府宅自然是又吃惊又不乐意,却也没说什么,不过客房还如昔日一样只有一间空余,我们并非到此宿夜,故而不计较这些。
近来天气阴晴不定,宫月说今夜不失降雨的可能。倘若乌云掩了轮月,分化之术便难以施行,由此我对窗望宫沿抚琴之余,还不忘朝夜空探看两眼。我还记得,宫沿就小住在这间屋子的对面。
“在看什么?”宫月用剑柄敲打了我的头,由于没有疼痛,我便懒得以牙还牙。
“我的心上人。”我不理他,依旧望着对面的窗扉,只顾抚琴的宫沿似乎并没有发现悄悄看着他的我。
随后脑袋上又是一下敲打,我依旧没有理他,宫月一手托着窗框,一手正拿着敲我头的剑,他道:“信不信,宫沿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我瞥他一眼:“他知道我姓容,他总叫我容姑娘。”
宫月如有所悟地点着头:“三个字他仅记住一个,容大小姐还真是大度。”
我不悦道:“五十步笑百步,你有什么资格说他?你不觉得比起‘容大小姐’,‘容姑娘’显得亲近和蔼有文化多了?”
“是吗?”他如大梦方觉大彻大悟,“看来月得学学十九兄弟,改称你‘阿容’了。这定比‘容姑娘’更亲近和蔼有文化。”
宫月的话音刚落,又在我头上砸下剑柄,看来是把我的脑袋当成木鱼了。然而这时十九走了过来,用玉箫在宫月头上猛然一敲,事后说道:“不许打阿容。”
宫月将剑柄扭转,打在十九的脑袋:“好的,今后不打阿容,改打十九兄弟。”
此时我目不转睛关注的窗扉突然紧掩,房门却大开,仙姿一身的宫沿锁上门,也不知要上哪去。我立刻追出门外,却已不见宫沿的身影。
月亮都挂起了那么久,夜幕降临了小半天,这么晚,宫沿是要到哪里去?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