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自越不回答,等于是默认:他不会给机会让卓家来反对他们!
卓同甫无法,换个话题道:“你以为韦宰相会放过你吗?你胆子倒是不小,居然敢休弃他的女儿!哼!你还是让我弟妹老老实实地为我五弟守节吧!”转过头又严肃地对真娘道,“弟妹!我看你的样子也该是个知书达理之人,难道连礼义廉耻都不知道吗?”
真娘垂眸,不做声。
“真儿!”迟自越轻轻拍拍真娘的手,转向卓同甫夫妇,“你以为五公子希望她守节吗?如果那样,他当初就不会费尽心机娶我的妻子!而且,是他临死前将真儿托付给我,我们才得以再聚的……”
卓同甫大皱眉头,理智上虽知他五弟可能会这么做,但感情上却觉得一个男人根本不可能还能这般安排!而况,他一向都不是很赞同五弟,这时更是不能理解他这样的行为。
唐夫人却暗暗点头。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快速传来。四周空气无形中紧张了起来。
院子里几个人都向外张望。
一群身穿皂衣高靴的京城捕快突然从屋后出现,一下子就围了过来。
迟自越和卓同甫自然认出带头之人正是刑部侍郎陈大维。
“迟大人!”陈大维对卓同甫扫了一眼,一点头,表示认识之意;再向迟自越一拱手,“有人上本参你擅离职守,与官妓交接且有私情,并被举报巧取豪夺,贪污受贿!请跟我们回刑部一趟,协助调查吧!”
真娘搂了小凡,听此,早已吃了一惊,担心地看着迟自越。
迟自越扭头看向她,笑道:“真儿,放心。这些都是无中生有之事,我到那里说明白就行了!”
真娘焦急地摇头,“可是我……你……”
迟自越一笑,道:“你放心。这与你无关的,我也不会因为你……而且,你从来都不是官婢。”
“不是的……”虽然她也已经有些怀疑,迟自越该是已想办法为她赎身了。可是,他之前还是存在与官妓有所交接的罪名,这更令她担心啊!
迟自越看出她的心思,笑道:“我可没那么呆的了!怎么可能让你连累我?你放心!在楚州你昏迷不醒时,我就让二哥来给你赎身了!我绝不会因为你而受连累的!”
那时,他通知真娘二哥,让他来给真娘赎身。却又借口不入教坊为妓,则入官衙做奴,也没让他们兄妹见面,并说要带她回府。真娘二哥自然不懂这些,却又感激他为妹妹做的,况一直知他对妹妹情意,也便让他带走了真娘。
真娘却知他是在安慰自己。其实是说他不可能让她受牵连,遭受别人的委屈的……可是,如果事情是这样,那知道她是“官婢”身份的可能就只是韦珮珠和史海,而史海还在南边……
她呆呆地看着迟自越,心头惶然。
迟自越心里正为当初要她为奴作婢,对她报复而愧疚,看她那样子,自是不放这些在心上,只担心着自己。只得再次微笑,让她放心。回头看着卓同甫道:“卓大人,这几天就烦你照看一下真娘母子。”
卓同甫夫妇要真娘跟他们回城里,真娘不肯。虽然知道在这郊外也并不就能避开那些,而且消息也不灵便,只是她忧心于迟自越的处境,却不想麻烦卓同甫。
卓同甫夫妇二人匆匆赶回城。
唐夫人想了想,鼓起勇气道,“你就帮帮他们吧!”
“什么?帮他们?”卓同甫讶然地看着妻子,“那是五弟的妻子,五弟唯一动心娶的妻子!不为他守节,还与那个人牵扯,已经够不守妇道的了!你还要我帮他们?”
“是这个迟自越给弟妹赎身,不然弟妹真就入了教坊,小凡也不知会沦落到何处呢!这次母子两个还要受牵连……他们既然本就是夫妻,五弟临死又那般安排,想来也该是同意的。或许是他歉疚,但我觉得更可能是五弟不希望看到弟妹那样受苦,希望弟妹夫妇……五弟他一向都是极力反对那些节烈之事,他更是绝不会同意让弟妹为他一直守节孤苦一生的!”
“妇人一嫁再嫁那像什么!我们卓家从没有再嫁之女,再婚之妇!难道让五弟这样被人笑话吗?卓家门第岂是被人这么糟蹋的吗?”
“你别忘了,五弟本就娶的是再嫁之妇!他从来都是不拘礼法、睥睨世俗的,你也不能为了你自己这样一点面子就违背五弟的意思!”
卓同甫沉默良久,想到五弟确实总与众不同,而妻子更是最了解、最维护他的人。
“我可以不计较那些,但决不会帮他!”
他刚刚重新入朝,怎么能为了这样的事轻易得罪韦宰相,或者沾染这样不名誉的事,还为此费心费力,影响自己仕途?
唐夫人叹口气,这也算是丈夫最大的让步吧。
迟自越被抓进刑部,关押在牢。
第二天傍晚,鲁王便衣来见,问及迟自越的所谓罪名。擅离职守算是事实,但他公务都有妥善安排,罪名不大;巧取豪夺、贪污受贿等问明属于莫须有,但他特别惊异于他那样冷淡无情或者说对前妻痴情专情的人居然还与官妓交接,所以重点问的是这个。
迟自越略想一想,心知此事并不简单。于是将真娘之事和盘托出,希望鲁王能保她平安。
鲁王大惊。回府后立即令人去接真娘母子,并将此事告知妻子。妍郡主也十分惊异,便一直在府等着真娘。
“五哥的妻子?五哥居然……”妍郡主看着丈夫,一时难以相信听到的这个消息。
鲁王嘻嘻笑道:“怎么?你不敢相信?你还以为他当真为你一辈子不娶亲了?”
妍郡主面色沉了沉。
鲁王忙连连赔罪道:“好好!是我以为,是我!好妍儿,是我不是你!他真骗得我好苦!我一直都担心他对你情有独钟,怕他再来找你。虽然你对他没什么,可他对你却是——”
妍郡主虽也激动不安,却又不得不安抚丈夫的妒忌心,只得道出当时实情。
那时,两人经历了一次大吵大闹,再加上其他事情,妍郡主对鲁王很是误会。而父亲邓驸马溺爱女儿,看中了卓叔源,直接向他提亲。卓叔源去见了郡主,就说知道她不过是在赌气。但那时她的确很失望,所以想反正卓叔源为人最好,哪怕不喜欢她,也绝不会亏待她,不如……后来甚至连太后也坚持——那时太后一心希望鲁王承继大统,同时也不愿意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如自己一般,纵然是位在富贵巅峰,风光无限,也不过是费尽心机,却落得一世苦楚凄凉。卓叔源于是就安排了那些,试探出鲁王真心,让他分辨出心中孰轻孰重,成全了他们夫妇。
妍郡主叹道:“你为我牺牲了那么多,甚至包括唾手可得的皇位,我对他根本就没有除兄妹之情的其他意思。夫妇贵在知心,虽然我们经常……”
鲁王揽住她,笑道:“妍儿,别这样说。我不过顺应自己的心,放弃了自己根本不想要、也要不了的东西。这一辈子能与你相伴相守,我已是心满意足!卓叔源既然愿意做我们的点心儿,我们当然也不要放过,辜负他的好心啊!这却也是很有意思,否则,我们这么活着又有什么趣儿?我知你的心,先前只以为他喜欢你,纵然成全你我,也不会轻易死心。好了,好了,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迟自越得鲁王已将真娘接入府中的消息,放心了好些。他并不在意那些所谓莫须有的罪名,但一连几天并不见有人来处理自己的“案子”,却也不免疑惑:难道韦宰相会如此不顾及他此时的危机而糊涂至此?或是他忽然得到赵王完全的信赖,势力鼎盛而恼羞成怒?
韦宰相其实也烦闷异常。得知迟自越被刑部拘狱,且是那些罪名,自然摒弃了是他将这些事大白天下之疑。他思来想去,也深觉此事可能并不仅仅关联女儿婚约之一事,可能是有人借机打击他的势力。
赵王虽尚未立为太子,但他已代替皇帝上朝执掌朝政。虽不是立即明显扶植自己的势力,但他那一支世族势力之意见却得到更多的认同。在朝堂之上,这些人说话自然底气十足,且其他皇子之势力逐渐得以压制。一时,不管是世族还是新近士族,均是大受打击,更人人自危起来。
韦顺卿最近虽更是小心翼翼,但也明白自己一向来的立场并不能立即使得赵王信任,而他对这个一直都以体弱多病为借口而并不张扬势力的赵王之深沉心机难以捉摸,心里那种大厦将倾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起来。
其实,事情却是这样的。
苏延智自那次在韦府书房里发现迟自越的书信之后,一直在寻找机会。韦宰相在朝内受挫,苏府也怕被牵连;后来得知赵王竟有亲近韦宰相之意,一时竟也不敢大意,但他们也终于探听这些不过是一时而已:太后已老,皇帝病重,赵王又岂是轻易相信将成明日黄花的前朝“重臣”,更不要说去倚重于他了!说不定更要借他杀鸡儆猴呢!
一日,他这个户部侍郎令人去请刑部新上任的主事甘游才到了府中。
第七九章
苏延智摒弃家人,只请这个“表兄弟”(甘游才已认其母甘夫人为姑)到书房密谈。
甘游才带来当初在楚州的一些案卷。
“从案卷上看,那个卓叔源的妻子真娘赎身脱藉自是没有任何破绽。现在也只有甘大人你亲自出面做人证,以在任官员和官妓交接私情之罪大力弹劾,一定可以弄得他丢官罢职!这样,别人再想保他,也是不能了!”
此罪名重大,而且与权力移转无关,却能让与迟自越交好的鲁王等人也无法为他解脱,而使得鲁王、韦顺卿失去一个臂膀!
甘游才犹豫着。
苏延智冷冷一笑,“甘游才,升官发财当然比女人重要!可在升官发财之余,弄个美貌女人,那也算是个添头了!哼!卓同甫刚刚再回朝,虽是他亲兄弟的老婆,未必就敢出面解救。我那位岳父,哼,宰相大人一心也只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奈迟自越也不给他机会,而此刻正是他自身难保之际,你还怕什么呢?”
“这个,下官……这恐怕也不行啊!当初下官准备缉拿真娘入官衙的,迟大人阻止了。可回到县衙就看到真娘二哥,他手里拿着州府衙门郑大人的特别书函。上司命令,我也无法,就让她脱藉,还以为真娘给带回老家去了。”
当时看到迟自越也在觊觎真娘,而他不能与之争,恨恨不已。真娘二哥一去官衙,他便立即以为是郑大人在帮卓叔源的忙,照顾卓叔源遗孀母子,自然也只得安排真娘脱藉之事!这样一来,迟自越也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他还颇为幸灾乐祸了一场。
“这样看来,这个真娘是在到他府中之前就已赎身,怎么可能以这样的罪名……?”
苏延智皱眉,“那定然还是迟自越沟通郑大人!”
“这是自然。只是,郑大人绝对不可能为这样的事……”
“那就,”苏延智顿了一顿,阴狠地道,“搜集一些其他罪证,一定要彻底扳倒迟自越!这样的事你不是最在行的吗?”
甘游才仍是犹豫着。
“怎么,你不敢?哼!我岳父还痴心妄想挽回面子,挽回这件事,我偏偏要让它来个鱼死网破!而且,如今赵王掌政,世族得以重用,我们就该及时见风使舵,不然……”苏延智轻蔑地瞥一眼甘游才。
甘游才知道自己不过小小举子出身,若不是搭上苏延智这门“亲戚”,现在赵王岂能把他放在眼里?哪里还能升官,调到京城任职?
“这小子就没有个贪赃枉法、处置公务失当之类的事吗?你先前与他交接,还曾送礼于他,没有试探?他怎么说?”
“他似乎对那些不感什么兴趣。看来,只有抓住他公事上的失误来做文章了!”
“哼,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苏延智想起韦珮珠。韦宰相自是想挽回这件事,可韦珮珠那样骄傲的人,这休弃一事传出,迟自越又不立即收回——纵然立即收回,也必要提出各种苛刻的条件要迟自越难以接受。而看那封信及迟自越近来举动,自然不可能收回——她应该是受不了的!或许能从她那里得到一些他们想要的什么吧!
韦珮珠此时正被京城的流言蜚语弄得狼狈不堪,她最担心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别人尚未太在意,只当是无根流言而已。而她自尊本就极强,这时更因做贼心虚,那种无脸见人的羞辱和愤恨已经无以复加,谁也无法解劝。这时听到姊夫私下里找她来说是要扳倒迟自越;想到自己、父亲及整个家族这几日之烦恼、丢脸之处,她更是欲置他于死地。因此也不对父亲说明,不出面却具名告发迟自越有贪污受贿之事。
经苏延智提醒,甘游才也很快“查知”吴春县一张姓人家“被迫”让出《捣练图》给迟自越,迟自越转手又送给了当时炙手可热的韦宰相一事。物证很快从韦宰相书房搜到,韦宰相自也被连累上了。
人证物证俱在,迟自越无可辩驳。
赵王因初掌朝政,更是亲自出面,严肃彻查处理此事,以儆效尤,整顿朝纲。
甘游才受此重用,更是积极进取,协助刑部户部等,在表面审理此案之余,更与苏延智等查处韦宰相等一党势力,不遗余力地帮赵王消灭异己。
韦府近些日子更是门庭冷落。
亲朋怕连累,避之唯恐不及;家人凋零,逃走请离的更是很多。
韦珮珠见姊姊病怏怏地、一无所有地回到娘家,自己又是如此,几个哥哥也全部撤职查办,家里也遭到几次搜检查抄;父亲虽尚未收押,却是大厦已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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