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日寇归还我疆土,承诺永不再犯,乃是国之大幸,我辈之最大期许。子秦此来盼望调停结果无愧民族国家,无愧血洒疆场的烈士仁人。二则,联军是全国联合抗日之产物,我们与日军血战最久,经仗最苦,却是非议最多,子秦此来愿与天下民众,诸位领袖一一分说,为联军弟兄之忠诚昭雪……”
胡百川陪着姜中远听着广播里战子秦的报道,不由得都是沉默,这个战小七这是要来替战家算账了,怎么算?帐可是挂在总统的头上啊,连新生的儿子都抱过来了,他是打算颠覆政府么?
战子秦自问要做就要做大事,夏月入京出乎他的意料,应该说效果是出奇的好,龙山岳受他胁迫保护着夏月,他一直观望姜中远竟然也是暗中派人维护着杜家,这个时候他便有了信心,带着儿子进京来了。
夏月依旧是有些担心儿子们的安危,可是战子秦却是老神在在,带着她开始周围拜访。当年先江总统起家靠得是徽系财阀,江家兄弟先后执政,徽商入京已成大事。然而徽商虽然入京,也有从政的,毕竟底子是在清平清南,素来低调讲究无为而治。东瑾距离清平近,又靠海,徐世经营东瑾多年虽然人被罗东来和战京玉挤兑离开了东瑾,但是徐世的势力还在,战子秦主政东瑾更是给了他重领东南的大好契机。尤其是姜中远在谈判的问题上和江赋平有了矛盾更让这个机会变得越发的真实,两边都很强大,一切解决的根本变得有些可笑,居然变成了谁是正义的一方的问题。
古语一向说,正义自在人心,可是如今冠冕堂皇的话说出来都是义正严词,问题的关键在于,联军与中央对抗,又与日军血战,他们究竟算不算乱臣贼子。
罗德曼觉得很是没有意思,中国这个国家太复杂诡异了,他这个调停中日战争的人与日本人说不上话,因为他不能做中国人的主,而中国人也不怎么理会他,因为他们忙着自己吵架,他觉得他可能调停的是让中国人赶紧达成一致,他倒是像来调解中国人的内部矛盾的,荒谬,实在是荒谬。于是他歇了,谁请客他都不愿意去,无奈夏月却不是来请客的,她是来请求帮忙的。
第 233 章
夏月亲自来拜访罗德曼将军,寒风里抱着刚刚百日的两个孩子,罗德曼处于一个正直绅士的风度,以及满足妻子的同情心的必要,只能欢迎她到住处拜访,他是四个男孩的爷爷,可是由于长年驻扎在外,他和妻子都不曾享受多少含饴弄孙的乐趣,夏月的一双宝贝让他的夫人爱不释手,夏月敲开了这位美国将军的心门。
夏月和梅德琳与罗德曼将军讨论过关于军人的荣誉与钢铁的问题,时间过去两年,罗德曼曾经推断他们绝对不是日本人的对手,但是事实却是如今日本人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主动权,被压缩在罗河沿线的几个据点之中处于中国军队的分割包围之中,夏月娓娓道来那些她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为了这胜利做出的牺牲,战子楚死了,死在自己同胞的手里,他为这样的胜利牺牲的是他的一切,而如今他的遗孀抱着他的牌位伫立于陵园公祠之外却不能让他享有应得的尊荣,夏月希望罗德曼将军能够以他的声望和地位帮助罗菁完成这个每一个妻子都盼望为丈夫完成的心愿。
代表团的原则是,在中国人达成一致之前最好不要有任何他们自己的态度,夏月话说得悲切真诚,要求得也是婉转,他去,是替一位失去了儿子的父亲拿回属于儿子的荣誉,安慰一位失去丈夫妻子哀伤的心灵,可是这是上帝才能完成的任务。这位儿子,这位丈夫不仅仅是位英雄,他还是一位处于矛盾巅峰的争议人物,替他做的任何事情都是代表团的态度,他无法立即做出决定。
外面侍者传来消息,有一位战子秦将军来拜访,罗德曼原则上是不能见他的,但是夏月在坐,他不能如此伤害一位美丽女士的感情,于是战子秦带着寒风登堂入室,深情的亲吻妻子,笨拙地抱起儿子,然后早有预谋地开始与他分析战局政局。
仗是底下的联军打得最多,罗德曼是知道的,如今围困日本人的主力也是联军,然而却是没有一鼓作气直接赶走日本人了事,战子秦把日本人当作了威胁政府的砝码,这一点让他有些不以为然。然而这个漂亮的眼睛明亮的青年人坐在他对面的时候却是坦荡的,他不后悔见了此人,虽然他突破自己防线的方式有些不够正人君子,他美丽的妻子微笑着照顾着孩子,眼波温柔俏皮地看着丈夫,看着他侃侃而谈,罗德曼默默地听着,至少气氛让他觉得舒服,比和那个有着资深外交背景的江总统说话来得舒服。这是一股年轻的有朝气的力量,一股那个老迈的江总统不能驾驭的力量,他陡然察觉了一个事实,他和江总统谈的都是废话,而这个年轻人却是铺了一条路给他走,一条有前途有目的的路。战子秦委婉却是明白地告诉他,站到他这一边,他立刻可以跷起整个局势,一切都会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而如果他站到江总统的一边,那么局势就会变得恶劣,变成混战,变成他职业生涯的失败。那么他继续这样居中观望就未免有些老糊涂了。事后他那个只有肌肉没有大脑的侄子和他的婶婶是这样说的,“当然应该站在战的这一边,这事就和女人一样,要找个顺眼的。那个江总统我实在不知道他除了与任何人都耍花枪以外他还能给我们什么。”
有的时候,没脑子的暴躁小子往往也能接触真理。
罗菁拜访的是姜中远,陪同的是魏雄,姜中远原本是中央军校的校长,战家的儿子都在学校里读过,算是他的学生,罗菁前来拜访的目的他很清楚。应该说逮捕战子楚是他的命令,但是暗杀他却不知情,应该说战子楚的死他有一半的责任。
“子楚为何而死,校长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校长也是清楚的,我没有别的请求,我只求在他该去的地方能有他的一席之地。”
战子楚的遗孀坐在面前,他并不是第一次见,清明那日她抱着牌位站在陵园的门前的时候他让司机开车过去看过一眼。英雄悲情故而有之,战子楚的人才他看中,更值得欣赏的是他去世之前替弟弟稳住的局面,如果不是他冒死带伤稳住了湖都前线,那么战子秦不可能居功与中央纷庭抗争,他的死替自己解释了一切,也让他这个校长长辈感觉汗颜。
魏清辰和他说过,江赋平与江穆平是天上地下,三十年前他没有听,三十年之后的今天他算是自食其果。魏雄拿出一封信来,上面写着中远兄亲启,上面的字迹清晰得如同他脑子里倒出来的一样,快三十年了,他一直没有魏清辰的消息,而这一笔字他绝对不会错认。
战小七能耐如此,居然连魏清辰都能找到?
魏雄点头微笑,“大帅不必惊诧,魏清辰正是家叔。”
姜中远展信,言语诙谐,一如当年,时局分析犀利明了仿佛那张清秀和煦的脸就在眼前晃着,魏雄看着他的脸色,“四叔说,三十年之后时局又是一变,那时他错了,您也没对,如今他希望我的方向没有错。”
他的方向?成者王侯败者寇,魏清辰走的时候的说话他记得清楚,错与不错这是在将自己的军。魏雄笑着看着他,“姜伯父,我虽然不是军旅出身还是渴望最后一战,您老不会不理解我们的心情吧。”
还是在将军,他们知道自己因为江总统攘外必先安内的政策大大和江总统闹了一番,与日本人妥协这是决不可行的,打狼要打死,这是贵州老家的传统,是血和命换回来的真理。全胜在望,就是谈,也是谈停战,而不是割地,罗菁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姜大帅,您不能让数万将士死不瞑目。”
战子楚的令牌在她手中也如同死死的看着他一样。魏清辰说,民主共和不过是名词,政府不过是形式,当真为国为民的是做事的人,他拘于形式已然犯了错误了。
尾声
夏月陪同罗菁再闯陵园公祠,这一回的混战更是客观。江总统的原则不能明着来就要阴着干,夏月和罗菁的悲情英雄牌能赢得泪水支持,他便要将这英雄打入泥里不得翻身。
报纸上斥责战子楚拉帮结派,意图脱离中央,陵园外面也聚集了不少军官家眷,他们有的丈夫死于和战家的冲突,有的尚被战子秦扣押于南边,她们一样是有血海深仇要与战家算账。
夏月和罗菁都是名门闺秀,大家小姐,中央军的军眷却不尽然,车子刚停下就被一群女人扑过来拉扯车门,董平拼命护着两位夫人,芝琦也极力替她们抵挡那些同样疯狂女人的利爪。那些女人们绝对不许战子楚的灵位走近陵园,她们认为战子楚手上流着她们丈夫父兄的血,她们不能让他走进她们男人身处或者心目中的圣地。
罗菁护着怀里的牌位,冷冷地面对着疯狂,突然猛得举了起来,战子楚抗日,她们的丈夫难道不是满怀着抗日的激情参的军?战子楚死于抗日的前线,她们的丈夫死于什么?有哪一个是死在日本人的枪下?他们攻击的目标是什么?战子楚为什么不能进去?他死得其所!
有的人被说服了,有的人更愤怒了,夏月抱着罗菁开始呼吁,呼吁那些第一军的军眷,她们的丈夫其实不是囚徒,他们和战家、孟家还有汪家的部队一起和日本人血战,他们一同留着血,你们这样的攻击有什么的根据?
女人们又分化,有的人动摇了,停止了攻击,可是仍然有人不相信,那些信了的想要问个清楚拼命的往前挤,不相信的仍想厮打泄愤,两边缠成了一团,姜中远迈步下车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场的混战。要是平日里,他肯定是皱眉怒斥一声,“丢人现眼”然后转身离去,然而此刻的他却说不出这样的话,混乱缘由何来,来自他们这些当权之人的私心杂念,来源于他们的妄念执拗,这些女人或者失去了丈夫,或者失去了父兄孩子,她们有理由悲愤,而自己面对她们只有羞愧和自责。
他的出现让人群安静了下来,这位征战多年的宿将,全国闻名的英雄和军魂,缓缓地穿过拥挤却凌乱的人群,慢慢走到罗菁的面前,伸手摸了摸她怀里的牌位,轻轻扶住了她的胳膊,慢慢地走上罗菁以为高山恒岳的台阶,慢慢地走进了那肃穆的陵园。
罗德曼将军协同妻子跟随在后,董平等在场的军人摘下了军帽敬礼相送,龙山岳出面安抚着那些亲人在南线没有消息的妇女。人人都做了他们该做的事情,陵园重归静穆,英雄归处,原该是平静,他们牺牲生命牺牲一切要换取的就是这世间人人做该做的事,人人过该过的生活,他们的牺牲理应获得这样的宁静和怀念。
原本纷乱的局势骤然清明,煮豆燃箕,相煎何急,内乱的因由消失了,战子楚进入陵园的那日成了事情的转折点。姜中远、美国人、英国人,那些犹疑于过往的牵扯和眼前的利益的人陆陆续续做出了选择。谈判终于开始,日本人在江赋平那里的努力泡了汤,中国方面强调寸土不让,不撤退就战,分毫不肯退让。
六月,谈判二月余终于有了结果,日本人无条件撤军,举国欢腾。伴随着的政局更替隐没在莫大的民众欢腾之中,江赋平提前下野,被他软禁多时的徐世成为了代总统,风云一时的汪墨涵、杜北、战子秦无声地离开了京城,相约半年之后来谈真正意义上为国家统一,民族强盛的统军规建,夏月抱着已经可以站直身体不住踢打小腿想要学走路的孩子,抱了这个爬走了那个,在专列的大床上累得不亦乐乎。
战子秦靠在窗口看着窗外远去的苍茫大地,轻轻回过头来,儿子对着他大笑,流着口水,夏月抬头,伸手抿着散碎的刘海,“战子秦,你就看着?不过来帮忙?”阳光撒在她光洁的额上,脸颊上,闪烁着动人心扉的妩媚娇柔,眉头轻轻剔起,似娇还嗔,宛若初见。不由得一笑走了过去,儿子肉肉的身体扑过来,夏月还要埋怨,他已然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