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月晖分手后,我回到家,打开灯似乎能听到寂寞的声音。今夜月晖也许和我一样,被一种强磁场干扰得难以入睡,我躺在床上细细回味那种突如其来的令人亢奋的经历。
不知不觉中,窗外传来了公鸡的打鸣声。
在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吃过晚饭,月晖来到我房中,关上门拉上窗帘,我立刻伸手把月晖拉进怀里。一阵热烈的接吻已无法使我平静下来,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她的身上游动。一片尘封的风景在等待着我的手抵达,等待我去活跃那里宁静的情愫。我看到月晖自净的脸颊像炉火的色彩,她扬起下颌露出情美的脖颈,我尽乎疯狂的吻她的脸和颈项,甚至想吻她的双肩和Ru房。这时,我感到躯体内有座桥在热流的冲击中几乎要断裂了,周身又像只冲足了滚烫热气的气球。月晖急待我更深层更热烈地爱。但是,仅此而已就已经陶醉了。
我们拥抱后就开始交谈,海阔天空地谈。夜深人静时,我送她回家,分手时,她要我第二天看她去。
星期日早晨,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染白了陆地上的一切。三月的雪就像美丽的歌谣很有韵味。我漱洗罢简单地用些早点,又呆了片刻,见雪没有停息前兆,便穿上蓝色毛料大衣出了家门。路上行人稀少,多半是星期天的原故。我特别喜欢雪,如同喜欢一篇优美的散文。那种纯净是大自然亮丽的修辞,人类的言语只能观望描摹,却无法深入雪的内容谛听那种超越的永恒的声音。
月晖撑着一把伞站在路边,雪已经埋住了伞的颜色。我向她快步走去,我们相逢在雪花纷扬之中。这样的情景常使我在未来的日子里怀念。
见过月晖的父母,我就和月晖到了她自己的房中,她住的房子过去用来当厨房的。她们家住的是排房,像兵营一样,有六户人家祝月晖的房子旁边搭了一间小房用来做饭。月晖的房中有张木床,床围是报纸贴的,一张三斗桌上面堆放着书籍。
我独自在月晖的房中,从书堆中找到一本屠格涅夫的散文集漫不经心地翻阅着。月晖到隔壁帮她母亲烧火做饭去了。
午饭是我和月晕单独一起用的。或许在月晖的父母眼中,我太老实怕羞。我的确性格内向,平日总是少言寡语,不过性格的走向不能代表人对感情的强弱渴望。或许性格内向的人更需要感情。
午饭后,月晖把门反锁上。我当时坐在床沿上。她来到我面前,像只小白猫在我怀中依偎着。那感觉像早晨清新的空气。夏季燥热中刮起的凉风、秋季的天空湛蓝深邃的天空。冬天手中的暖水袋、又像柔软的面筋,有弹性的滑润光洁的橡胶。春天温润的河水中一尾红鱼在河床上悠然地游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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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晖闭上双眼,平日红润的嘴唇像被火烤熟的红薯皮有些干燥。她发出低低的浅吟,像是极度痛楚的梦呓。我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我觉得那声音有着极强的穿透力,尽管那声音很微弱,像缈缈的来自海洋深处某个神密的绿岛的柔风,灌入我的耳廓后,我立刻觉得全身的筋骨被软化了。
我们等待黑夜的降临。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一天,积雪封住了门。月晖的父亲催月晖关灯休息。月晖忙熄了灯,黑暗中她悄悄告诉我,她父亲总是这样。他是不是在催我走。我问。不是,月晖说,对面的房门传来“咣”的声。显然月晖的父亲关上了房门。
这个夜晚,月晖是无形的宽大风景。我走时溪水淙淙的山谷。酥软的峰起的山。鹅卵石。光滑的鱼。阳光下酣睡的白猫。鸽子的羽毛。山雀幽静的鸣叫声。我有些疲惫时,便守着依山傍水的谷地沉沉睡去。
一颗滚烫的泪珠落在我的肩头。月晖头枕在我的臂弯里,我将她又一次搂紧在怀中,她的Ru房紧压在我的胸膛上,光滑柔的肌肤令我销魂。她在黑暗中低声哭泣。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此生此世,活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她在海誓山盟。今生今世,我非你不爱。我也海枯石烂地表示自己的坚贞不渝。
“我要是怀了你的孩子,我们就到森林里生活。在山里搭一间小屋,我们狩猎捕鱼,男耕女织,过与世无争的日子。”月晖开始幻想。
我沿着她的叙述走进一座山中,三面环山,一面流水,在一处较平坦的坡地上卧着一间木制的小屋。月晖衣着朴素在窗前抱着漂亮的孩子。我身披虎皮做的坎肩,手拿双股钢叉,背挎弯弓,严然一个粗犷的猎人,肩扛着一只羚羊。阳光照在月晖的白净妩媚的脸上,她甜甜地微笑着凝望着我。
我发现她的眼睛里柔情如酒。
谁家的公鸡鸣叫声像只利爪抓破黎明前的寂静。当那些梦幻般的思绪随着破碎的寂静隐遁后,我突然感到头昏脑涨的。月晖此刻睡得沉沉的。我悄悄在她耳畔说,我要走了。
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又翻身睡去。
月晖没有继续挽留。我抚摸了一会儿她的脸蛋多情地说。
“亲爱的,我走了。”
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临关门时我又打了个飞吻,轻轻关上门离去。
出乎预料的是雪依旧下着,悄然无声地下着。我踏雪而去。身后脚印等天渐亮时,就会被雪花填平,就像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然而如此深刻的经历将与路灯下的雪一样明亮我记忆。
当时,对我而言,我倾斜的理智在滑坡上。我看到这个夜晚像一座高山的顶峰,更远的群峰在迷雾之中。那些缥缈的理想和人类一切伟大的事业,此刻都黯然失色。我也知道我在魔鬼的肩头上渐渐变成其辉煌的颂辞。但是,我无法明白人类的爱情怎么可能会是最可怕的沼泽地?那些诱人的美丽下面是难以想象的令人恐惧的无底的泥坑。那个时候,我情愿让混潭淹没我的理智,去涉险那片神奇的领地。我不相信黑暗总是罪恶,如同不相信光明是永恒的完美一样。光明的另一层含义便是虚伪。
这个夜晚,我在骚动的宁静中,月晖和我两个年轻的充满幻想的躯体,就像舟揖一样,在爱情的海洋上漂荡。我不知道应该停泊在暗礁中,还是海滩上,要么索性沉船海底。
海底又是怎样的世界呢?光怪陆离的长满各种海藻水草,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鱼类。那么在没天天空的地方生存是不是真的很纯净呢?没有灰尘,没有喧嚣,也没有音乐及人类龌龊的不堪的词汇。我和月晖都被巨浪冲击着,无以伦比的疲惫。我联想到一条巨鲸被海水抛到岸边,它快要死去的时候,眼睛里流出对天空的一种渴望。然而天空永远不属于它。
或许桃花烯红了春天的一只衣袖,紧接着会是雪白的梨花像送葬者胸前的悲哀,然后就是怒放的苹果花。定格的蝴蝶。蜜蜂会掠过深绿或浅嫩的苜蓿地,在花丛中播种恋情。
月晖不应该是花,她是只滚烫的装满情欲的瓶子。至少我现在这样认为。当时,我没有主动像云雀一样飞迸她神密的天空,而是在她的引导中我就像个孤独的流浪汉蓦然有了温暖的归宿,她投入了大量的柔情,使我在她的虔诚中酣然倒地。以致使我活着的日子里,时常想起这些。
我与月晖相恋三个月后,月晖突然失踪了。
那时是四月中下旬,苹果花正在盛开。我因好久没有见到月晖,心中产生一种沉重的失落感。她的神密失踪使我想到她对我的背叛。
我失魂落魄地走在四月的时节。我感到这个春日像只昏暗的油灯。那些没有生气的绿叶和花朵,像是低沉的音乐。
天空灰蒙蒙的,阳光也失去了平日欢畅的色彩。还有月亮。
有时深夜特别寂寞的时候,我独自走出家门,在空寂的路上漫无目的瞎逛,夜空的月亮像一张病态的脸苍白无血,看着就感到心冷。
有一个星期六的下午,我听到月晖回来的消息时,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己有些怨恨她,可是思念更强烈。
踏碎的月光像石块击破的湖水一样。我踏上了初次与月晖幽会的那条路。冬夜的雪景已经存贮在记忆里。此时,那块空地已经长出了碧绿的油菜,油菜花散发出菠郁的芳香在夜空中飘荡。白天花丛中闪动着蜜蜂透明的翅膀。蝴蝶划出彩色的弧线如同起伏的旋律。前面路边有个破旧的厕所,厕所继续向西在拐弯处有根水泥电线杆,在电线杆旁边站着一个人。我并没有在意那人。当我快走到那人身旁时,朦胧中看出是个女人。我决不会和月晖联想在一起。当她叫我的名字时,我才真正认出是月晖,那头飘逸的长发不见了,那种自然的刘海儿也没有了,短短的卷发使她变得老了许多,是荷叶边的卷发。她变了,起码先在形式上,我想其次将会是心灵上。她向着城里人靠近,用她的躯体和灵魂。而我渴求不用任何修辞的真实的纯净。可是这一切正在离我远去。
“你一定生我的气吧?”月晖怯怯地问。
闭上眼睛感觉她的声音没有改变,很软像小鸟的羽毛,我没有回答,向着北面走去。月晖默默地跟在我身旁。北面是一大片苹果园,那里香馨宜人。我不想听她解释什么吗?
其实我特别想知道她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这个宁静芬芳的夜晚,月晖告诉我,她日夜都强烈地思念着我。新城的人是冷漠的。她父亲把她交给了一个远房亲戚,说是为她找个城里工作。可是她每天除了给他们看孩子,就是洗衣服做饭。她又说,她临走的时候很突然,是在晚上。父亲让她跟他走,他铁青着脸。我本来想告诉你,可是我不敢。她继续说。她父亲要在新城给她找个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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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先祝你幸福。我嘲讽地说。
月晖哭了。月亮在她的泪珠里泛着亮亮的忧愁。她发誓今生只爱我自己,要像月亮一样把纯净的心给我。她说是因思念我切心,才偷偷从新城坐车回来的。我无法继续用沉默面对她的表白。她毕竟是我深深热恋的女孩,我为她的痴情动容,情不自禁地把她拉进怀中。她在我的肩头仍旧流泪。
我抚摸着她的双肩,亲爱的,我们现在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月晖不在哭泣,我捧起她的脸颊为她擦掉最后两滴泪珠。我爱你。我温和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她抿嘴一笑,再次把脸埋进我的怀中。这时我看到苹果花燃烧着白色粉色的火焰,空气中闪烁着普希金爱情诗。前面就是配农药用的水井和水泥池,被白灰染白的水泥池散发着硫酸铜的气味。一棵粗大的柳树郁郁葱葱。凡是园中有井地方都有一棵粗大的柳树,这是一种标志,使打药的水车很容易找到地方。
小路伸向果园深处。我们向小路深处走去。这个鬼地方不会有人。我们被浓密的果树包围着。四周满是盛开的苹果花和油菜花。在如此绚丽的地方,我又把月晖热烈地拥进怀中。不远处有一条旱沟用来浇园的。沟的边上有两座坟头。
小的时候,听大人们讲这里常闹鬼。有时,在夜深人静时有个女人凄凄惨惨地哭。那哭声传出好远,甚至在林园边上都能听见。深夜没有人敢壮着胆子来这里瞎逛,我们竟然敢在鬼魂出没的地方谈情说爱拥抱亲吻,这种潇洒充满着浪漫色彩。月亮可以见证,还有那两座寂寞的野坟。走吧。月晖有些紧张地抓住我的手。我突然学起鬼哭声,乍听真令人毛骨惊然。然后,我又放声大笑,那笑声震得空气颤抖。我看到不远处的一片花瓣被我的声笑震落。我突然止住笑声。果园又立刻静下来。月晖睁大一双恐惧的眼睛望着我,不停地晃动着我的手臂。我没有理采她,接着我又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让人感到悲痛欲绝。我为什么哭?刚才又为什么笑?连我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更无法向月晖解释。泪水淹没了我的眼睛,眼睛外的风景也被泪水淹没,还有身边的月晖。我感到月晖的手像根柔细的线,如果那只手突然松开,那么她将和断线的风筝一样被风吹落到远方的某个地方,河里,树梢上或者某个人家的房顶,也可能落在荒野上。如果没有人被人发现,雨水会湿透风筝飞翔的纸翼。而湿透的心灵会不会还能飞翔?月晖更加显得恐慌起来,仿佛她身边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可怕的鬼魂,但是在她的眼中又分明是我。
比起冬天,月晖衣着单薄,能够隔着衣服体味到她丰富的肉质。来吧。我说。我在泪眼朦胧中热烈的拥抱我深爱的女孩。月晖如真的,她会有一千次甚至一千零一次地伤害了我,我当然会有短暂的怨恨,但是最终还是原谅。时间是大度的,总是把怨恨洗去,而那些往事却让人回味终生。原谅岁月,是因为自己一天天成熟起来。虽然这样对自己太残酷,但是留住怨恨同样是生活的不幸。
我告诉月晖,这个夜晚会在我的记忆中活着。我老的时候,它还是像现在一样年轻。它永远没有痛苦的明天。此刻是固定的。特定的时刻诞生的美丽也是因定的。如果感情中渗入一滴水,那怕是一滴蒸溜水,也是对自己生活的背叛。
当时的这个夜晚,读熟了感情的言辞,还不能深刻领悟它的含义,就像小时候虽然背熟了唐诗宋词却不理解其内容一样。朦胧有时是令人可怕的魔鬼,诱惑人们获得瞬间的快乐后,便用更长的时间痛苦渐渐成熟的生命,像钻心虫的卵一样在苹果花开的时候,就悄悄地吸伏在花蕊里,等苹果成熟了,心却己被虫子至空,还有那醇香的感情。
你信我吗?我们走出果园来到大路上,月晖问我。要知道就是美丽的谎育,我也会深信不疑,因为我爱你。我说。
月晖听了紧紧地依偎着我缓缓而行。我又告诉她,没有一枚树叶情愿离开树枝,对天空说,给我飞翔我就把生命献给你。知道吗,我情愿一生在你的枝头上燃烧的情歌。
我是发自肺腑之言。对于月晖,我所投入的是全部的青春。我已经深刻地体会到没有她的日子的苦恼和失落。现在我们又相逢了,对我而言无疑是莫大的欣慰。但是,月晖却在一种巨大的阴影下,随时都有可能被那阴影所窒息,那阴影是她父亲的冷酷和强制。
又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悄悄约她出来,我们来到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