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夜。密嫔和我却真的熬不住了,幸好老华早早醒了,便劝我们俩去休息,只说他来看着。我们也不肯离远,就随便歪在一旁的榻上,和衣暂歇。刚躺下,却觉手被人轻轻一捏,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是密嫔淌着泪对我说,“谢谢。”
我笑了笑,“自家孩子,见外就不好了。”
这一觉睡得极累,虽不踏实却也困的睁不开眼,有时感觉自己起了身,甚至又回到十八的床前守着,用手抚着他的头。可脑海里自己却告诉自己,你还在睡呢,这是做梦。
再者,胸口又像顶了块石头,自己被五花大绑着束在一棵树上,索性手脚还能动,我便来了个反抱,四肢也缠上去,只是也奇,这树软绵绵的像个大枕头,更让我睡意浓重。
后来便是饿醒的,我迷糊着告诉自己,这是正常的,一两天没正经吃东西了,可是又不想起,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感觉自己扯了嗓子说:“别叫我起来,但我想喝粥。”
心里还笃定,老华会有这个眼力劲,果然温温凉凉的水先喂到嘴里,我慢慢含了,分几小口咽下去,肚子里更咕噜咕噜叫起来。
谁知道有人竟拍了拍我的肚子,我闭着眼笑道,“这是饿了。”
竟不知道为何而笑,就是眼皮沉,可是密嫔的啜泣声清楚起来,就像在耳边,我迷糊着劝道:“姐姐别哭了,十八一定能好的。”
她鼻音甚重的“恩恩”两声,老华的声音也响起来,带着笑:“溶丫头饿了?只是现在有所不便,你得躺着吃了。”
正合我意。我点点头,却觉肩膀都麻了。想动动,又抽不动,好像被炕桌压着。我怒了,炕桌都砸下来了你个老华也不收拾!
摩挲着桌腿便想推一边去,可捏捏,却软软的。这才疑惑着睁开眼,看到了旁边人的睡颜。
他枕在我肩窝,头贴近我胸口,一手蜷在身侧,一手圈着我的腰,两条腿被我像个大抱熊似的夹着也不难受,只轻轻打着鼾。脸上的肿胀依旧,可眼睛是闭着的,眉毛是舒展的,这便什么都值了。
转头,密嫔喜极而泣,老华眉眼藏笑,我拥了拥怀里的人,他反倒更拥紧了我。泪水悄悄的下来,我也不敢抽出手来擦,心想就是做梦,也多让我梦一会子吧。
后来老华说,十八突然坐起来,直直的朝我和密嫔而去。站在榻前顿住,头转来转去,眼睛倒不望天了,可也没直视谁,像是在放空。后来听到我微微打呼,竟然扯了嘴角颇为渗人的笑了下,手脚并用的钻在我怀里。
密嫔睡得不熟,自然从老华的惊呼声中醒来,见如此也怔住,想要跟十八搭话,却见他难得闭上眼休息,便一直笑着流泪,直到我也转醒。
自从十八肯睡,接下来便好收拾多了。等他醒来,慢慢有了神智,会喊“皇阿玛,额娘,姐姐”,会用惊恐的眼睛打量着一切,会攥着我的衣角不肯撒手,会赖在密嫔的怀里再次熟睡。
如此,倒真的让人看到希望。因为他有回应,而不是任凭我们千呼百唤充耳不闻。谁也不敢问他发生了什么,只是用笑脸鼓励他,安抚他,喂他吃饭,我也会用撒娇的方式拱他的小身子,跟他打闹,当然是轻手轻脚的。
老华只对外宣称,十八阿哥突发急症,如今已大大好转,失踪的事一概没提。当然,这事捂不住,迟早要查个清楚,可目前为止,十八渐渐不再惊恐的表情便是我们最大的安慰。
他的哥哥们没再来,是老华不许,这事毕竟蹊跷,怕十八再受刺激,十三曾偷偷拦下我,却只问十八的病情,其他只字不提。
听到十八慢慢好转,他也是极欣慰,又嘱咐我好生照顾自己,正说着,眉眼里倒透出一股憧憬的神情,看得我好生纳闷。
再问四爷几个,也都是好的,只是八阿哥被严斥一顿,遣回京城。十五、十六、十七听闻十八病重,也都奏请来探望,也都被驳回,就连密嫔也暗中递信回去,让他们“千千万万”不要过来。
我骇然,“你怎么连密嫔也监视起来。”
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如今这里就是战场,再无关紧要的人,也有可能是一步棋。”
“溶儿,你不晓得我有多羡慕小十八,得你如此关怀照顾。可恨我一向身子骨尚好,也没犯个头疼脑热的得你青眼。”他语气里呷着浓醋。
“那先打你个半身不遂怎样?”我没好气的回他一拳,他眼疾手快的握住,捂在胸口上直笑:“那就得照顾我一辈子喽!”
无聊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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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既好些了,老华便将他和密嫔留在驻地,与蒙古王公们往草原的深处进发,预备越过大漠。这次,三阿哥也被赶回了京城,美其名曰协助处理政务,只是这时候的调动总有些秋风萧杀的意味,连我这样的富贵闲人,都不得不竖起两只耳朵,多听听动静。
我想留下来看护十八,而老华的拒绝也是意料中事。他不可能放下我,无论以任何理由。每每这个时候,那种无奈、愤慨中又糅合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丝,面对他期盼的眼神,便只能接受。一年多的日子,有多少事情,已经成了习惯。
其实,这才是最可怕的。
而这次,我隐约觉得,离开的契机到了。虽然离开的形式未知,离开的具体时间也待定,可当望着十三那愈来愈得志意满的神情,我的心便无来由的安稳。原先,阻我离开的是太子,因而进宫接受老华的庇护。如今,老华又成了众人的眼中钉,却又生生的无奈何。我猜测过,四爷他们的筹谋应该是从两虎相争中得利,毕竟阿哥们拧成一股绳儿的时候,其力量也不容小觑。有时又替老华心酸,除了派七阿哥和墨非轻去“镇压”阿哥们的反动势力,自个还得亲自坐阵,盯着太子这魔头。
好啦,我承认,更多时候是替自己打抱不平啦。曾经的赏花赏月赏阿哥的美好日子,随着老华这超级醋桶的出现,已不复存在。醋桶也就罢了,您关键还手握生杀大权,这哪是醋酸啊,明摆着是无敌的“王水”,我再怎么折腾,也得顾虑各位阿哥的小面子啦,小命儿啦,不容易,不容易哎。
老华在大队人马开拔之前的某个夜里,莫名其妙的问了我这么句话。“溶丫头,你觉得紫禁城好吗?”
我回给他的,就是这么一句。“如果没有老华,我是一刻钟也不愿待在那鬼地方。”
瞧咱的马屁,拍的多香。大叔华眉开眼笑的点点头,“若是没有你,朕也是一刻也待不下去的。”
打住!苗头不好。
我又赶紧补了句,“不过,天底下除了四阿哥府,我哪儿也待不安稳。”
不就是变脸嘛,谁怕啊。我无视他的铁青面色,继续指挥人收拾衣裳。这次是轻装简从,嫔妃们也都留在原地待命,只除了我。只是,又想起十八,不禁叹了口气。
这小家伙,现在倒把我看成个大老虎,每每我一接近,他便惊恐的便缩在密嫔怀里。真是纳闷,原本这小家伙恨不得八爪鱼似的黏在我身上,如今是唯恐避之不及。我倒是想充当他的心理医生,前提是人家也得正眼瞧咱一眼哪。
出发的日子到了。老华给我找了身小皮甲,像模像样的跟着大队人马驰骋。来了草原这么久,骑术倒是精湛不少,而且行程也不劳累,每日只行数十里便扎营。听五阿哥说,以往都是老华率领大家呼啸而过,日行百里+,这次却也不知为何缓了行程,许是有我在。
这日扎了营,阿哥们依旧在齐聚在主帐请安。老华呢,又不想我见阿哥们,便遣了侍卫随我到处闲逛。谁知上了小坡一抬眼,迎面倒驶来几位眼熟的客,多尔济和他的小妻子——晴莲。多尔济瞧了我一眼,唇角勾起来:“娘娘是特意来迎接我的?”
我不接话,只冲着晴莲笑,“这下你十三哥哥可高兴的大发了,妹妹妹婿也来了。”
晴莲眸子里一漾,弯了起来。乖巧的给我见了礼,又问怎么一个人。
还能怎样,无聊呗。既然无聊,我便给自己找了事做,一路引着往主帐而去,当然也不忘打听一下:“你们这对小夫妻来作什么?”
要说老华的办事速度贼快,就十八恢复的这短短时日,已促成几对亲事,最显要的便是眼前这对金童玉女了。
多尔济笑道:“自然是前来谢恩的。”
谁知此时主帐里面一阵喧嚷,呵斥声、争吵声,几个阿哥打雷似的大嗓门交织一片,一时也摸不清头脑,他俩互看了一眼,往后退了几步。要说人家这个自觉,懂得相机而动啊,不该管的,不该听的,躲得远远的,哪像我一直撩开布帘偷窥。
里面正热闹呢!老华坐在正位上,一脸怒意,他面前是太子口沫横飞的在理论些什么。我听了几句,一连串陌生的人名后面跟着“换防”、“驻扎”等词,大阿哥一脸倨傲的拿着几张纸,直直戳在太子面前。五阿哥已然站到老华身侧,带着护卫的架势,十二揪着太子的衣裳,十三倒在劝阻十阿哥。
我撩开帘子大喊了一声:“反了反了!这不肖子,还不快关到宗人府去!”落井下石的营生我是很喜欢干的。
喊完便溜,虽然行为是毛躁了点,但好歹也起到了让吵闹嘎然而止的效果不是?更主要的是,咱正无聊着呢。一转过身来,晴莲一脸震惊的瞪着我,嘴巴张大的竟然让我看到了一颗蛀牙。
她身边的男人倒是侧身让开路,“娘娘请溜。”
“谢谢啊。”
翻身上马,落跑去也。谁知跑了还没一里路,身后便有人狂喊:“溶儿等等!”竟然是大阿哥。
我也扭头狂喊,“大阿哥!不好意思啊,我这匹马正在去偷情的路上,不听吩咐啊!”登时,大阿哥的面皮上绽出又是忧心又是暴笑的表情,将一张刚毅的面庞妆点的分外滑稽。
“那你留神脚下,把脚蹬子踩好,往前看!”
“就你啰嗦!”我撒开缰绳,胯下的马驹便是一阵疯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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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倒是等等我啊!”他追在后面大叫。
终了,还是被他赶上,从一侧扯住缰绳,渐渐止了马。“你跑那么急作什么?”他满脸大汗的掉转马头,表情称得上是幽怨。
“不跑难不成等被训啊。”我撇撇嘴,打量着他娴熟的骑一马拖一马。
“皇阿玛哪舍得训你。见你脚底抹油,生怕你太慌张再出点什么危险,忙遣我出来告诉你,‘慢点,慢点’。”
“我搅了你理直气壮,指正太子的机会,你也不气啊!”
“算了,皇阿玛心里有数就成。”
夕阳下,他倒一脸恬静的望着我,笑说:“这天底下,也就你敢不分青红皂白的胡闹一通。”
“哟,中年发福,肚量见长啊!”我欣慰的笑了。
被“押”回来见老华,是件挺脸上无光的事儿。我寻思要是帐篷里没人了,我就拣几句好听话哄哄他。谁知帐门一撩起来,还是乌压压一帮人,连多尔济和晴莲也捡了下首坐着。
这时让我伏低做小,是万万不能的。我昂首阔步的走向案桌,带着铮铮铁骨的风范。站定,跟老华对视。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撇开眼问大阿哥:“这丫头可是蹿的比兔子还快?”这大阿哥刚答了“是”,老华鼻孔里便一哼,恨铁不成钢的数落开:“落了马可是玩的?后面又没有人拿你,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儿?有胆在朕面前当惊堂木,怎么就没胆听朕的唠叨了?”见我还是理直气壮的自找了椅子坐下,也只得说,“下次骑马慢些,就你这顾后不顾前的骑术,唉,真叫人悬心。”
我敷衍的点点头,电光火石间已与众阿哥做了眼神交流,一派的气急败坏的忧心状,唯独太子将黑眸半眯了斜飞过来,生生的要勾人。
我也斜飞回去,示意:我可不是特意救你,在你身上踹一百只脚还唯恐来不及呢。
谁知这厢老华先开了醋腔:“胤礽似有话要说?”
太子忙站起回道:“儿臣是觉得……”眼神扫到多尔济身上,顿了顿:“上次儿臣跟额附有些误会,事后皇阿玛也训斥了儿臣,如今趁额附在场,儿臣要给额附陪个不是。”
一时悄无声息。我忍住去瞧夕阳是不是落了山却又被反弹起来的念头,狠狠的咽了口吐沫。看老华,他一脸的莫测高深,还拈着胡须点了点头。
多尔济忙站起来客气表示推让,太子却是一副诚心赔礼道歉的架势,两人来往许久。“皇上,既然太子那么诚心,不如在今儿的晚宴上,让他跟多尔济当着蒙古王公们演个节目,显示咱们满蒙一家亲哪!”
老华莞尔,底下憋着笑的咳嗽声四起,我也为这个创意问询太子,却被他狠狠剜了一眼。
管他呢,如今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们走了
最终我也没看成太子与多尔济合作了一出什么好戏,只因十三在那之前瞅了个机会,拽着我就上马。
开始我以为只是饭前的小散步,再加上这段时间老华看的严,偷情的小刺激鼓动着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谁知上了马他只顾一劲儿的狂奔,马蹄声踏着寂静的草原,响烈至极。跑出去二三十里,我这才觉得不对劲,应该住了马,谈谈情说说爱嘛,再这么疯跑下去可就赶不回去了。
马背上颠簸,他的话说的又断续,有一句却是听得极清,“我们走了。”
走了?
他眼睛中的光亮像是把黑幕中星星摘了下来,见我疑惑的望着他,他大大的咧开嘴角,攥紧我的手死命点头。
泪一下子涌出来,我盯住他的脸,他的眼,依旧是我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庞,今晚的月亮也没有太过明亮。可就这么平平凡凡的一天,我们走了。
我含着泪,笑着说,这一天终于来了。
我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恐惧,又狂喜,想要呐喊却怕踏破这一夜的寂静。甚至,他还会比我多出更深的愧疚和无奈,他舍弃了他的皇阿玛,舍弃了一切的荣华富贵。
他紧紧搂着我,温热的脸颊相互依偎。刚刚那么轻巧的一句话,却要用彼此的取暖来坚定。
就这样被他搂在怀里,望着不可预测的黑暗的远方。马儿啊,如果你肋下生有双翅,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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