Ⅲ。
零沿着塞纳河信步走了许久,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会儿,接到一条陌生短信。从他拥有手机开始,他只收到过催费短信和天气预报。
他记得他才交过很大一笔手机费,低头一看短信内容是:
“帮我买香水!那个什么牌子的什么娃娃!”(指‘安娜苏的娃娃’在雪莉的地底庄园中提到过)
“这个白痴!”他骂出了声,同时也记起他身上的这件风衣就是他行李箱里最厚的衣服了,和这帮子虾兵蟹将的旅程还不知要进行到什么时候才算到头。
他急忙打了辆的士往香榭丽舍大街杀了过去。
望着后移的街景,他满脑子都开始计划起要买什么东西来。他从的士上下来,看到春天百货外不断变换颜色的广告牌,半个小时前发生在Louvre des Antiquaires的事仿若隔世。
加繆到底预言到了什么?
零喝着街角餐厅里加繆最喜欢的卡布奇诺,那个人居然喜欢这种脂粉味十足的咖啡。
那个人,加繆就是一个谜,一个无法探究的谜。
他要毁掉的,他的语言,他看到的联系,我和黑暗一族难以抗拒的交结,究竟是什么?
这个世界究竟将变成什么?零漠然抬头,天色开始混浊起来。
加繆本来是不愿再活下去了的,一刻都不愿意,但他还是活下来了。选择血祭,选择生存,选择完全地放弃。
因为他终于知道命运是不可改变的,任何人都不可以,所以他只能放弃了吗?那么他试图改变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改变命运一定要屠杀掉所有黑暗家族的成员?
他要改变的命运是苍御家的,还是最后的太阳纪的?
“算了。”
零自语着放下茶杯,不禁开始期待与卡斯蒙的会面。
卡斯蒙是一定会来找他的,零可以肯定。
所以他不用,也不需要去探寻他,他的自尊也不允许他这样做。甚至连这点他都可以肯定,卡斯蒙会来主动找他,最大的原因就是卡斯蒙要用生命去维护他的自尊。
零厌恶自己居然会这样轻易地洞察卡斯蒙的心思,他更厌恶自己居然会渴望与他的再次相见,不管是为了何种目的。
他草草地买了一大堆必需品,外加一瓶限量版的运动香水。
在诅咒的命运之轮开始运转前,尽量为他们做些什么吧。零握着那瓶液体,眸子里是愧疚的忧伤,难以抹去的阴影绸子一样包裹着他。
忽然胸口一阵莫名的抽缩,零知道这是不祥的预兆,那种痛经历了多日的劳累,终于还是爆发了。
Ⅳ。
的士缓慢地从巴黎街头开过。入夜了的巴黎,潮湿的街道上闪烁着让人昏厥的路灯和霓虹。零享受着窗户里吹进来的冷风,沉淀在这座古城奢华糜烂的夜色里,精神近乎游离了。
车内的微型电视机一直在播放着新闻,一些乏味的政治新闻后,播音员用令人战栗的声音对着屏幕说道:“下面是卢浮宫事件的追击报道……”
零突然直起身,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坏了!
他想到破坏现场的照相机,但他没有考虑到新闻都是直播外景采访的。在他控制一切前,又有怎样的画面被摄像机捕捉到,传到了多少观众的眼前。
几乎同时,在研究室里等结果的雪莉与海砂也被电视机吸引了,她们同样意识到了这一条致命的疏忽。
而靠在地底城堡的沙发椅中,在网页上拼命搜索着香水资料的透,听到房间内有嗡嗡的噪音。
他寻思着,起身走进去,看到海琴撑着身体,一只手拿着遥控器,用力地盯着电视。
“啊!你什么时候醒了?怎么不叫我?”透又要使出他的夺命大拥抱,只见海琴完全不理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
他歪了下眉毛,也站到了电视机前。
“下面是昨天时间停止事件前,摄像机捕捉到的最后的画面……”
电视机里解说员在旁白,而图像回到了“将死的奴隶”雕塑碎裂前。一分钟后,那个调查人员终于听到了碎石声,他转过身去。
地底城堡中的透和海琴,试验室里的海砂和雪莉,还有出租车中的零都同时屏住了呼吸。
裂纹首先出现在雕塑的眼睛上,裂纹蛛网般向下,整座雕塑毁于一瞬,金色的大门在粉尘中豁然洞开。
海砂的身影出现在画面中,画面外的她只差一点就要担心地叫出来。雪莉捂住她的嘴,画面变黑了,就在她的身影还朦胧不可辨认的一瞬,彻底黑暗了。
画面外解说员的声音在继续:“警方用了最先进的软件,到目前为止还不能分析辨认出那个身影的确切形态。”
五颗悬着的心同时落地。新闻开始做其他的怪事串联报道。
海砂看了一下手表,已经过了和零约定的时间,连忙催促雪莉。得知教授会在晚些时候将沙砾的研究报告传真往城堡后,她们一齐离开了实验室。
透也终于向颤巍巍的海琴使出了他的同性之拥。
零依旧盯着电视屏幕。现在的画面来到了巴黎圣母院,工作人员发现在巴黎圣母院的墙壁上有一串口红写下的英文字母,怎么擦都擦不去。
他有些得意地扬了下眉毛,不意间从画面的切换中看到在巴黎圣母院光洁平滑的白色大理石地面上,有一片黑羽的残存。
其实透那个家伙,身体里具有超出想象的敏感以及学习能力,这一点零从一开始就发现了。
透的失手,果然不是无因的。
禁忌之血,来自于黑暗家族的成员,施力与光明家族的成员,这一切安排得是如此完美,仿佛就是天神的决定。
零微微地笑了:“卡斯蒙……”
“什么?”司机转过头来问零,零连忙摇摇头告诉他不用管他,快点把他送到目的地就行。
透和海琴又一起看了好一会儿电视,解说员播完新闻片段,又开始了评论讲解。
“……奇怪的是,一瞬间整个卢浮宫的电力系统都瘫痪了……”
透不禁握紧拳头,大喊了声:“好!”
海琴吃力地望了他一眼,身体好像又要沉睡过去,嗓子也干得痛苦。
“你和他……”海琴指着电视机,说话十分艰难。
“啊?”透眨着眼睛,“我和零吗?我正要告诉你,我和他已经是超级好的朋友了哟!我们本来就是远方兄弟嘛!他又帮了我……”
“透。”海琴撑着眼皮,声音虚弱如薄纸,“如果可以,我更希望你和海砂幸福。”
透完全没听清他的话,他就再一次睡了过去。
这时喧闹声从楼下传来,透知道是他们回来了。
Ⅴ。
透跑下楼,传真机里正传来出纸的声音。两个女孩兴奋地冲向传真机,都把他完全忽视掉了。他一肚子冲劲全发到了零的身上。
“有没有……”
零直接用物品回答了他,透反而更有力气纠缠他了。
“零!我看到了新闻,你真的好厉害呢!”透跟在他后面,从一楼追到二楼,二楼追到了他的房间,用语言再现他昨天的壮举的同时,还向他请教控制能力的问题。
“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失手的原因……我是说我以为我已经能够完全控制我的能量了,可是……你明白吗?我的意思,我知道我在表达复杂的东西方面有很强烈的个人特色啦,所以一般人比较难听懂……”
零走进自己的房间,看到透靠在他的房门口,朝他开心地微笑,他头大地只能回应他:“透,当你使用你的能量时,周围的环境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如果环境发生巨大的改变,也会影响到你的能量,你明白吗?”
“是吗?”透恍然大悟,“你是说我昨天对能量的把握并没有错,是环境突然变化了?”
“嗯。”零点头。
透接着问:“那么具体要怎么做呢?”
零想说怎么做打电话问你妈,但望着透的眼睛,在一种复杂的情绪纠缠下,他放下东西,想了几秒,指着桌上的一杯水对透说:“你看那杯水。”
“嗯。”透听话地跟随他看过去。
零用一根手指指向杯子。
“我们知道让杯子里的水摩擦生热,它就能沸腾。而当它沸腾它就会蒸发成水蒸气,所以没有100度的静水,对吗?”
透呆呆地点头。
“但我能生成100度不沸腾的水。你相信吗?”零扬着眉角问他,透狠狠地点了几下头。
他千依百顺的样子反倒让零没了成就感,不过零依旧动起手来。
可才动手,一股钻心的痛就几乎将他才恢复的身体摧毁,他清楚他的身体,但他更清楚他苍御的姓氏。
“看好了。”零表情平静,没有波澜,过了一会儿,他对透道:“去摸摸吧。”
透缩着手摸了一下,尽管不能确定,但水温一定已经足够产生大量气泡了,可杯子里的水却静如湖面。
“为什么?”
“因为水到100°C就会沸腾只是固定思维。”零明白透不会懂,接着道,“我对它的命令不是沸腾,而是让温度升高到°C,所以它就不会沸腾。”
“为什么……你要……”透突然失语。
零笑起来:“看来你明白了。你看到的和你听到的,那些常识都不重要。在力量对抗的世界里,你的意志可以决定一切,包括打破规律的束缚。同样你要控制的也不是能量,而是你的意愿。如果你的意愿不是火球的大小……”
“而是不伤害地控制住他……”透迟疑着,惊醒了双眸,“我昨天就不会失手!”
零满意地点头,退了一步陷进沙发中。
“零!你太厉害了!我还有好多东西要跟你说!”透跳过来,拉他的手。
“以后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零保持着微笑,透有些失望,又争取了几回,终于还是放弃了。零目送着他离开,撑起身体把房门关上,颓然倒了下去。
身体最深处的疼痛,终于……终于还是来袭了。
零失去了对自己的控制,手指触碰到了裤袋上一个圆柱状的突起,是他的药丸。
他用一只手控制着,花费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才将药倒了出来。他摸索着从床单上捡起一颗黑色的药,放到嘴边。纤长的睫毛在瞬间盖下,掩藏住他眼里浓稠的落寞。
药丸最终还是被他放回了原处。
整个身体都在疼痛,他最熟悉的疼痛,自那场噩梦中苏醒后,一年又一年,一天又一天。
他挣扎着让自己坐了起来。他唾弃自己这种埋头趴在床上,弱者的样子。虽然这一个动作就耗尽了他身体里最后的力量,让他的身体更加麻木疼痛,但他不在乎,什么都不重要了。
门后的阴影仿佛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朝他渐渐侵蚀过来。从落在羊毛地毯上的雪色床单边缘渗入,沿着床单的褶皱向他爬过去。
他看着这活起来的阴影,丝毫没有畏惧和惊讶。
阴影来到他的腿上,沿着他的腿,漫过他的腰腹、胸膛,情人般将他的脖子挽住,丝绸一样温柔。
身体中的疼痛在黑色的包裹下渐渐退去,消失……
零清楚他的身体,他知道这种疼痛会自行消失,却也知道它们不会那么好心这么快就放过他。
……
“你在抚恤我吗,卡斯蒙?”
“我只是在尽我应尽的义务,我的兄弟,零。”
……
另一边,雪莉端详着传真,上面是一大堆图标和分析数据。海砂凑过来,绕过雪莉的胳臂,只看到一个特别加粗了的名词。
埃及。
“我们的下一站……”她望向雪莉。
“也许……是埃及。”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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