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就对了,谁说老郑同志不老实,这不挺好吗,句句属实……郑奎胜呀,这段时间出了院住着单间,条件怎么样?”
“挺……挺好。”
“管教关心你够不够呀,没人打你骂你吧,如果有人虐待你,你可以投诉的啊,上次自残有个管教都因为你停职了。”
“挺……好。”
“你现在是刑侦支队重点监管人员,看守所对你关心够不?”
“挺好。”
简凡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乱跑上火车了,问的都是关心之辞、问得是对回答得轻易之致的问题,郑奎胜一会一个挺好、一会一个不错敷衍着,简凡这嘴吧嗒吧嗒一刻不停,冷不丁地笑吟吟地插了个刁钻的问题:“噢,刚才雅致工艺品厂那看门的,你们关系怎么样?”
“挺好!”郑奎胜机械地回答着,挺好说利索了,一回答眼一瞪,全身一个激灵,妈的,又成条件反射,漏嘴了。
几个人一笑,简凡马上接着话头说道:“那就好,齐建国也说认识你,你们老朋友了啊……没关系,人家没你罪重,就一看门的。”
郑奎胜此时被话套住了,抿着嘴喉结咽着艰难的动着,好容易咽下了这口气。
时继红和严世杰俩人暗笑着,现在都没明白过来怎么着就把这个铜嘴钢牙撩拨成漏嘴了,只不过看着郑奎胜万分难受的样子,俩人都明白。这是不愿意交待,又不得不认可了的事,硬生生被套住了。
“郑奎胜,现在问你个严肃的问题,你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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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凡又是正色一脸,郑奎胜听得心头一凛,身子微微动动、铐着的铐子也明显动了动,这是瞬间加强心理戒备了,简凡心里一暗笑,话锋一转又成玩笑了,摆着手无所谓地说着:“……算了,问你肯定也说不知道,对不对?你说是不是?”
“这……”郑奎胜本来就准备以“不知道”应对的,不料被简凡先说了,倒瞠目张口结舌,诧异地看着简凡,一下子卡住了。
漏了两次、卡了两次,张杰和时继红听得捂着嘴直笑,严世杰也不禁莞尔,专案组简凡不在的几天颇有寂寞,梁舞云经常说简凡的嘴有多厉害,今天一见才知道所言不虚。
“郑奎胜,对于你的预审我们制订了一个计划,想不想听一听?我们呢,也不知道能不能审下你来,要不你听听,哪里不对给我提提意见?”简凡伸着脖子问。
又是一个怪异之极的问题,连时继红严世杰也觉得怪异,哪有告诉嫌疑人预审方案的,何况这是临时措施,根本没有什么方案。郑奎胜却是斜眼忒忒地瞪着简凡,这眼神怕是都能理解:妈的,死雷子,消遣大爷来了……
“哎……不要拿这个眼光看我,我今天没准备审你,我们是为你考虑呀,你怎么现在都没看明白……计划的第一条,看门人齐建国已经见过你了,我们呢,准备马上放了他,我估计到天亮,你这伙哥们,可都知道你反水了,以后这探监、送吃的、零花钱可都没有了;减刑也没有了,你老兄老老实实住着啊,至于可能不可能发生类似薛建庭的事呢,那我就帮不了你了……怎么样,这个计划不错吧?嘎嘎……”简凡幸灾乐祸地奸笑着。看着郑奎胜听得不自然地耸耸肩膀,似乎已经嗅到了什么危险,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才叫真的惨了呢。
不管哪帮哪伙,对于反水的叛徒都是毫不手软的,现在也严世杰也微微颌首,不由得赞许地看了简凡一眼,这个切入点选得恰到好处,明显地看着郑奎胜表现得不自然了。
“第二个计划,你说。”简凡说累了似地,示意着张杰。
张杰终于有机会粉墨登场了,正正身子、清清嗓子,嘭地一拍桌子喊着:“郑奎胜……老狱棍了是不是?两回住了有十年了吧?别觉得我们拿你没治啊……我给你算一笔账啊,你住的汾河看守所,逮捕仓一共40个,我们给你找了个好差事,省得你闲得蛋疼……从明儿开始,你挨着逮捕仓一个一个住咋样?三天一换,天天当新兵如何?……这个很容易办到啊。”
嘶……郑奎胜霎时真有点牙疼兼蛋疼了,压抑着没敢发作,只是暗暗地倒吸了口凉气。
这中间有多厉害当公0安的多少都有所了解,所谓仓仓有头、牢牢有霸,进新仓当新人,进门挨顿揍那是少不了的,要是这么着让犯人挨个仓转一圈,天天当沙包,那倒不如干脆一头撞了墙拉倒。其实这些老犯人,犯事怕警察,可并不怕警察打,真正怕的是犯人相互之间打,那才叫没谱呢,死了都不知道因为啥。
吓住了,郑奎胜眼皮耷拉着,张杰痞色一脸叫嚣着:“汾河看守所管理非常之好啊,新犯进门先看半个小时电视、再播半个小时新闻联播……长得乖巧了,给你整根火腿;说话乖巧了,没准能尝尝夹心面包;真不怎么样,也能来个窝头尝尝稀罕……第二天早上放放飞机、品品饮料,那是必不可少……郑奎胜,你这单间住得太舒服了,看来得换换了……”
这些貌不其扬的词每说一句,郑奎胜的脸上就抽搐一下,简凡倒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不过肯定没什么好话,上次见张杰和狱警关系不赖,就随口问过,知道这监狱是另一个天地,真正的情况如何,还真是一无所知。
“第三个计划啊。”简凡趁热打着铁:“告诉我们想知道的,你还保持原样,有单间、有安全保障,没准视你的交待还会有减刑……郑奎胜,这三个计划,你觉得哪一样不错?”
这下,为难的倒不是预审人了,把难为坐扣到了郑奎胜的脑袋上,原本心里笃定的以不知道应对一切的简单办法,有点松动了。郑奎胜吸溜了半天鼻子,不确定,好像不敢接茬。
“郑奎胜……上次是诳你,这次现场你都看了,总不至于还是诳你吧?给他看看……”简凡说着,张杰会意,拿着两份通缉令直伸到郑奎胜眼前,看着郑奎胜全身又是一阵颤抖,简凡接着说着:“你也老大不小了啊,废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这一干兄弟还没露出头的时候,你嘴咬死点可以理解,现在我们把老窝都抄了,上了红色通缉令,你觉得他们还能晃悠几天?……两次基本上把你们老底抄了个干干净净,你有同伙就不计前嫌有人想照顾照顾你,他也没那财力了呀?你说是不是?都这样了,我真为你有点不值啊……好了,你也不说话,算了,看来你准备当新兵从头混起了……走走。咱们吃饭去,吃了饭把他送回去……”
“别别别……我说我说,不就那点破事么,谁说不说了?”郑奎胜几乎是在简凡站起来的一刻才猛地张口。
已经起身的简凡和张杰相视而笑,不过简凡仍然是不以为然的表情挪着步准备走,无所谓地安排着:“好了,预审可以开始了……严叔,他不老实你喊我们俩啊,直接把他送回去,省得跟他磨嘴皮……”
俩个人来回一诈唬,等回身关上门从窗上*的时候,郑奎胜早换了一副坦白从宽的合作态度,吧嗒着说上了,张杰嘻嘻笑着,直埋怨早没用这好办法。不过简凡可不这么认为,解释着早用未必管用,只有合适的时候用合适的办法才奏效,看来到雅致逛一圈,差不多就把郑奎胜的心理防线击溃了,应了那句老话呗: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到那时候肯定是各顾各。
“哎,张杰……汾河看守所什么时候能看电视了,还新闻联播?”俩人从羁押所下来,简凡随口好奇地问着。
“哦哟,你个老外呀……那看电视,那是做个坐势蹲马步,稍一腿软劈里叭拉就踹上了;播新闻联播是让你嘴不停地讲新闻、讲广告逗乐子,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断,一断就挨嘴巴……夹心面包是一前一后一人一拳、窝头知道不?直接就是窝心锤……那些整人办法呀,改天把那管教叫上喝酒,他给你说一百种不重样……犯人只要被关起来了,他就不怕警察了,他最怕的就是其他犯人,那里头控制的严,因为抢个烟头、抢半块方便面,能打残人了你信不?”张杰介绍着,看样和看守所打交道多了,倒不是空|穴来风。
而看守所关押要比监狱的管理乱得多。
“哟……这么恐怖啊……哎对了,那火腿肠是干嘛呢?”简凡随口问道,这些犯人之间的秘辛,有时候看起来挺耸人听闻的。
“嘿嘿嘿……笨蛋,那是进去小白脸被爆菊花……你要有天进去了,肯定这下场……哈哈……”张杰大笑着,简凡伸腿要踹,不料脚下一滑,扑通栽了个仰面朝天,大院里吃完了饭正归队的一干CCIC和其他队友,看得哈哈大笑。
爬起来拍打着身上的雪,张杰早跑得没影了,简凡悻悻的骂了句,没成想刚起步胡丽君奔着上来了,指着门外说了句:“有人找你……等了好久了。”
“谁呀?”
“李威。”
“嗯?他来干什么?”
“哎简凡……”
简凡一惊要走,却被胡丽君叫住了,简凡当是问预审的事,不在意地说着:“别担心,审下来了,逮的越多审得越快,到最后就互相咬,生怕咬不着对方……胡姐,有了结果暂时保密,等着支队长的消息,我去去就回……”
说话着奔着出支队大门了,胡丽君有话都没有来得及出口。
大门之外,一身黑衣的李威肃然站在远处招手,看样等了很久了,简凡跑上来的时候脚步瞬间放慢了,保持着平缓的步子,很随意地问着:“李总,您怎么知道我在队里。”
“呵呵……不用怀疑哦,我和伍辰光打过招呼了,他让我来这里找你。封队期间有支队长的命令还是可以例外的。”李威笑着解释道。
“噢,有事?”这下简凡放心了。
“楠楠想见你。”李威道了句。
“这个……”简凡有点难为,霎时回忆起了那个悲痛欲绝,哭起来没完的曾楠,有点怵的感觉。
“她在医院。”李威沉声道。
“好吧……走。”简凡叹了口气,上车了。
压着厚厚的积雪,车轮咯吱咯吱响着,缓缓地上路了,从后座的侧面,能看得到李威黯淡的眼神,半晌没有说一句话,知道了曾国伟的死讯、参加了追悼会,怕是心里从哀痛中还没有缓过劲来。简凡也没有说话,想安慰一句,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不知道,见了曾楠,该说些什么……
第46章 巧中有蹊跷
大原市西京医院,住院部。
医院里永远是那股说不出来的来苏尔水味道,不管你什么时候进来都有点窒息的感觉,陪着李威直上了三层加护病房,快到病房门前的时候,李威却顿住脚了,简凡稍稍有点诧异地回头看着,李威却是笑着挥挥手,示意着简凡自己进去。
这位李总成|人之美的意思早已有之,简凡岂能看不出来,笑了笑,倒没有矫情,直推门进去了。对于曾楠这个野蛮妞,没有非份想,什么事都是这样,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就表现的自然了。
洁白的病房,窗未拉,映着窗着的清亮的雪,而床上,却和衣躺着一袭黑衣挽着黑纱的曾楠,吊着输液瓶滴滴答答,似乎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能听到声音。还以为曾楠睡着了,简凡侧着头悄悄伸着脖子看看她侧过去的一面,不料一看之下,人却是大睁着眼醒着,一只手正拭着眼睛鼻子。
没有悲天呛地、没有号陶大哭,不过这个默默流泪向隅而泣的样子,倒让人觉得更可怜了几分,看着简凡进来了,曾楠一惊之后要起身,简凡赶忙扶着人又躺下了,自己拉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又看了曾楠哭得有点红有点肿的眼睛,白色的枕套湿了一大片,隐隐地觉得有点压抑,问候的话到了嘴边,不知不觉又咽了回去。
这好像没法问候,问人家好不?肯定好不了。
曾楠也没有说话,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瞬也不眨地看着简凡,这眼中浓浓的复杂却是让简凡一下子没有理解。那双眼中曾经有过的妖媚、有过的风华、有过的促狭,一夜之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看得见憔悴,只感觉得到楚楚可怜,仿佛洗净了铅华,回归到了她的原生态。
女人,不管外表化妆成什么样子,骨子里都是一个需要依靠、需要安慰的小女人。
“你……找我呀?”
半晌,简凡才嗫嚅了句不是问候的问候。
“嗯。”曾楠嗯了声,手伸着,弱弱地、怯生生的伸出来,长长的指甲的修剪得格外精致,伸过来轻轻地握着简凡的手,握着,往自己的身侧拉了拉,靠到了脸颊上,带着几分哀伤的语气说着:“我就是想看看你,可见了你,又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谢谢……”
脸颊和嘴角抽动着,眼睫颤着,蓄积在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奔涌出来,曾楠没有再去擦,任凭这夺眶而出的眼睛流着、流着,浸了枕上一大片。
“我其实没做什么……”简凡另一只手拿着手绢无言地帮曾楠拭着泪,轻轻地说着:“昨天支队出动了一百多人,都是警察,都是你爸爸的战友,好多人都在场,好多人都哭了,你爸爸是个好人,好多人到现在都没有忘了他……”
“人都不在了,再好有什么用?”曾楠微微地摇着头打断了,脸摩挲着简凡这只白皙、修长的手,压抑着悲伤,抽泣着说着:
“……那年出事后,好多警察冲进我家,翻箱倒柜搜查了一天,还有俩个女警察把我叫过一边问了好长时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很害怕……剩下了我一个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每天就站在爸爸单位门口,看着穿警服的,我就跟着、我就扯着、我就给他们磕头求他们帮帮我,没有人帮得了我,他们只是看着我可怜,给我点吃的……后来长大了,每年都到支队、到市局、到省厅上访、申诉,我挨着个求人、陪着笑脸、送钱,可他们也是可怜我,给我一句谎言……他们都知道我爸爸是个好人,他把家产都捐得出去了,怎么还会偷单位的东西?可他们都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旧事涌起的时候悲从中来,眼泪不可抑制的簌簌而流,简凡刚擦旧痕,又有新泪,一只绢子尽皆有了湿色;
一只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