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明大黄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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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明大黄袍- 第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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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背面的那位,一声不吭,专心致志地打着麻将,表情都是那么严肃。



  妇人摸起一张牌,继续道:“要我说啊,和什么人打马吊最没味道?就是和老刘打最没味道。打起马吊来都板着张死人脸,跟谁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包括一边的三位,都默默点头表示赞同。最可笑的是老刘同志自己也点了头,依旧一声不吭。只是到了关键性的一刻,老刘同志终于开了金口。



  “和了!”大手将牌一推,然后继续保持沉默,坐等三位麻友给钱,眼中杀气凛冽,好像在暗示谁敢拖欠老子就砍死谁。



  “我说老刘,能在多说两个字吗?你多说一个字,我给你一百两,如何?”南边的胖老头笑道。



  老刘同志双手环抱,略微思忖片刻,将手伸出,道:“给钱!”



  “……”



  “……”
第一百零六章 天桥下的警惕
  刚赢了钱的老刘直接甩牌走人,也不管一圈打完没打完,牌品差到令人发指。叫上喝茶的一位中年男子直接顶上,陈如花那吃人的眼神才收了回来。



  “我说,洛家倒了,这天字陆号的铺子,几位谁有有意向接手的?”刚刚输了钱的胖子是陆记米铺的东家,他瞥了眼牌桌上的三个牌友,漫不经心地问道。



  “怎么?你陆记的粮仓不够用了?心这么大,要吃下这天字陆号?”贵妇人冷笑道,“我陈记布行店面宽敞着呢。”妇人说话时,脸上敷的粉簌簌地掉了一桌子,赶紧趁着洗牌的间隙,拿出那水粉,又从一边拿出面铜镜,“老齐,替老娘摸个牌,真是的,我说你们兴隆百货的水粉怎么变这么差劲了?你看看。”



  兴隆百货的老东家猥琐一笑,道:“别找我,这几年老子早就撒手,交给儿子打理了。不过这水粉有没有差错,我还是看得出来的,估计不是水粉的问题。”齐贵码着牌,“估计是天气问题。”



  “哦?”妇人补好了妆,坐回到马吊桌上,顺带着抿了抿唇红。



  “你看,你要是有老陆那张脸那么会出油,这抹了这么厚粉,也可以挂得住,不然啊,你干脆直接那张白面皮子糊在脸上得了,也不会掉!”老齐咂摸着嘴,笑得停不下来。气得陈如花又掉了一脸水粉,“姓齐的,你这话是嫌老娘抹得太多咋的?”



  “没有,没有……”不过心里却暗道,你就差把那张大饼脸往粉盒中摁进去了。



  “行了,行了。如花妹子,打牌,甭理老齐。他那张嘴,年轻的时候骗姑娘,一把年纪了,也只能损损人了。唉,对了,老陆说起那洛家的商铺,我倒是有些兴趣。这茶叶在京城也就些富贵人家喝得起,每年捞得钱还要供奉朝廷的几位大老爷。我正合计着开家酒楼,正好把那铺子盘下来。”



  “得了吧,谁不知道你那茶叶生意在江南做得风生水起。这京城的铺子啊,也就摆摆门面,供奉朝廷中照顾的大老爷,哪是用来赚钱的?”陈如花嗑着瓜子笑道。



  数完银子的老刘终于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来,道:“走了。”



  “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这铺子你老味道是不掺和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这老刘家的油坊、酱缸都是正宗的老味道。听说那三个大字,还是某位老皇帝御笔亲书的。都一百来年了,确实够老的了。



  “没空。”老刘转身离去。



  “赢了钱都跑,说话从来不超过两个字的,都几次了。以后打马吊别拉上他,看着就心烦。”陈如花瓜子壳扔了一地,嘴中碎碎念道。



  陆一川大冬天,穿着个褂子,还一头是汗,道:“听说洛家气数将尽,巧巧,连铺子门都关了。明日啊,要去买铺子的,咱们就可以去试探试探了。这铺子绝不能落入别人之手,宁可多出点钱。”



  作为盐商的沈劲一对三角眼,如同毒蛇一般,看着就让人悚然,“没错,少了洛家,京城商会这块蛋糕就少一个巨头,这酒业我沈劲也不是不可以做。”他早就想扩展自己的商业帝国了,奈何天字八家个个都是难啃的骨头,如今洛家被打压地惨不忍睹,正好可以接过那个铺子。



  “酒?沈爷您还想着做酒生意呐?忘了洛家是怎么被打垮的?如今啊,这顺天府二十几个县,半数以上的酒楼都是从那大康酒庄拿的酒,这仙居楼、集贤居除了半间酒坊那英雄泪之外,也都是从那大康酒庄进的酒,原先剩下的那些小客栈、酒楼,大康酒庄都不接生意单子了。我看呐,有杨爵爷插这一手,这酒,您还是别想碰了。”



  正在一旁与齐贵窃窃私语地顾之卿突然一怔,道:“真是老了不计事,这杨帆前些日子还提出要和我顾家合作来着。考虑到那杨帆和朝廷关系紧张,被犬子一口回绝了。听说那杨帆在老铺街那边开的当铺、酒坊、奇物斋,如今这洛家倒下,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得不防啊。”



  “顾兄此话不假,在下也有所耳闻。这爵爷的手确实伸得过长了。听说已经触怒朝廷很多大老爷。不过这弹劾迟迟弹不下来,如今这打人事件又诡异地平息下来,此人不得不防。”



  马吊声再次响起,伴随着那一声声的碰胡声,抹煞了光阴。



  ……



  ……



  郊外青坟莹莹,洛家的祖坟,十年前便迁到了这片宝地上。风水先生当初说过,此地聚财不聚德。如今洛家落得个断子绝孙,正应了风水先生那句话。马车还未停稳,车上的贵妇人便匆匆落下车,那手帕掩着失声的嘴巴,双眼早已经哭肿哭红了。



  “老爷!老爷啊!”妇人跑到碑前再次痛哭起来。洛尊站在一边,沉默着。



  “你个杀千刀的,怎么就忍心抛下我就一个人走了呢!”妇人哭哭啼啼地呢喃自语,“我就去嘉福寺拜了个佛,连最后一面都没见着,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呐!”



  等到妇人哭地差不多,没了声儿,洛尊便敬上香,拜了几拜。“天字陆号被我卖了。今后洛家不会在京城出现了,你有个准备。”洛尊的生母死后,这个女人便是洛青川的女人,而洛尊也只用“你”、“她”、“那个女人”来称呼妇人。



  妇人先是一惊,随后无声地哭啼着。“随你,我跟你爹这么久,这天字陆号是你爹的心血,既然传了你,便是你的。你要卖,也随你。”



  “本就没要你做选择,只是告诉你这么回事情罢了。有件事情要问你,每个月我爹支出的这么多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妇人迟疑片刻,道:“这事情本来不该告诉你的,如今老爷不在了,说了也无妨。



  你爹当初收了天字陆号,气势鼎盛,不甘只做个任人宰割的商人,便四处联络,官道、江湖都有身份。官道上,有你姑父照应着,脚跟终于扎稳在这京师之中。



  不过这几年,女真人蠢蠢欲动,你爹怕家业不保,便在白莲教分支的老官斋,逐渐建立名望,如今已经是长老话事人。这每个月的银子,都是打点帮会弟兄的。”



  洛尊虚眯着眼,看着这座新坟,眼中的杀意渐渐兴起……
第一百零七章 苏先生,陨
  天气冷起来,絮儿的身子一直不是很好。昨夜又染了风寒,杨帆大清早亲自去买了羊腿,请了大夫。情况还是老样子,身体虚寒、脉象微弱。最重要的还是这贫血之症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砂锅里咕嘟咕嘟地煮着羊肉煲,杨帆坐在炉子边发呆。这絮儿的病似乎真的有些白血病的前症状了。他从胸口掏出那封信,从巴蜀寄来的。絮儿母亲的娘家,也算是巴蜀的大户人家,这封信,除了提及托人寄回了那五十两之外,这封信中就再也没有提及要王絮儿回去,或来接她的意思。杨帆摇摇头,嘴中呢喃一句:“没人性的东西,便将信丢入了火炉中。”



  “爵爷!有人送来一件东西。”当铺明日便要开张,老梁也气色大好。杨帆拿过老梁手中的木盒子,问道:“谁送来的?”



  “他说是天字陆号的掌柜,这是洛公子对爵爷您的补偿。”



  “补偿?”杨帆打开木盒,眉头不觉一挑,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洛尊竟然会这么大手笔,直接将天字陆号的地契送了过来。



  “爵爷,这是……”



  “天字陆号的地契。洛家垮了。”杨帆合上木盒,“我们离成功近了一步。”梁福的心脏漏跳了一拍,道:“成功?”



  “我记得当初跟您们四老说过,要搞垮天字八号的。”



  “天字八号不是顾记当铺吗?”梁伯纳闷道。



  “我说的是天桥下所有的八家字号。顾记、洛记只是开胃菜,若是今年冬季陆记米铺的米价再不计民生的疯涨,下一家遭殃的便是他陆记了。”



  梁福一哆嗦,没想到杨帆野心这么大,竟然要吞下天桥所有的商铺?这似乎是没有人完成过的一项壮举。不仅身后要有坚强的后盾,更加不可以强取豪夺。大明的律法,虽然对于商人的职业看得很低,但也注重保护商人的利益。



  “你怎么又来了?”雪下下停停,又开始飘起来。杨帆看到徐府的马车停在利民当的门口,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我们这个徐大小姐,又来了。



  徐蓉一声白衣,一条貉子毛披肩,显得整个人有些丰腴,坐在王絮儿身边嘘寒问暖。“哼!还好我今日问了梁伯,不然絮儿生病的事,你是不是又打算瞒着我?”徐蓉的眼神透露出不善,看着杨帆。



  “徐姐姐、杨大哥,你们怎么见面就要掐架?”躺在床上的王絮儿脸色苍白,不过看到徐蓉来了,气色也好了不少。杨帆看到两人亲密的样子,莫名地产生了一股醋意。将煲好的羊汤放在桌上,“有话赶紧说,絮儿等等把这个喝了。”便走出了屋门。



  屋外有飘起小雪,杨帆搓了搓手,发现苏青腿上盖着条毛毯,正在看雪。他的神态安详,似乎这雪有千百美妙的姿态,等着他细看,两只枯手十指交错,放在腹部。



  看到杨帆走过来,他有些吃力地将头微微侧了过来,笑道:“你来了啊。”杨帆一怔,苏先生似乎老了,但他不知道这话是何意,便问道:“苏先生有什么要指教的吗?”



  “洛家的那七条人命,章尧已经告诉过我了。你会怪我吗?”苏青神色恬然,轮椅被第二次改造过后,又多了个靠枕,坐着很舒适。



  杨帆道:“明明我只要他们带出那两个人,为何要杀人呢?”一阵风吹来,夹杂着雪粒,落在堂前,苏青的眼睛怔怔地看着满天的雪,似乎在想些什么。杨帆欲将苏青的轮椅往里边挪一点,却被他阻止了。



  “这就是江湖,快意恩仇。杀伐有时候就是抽刀的事情,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并没有有意让洛青川死,只是顺天意而为之。



  杨帆,其实我把木牌给了你,也是带有一定私心的。洛青川的身份,可能你不知道。白莲教有一个支派,老官斋。他便是里头的一个话事人。所以我得知你要动那洛家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把木牌给了你,目的就是要这样的结局。



  没想到老天真的顺我这将死之人的心意,让这个狼子野心的东西死了。”



  杨帆舒了一口气,白雾如同抽烟之后的烟柱,“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瞒着我呢。”他虽然不清楚,为何苏青会把木牌交给自己对付洛家,但隐约猜到了一点,那便是苏青和洛家有仇。没想到还有这一层渊源。



  “人年轻的时候,欠下的债,总想着死前可以还上。当年洛青川为了上位,也来找过我,我没答应。后来老官斋的婆青就突然莫名地死了。”苏青的手继而靠在扶手上,声音有些低沉。膝盖上的毛毯失去了压力,缓缓往下滑。



  杨帆提起毛毯,盖在苏青的大腿上,“所以你怀疑是洛青川干的?”



  “不用怀疑。江湖不需要怀疑,认为是,那便是。所以啊……”苏青握着杨帆的手,唏嘘感慨道,“江湖这条不归路,我给你看看两个结局,就是希望你别沾染。什么浪子回头金不换,那都是瞎扯。闯江湖的,哪一个可以做到真正的全身而退?你的前途,很光明……很光明……杨帆……帆扬……”



  苏青的声音低而昏沉,如一曲咽呜的埙声,吹到结尾,只留下一地空叹。雪依旧落着,洋洋洒洒,恍若漫天哀悼的冥钱,祭奠着这个即将阖然长逝的老人。



  “莫发丧事……不需……为我披麻戴孝。一片净土……一张草席……了结我这荒唐的一生。”



  埙声到此终了结。



  杨帆蹲在一旁,手仍握着苏青那渐渐失去温热的手。人一辈子,可能最清醒的时候,便是那闭上眼之前,那口气未断之前。



  他缓缓站起来,将苏青腿上的那块折叠的毛毯摊开来,往他身上一盖,缓缓往雪中走去。晚风急,杨帆说不出悲伤。生老病死,终有一日,却像是有一堵墙搁在心里,不顺畅。今年冬天真的很冷,阎王爷不知要收走多少人命,让那地狱的业火旺一旺。



  利民当中噼里啪啦的算盘停住了,孙沈明原先总爱哼哼两句的戏词,今日也没了声音。当铺中的门板被早早地封上了。本来今儿个就不营业。几个老头儿,跟着杨帆出了城。苏青走了,跟这雪一样,很快很急,没什么预兆。



  都过了那个年纪,自家的儿子都送走了,几个老头早就看破红尘。只是在唏嘘中,感慨着几人不为人知的事情,回忆着那些年一起经历地风风雨雨。他们是司理、是朝奉、是票台,年轻时也干过将军、折货、后生,可以说,当铺就像一支小军队,各司其职,打得是钱财买卖。



  苏先生走了,郊外多了一座青坟,无名。苏青不让,死者为大,尊重他的意思。只是坟后那片被积雪覆盖的青松,似乎接纳了这个逝去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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