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还时不时骂上一两句,隐隐带着委屈得不行的哭腔。
看见两人出来,楚风眉头舒展开,正欲开口,邵轻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楚风不解,看向夜岚笙,夜岚笙什么都没有说,朝那扇房门看了一眼,目光柔和且无奈,最终,却只是牵起邵轻的手,轻步走下了楼。
楚风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意思?有了女人就不要殿下了?霎时间,楚风对邵轻的好感降了一分窠。
今晚就和昨天一样,很多人,不同的是,昨夜笑声张扬,今夜却温声细语。邵轻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节日,就在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有多久邵轻已经记不清了,又或许并没有多久。
邵轻饶有兴致的看着那些排着长队脸上戴着獠牙面具的百姓,嘴里哼唱着她听不懂的歌儿,一边走一边抖洒着瓷碗里所谓的驱邪圣水。
祈福的开头,总是要先驱邪的,据说只有先驱除了邪魔,神才会降临此地聆听百姓们的祷告。邵轻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身,却是在想,百姓心中这个神,约莫是有些洁癖的。
邵轻指着祈福台上那名年轻祭司,压低了声音问身旁的夜岚笙,“台上的年轻祭司,他衣袍上绣的是什么花儿?”
“地涌金莲,佛教的五树六花之一。”顿了顿,夜岚笙又道:“很久以前,不夜城的标记,甚至是我们祭司时所穿袍子的花纹,都是这地涌金莲。”
邵轻回想了一下夜岚笙在她面前所穿次数不多的那件紫边黑袍,“那为何,后来变成了……”原谅她不够博识,认不出那种花,只能看出并不是和上面那个祭司袍子上一样的地涌金莲。
“那是优昙婆罗。”夜岚笙不知想起了什么,语气淡了许多。
等了半响没有听到身边的人再度开口,夜岚笙抬眸,不料对上了邵轻直勾勾的眸子,那眼底的清澈和洞悉,仿佛要将他看穿。夜岚笙脸颊浮上两抹淡淡的红晕,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撇过头去。
邵轻却笑,眼底流光浮动,牵起夜岚笙的手,拉着他朝对街走去,“我觉得这祈福日,其实也挺好玩的,不如我们也去买张面具,跟在那些人的队伍后面走走看看。”
卖面具的小伙听到了邵轻的话,有些奇怪的瞅了邵轻一眼,旋即绽开了笑,问道:“客官,看上哪张了?”
邵轻自己挑了张青面獠牙,却给夜岚笙跳了个黑脸粗狂但细看起来面目却是最为温和的,“喏,就这两张。”随后递了个眼神给夜岚笙。
夜岚笙会意,付了银子。
邵轻替夜岚笙戴好面具,又戴好了自己的,牵着他快步追上那已经离两人有些距离的队伍,回头笑问:“若你说今夜我二人没有一同出来买这面具,而是各挑了各的,漫漫人海中你可认得出我?”
两人漫步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夜岚笙笑得温柔无奈,“没有这种假设。”
他没有说的是,即使只是一个眼神,一个背影,他也能认得出她,不为别的,只因他已经将她的灵魂捆绑,将她整个人刻在了骨子里,深入骨髓。
他不说,只是因为,她未必想知道。
月上中空,街道上除了吟唱声,只有那刻意放得轻浅的脚步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队伍原来越长,邵轻和夜岚笙却仍旧排在了最后面,仿若要将别的人隔离,只携手存在那只有他们二人的世界里。
邵轻垂头看着那十指相扣的手,旋即抬头,望着前方晕开的灯火,声音避开了众人的耳朵传入了夜岚笙的耳中,“方才在客栈里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被扣住的五指紧了紧,同样无声:“邵轻,若是没有婚礼,没有祝福,什么……都没有,你可还愿,嫁给我?”
“什么都没有吗?”
过了半响,那人才答:“有我。”
恍惚间,前面的人似乎越走越远了。
“其实你挺廉价的。”邵轻无声轻叹。她的人生不长,受过挫折也不算少,只是却没有像现在这般,深深地觉得无奈过。
婚礼祝福什么的,明明是寻常女子就能拥有的东西,他偏偏没有,可谁让她只想跟他在一起呢。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脱离了队伍,四周空静,连浅浅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身旁声音微哑,像是困兽在做着最后的挣扎,“那这般廉价的我,你要吗?”
邵轻停下脚步,侧头看着夜岚笙,目光柔和,笑道:“这个问题甚是严峻,唔我看这样吧,这里是城门口,正处街头,你背着我走到尽头,我便告诉你答案。”
夜岚笙浅浅的笑着说:“好。”
未等夜岚笙蹲下身子,邵轻直接跳上了他的被,夜岚笙向前踉跄了一步,很快便稳住了身子,勾紧了邵轻的双腿,缓步往前走。
这条街,并不长,路过分岔口时,夜岚笙特地选择了人少的路,他怕,有别的声音扰了她的思考。特地拐着花肠子似的胡同,只为让这条路更长一些。
可是,即便夜岚笙走得再慢,这条街再长,也还是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
看清面前的老旧的墙壁,夜岚笙终是叹了一口气,停住了脚步。
此时,他与那面墙,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忽然听耳边一声幽幽叹息,“你说你什么都不能给我,可是我现在又有什么能给你呢。这一路走来,我们只有脸上这张一起买的廉价面具罢了。我不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只是我却不能不与你说,这辈子我大概都不会爱上谁。而且你说的陪着,我即便应了你可你这么聪明又怎会不知道,没有谁能一辈子陪着谁啊。现在我说的这般清楚了,那你也考虑清楚了吗?”
夜岚笙黯淡的眼底突然有了星星点点的光芒浮动,却逐渐模糊,氤氲了双目,良久,浅浅道:“邵轻,许我牵挂便好。”
有了牵挂,便不再是孑然一身了。
“你倒是很会想。”邵轻笑了,眼中不知何时含了泪光,“这算不算是等价交易?”
“你说算,便是算。”夜岚笙微微仰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墙壁,叹道:“真想背着你一直走下去。”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酸不溜秋了。”邵轻嗤笑,话语间带了尚且不算重的鼻音,从夜岚笙的背上跳了下来,“即便今日我们走的是你们不夜城那条被誉为当今世上最长街道长灯街,也总走会到尽头吧。路总会有走完的一日,人生也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何必奢想。”
“我倒是希望,我们走的是长灯街。”因为长灯街的尽头,是城主府,他的家啊。
他多想带他爱的人回他的家,向他的亲人下属介绍她,慢慢的带着让她融入自己的世界。
生来自由就不属于自己的他,生来便肩负责任的他,为了那满城的百姓,终归是无法完成心愿了。
事情本不该是这样的,只是为了年少时那点儿该死的任性,才造就今日的局面。如果当初他没有下山,如果他没有因为父亲的死怨上邵迟从而怨上她,如果他早一些去找她……这个世界,永远没有如果的事,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额头滑落一滴冰凉的液体,邵轻用手触了触,随后将指尖放在唇角,咸的。再一抬头,是夜岚笙那双美丽得不可方物的紫眸,一片柔光中承载了许多邵轻看不懂的东西,只能感觉到,太过沉重。
邵轻笑道:“看来话本里男女主人公互诉衷肠然后天就下了雪两人就此白了头的情节都是骗人的,你看,这老天爷它就是下冰雹也好啊,怎的就下了雨了呢,看来……”
看来我们注定不能一起白头啊。
又是短暂的安静,一缕清风过后,只听男子温温润润道:“阿轻,不多不少,许我七年便好。”
邵轻微怔,点头,“好。”
只是男子唇角扬起的弧度尚未完整,只听邵轻又道:“现在礼成了,下一步该洞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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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礼成了,下一步该洞房了吧?”
夜岚笙向来或温润或淡漠的脸,瞬间……狠狠的抽搐了一下,随后面无表情的看了同样面无表情的邵轻半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两人就这般大眼瞪着小眼,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夜岚笙已然想好要说什么的时候,邵轻却先他一步开口了,“唔你觉得男上女下好,还是女上男下好呢?”
夜岚笙愣住,没反应过来,只见邵轻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子,饶有兴致的翻阅起来,随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将小本子反过来面向夜岚笙,问道:“这个看起来不错。窠”
“……”夜岚笙双目圆睁,两颊飞上两抹红晕,盈光流转的眼底除了羞涩还有无奈,“你,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邵轻笑意盈盈的眼中促狭一闪即逝,伸手捏上夜岚笙的脸颊,“若让人知道我夫人这么纯情,那该怎么办才好?”
瞧眼前的男子,面泛桃花眸若秋水,真真是越开越招人喜爱呀。
夜岚笙自然是看见了邵轻眼底的促狭,缓缓的闭上了眼睛,掩住眼底的羞意。
邵轻眼底的笑意却渐渐的消散了,看着的眼前男子,唇边的弧度都变得悲凉不已。
血剑啊血剑,若是我能多活几年多好。
血剑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继续沉睡。白日夜岚笙的那一招,可让它没少吃苦头。
良久,邵轻轻声道:“背我回去吧。”
夜岚笙缓缓的睁开眼睛,浅浅的笑着,应道:“好。”
夜已经深了,祈福大典已经完成,大街上此时空无一人,那高台上鼎炉的香火不知何时已经燃烧到了尽头,空气中早已闻不到一丝味道。
夜岚笙背着邵轻走在大街上,脚步如来时一般,放得很慢,很慢,似乎再一次想要将这段路延长。
迎面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女子略微疑惑的看着对面那位走得极慢的男子,眼底极快的划过一抹惊艳之色。
然而这一抹惊艳,逐渐变得苦涩。
那样温柔的神情,那人面对她时从未有过。
夜岚笙感觉到背上的人身子僵住,圈在自己颈间的手臂倏地收紧。眉目微动,目光淡然的看了前面那行人一眼,依旧用他极慢的步子继续前进。
邵轻将半张脸埋在手臂间,双眸直勾勾的看着那女子,沉冷之下恨意翻涌,胸腔似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膨胀并尖锐的疼痛着。
两方即将擦肩而过之时,萧重燕突然蹙起了眉头,转身看着那趴在男子背上的女子,扬声道:“公子,请等一下。”
夜岚笙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头,隐藏在黑雾之下的瞳孔森寒淡漠。
萧重燕走到夜岚笙面前,目光紧盯着邵轻,笑道:“公子,你可知恒西湖往哪个方向走?”
夜岚笙没有开口,也没有去看萧重燕。萧重燕面上的笑容逐渐僵硬,阴狠之色自眸中划过。跟在萧重燕身后的人见此,立即上前来将夜岚笙和邵轻团团围住,霎时间气氛凝结,剑拔弩张。
风声不知何时停了,大街上静得一根针的声音都可以听得出来。谁也没有动,但谁也没有后退。
邵轻像只慵懒的猫咪般蹭了蹭夜岚笙的侧脸,扭头看向萧重燕,笑意未达眼底,“这位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萧重燕紧紧的盯着邵轻的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丝异样,面上也重新扬起了笑,却是道:“姑娘,你与我的一位故人有些相似。”
“哦?”邵轻挑了挑眉梢,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
萧重燕依旧在笑,只是那笑却已经有了一丝狰狞,“她是我的已故多年的妹妹。”
邵轻蹙眉,“你们将我二人拦住,就是想与我说这个的?”
萧重燕抿唇不语。
“恒西湖就在西南方向,现在,可以让路了吗?”
“自然。”萧重燕皱着眉头,退后了一步,那些围着夜岚笙和邵轻的人也立即回到了她的身后,依旧警惕的看着夜岚笙和邵轻。
夜岚笙若无其事的背着邵轻继续往前走,走了有一段距离,夜岚笙沉声问:“为何不动手?”
方才加上萧重燕,一共就只有六个人,不说萧重燕是个孕妇,即便她不是,邵轻一人出手,怕是也能轻易要了他们的命。
邵轻打了个哈欠,懒懒道:“我不碰老孕病残,她如今在这范围内。”
夜岚笙有些无奈,这般善良,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啊,“我记得恒西湖是在东北方向。”
“……你记错了。”
夜岚笙轻声道:“你想让她救出萧丛月。”
“呀,被你发现了啊,这算不算心有灵犀?”邵轻埋首在夜岚笙颈窝蹭啊蹭,像是在讨好,“不过你也别吃醋,我与他现在没半个铜钱的关系,只是觉得,人更多可能会热闹一些。”
夜岚笙笑着,眸光渐渐冷了下去,“确实,一起收拾了,总比独个来的省事。”
邵轻板过夜岚笙的脸,对上他的眼睛,一本正经道:“嫁给我了就是我的人了知道吗,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动手。”
这般损阴德的事情,她怎么舍得让他做呢。
夜岚笙眸色渐暖,顺势啄了邵轻的唇一下,“遵命,夫人。”
两人回到客栈,魏月零已经睡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肚子上盖着一半被子,另一半则掉到了地上。
邵轻忍不住问夜岚笙,“你们家的孩子白日看起来人模人样……咳,尊贵优雅,怎的晚上却是这番模样?”